麦因是在第二天清晨时分彻底清醒的。
半夜他也醒过一次,想去前台问问李果先生今天有没有入住。值班的女孩困得正在打盹,犹豫再三,麦因没有打扰她的美梦。
他坐回沙发角落里等,一直坐到天光蒙蒙亮起,耳边有吵架的声响。
他对人的说话声音很敏感。
在吵的是大堂经理,他在训斥昨晚那个女孩为什么放他这种身份不明的人进来。
就是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把麦因震醒。
麦因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慌张地掏遍自己身上所有口袋找纸。比起解释,他更想先给正在哭的女孩递一张纸巾,让她擦擦眼泪。
他最怕见到女孩子掉眼泪。
“经理先生,您误会了。我是李果先生的翻译,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他昨天是要入住这家酒店的。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也许李果先生他...他...”麦因是个话痨,但他不擅长说谎,憋了半天才为雇主的失约找了个借口,“他没赶上飞机。”
在他提到“李果”这个名字时,大堂经理还将信将疑地皱眉看他。等麦因说出“没赶上飞机”这句话,经理深棕色的圆眼珠立刻翻上了天。
他朝着门口怒吼了一声:“保安,保安!快把他拖出去!”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魁梧男人快步朝他走来。
有理有据的麦因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他只是一面惶恐地解释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一面懦弱地蹲下身,把双手举过头顶。
这两位保安制服下面的肌肉或许并不结实,可他们别在腰间的枪支是实打实的装有子弹。
黎亚国不禁枪弹,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枪。
从小没摸过枪的麦因,他的投降姿势则十分标准,像一只翻了盖蜷起胸足的七星瓢虫。路过的人仅凭一念之间的仁慈就能决定是否要踩死他。
金色的水晶灯、穹顶手绘的圣母玛利亚壁画,富丽堂皇的大厅在他眼里越来越小,麦因双臂被挟持着,面色如灰地边退边走,两只脚磕磕绊绊差点打结。
这时,大厅的拐角处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长着一头黑发、黄色皮肤、中正的面孔,他没有陡峭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五官不带任何突兀的棱角,温润得恰到好处。
他是华人!
麦因眼睛一亮,不顾地高呼:“李果先生!李果先生!严飛!严飛!”
麦因机智地没有报自己的名字,而是报了之前他服务过的雇主。正是那位严先生给他介绍了这单生意。麦因相信,他听到后一定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原本打算走向前台的男人,因为这声呼喊生生调转了脚步,直直地朝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麦因对“李果”这个名字充满了无限感激。要是被拖出去,他免不了要受一顿拳打脚踢。皮肉之苦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家负担不起第三个人的治疗费用了。他不能生病。
男人亲自伸手扶他起来,麦因感激地握住那只手。
他想,按中文的表达,李果先生现在算是他的“恩人”了。
*
“你认错人了。”
得救后,这位华人男性温和地对他说:“李果先生是我的老板。我姓许,叫许泽,我是他的秘书。”
“您好,许秘书。”李果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是李果先生让你来接我的吗?”
许泽语气顿了下,迟疑不过一秒便继续微笑道:“是的。不过老板他这两天会比较忙,也许不会安排旅游观光的行程。”
“哦哦哦,我明白。”麦因连忙点头表示理解。反正他们地陪是按包的天数算费用,李果先生包了全程陪伴。也就是说,只要李果先生在黎亚一天,他的时间就都是他的。
麦因表示:“他忙他的,我可以等。”
“谢谢理解。”许泽对他笑了笑,转身后,又无声地轻叹。天知道,从昨天落地到现在,他老板压根没提过这个人。一直以来负责接洽麦因的都是他,所以刚才在大厅,他才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帮他解围。
麦因不知内情,还在暗自感激。
这家皇宫酒店是黎亚都城中心最好的酒店,也是唯一一家带室内泳池的酒店。它有七层楼。
麦因是第一次坐上这家酒店的电梯。从前他都是在一楼等着雇主下楼。第一次有雇主邀请他上楼!麦因猜想,李果先生应该是位很平易近人的绅士。
只是他第一次坐电梯,门关上,电梯上行的刹那,他感到一阵眩晕,麦因紧张地扶住了身后的扶手。
狭小的空间内,许泽关注到他的小动作,礼貌地问了一嘴,“麦因,你还好吗?”
麦因咽了下口水,“没事,我没事。我经常这样,等下就好了。哈哈。”他说完,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刚一紧张,他空空的胃抽搐了下,嗓子里泛起一股恶心。
这下紧张的人变成许泽了。许泽整张脸都转过去看他,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没吃早饭?”
他真害怕等下见到老板,这位外国小兄弟当着李果面吐出来。依他老板的脾气,一定会活埋了他俩。
许泽好心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先含一块。别低血糖。”
他递过来的是黎亚有名的开心果巧克力,街边烟店的收银台上经常放着一盒,很便宜,老板没零钱找就会扔给顾客几颗。小时候,麦因还会为了买这一块巧克力去捡垃圾卖。
“谢谢你,许秘书。”麦因双手接过,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他对中文算不上精通,比如“低血糖”三个字他就没听懂。但麦因对语言有种天生的直觉,他能从说话人的情绪和情景分析出来,这代表一种病,症状或许是晕倒、呕吐。
他真没想到,这次接待的李果先生和许秘书,都是如此细心善良的人。
不像之前......之前麦因接待过有钱人。
他总结富人的特性是“懒”。放在手边的香槟要人递,夹在指间的香烟要人点燃,更有甚者连头发都要别人给梳。
麦因将他们这些习惯归结为“懒”,但他并非贬义,恰恰相反,麦因看得很清楚,正因为他们“懒”他才有赚钱的机会。
而李果先生......麦因第一眼见到李果,他正在镜子前系西装马甲的扣子。
量身订制的马甲完美地包裹男人的腰线,凹凸有致,背后的竖条纹图案更显得他双肩宽阔,身形挺拔。常年健身的李果肌肉精壮,体型看起来像是能塞下两个麦因。
“三份计划书都带了吗?”男人背对着他俩,声音冷冷的。
许秘书站在门口点头:“都带好了。司机也在楼下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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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下去。”
男人拿起外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说着口音奇怪的中文:“李果先生,您最下面的扣子还没系好。”
整句话就“李果先生”四个字最标准了,其他的字读音多少有一点走调。
李果手上的动作一滞,他缓缓转身,抬头低眸,冷漠的长睫仅扫了两下就移开视线,“他是谁?”
明明在场的有三个人,他却越过了麦因直接跟许泽对话。
许泽只好答道:“他叫麦因,是严总之前介绍的经验丰富的地陪。”这事他之前汇报过,老板同意他才联系的。
麦因礼貌地朝他一鞠躬,“初次见面,您好,李果先生。我是您在黎亚的地陪,麦因。希望接下来的旅行时间里我能带给您难忘又舒适的体验。我会尽力当好您在黎亚旅程中的向导。”他甚至没有进门,就站在距离门两步远的地方说这些滚瓜烂熟的话,因为他怕进去踩脏了屋里的地毯。
啰嗦。一堆废话。
李果平生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说废话。他向来把自己的时间看得宝贵,像麦因这些没有实际含义的漂亮话,除了浪费彼此生命外毫无意义。
李果没搭理他,对着镜子穿好西装外套后,才走向门口。他要出门,顺便撇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麦因。
“麦因是吧。”李果身高一米八七,两人站得近了,他只能以俯视的姿态看他,看这株还没长开就被人从土里拔出来的土里土气的麦穗,“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昨天,请问昨天你人去哪了?”
“我,我昨天,是这样的,李果先生。”李果说完话没等他回答就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麦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解释,“我昨天一早就从家出发,坐了公交车,我家离城中心比较远,所以——”
“够了。”一大早就听见糟糕的口音说着无用的话语,在他耳边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李果的心情十分不佳,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下次你准备让我等你多久?麦因先生。”
这语气明显带着愠怒责怪。麦因识趣地把后面的话统统吞进肚子里,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抱歉李果先生,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虽然他昨天一直都在一楼等他,也做了中文的牌子迎接他,但是....但是李果先生没看见,说明还是他有问题。他可能坐得太偏僻了,他才没发现。他来的时候,他还睡过去了。总之,都是他的错。
李果冷哼一声,对这个道歉置若罔闻。或者说,他对麦因整个人都嗤之以鼻。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快步走了出去,仿佛在甩开什么脏东西。
跟着他的许泽则犹豫了一瞬,老板没发话说去留,那就还是留着他保险一些。
许泽对麦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下我忙完给你打电话。”
“嗯嗯!”麦因连连点头,目送他们上车离开时还喊道:“祝你们一路顺风,心想事成!”这是之前一位雇主教他的吉利话。他希望这些话能让李果先生高兴些,别生他气。
而坐上车的李果,在关门时听见这些话,用力地将车门摔得震天响。
张口说话的他比昨晚睡着时还要烦人。
黑色的轿车丝滑地驶离酒店,站在门口的麦因慢慢放下手,他捏紧了自己的军绿色提包,再次陷入了沉默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