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痨[火葬场]》
1. 话痨
李果四岁时喜欢玩小汽车。进口的。他坐在皮沙发上操作摇杆,小汽车就能立起来翻跟头,上面还有小灯,打开会变色,还会放动感的音乐。
李果从不开灯。他怕吵。
麦因四岁时最爱玩飞机。纸飞机。他坐在大树上哈一口气,把飞机扔向地上晒的麦谷,旁边偷吃的麻雀就会叽叽喳喳地飞走。
麦因不怕吵,他怕安静,因为他爸妈是聋哑人。
他是个话痨。
狗叫多了都惹人烦。何况话痨。
这世上留给话痨的工作不多,销售、讲师、翻译....或者说相声。
销售麦因干不了,他不会骗人,不会把普通白纸说成五彩斑斓的白。在他眼里,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他也当不了老师,他学历不高,没念过大学。黎亚国也没有学校让他当老师。
说相声则是李果推荐他去干的。在此之前,麦因没听过相声,李果嫌他话多的时候,就会反问他一句“你丫怎么不去说相声?”
麦因动过这个心思,但他查资料,发现说相声是童子功,还要拜师,还要找搭档。他一个外国人很难从事国内的戏曲行业。
万幸他还剩个翻译能当,不是正统的会议翻译,而是黎亚国的地陪。他在这里出生长大,又机缘巧合学过几句中文、几句法语、几句俄语......麦因什么都会说几句,不会的他也先说“会”,背后再想办法偷偷学。
经人介绍,李果落地黎亚国的第一天,麦因就成了接待他的地陪。
后来,他又成为他口中的“三陪”,陪他在车上,陪他在床上,陪李果在他任何想要的地方。
*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白天。
麦因穿着刚晒干的鞋,跑了五公里,兴奋地跳上了公交车。
李果站在私人飞机的舱门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漫天灰沙黄土,看它们飘飘洒洒、自由自在、毫无规矩地朝他吹来。尚未走出飞机,锃亮的手工皮鞋已经蒙上了一层灰。
李果毫不犹豫地走回舱内。再出来时,鞋换了一双,三个保镖严严实实地给他打着伞。他走下舷梯,鞋底虽踩着地毯,鞋面却也不可避免地沾了尘。
到处是土,避无可避。
李果放弃了一贯的慢条斯理的绅士作风,他捂住鼻子皱着眉,急不可耐地钻进了黑色轿车里。
至于之前那双鞋....“扔了。”李果对随行的秘书说。
黑色轿车挂着“特许通行”的牌子,载着他一路直奔大使馆。黎亚国战后的重建和发展需要人、钱、技术,李果是这批被请来实地考察的华裔商人之一。
既然是考察,免不了要多看看。李果坐在轿车里看向窗外,车内开着舒适的冷气,他手边是空运来的干净的水。
而车外,无论是房子、车,还是人,都裹着黄土,像是被考古队意外从地里刨出来的现代破砖瓦,脏、旧、又没价值。
李果还想起小时候保姆带他去看的秦兵马俑博物馆,土坑里一排排的青铜色士兵...也比外面的他们干净多了。
这座曾被誉为“花园”的城市,如今俨然被战火摧残成了“茅坑”。
李果甚至不愿称之为厕所,在他眼里,厕所至少是有门的。这儿不一样,谁都能上这里拉一把,撒一泡。
这些都是他真实的想法。他还有一套想法,专门用来和人打招呼寒暄。
下了车,李果笑容满面,热切地用双手握住来迎接他的要员的手。
他说起一路上的见闻,“我真为这里的重建速度和发展感到惊讶。”“路边孩子们的笑脸让我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希望与潜力。”“不用客气,先生。让我们进去详谈吧。”
再站一会儿,他真怕得尘肺病。
*
为了接待好这位雇主,麦因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他先是将家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木桌子的第三只腿下面重新粘上一块叠厚的报纸,让它与另外两只腿保持平衡;豁牙的花瓶擦干净再浇水,里面是一株叶片折断的芦荟;还有地上掉落的墙皮、染了棕色药汁的床铺......麦因将整个房间收拾得焕然一新。
整个房间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平方米。
家里没有床,只有两张床垫,他的养父母睡一张,他睡另一张。
临走前,麦因告诉他们俩,他要去接待一位大客户,他给的钱很多,所以要求会很高。也许他一连几天都回不来。家里只剩他们两个。水缸里的水他已经灌满了,足够用四五天。如果他没回来,水不够用了,要记得,两个人一起去打水,不要一个人,摔倒了没办法呼救。
他蹲在地上讲,两位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听,像幼儿园的老师苦口婆心地教导低龄儿童,更像大人离家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玩火碰电。
麦因倒不担心他们碰电,他家没什么电器。只有一根裸露的电线挂着圆形灯泡,还有一台收音机,打开后会响起滋滋的电流声,让这个房间不至于太安静。
麦因不喜欢安静,但他养父母都是聋哑人,他们平时只用手语沟通。
他渴望交流,小时候会跑出家门,四处去和人说话、学人说话。越学越杂最后混成了地陪。
出门前,养母又问了一遍,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位黎亚女人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担忧,她的担忧带着惶恐的底色。
她怕他一去不返。
自从枪炮声响起,这里每天都有青壮年出了家门就没再回来,他们丢下亲生的父母、亲生的孩子,一去不复返。
她惶恐,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并不是他们亲生的。
麦因知道是他手里鼓囊的背包吓到了她。他将包放到地上,先朝她温柔地笑,熟练地比划手指告诉她:完成工作的第一时间我就会赶回来。妈,你不用担心。你要记得和爸好好待在家里,不要走远。如果有事记得去找杂货铺的老板,让他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号在日历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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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第一页。好好吃饭,吃完饭才能吃药,不可以空腹......
寻常人一通话说下来,都要歇歇喝口水。麦因双手在空中上下飞舞半天也不见胳膊酸,他一米五的养母仰着头看得眼花缭乱,时不时“啊啊”地点两下头。
最后一句:妈妈,我一定会回来的。这次回来我们就去住院。
麦因伸手拥抱她。
离开这天,麦因拎了个军绿色的提包,穿了一身新洗的土黄色格子衫,脚下一双新刷的黑白板鞋。他包里还装着两套洗干净的衣服,一把牙刷,一条没有洞的毛巾。
他带着自己最好的一切去见李果,这位来自遥远东方,出手慷慨的大老板。
麦因期待着与他的交流,他期待着李果能同他讲讲他眼中的东方世界的风土人情。那里的人们每天吃什么做什么?他烤麦饼的手艺不错,要是以后有机会去那里,不知能否靠卖烤麦饼来维持生活。
每一个从异国而来的雇主,麦因都期待着同他们交谈。话痨的唯一优点就是健谈。他们也爱和他聊天。
哪怕是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他们嘴里的描述也不尽相同。有的人说哪里都一样,底层人民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讨生活;也有人说,他们那里的穷人穷是因为太懒惰,只等着政府救助补贴,是社会的蠹虫。
麦因从小没看过电视,他都是用耳朵来获悉这个世界的声音,再用舌头以语言的方式将这些所闻记录下来。
他的中文“你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听不出一点口音。
李果会对他说些什么?
坐在约好的酒店大厅角落里,麦因浓密的睫毛下,黝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又不安的光芒。等待的过程中,他时不时就要拨弄一下自己针茅草芽一样粗硬的黑头发,或是揉一揉挺翘的鼻尖,挠挠后脖颈。
凡是有人走进大厅,麦因都会下意识地张开嘴巴,企图和他们打个招呼。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没有看他。
麦因笑笑也不在意。他很会自娱自乐,比如团五个纸球,两只手上下抛接,是马戏团小丑最拿手的把戏。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有人说话,独自在不停地团球、抛球、捡球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直到夕阳从他脸上抽走最后一抹温暖余晖,冷冰冰的水晶灯照亮深邃的眼窝,男人终于抵不住无聊和疲倦窝在沙发一角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的麦因长得非常像东亚人。
以至于李果踏入酒店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严飛给他介绍的黎亚地陪。再加上麦因手里还抱着一个硬纸壳,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李果先生,欢迎你来黎亚!”,旁边还画了几朵彩色小花。
难看、没审美、很多余。
李果只瞥了一眼就从他面前匆匆走过。他没有叫醒他,也没让秘书叫醒他。
麦因身上的土黄色格子衫让他想起了早上那双沾满灰的黑皮鞋。
他的出现和这里的天气一样,令人心烦。
2. 李果
麦因是在第二天清晨时分彻底清醒的。
半夜他也醒过一次,想去前台问问李果先生今天有没有入住。值班的女孩困得正在打盹,犹豫再三,麦因没有打扰她的美梦。
他坐回沙发角落里等,一直坐到天光蒙蒙亮起,耳边有吵架的声响。
他对人的说话声音很敏感。
在吵的是大堂经理,他在训斥昨晚那个女孩为什么放他这种身份不明的人进来。
就是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把麦因震醒。
麦因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慌张地掏遍自己身上所有口袋找纸。比起解释,他更想先给正在哭的女孩递一张纸巾,让她擦擦眼泪。
他最怕见到女孩子掉眼泪。
“经理先生,您误会了。我是李果先生的翻译,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他昨天是要入住这家酒店的。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也许李果先生他...他...”麦因是个话痨,但他不擅长说谎,憋了半天才为雇主的失约找了个借口,“他没赶上飞机。”
在他提到“李果”这个名字时,大堂经理还将信将疑地皱眉看他。等麦因说出“没赶上飞机”这句话,经理深棕色的圆眼珠立刻翻上了天。
他朝着门口怒吼了一声:“保安,保安!快把他拖出去!”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魁梧男人快步朝他走来。
有理有据的麦因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他只是一面惶恐地解释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一面懦弱地蹲下身,把双手举过头顶。
这两位保安制服下面的肌肉或许并不结实,可他们别在腰间的枪支是实打实的装有子弹。
黎亚国不禁枪弹,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枪。
从小没摸过枪的麦因,他的投降姿势则十分标准,像一只翻了盖蜷起胸足的七星瓢虫。路过的人仅凭一念之间的仁慈就能决定是否要踩死他。
金色的水晶灯、穹顶手绘的圣母玛利亚壁画,富丽堂皇的大厅在他眼里越来越小,麦因双臂被挟持着,面色如灰地边退边走,两只脚磕磕绊绊差点打结。
这时,大厅的拐角处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长着一头黑发、黄色皮肤、中正的面孔,他没有陡峭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五官不带任何突兀的棱角,温润得恰到好处。
他是华人!
麦因眼睛一亮,不顾地高呼:“李果先生!李果先生!严飛!严飛!”
麦因机智地没有报自己的名字,而是报了之前他服务过的雇主。正是那位严先生给他介绍了这单生意。麦因相信,他听到后一定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原本打算走向前台的男人,因为这声呼喊生生调转了脚步,直直地朝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麦因对“李果”这个名字充满了无限感激。要是被拖出去,他免不了要受一顿拳打脚踢。皮肉之苦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家负担不起第三个人的治疗费用了。他不能生病。
男人亲自伸手扶他起来,麦因感激地握住那只手。
他想,按中文的表达,李果先生现在算是他的“恩人”了。
*
“你认错人了。”
得救后,这位华人男性温和地对他说:“李果先生是我的老板。我姓许,叫许泽,我是他的秘书。”
“您好,许秘书。”李果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是李果先生让你来接我的吗?”
许泽语气顿了下,迟疑不过一秒便继续微笑道:“是的。不过老板他这两天会比较忙,也许不会安排旅游观光的行程。”
“哦哦哦,我明白。”麦因连忙点头表示理解。反正他们地陪是按包的天数算费用,李果先生包了全程陪伴。也就是说,只要李果先生在黎亚一天,他的时间就都是他的。
麦因表示:“他忙他的,我可以等。”
“谢谢理解。”许泽对他笑了笑,转身后,又无声地轻叹。天知道,从昨天落地到现在,他老板压根没提过这个人。一直以来负责接洽麦因的都是他,所以刚才在大厅,他才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帮他解围。
麦因不知内情,还在暗自感激。
这家皇宫酒店是黎亚都城中心最好的酒店,也是唯一一家带室内泳池的酒店。它有七层楼。
麦因是第一次坐上这家酒店的电梯。从前他都是在一楼等着雇主下楼。第一次有雇主邀请他上楼!麦因猜想,李果先生应该是位很平易近人的绅士。
只是他第一次坐电梯,门关上,电梯上行的刹那,他感到一阵眩晕,麦因紧张地扶住了身后的扶手。
狭小的空间内,许泽关注到他的小动作,礼貌地问了一嘴,“麦因,你还好吗?”
麦因咽了下口水,“没事,我没事。我经常这样,等下就好了。哈哈。”他说完,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刚一紧张,他空空的胃抽搐了下,嗓子里泛起一股恶心。
这下紧张的人变成许泽了。许泽整张脸都转过去看他,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没吃早饭?”
他真害怕等下见到老板,这位外国小兄弟当着李果面吐出来。依他老板的脾气,一定会活埋了他俩。
许泽好心地从西裤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先含一块。别低血糖。”
他递过来的是黎亚有名的开心果巧克力,街边烟店的收银台上经常放着一盒,很便宜,老板没零钱找就会扔给顾客几颗。小时候,麦因还会为了买这一块巧克力去捡垃圾卖。
“谢谢你,许秘书。”麦因双手接过,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他对中文算不上精通,比如“低血糖”三个字他就没听懂。但麦因对语言有种天生的直觉,他能从说话人的情绪和情景分析出来,这代表一种病,症状或许是晕倒、呕吐。
他真没想到,这次接待的李果先生和许秘书,都是如此细心善良的人。
不像之前......之前麦因接待过有钱人。
他总结富人的特性是“懒”。放在手边的香槟要人递,夹在指间的香烟要人点燃,更有甚者连头发都要别人给梳。
麦因将他们这些习惯归结为“懒”,但他并非贬义,恰恰相反,麦因看得很清楚,正因为他们“懒”他才有赚钱的机会。
而李果先生......麦因第一眼见到李果,他正在镜子前系西装马甲的扣子。
量身订制的马甲完美地包裹男人的腰线,凹凸有致,背后的竖条纹图案更显得他双肩宽阔,身形挺拔。常年健身的李果肌肉精壮,体型看起来像是能塞下两个麦因。
“三份计划书都带了吗?”男人背对着他俩,声音冷冷的。
许秘书站在门口点头:“都带好了。司机也在楼下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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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下去。”
男人拿起外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横插进来,说着口音奇怪的中文:“李果先生,您最下面的扣子还没系好。”
整句话就“李果先生”四个字最标准了,其他的字读音多少有一点走调。
李果手上的动作一滞,他缓缓转身,抬头低眸,冷漠的长睫仅扫了两下就移开视线,“他是谁?”
明明在场的有三个人,他却越过了麦因直接跟许泽对话。
许泽只好答道:“他叫麦因,是严总之前介绍的经验丰富的地陪。”这事他之前汇报过,老板同意他才联系的。
麦因礼貌地朝他一鞠躬,“初次见面,您好,李果先生。我是您在黎亚的地陪,麦因。希望接下来的旅行时间里我能带给您难忘又舒适的体验。我会尽力当好您在黎亚旅程中的向导。”他甚至没有进门,就站在距离门两步远的地方说这些滚瓜烂熟的话,因为他怕进去踩脏了屋里的地毯。
啰嗦。一堆废话。
李果平生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说废话。他向来把自己的时间看得宝贵,像麦因这些没有实际含义的漂亮话,除了浪费彼此生命外毫无意义。
李果没搭理他,对着镜子穿好西装外套后,才走向门口。他要出门,顺便撇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麦因。
“麦因是吧。”李果身高一米八七,两人站得近了,他只能以俯视的姿态看他,看这株还没长开就被人从土里拔出来的土里土气的麦穗,“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是昨天,请问昨天你人去哪了?”
“我,我昨天,是这样的,李果先生。”李果说完话没等他回答就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麦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解释,“我昨天一早就从家出发,坐了公交车,我家离城中心比较远,所以——”
“够了。”一大早就听见糟糕的口音说着无用的话语,在他耳边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李果的心情十分不佳,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下次你准备让我等你多久?麦因先生。”
这语气明显带着愠怒责怪。麦因识趣地把后面的话统统吞进肚子里,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抱歉李果先生,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虽然他昨天一直都在一楼等他,也做了中文的牌子迎接他,但是....但是李果先生没看见,说明还是他有问题。他可能坐得太偏僻了,他才没发现。他来的时候,他还睡过去了。总之,都是他的错。
李果冷哼一声,对这个道歉置若罔闻。或者说,他对麦因整个人都嗤之以鼻。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快步走了出去,仿佛在甩开什么脏东西。
跟着他的许泽则犹豫了一瞬,老板没发话说去留,那就还是留着他保险一些。
许泽对麦因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下我忙完给你打电话。”
“嗯嗯!”麦因连连点头,目送他们上车离开时还喊道:“祝你们一路顺风,心想事成!”这是之前一位雇主教他的吉利话。他希望这些话能让李果先生高兴些,别生他气。
而坐上车的李果,在关门时听见这些话,用力地将车门摔得震天响。
张口说话的他比昨晚睡着时还要烦人。
黑色的轿车丝滑地驶离酒店,站在门口的麦因慢慢放下手,他捏紧了自己的军绿色提包,再次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3. 指检
他妈的。
从会议中心出来,李果坐进车里烦躁地扯了扯自己领带。他正冒火呢,手机铃响了。
李果低头看了眼,皱着眉头接起来,“爸。”
电话那边,翡和集团现任董事长李长清费力地咳嗽了几声,“会开完了?什么结果?”
听见亲爹的咳嗽声,李果面无表情。他心想,老头子病成这样,还要隔着时差熬夜打这个电话,到底是他急,还是他身边那个心肝儿急?看样子还是病得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没结果。”李果了当直白地告诉他,“国内来的还有XX矿业,基沙这个矿区咱们集团没希望了。”人家是国企,民不与官斗。和他们竞标,他们集团根本是劣势方。说白了,国企有补贴,背靠大树。他的利润可以压到很低,亏本都无所谓。他们没必要跟。
李长清沉吟了片刻,言道:“你去荷兰一趟,用海外集团的子公司参与接下来的投标。等下我会给杜布瓦打个电话,我们和他家合作,务必拿下中部穆托矿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
李果勾起嘴角对着手机“呵”了一声,这就是他最初提的方案。当时开会都全员通过了,结果那个“心肝儿”又说有内幕消息,非要试试黎亚东北部的大矿区。
李长清当然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不屑,他又咳了两下,声音弱下来,“我一把老骨头了,撑不了几年,等你回来,我会在董事会上任命你为副董事长。集团以后就交给你了。”
面对这种让步,李果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个“嗯”。这在他心里算不上奖励,这是他应得的。老头子要是真想奖励他,早点儿咽气就完了。他就是舍不得,怕死得早了他欺负死那个“心肝儿”。
“没别的事我挂了。”李果说完,也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黎亚与国内相差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面吃中饭的时间,国内正好是凌晨。
严飛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李果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凌晨不都是酒吧、KTV、夜总会最忙的时候?
李果摁下接通键,扩音,把手机放到一边,拿着刀叉继续吃盘子里带血的牛排。
两秒钟的延迟过后,男人的公鸭嗓和嘈杂的背景音同时响起,“喂,喂?听得见吗?”
李果:“说。”
“听得见啊。”严飛在电话里笑了两声,“我们李总现在不忙吧?我打电话关心一下,怎么样啊那边?李大少爷还满意吗?”
“满意什么?”李果听出他笑声里的微妙,不悦地皱了眉,“你之前说这里人杰地灵,我劝你真应该洗洗眼睛。”
“哈哈哈!”严飛的笑声更大了,“不是,我说,李少,你别这么实在,我真不习惯。我说的人杰地‘零’,零是个数字。就我给你介绍那地陪,你觉得他怎么样?”
叮铛一声。金色的刀叉摔在了白瓷盘上。
李果视线移到手机屏幕,“什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听见他语气变严肃,严飛干笑几声,“我,我,李果哥,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黎亚离咱们这十万八千里。这天高皇帝远的,你一个人在那,有个小东西解闷不也挺好嘛。”
“解闷?”李果轻笑。
“得,李果哥,我的不对。”严飛赶紧改了口。
常年游走在灯红酒绿里的人,最会的就是见风使舵,察言观色,哪怕是隔着电话呢,严飛也明白自己越界了,他急忙道歉:“李果哥,是我爪子欠,没眼色了。我等你回来,我亲自去机场接你,我把我家老爷子珍藏二十年的茅台拿出来给你接风洗尘。您看,成吗?”
李果重新拿起叉子,叉住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他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还不撂电话,直接把人晾在那。
严飛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尴尬地干笑,“哥,前两天那谁来我店里了,身边跟了个十八线的小明星。我顺手拍了几张照片,你要看不?”
“我没兴趣。”李果拿过白色餐巾擦了擦嘴,又端起红酒杯,“挂了。”
他伸手去点屏幕上的挂断,指尖一滑没点着,点第二下之前,那边传来一句极小声的嘟囔,要不是他扩音了估计都听不见。
“都是男人就不憋得慌吗?”再然后,就是冰冷的嘀嘀声。
李果坐在餐桌前,沉默地盯着那台手机。
三秒之后,他拿起手机起身。红酒杯落到地上,没碎,在柔软的地毯上滚了两圈。洒出的液体把地毯上骏马的屁股染得殷红。
李果打给许泽,先问了一句:“知道严飛新开的酒吧在哪吗?”
许泽:“知道,在体育场——”
李果:“找人把它砸了。”
那店才装好,刚试营业一个月还没正式开业呢。许泽一句都没多问,说:“好的,老板。”
李果满意地“嗯”了声,贴心地补了句:“砸完把钱给够。”
“...好。”许泽以为这就完事了,没想到迟疑了几秒后,他老板又来了一句,“还有,那个叫麦因的地陪,你带他去做个全身体检。把他资料也给我一份,全面的。”
饶是跟在李果身边几年了,许泽听到这个要求还是愣住了,他小心地确认:“具体要侧重哪方面呢?”
“你看着办吧。”
电话又挂了。
许泽坐在椅子上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他站起来,没打电话,而是亲自去敲了隔壁麦因的房门。
敲完第二下,他手还没放下呢,门就开了。
看样子是跑着来开的,麦因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地塌在脑门上,还在往下滴水。水流顺着高挺的鼻梁,在鼻尖处形成一粒悬垂的水滴。
许泽看着那滴水珠,抱歉地微笑,“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你先擦擦?”
“没事没事。许秘书,你快进来。”麦因用毛巾胡乱地抹了两把,朝他咧嘴一笑,“许秘书,你喝茶吗?是我们当地种的茶。这茶可能不如你们那里的有名气,但是味道也不错,不会很苦。我也喝过你们那边的茶,呃,对我来说有点苦......”
他嘴上问着“喝不喝”,手上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来回小跑给他拿杯子倒热水。
许泽连忙劝阻了,“不用麻烦了麦因。我来是想说,老板,呃,我们公司有规定,入职员工都要先做个全身体检。你虽然不是我们公司员工,但也是为老板服务。老板说,他出钱帮你约个全身体检。”
许泽怕他不愿意,还好言相劝:“麦因,定期体检对身体有好处的。反正是老板出钱,我们有出差报销。你,要不去一下吧。不耽误功夫。”
麦因澄澈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笑容在脸上,半天都没有弧度变化。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啰里啰嗦说一堆话,也没问任何问题,他只是点点头,轻声回答:“好,我听你们的。”
许泽如释重负。
给李果当秘书最难的不是加班和出差,而是道德压力。
许泽这方面还很欠缺,所以他亲自开车陪着麦因去医院。
一路上,迫于良心的谴责,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位异乡年轻人聊天。
好在麦因很会聊天。
黎亚都城不大,道路也窄,路两旁都有小摊贩在卖东西。麦因不仅能将沿途最美的风景指出来给他看,还会给他推荐当地的美食饭店,就连路边卖的手工红陶罐,他都能说出一二三。
他说他父亲年轻时就烧制这种红陶罐拿到集市上去卖。他讲他如何把山上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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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黏土与水混合正好,如何揉压排出空气,如何在轮盘上拉坯、修坯....然后虔诚地放进烧炉里,期待它出来时不要变成碎片。因为家里烧陶罐,所以他还有个绝活,可以头顶三个陶罐子走路,罐子一个都不会倒。
麦因说这些当地风俗就像讲故事,绘声绘色,风趣多彩,既有地理又有人文。听得许泽都决定要买一个红陶罐带回家当纪念品。
麦因是个很好的地陪。一路上,许泽想,他性格开朗,中文说得好,收费还这么便宜,简直是完美的旅行搭子。可惜他家老板不懂得珍惜。
为什么要带麦因去体检,李果没说缘由,许泽却能猜个大概。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助理了,别人家助理都做过什么,他长了眼睛有看到过,也听说过。只是他家老板身边一直没出现那个人。
许泽从后视镜里看副驾驶的麦因,他薄唇翕张,不停地讲话,像一只爱吐泡泡的金鱼,他的眼睛也和金鱼一样大,但不像金鱼那样向外凸。占据人种的优势,他长着凸出的眉骨,高耸的山根,眼窝部分就格外深邃,包裹住了那双大眼睛。下颌从侧面看锋利得有棱有角,正面看又还好,下巴没有那么尖,有一点方,但比欧美男人粗壮的“屁股下巴”更秀气。
许泽开玩笑地问了一嘴:“麦因,你是不是也有亚洲基因啊?你的脸带一点东方人的温柔。如果放我们国家,是能当明星的长相了。”
麦因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之前也有人这么说。不过我身高很矮,连模特都做不了。”
许泽:“矮吗?我没觉得啊。你肯定有一米七五以上了。”
麦因点头,“去年量过,一百七十七厘米。在黎亚是矮的,在你们那里应该也是矮的。李果先生就很高。”他抬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他看起来像是能装下我。”
许泽“哈哈”笑出了声,心说,你俩怎么比啊。你,多淳朴啊;他,呵呵,多缺德啊。
血常规要求空腹取血,麦因已经吃过早饭了,只能改天再来。护士先给他抽的一管血是用来查传染病四项的。
抽血的时候,麦因侧过头望向许泽,笑着说:“让李果先生放心,我没得过病,也没卖过血。我的血是干净的。”
他说这话时,表情是那样真诚,目光是那么清澈,笑容如同秋天饱满的麦穗,蕴足了阳光与温暖。
这笑容令许泽赧颜汗下。从这一刻起,他就不再敢直视麦因的眼睛。
当天的最后一项检查,许泽接了个电话走开了。
麦因一个人走进医生的办公室。
这家医院是外资建立的,医疗条件很好,医生也专业靠谱。麦因今天在这医院里走了一圈,更坚定了他要把爸妈送到这里治疗的决心。
虽然他还需要很多钱,不过,如果他能陪好李果先生,那前期的医疗费就差不多了。
“别发呆了。趴在那里,把屁股抬高。”医生撕开胶皮手套,拿出石蜡棉球。
麦因低头慢吞吞地解开裤带,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李果先生的地陪还需要做这项检查。但这里是医院,听医生的总是没错的。
黎亚有句俗语,上帝若在,一切都听上帝的,上帝不在,医生会替他值班。
面对着白色墙壁,麦因紧张又害羞,他偷偷把脸全埋进臂窝里,只剩红得快滴血的耳尖出来透气。
他满腹疑惑地接受了这项不舒服的指检。
走出医院的时候,麦因也是一个人。
医院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早已等他多时,看见他人出来,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脸。
“麦因?快过来。”
麦因看清后,加快了步伐,他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一如既往的热情,“李果先生,您怎么来了?”
4. 十八
“来接你。”李果轻佻地打了个响指,一扬下巴,“快上车。”
麦因径直过去想钻进副驾驶,司机却先一步给他打开了后排的门。麦因急忙跟他说“谢谢”,就这么坐进了后排,和李果同一排。
两人之间隔着个真皮置物盒,上面放了两瓶水,李果拔出一瓶往麦因怀里一扔,“来,喝点水。”
“谢谢。”麦因接过来,没多说,他是真有一点渴了。
他喝水的时候,李果就在一旁拄着下巴盯着他看。视线从流畅的下颌线条一路滑到彰显男性特征的喉结,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李果轻“啧”了一声。
他喜欢男人。这在国内是个不能公开的秘密。连他妈都不知道,更别说外人。只有严飛,他常年混迹夜场,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根据他平时的习惯举动猜到了两分,这才上赶着给他介绍麦因,想着他在国外能随便玩。
别说,严飛对他还真挺体贴。
李果看着眼前青春年少的麦因,忽然觉得自己对严飛的行为过了点。其实砸他一个旧店就行了,不一定非要砸新的。
“你多大了?”
麦因仰着头咕咚咕咚,没几口一瓶子水都被他喝完了。李果把另外一瓶也塞给了他。
麦因擦擦嘴,“谢谢你,李果先生。我从中午出来就没喝水,刚刚渴得厉害。哦,我今年十八岁。你呢,李果先生?”
十八。那长得有点糙了,李果看着他晒黑的脸蛋想,他以为他至少二十出头呢。
李果答:“我啊,我现在二十五。”差不多再有一个来月,他才二十六呢。严谨说他现在就是二十五,和他没差多少。
麦因点点头,张嘴就喊他:“李果哥。我以后能这样称呼你吗?”他之前接待的比他大的雇主都是让他直接叫张哥、严哥的。
李果脸一黑,紧紧皱眉,“不行!别这样叫我!”他皮肤保养得比他都年轻,怎么就成他哥了?
麦因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忙说:“好好好,我不叫。李果先生,您别生气。”
麦因觉着这李果先生虽然人还不错,但也太爱生气了,像只炸药桶。
李果很满意他的乖顺。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他一向跋扈惯了,真要找个伴,绝对不能找太有个性的。他找伴是为了寻开心,不是找气受。麦因这种时时刻刻都以他为尊的态度就挺好。
“你有女朋友吗?”今天的检查结果许泽都已经发给他了,李果知道眼前这个人私生活还算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他这么问是想试探他的性取向。
麦因摇摇头,小麦色的面颊浮现出两抹可疑的红,“我,我年纪太小,还没交过女朋友。”十八岁其实已经不小了。
在黎亚当地十八岁已婚的才是大多数,女孩子一般十六七岁就要嫁人生孩子了。近两三年给他介绍女孩的媒人也很多,麦因性格外向开朗,唯独在这事上内敛。他一跟女孩子说话就爱脸红。
“况且,我家里没有钱。”麦因诚恳地跟他讲明缘由,“我想我应该先赚一些钱,在城区买一栋大一点房子,至少够一家四口住,最好再有一辆小型货车。如果未来要孩子,就需要更多的钱。孩子要吃饭、要上学,我希望他未来还能出国读大学.......”
呵。李果捂嘴打了个哈欠。天呐,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他只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竟然能顺着唠叨到孩子未来上大学。
“麦因。”李果烦不胜烦地打断他,由于心怀鬼胎,他语气比前两天温和了许多,“安静一点,我打个电话。”
“哦,好的,李果先生。”麦因紧紧抿住嘴唇,不过唇角仍然微微上翘,像个上课说话被老师点到名的淘气男孩。
李果把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想还真是十八岁。他只听说过十八岁的姑娘水灵灵,没想到十八岁的小男孩也挺好玩。
“Bonjour,MonsieurDuboisest-ildisponible?”
李果拨通电话,一句流畅的法语自唇边泄出。
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人在发小舌音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降低声调。李果的声音原本就磁性动听,虽然他语气总是冷冷的,但这种冷在麦因眼里像是把冻硬的云杉木扔进火里燃烧,飘出的香气天然带着冰雪的味道。
麦因喜欢他的声音,也喜欢听他说话。法语和英语都不是李果的母语,他却能把两种语言玩转得如此自如,在唇齿之间,同他耍小丑把戏时一样熟练,但这可比小丑把戏难多了。
麦因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
李果余光瞥了他一眼,唇边逸出一抹笑意。瞧吧,他就打个电话,散发的魅力都快把这孩子看傻了。这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生孩子啊?
他不经意地动了动身子,坐得更直了些,一只胳膊懒散地搭在储物盒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真皮皮面。
麦因对声音敏感,他低头又抬头,一时都不知道要看他哪里......哪里都完美。当然最让他心动的还是那一口流畅的外语。要是李果先生愿意教教他该有多好,哪怕只是指点他一两次,和他多说几句话也好。
李果很忙,不会专门空出时间陪谁。这次来医院他也不是特地来接麦因的,他是赶去机场的路上,顺便把人拐上了车。
他甚至没有告诉麦因目的地在哪,是麦因看到路的方向不对主动问他的。
“去机场?可是机场离市里很远。”麦因担心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李果先生,我能不能在前面下车?等下就没有公交车了。”
李果手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回消息,一边不耐烦地说:“等下让司机再送你回去。”
麦因回绝:“那太麻烦了。前面就有一个车站,我在那里下,再转两班车就能到——”
“行了!安静一点!”李果听他在耳边叭叭说话,跟小喇叭似的,他都差点打错字点发送了。
麦因看出他神情恼怒,安静地闭上了嘴。他其实是想说,如果李果要离开的话,那他今晚想回家睡。整整三天没回家了,他很担心爸妈。
到机场一趟再回来,那回家的公交车就要停运了。
李果回完消息,一回头看见麦因双肩塌着,一双天真水灵的大眼睛在谨慎地观察他,像一只耷拉耳朵的伯恩山犬。那毛茸茸打着卷的头发,看得他都想上手摸一下。
不过李果不会真摸他,他有洁癖,等下还要交代司机,送完麦因记得把车里洗一遍消毒。
“刚才着急了。但生意上的事,不能耽误。”李果简单跟他解释了两句,语气淡淡。
其实就这两句话他都没想说,因为本来也不怪他,他这忙事情呢,他没长眼睛看不见吗?知情识趣的就该自己主动闭嘴。谁像他这样在旁边叭叭叭跟爆黄豆似的,还没完没了了?
麦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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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理解,他看得出来李果是做大生意的人,他刚才肯定是着急了,不是故意吼他的。要真是讨厌他,也不会在走之前亲自来医院见他了。
麦因问他:“李果先生,你要离开多久,还回来吗?”
“回啊。当然回。”李果对他微笑,“我还有事没忙完呢。再说,你也没陪过我啊。”
来之前,他一点没把这个地陪当回事儿,来之后,也没正眼看过他。直到严飛给他打电话那天,李果灵活的脑子转了一圈,仔细思索,的确,要是他真想尝个鲜,那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一来,这里离国内远,身边都是自己人,消息传不过去。他不用担心被曝光利益受损,可以光明正大随便玩。二来,麦因这小男孩长相还过得去,会说两句中文,两人交谈没阻碍。还干净,没病,也不乱交朋友。
他有洁癖,他干净,这简直是为他准备好的一盘菜!他不吃都说不过去。
再者,李果走一步看十步,也想到以后他俩断了,麦因想纠缠他也没门路。他一没权,二没势,想去国内找他,比上天都难。黎亚这地方又乱,消失一两个人炸不起一点水花。
那是最坏的打算了。李果想,要是麦因听话乖巧,不给他节外生枝,那他的要求他一定都尽量满足,只要合理。
毕竟是他养的第一个小情人儿。
李果自问,他可不是那种没钱还要嫖的穷酸男人。他对员工一向大方敞亮,对自己的人肯定也不会亏待。当然,前提是麦因得同意当他的人。
“李果先生,我能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吗?”他不在黎亚,空出来的这几天时间,麦因想找别的活干,总不能干等着,浪费光阴。
李果从不轻易对外泄露自己的行程安排,但一想到自己再回来时他俩关系就要变一变了,他大发慈悲地告诉麦因:“不好说。快的话,三天,久一点就五七天。”
“好。那我等你回来。”麦因决定了,这几天他打零工吧。接待别的游客,万一李果突然回来了,他总不能扔下一头顾另一头。
“嗯。等着吧。”
李果潇洒下了车,他的车都是直接停到飞机下面。麦因不是第一次见飞机,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飞机。他忍不住跟随了两步。
李果踏上舷梯听见他的脚步声,扭身回头看,恰好瞧见麦因那双大眼睛里的惊羡与仰慕。他本想说,让他上来看看的,后来又瞟到那双沾了土的破破烂烂的板鞋,李果提醒他:“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别往前来了。”
麦因点点头,还是用之前的姿势跟他挥手告别,“李果先生,祝您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李果转过身,唇角翘了翘。怎么说呢?这感觉就跟家里养了只狗一样,走的时候,狗乖乖地送你到门口,然后就坐门口眼巴巴等你回来,等你真回来了一开门,狗会摇着尾巴扑上来热情迎接你。
感觉还不赖吧。
*
麦因回到酒店时,天边的北极星初初冒头。半夜,他被电话叫醒,又迎着满天朗月星辰急匆匆地出了门。
李果落地阿姆斯特丹机场,刚下飞机就听许泽说,麦因的父亲突发急病,他想预支薪水。
李果差点就笑出声了。
刚要下雨就有人送伞,这叫什么?手到擒来?
李果金口一开,对许泽说:“给他钱,要多少都给。不用他还。”
他自有别处讨这笔债。
5. 探望
麦因的父亲长期患有糖尿病,近些年由于战争导致蔬菜粮食价格一直上涨,老人家平时饮食不注意,引起了肾脏的并发症。
就在麦因走的那天,老人感觉心脏不舒服也没告诉他,拖了三天,拖成了心包积液,必须马上进行穿刺手术。
这种小手术在医疗条件尚可的国家并不算大病,但黎亚的都城仅有两家医院,一家公立医院平时开的最多的药物是布洛芬和泰诺,还有一家私立医院,就是许泽带麦因去做体检的玛利亚医院。
杂货铺的老板打电话来时,麦因直接叫了六人座的出租车,把人送到了玛利亚医院。他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交了手术费,但还有术后住院的康复治疗费用。这也是一笔大开支,不交的话,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他们就会被赶出医院。
走投无路的麦因站在手术门外硬着头皮给许秘书打了电话。
“这笔钱是老板借给你的。他说你暂时不用还。”
麦因摇头,坚决地拒绝道:“怎么能借钱不还?”况且他只想预支自己的薪水,并没有想过要朝李果先生借这么一大笔钱。甚至都远远超过他父亲住院所需要的费用了。
对面沉默半晌,传来一声叹息,他说:“麦因啊,手术的预后也是病情痊愈的关键。你父亲年纪大且本身患有基础病,糖尿病会让伤口愈合困难,同时他的积液已经超过一百毫升需要引流。想恢复正常生活至少要住院两周以上,这期间出现任何感染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这笔钱你拿着吧,就住到你父亲完全康复再出院。”
麦因低下头,声音变弱:“可是,可是钱还是要还的。”
“那就等老板回来,你亲自跟他讲吧。”许泽委婉地提醒他,“也许,老板他不缺钱,他可能会让你...用劳动来偿还。”
麦因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太好了!”
许泽:“....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麦因。祝愿你父亲早日康复。”
“谢谢你,许秘书。我真心感谢你,还有李果先生。”麦因从没想过,仅认识几天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刻成了他们全家的救命稻草。
“许秘书,请问,我能和李果先生通话吗?我等不到他回来,我现在想亲口对他说谢谢!”麦因激动地问。
许泽:“我需要问一下老板。他现在正在忙。麦因,等我问完,给你回消息可以吗?”
“可以可以。”麦因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你们。许秘书,你和李果先生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他的中文词汇匮乏,“好人”两字根本无法形容他们的善良。
在医院的走廊里,对着空气,麦因控制不住地鞠了两躬。
*
过了几小时,麦因正坐在床头盯父亲的输液袋,收到了许泽的信息。他给了他一个号码,也叮嘱他千万不要打电话,只能发短信。
麦因很兴奋,他知道这是李果的电话,两只大拇指在手机键盘上哒哒哒哒敲了很多字。他敲完后又默读了一遍改掉不通顺的词,确定短信里没有任何一个“你”出现,全都是“您”。全部编辑好后,在发送前麦因还是退缩了。
他又开始担心自己的中文水平会不会有错别字,标点符号有没有使用正确……还有字太多,李果先生会不会嫌他啰嗦。
反复纠结下,麦因删掉了用了一小时才写好的五百字感谢信,只留下几句话:
【李果先生,我是麦因。我很感谢您,您是个好人。我一定会还钱的。祝您一生幸福!】
发送后他攥着手机等待回信,中途反复确认手机没有静音,收件箱里没有自动拦截的垃圾信息。可一天一夜,感谢信石沉大海。
麦因只能劝说自己李果先生一定看到了,只是他太忙了。又或者他去的地方现在没有信号,等他信号恢复就会回他的。毕竟黎亚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没有信号的盲区。
麦因没出过国,他只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得他无法想象。所以他推己及人地认为世界上的所有国家他们的信号也一定无法覆盖全部土地。无论哪里都存在着盲区。
住院第一周,两位年迈的老人从最开始上厕所不会用马桶,要麦因帮忙冲,到现在,他们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笑容满面地用手语聊天。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这里住比家里还要舒服。”
麦因每次看到都会低下头继续干活。医院有保洁,但他还是坚持每天擦地,刷厕所,力图将病房还原成他们没住进来之前的样子。
因为这里不是家。他们早晚是要走的。
麦因父亲住院的第十二天,李果让人送来了鲜花和果篮,以及一些营养品。
他六天前就回来了,紧接着开会、谈判、修改最终合同、签字落锤,集团内部筹备了大半年的项目终于在他手里尘埃落定。
庆功晚宴后,喝得半醉的李果回到酒店,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到空虚亟需纾解的某一瞬间,他想起了麦因。
*
麦因父亲出院的前两天,李果亲自来到医院探病。他身后跟了两个保镖同他一起走进电梯,其中一位还拿着一束突兀的红玫瑰花。
李果本人穿着成套的休闲西装,领口打着浪漫随性的温莎结,外面披了一件手工刺绣斗篷。他不喜欢这种是个人就能进来的医院,穿斗篷能他缓解心里的不适感。除此之外李果还戴了手套,只恨不得在周身建个空气墙与那些携带病菌和一身穷酸气的人进行物理隔离。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麦因。
在看到李果朝他走来的那一瞬间,麦因手里的热水壶掉在地上。咣咣两声砸在地面,安静的走廊里,这声音颇为刺耳,仅次于男人皮鞋踏在地砖的哒哒声。
“麦因,过来啊。”
既然看见他了,李果也不再往前走。他习惯了对人呼来唤去,就站在那里勾勾手指。
麦因慌张地捡起地上的热水壶,虽然是空的,可他却像无意间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得厉害。热水壶敲打地面的回声也回荡在他的胸膛,那里像有音盲在敲鼓,鼓点响亮,节拍全错。
李果先生他...好耀眼,好漂亮。麦因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抱着暖水壶,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光彩夺目的男人,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在他心里,披着斗篷的李果像从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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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中走出的小王子。浓密且泛着光泽的头发,多情似水的眼眸,白净细腻的皮肤,宽厚令人心安的肩膀,和被腰封束出的完美曲线,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一米八以上的男人腿竟然有那么长。
同样是男人,麦因却生不出一点同他比较的心思。他满心满眼都是对美的欣赏和仰慕。
“李果先生。”麦因走到他面前,先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您。您救了我父亲。”
“这是小事情。跟我这么客气。”李果伸出手本来想摸摸他头发,但又怕他今天没洗头,他转去拍了两下麦因的肩膀,然后迅速放下手。
“不。这不是小事。”麦因语气加重激动说:“如果没有您借我那笔钱,我爸爸就不能在这家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他的身体就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他的病也不会——”
“好了好了。”李果来这儿不是要听他说这些感谢的,在他耳朵里这是屁话。说感谢不提回报的都是屁话。
他伸手拿过那束玫瑰花,硬塞进麦因怀里,忽然手指抚上他下巴,无比温柔道:“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好好照顾自己。麦因,你看起来比上次瘦了好多。”他肤色深,再瘦就干瘪了。不好看了。
李果没有谈过恋爱,从前他只搞钱不搞人。但他对自己的调情手段十分自信,这玩意在他看来可比谈生意简单多了。就上嘴皮碰下嘴皮,然后水到渠成地碰碰别人的嘴皮。
不过,谈情浪费时间,说爱还得现编。李果不想花精力跟麦因扯什么风花雪月、有的没的,他还是想把这桩事当成生意谈。
“等你家人出院,你记得来找我。”
麦因被他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李果先生第一次掐着嗓子说话,实在太让他不适应了。他说话的语调好像比他还奇怪。
还有这束玫瑰花,怀里的馨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很香的味道,很美的花。但黎亚国看望病人从来不送玫瑰花,他们只送当地一种常见的小白菊。
麦因第一次了解,原来在东方看望病人的习俗是要带颜色鲜艳的花。
他珍惜地抱紧怀里的玫瑰,“李果先生,我会还您钱的。任何工作我都能做!我会永远报答您!”
李果被他突如其来的坚定气场震了一下。
一点小钱怎么搞得“视死如归”的?
李果咽了下口水,点头,“啊。我知道了。”顺便纠正他,“不要总用‘您’,我们正常人不这么说话。”
“哦,好。”麦因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小时候学中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个敬称。把“你”放在“心”上,好神奇的造字方式。
行了,今日关怀到此结束。李果不想再演下去了,再演他自己都恶心了。
“那你继续照顾吧。我先走了。”
态度和语气九十度直降。
麦因怔了下,再眨眼就只看见他的背影。他慌忙说:“再见,李果先生。”
走出两步的李果忽然回头,走回来抬手快速地刮了下他鼻尖,“还有,不许再叫我先生。听着别扭。”
他这个动作...麦因没躲过去,颤栗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6. 洗澡
麦因抱着花恍惚地回到病房。直到爸妈提醒,他才想起来忘记接热水了。
打开水龙头,冒着白气的热水哗啦啦冲下来,麦因手扶着壶,心里想着事,飞溅出的水珠在他手背上点了几颗“红痣”。
李果先生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虽然他之前人也很好,但从没对他这么亲昵过,还会时不时吼他两句。脾气比黎亚的雨季还阴晴难测。
可他今天……变得好温柔。还给他带了花。麦因回忆起刚刚李果的打扮,那张英俊的脸朝他微笑,磁性的声音说出的关心话,很容易让人,让人……唔!
瓶满溢出的水烫了他手指头。
麦因赶紧关上水,忍着痛把瓶盖盖好。
这种小烫伤他起初没在意,第二天就鼓起了水泡,晶莹剔透像枚青蛙卵。他怕疼,迟迟没有捅破。
直到出院那天,李果派了司机去接他们一家。
麦因的爸妈没坐过这么高档的小汽车,崭亮的车身一尘不染,仿佛摸一摸就会把它碰坏,比巧克力蛋糕还脆弱。坐上去也是如坐针毡。
麦因的母亲每次想打量车内部的装饰,都要先偷偷瞄一眼后视镜。他的父亲,刚做过手术,还患有腰椎突出,时常疼得只能躺在床上,这时也强挺着支起身子,目不斜视。他们心里认为的“从容体面”是没有表情的,所以二人全程板着脸,连笑都不敢笑一下,在这个合该欢喜的日子。
麦因也很苦恼。李果对他的好意让他愈发不安。如果只是借钱,钱是有数的,他还能在本子上记一笔,知道自己该还回去多少;但这种贴心的安排和照顾,无法用钱来衡量,麦因想不到要用什么来报答他。他一无所有。
“麦因先生,我在这里等你。”
汽车停到巷子口,再往里路太窄,车开不进去了。在下车后,司机对麦因微微欠腰,提醒他,“老板也在等你,不要让他等太久。”
麦因难为情地看向互相搀扶往家走的爸妈,“我能不能跟李果先生说今天请假,明天再去。”他双手合十,恳求道:“拜托您了。”爸爸刚出院,他想多陪他们一天。
司机摇摇头,“抱歉,我只能听老板的。老板让我接你回去。”
话已至此,麦因丧气地垂下头,他不喜欢让人为难。这样的性格只会把所有困窘导向一种结果,他退一步,或是再退一步......
回到家将父母安顿好后,麦因一点没耽搁,连衣服都没换。他忙着把新买的手机交给父母用。他们不认字,不能给他发短信,不会说话,也没法通过手机聊天。
但有了手机,至少他们能及时联系到他。他们约好了,连打三通电话意味着紧急情况,麦因必须第一时间赶回家。
重新回到车上,麦因心情复杂。他清楚自己是李果在黎亚的地陪,而且迄今为止他并没有真正为他工作过。他还欠了他一大笔钱,李果想要见他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他还是沮丧。
直到亲眼见到李果...
李果这次回来没再住酒店,他买了一栋独立别墅。
黎亚国一直都有别墅,哪怕是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别墅只坐落在政府军戒备最森严的“绿区”,俗称安全区,里面沿河湾的第一排建筑是各国的大使馆。李果买的别墅与它们仅一路之隔,街区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麦因从没在黎亚国的其他地方见过这么多小轿车,还有吉普车。它们鱼贯汇入宽敞平坦的柏油路,在等红绿灯时还会聚到一起。这太罕见了。非绿区的路上没有堵车,拥堵的永远是冒黑烟的摩托和街两边的行人。
绿区的道路两旁全是绿茵茵的青草地,和被修剪成球状的灌木,人行道上干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更没有烟头、针管,和男人吐的痰。
麦因想起了颂歌里的天堂。他知道这世界有天堂,但他没想过天堂就在黎亚存在。他在这片土地出生长大十八年,这片街区陌生得仿佛他身处在另一个国度。
他小心地碰触院子门口种植的观赏性绿篱,他没见过这种树上开满小蓝花的植物,看起来像假的。
“麦因先生,进去吧。”司机把院子门打开,提醒道。
“哦,好。”麦因赶紧小跑两步走过去。
院内也是种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卉,一条鹅卵石子铺成的步道,车库里除了接他来的小轿车,还有一辆黑色吉普。“人”字形的车标麦因还是认识的,是梅赛德斯。
“嘘,安静一点,别说话。”
麦因刚站到门口,李果就跟他比了个噤音的手势。他正在打电话。
麦因懂事地点了两下头,他看向干净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默默地把鞋脱到了门外,然后才关上门。
李果嘴上在打电话,目光则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看见麦因的黑色袜子破了两个洞,他的大拇脚指从洞里钻出来,正探头探脑地观察他的家。
李果皱了眉,示意麦因站那别动,走进书房,他用另一部手机给许泽发了条信息。
挂了电话后,李果就安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没再出去,也没和麦因打招呼,继续忙他自己的事。
麦因局促地站在门口,两手下意识地勾在一起不停拧巴着。大理石的凉意穿透袜子,冰镇他整个脚底,像只狡猾冰冷的蛇从脚心钻进他身体里,炽热的天气,他抱住胳膊打了个哆嗦。
春夏秋冬,冷热交替,于李果来说没什么影响。他在家只过一个季节,他自己的季节,温度22℃,湿度50%。
但这温度,对体质耐热不耐冷的麦因来说,凉得像是秋天来了。他在屋外也只过一个季节,夏季。黎亚长夏无冬,没有四季,只分干湿两季。
麦因站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李果才从房间里出来,一脸不耐地朝他走过来。
“把袜子脱了扔掉,直接穿拖鞋。”
麦因低头看自己的两只脚,赧然地蹲下身,把袜子扒下来,两只叠好塞进裤子口袋里,一边一个。他不想扔,袜子他每天都换洗,这双才破了一个洞,缝一缝还能穿很久呢。
李果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气血上头。
“我再说一遍,扔了!”
麦因摇头,坚持道:“我回家用线补好还能穿的。”
真是听不懂话。李果翻了个白眼,他本来想打电话让许泽带麦因去理理头发、买买衣服,把人弄干净利索了再给他送回来。但许泽去矿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懒得再废话,大踏步走过去,趁人没有防备,大手一把钳住麦因两只手,抓犯人似地把麦因往墙上一推,着手扯他的裤带。
“不要!”麦因猛烈地挣扎起来,像只被绑架的小鹿,乱蹬着四肢,“放开我!”
他一乱蹬人就失去平衡站不住了,李果干脆把他摁倒在地上,膝盖压死他的背。麦因只觉得胸口发闷,眼前一黑,喘不过气来。
他不乱动,裤子几秒钟就脱下来了。李果也松了手,两手一提把他上衣一块扒下来,和裤子凑一堆儿,等会儿让扔垃圾的撇远点。
麦因蜷缩双腿,手还在不断推拒李果,他被这场突发的“暴/力”吓得双眼含泪,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只会喊“不要”。
李果不废话。和一个话痨解释这些太费劲。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收了他那么多钱,又来到他家里,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该想到他肯定“有利可图”。也就是天时地利,加上他最近心情好,不然麦因这样的,他还看不上呢。
李果一把拉起光/溜/溜的麦因,后者拼命反抗,但力气小得根本不够看,只能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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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李果连推带扯地将他塞进浴室的浴缸里。
“洗!”李果被他闹得一脑门汗,麦因反抗这么激烈让他心里很不痛快,摁着他肩膀恶狠狠地警告他:“洗干净了,一个小时之后再出来!”
他“砰”的一声关上门。
麦因开始疯狂砸门,“李果先生!放我出去!李果!”
好半天没人响应。麦因嗓子都喊哑了。他抱着膝盖蹲到地上,忍不住地呜咽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敲门,喊李果的名字。依然是没人过来。
麦因绝望地转头看向黑灰色的浴缸。他知道如果他不洗澡,李果是绝不会放他出去的。
他颤抖着腿迈进浴缸里,刚才短暂发生的一切已经让他手脚冰凉。哪怕这浴缸的材质是块天然石头,他坐在里面也丝毫感觉不到冷了。
水龙头打开就是合适的温度。麦因一边掉眼泪,一边用热水拼命搓洗自己的皮肤。他不脏的。他经常在夜里用井水打湿毛巾擦洗自己,他真得一点都不脏的。
李果也不是嫌他脏。他就是觉得麦因活得太糙了,跟这个城市一样,总是土里土气的。他不喜欢他身上那股尘土味,他李果身边不能站一个“土包子”。
他掐着表,约莫一个小时左右,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走到浴室,打开了门。
门内,麦因裹着一条浴巾坐在台阶上,看见门开,他倏地站起来。
“衣服换上再出来。”李果瞧他眼睛湿漉漉的,想起刚刚他好像哭了。他又没把他怎么着,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他“呵”了一声,催促道:“快点啊。”
麦因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在阳光下被扒.光的羞耻和屈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穿袜子时他的手都在抖。
等他出来,李果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端量他,“这才对嘛。你看你平时穿的,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捡破烂呢。”
麦因被他说得脸涨红。与身上这套柔软轻薄白色休闲装相比,他的衣服的确破旧又粗制。
可再不堪那也是他自己的衣服。
麦因朝他伸手:“我的衣服呢?”
“扔了啊。”
“为,为什么扔我衣服?”
李果不耐烦,“哪有为什么。你那衣服跟抹布似的,早就该扔了。又不是不给你衣服穿。”以后他的衣服都得他来安排。
“少废话!你过来!”李果没好气地招呼他。
麦因没动。
李果盯着他眯起眼睛,“你不会是打算,让我请你过来吧?”
刚刚李果扒他衣服之前也是这种神情。麦因不禁打了个寒颤,男人的眼睛很好看,但也很危险。他低着头磨蹭过去。
李果扯住他胳膊,让他坐下来。
“伸手!”
麦因不解地伸出双手。
只见男人打开了旁边准备好的的小白箱,从里面拿出棉签和碘伏。李果用棉签蘸了点药水,涂在麦因起泡的手指上。
刚才麦因乱闹腾,还挥手要打他,混乱中他打眼就瞟见那有个水泡破了。
“怎么弄得?”李果问他。
麦因注视他,兀地抿紧嘴唇,他眼眶渐渐泛红,肩膀轻微地颤抖。几息之间,这种颤抖蔓延至全身,他用胳膊挡住眼睛,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他知道,李果喜欢他。
那天李果离开后,他给许秘书打过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许泽告诉他,在他们国家看望病人也不会带玫瑰花。玫瑰只有一种功能,就是送给喜欢的人告白。
麦因承受不了这份喜欢。
他不喜欢男人。
他还答应过爸妈会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让他们当上祖父祖母。
“李果先生....对不起。”
7. 强吻
李果喜欢他。
麦因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如遭雷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反应过来后,问了一个全天下最傻的问题,“他喜欢我什么?”
他人穷,长得矮,连中文都说得不够好,而李果,在麦因心里,李果是个近乎完美的人。他高贵,英俊,还善良大方,愿意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就是脾气差点,但这可能是家庭原因。他很像富有家庭长大的,被宠坏的孩子,而且在富人里,他脾气还不算最坏的。
许泽也回答不出他的问题。他总不能说因为你看起来好欺负,没背景也没钱,欺负完都不用负责任,他家老板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他可不敢坏老板好事,只能委婉地劝麦因接受他,“和他在一起你能得到很多。”
“你父母会有最好的治疗条件,老板他肯定会承担所有的费用不用你担心。还有你想要的,房子和车,他都会给你。如果你需要,可以直接说数字,多少钱他都能——”
“我不能这样做!”麦因愤怒地打断他,“如果我为了这些就和李果先生在一起,我会成为一个骗子!李果先生帮了我,我不能欺骗他的感情!我不喜欢男人。”
许泽沉默了半天。他思忖是不是语言的桥梁搭错了,他俩说的是一件事,又好像不是一件事。
良久,他问:“麦因,你想离开黎亚吗?想带父母去安全的国家居住,读书上大学吗?跟老板说,他都能办到。”
麦因愣了两秒,想开口反驳,两片嘴唇却哆嗦着发不出声音。
他想。他太想了!这个梦想遥远得让他连相似的梦都不敢做。他一直希望的是通过努力工作,让他的孩子能有机会上大学。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机会。
“不,不行。”麦因声音颤抖,他不会隐藏情绪,心虚时声音自动弱下来,“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他反复地强调,“李果先生对我很好了。我不能骗他。”
“你能。”许泽在电话那边无奈地揉揉太阳穴,“麦因,你不接受这段关系,就要拒绝老板。你怎么拒绝他?你欠了他钱,你现在还不起。老板他脾气不太好,惹他生气,后果非常严重。你不但得不到想要的,还会被迫失去。”
话说到这份上,许泽都替他头疼,“麦因,我的话你能理解吗?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过,一定记得,不管做什么决定,你都最好顺着他一点。不要自找苦吃。”
麦因听得云里雾里,他好像明白他的意思,又好像有点不明白。“非常严重的后果”指什么?他拒绝李果先生的喜欢,他会打他吗?他虽然脾气暴躁,但不会伸手打人吧。
麦因起初是不相信李果会对他做什么过激的行为,结果他刚到他家,就被他扒了裤子。那一刻他真得害怕,他还以为李果要对他....对他做些什么。
然而,他只是嫌他脏。许泽提醒过,他有洁癖。
“你对不起我什么?”李果把他手指头缠上纱布,打了个他看着顺眼的蝴蝶结。
麦因流过泪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含着一泓清泉,他迷茫又愧疚地看着李果。这两天里,他无数次地动摇过想法。梦想和良心将他两头拉扯,像是要把他灵魂撕碎。
最后,他还是选择来到这儿。他说服自己,来这儿是要把话跟李果说清楚,不能让他在自己身上继续浪费感情和金钱。可李果帮他涂药的一瞬间,麦因又忽然后悔了,他不该继续和他见面的。对着这张关切的脸,他很难说出“不”字。
“好了,别哭了。”李果抽了张纸,小心地帮他擦眼泪。他小心,是怕眼泪沾手上,“我刚才那么做是不想多费口舌解释,说了又怕你听不懂。”
“我家里每天有十个佣人打扫卫生,你说你穿那身衣服进来,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再说,穿干净点不好吗?这衣服不舒服吗?”
“这是我的衣服,我还没穿过呢,就给你穿了。”李果甜言蜜语哄着他,“麦因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行吗?”当然,他就随便说说,麦因要真敢让他道歉,那他就滚吧。他只是养个伴儿,不是供祖宗。
麦因摇摇头,他怎么会让李果跟他道歉。是他居心不良,是他想利用他达成自己的梦想,他才是该说“抱歉”的坏人。
可有件事情还是要坦白的,他说:“李果先生,我不喜欢男人。”
李果笑容僵了一瞬,又立刻恢复。男人身体往前欺近了,双眸温柔地包裹住他,“所以,你是要拒绝我?”敢拒绝他,那就还钱吧。
麦因嘴唇微张,他说不出“不”字,也点不下头。
他要拒绝他吗?这两天麦因把这个问题当成抛接球,扔上去,落下来,无数次地询问、拷问自己的内心。
答案呢?答案就是他现在人在李果家里。
他忽然感到好悲哀。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果的脸,他微笑着温柔安静地在等他的回答。而他呢?麦因感到悲哀,是为自己也为李果。
他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在移民上学的诱惑面前他违背了爸妈教给他的“诚实善良”,抛弃了羞耻和自尊心;李果喜欢上他这样的人,为他做这一切...一旦他知道真相,他一定会难过的。
“不说话?”李果搂住他的腰,飞速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狡黠地笑着看怔愣的麦因,笃定地说:“看,你不喜欢男人,但也不讨厌我,对不对?”
什么性向都无所谓。李果心想,只要他愿意让他操就行。不喜欢男的那正好,他就不用担心他在外面偷吃给他戴绿帽子了。虽然他还没开荤过,但他知道这个圈子挺乱的。一些管不住自己的人会跟花蝴蝶似的到处沾花惹草,这样的最后都一个下场就是染上各种脏病。
李果之前不乱搞,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忧,他怕有人给他设局。那个人有可能是他“弟弟”,还可能是他亲爹。
麦因被他问住了,他讨厌李果吗?不。不讨厌。
李果刚刚亲他,他的身体好像也没有发出本能的反抗。可他真的不喜欢男人。
“麦因。”李果愈发靠近他,这个姿势几乎是将麦因整个人压在了沙发上,语气也黏腻起来,“不能跟我试试吗?放心,我不让你亏本。你想要什么?你说。我要还一嘴我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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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姓。”
听见这个问题,麦因猛地推开他,站起来,像是被雷劈了脑袋,如梦初醒。
李果被他推一趔趄,差点掉凳。
他也站起来,不禁愠怒,“麦因,你跟我动手?你打我?”
“我,我没有。”麦因仓惶地解释,眼珠不安地转动,不敢看他,“李果先生,我不能——”
“什么不能?”李果不管不顾地把人抢到自己怀里,摁住了就开亲,狠狠堵上了他的嘴。
麦因下意识举起手,却想起他刚说“动手”的事....他赶紧收了力气,连续拍他肩膀,“呜呜”地提醒他松开。松口。
摸他肩膀干嘛?被他亲爽了?
李果更自信地咬他嘴唇,口水都沾湿了麦因的下巴。他都忘了自己是第一次亲人。
当然,初不初吻的,李果也不在乎。但他只要一想到麦因是第一次被亲,身体就愈发躁动,他更紧地揽住麦因的腰,隔着轻薄布料感受他硬鼓鼓的肌肉。
麦因虽然不像他每天都有闲工夫运动,饮食三餐搭配营养,肌肉曲线练得漂亮,但同为男人,麦因经常为工作奔波,人看着瘦,却是“精瘦”,不是一点力气没有的弱鸡。
刚才趁李果不注意的那么一推,就差点把他推仰壳。
李果还暗中想过,这小子力气也不小,唯唯诺诺的样儿不是在跟他演戏吧?演哪出啊?欲迎还拒?
反正亲他的滋味很爽。他还在他怀里蛄蛹乱动,撩得李果心里的小火苗蹭蹭燃烧,大手不自觉就往下移。
麦因没办法,羞愤难当地咬了他嘴唇。
“嘶!”李果吃痛,一把松开他。他用一抹嘴,手背一道血痕,“操!你他妈疯了?”
可能是李果说话总用吼的,麦因有点习惯了。习惯了就没那么害怕了。他退后两步,捂住自己的嘴,义正言辞道:“李果你不能这样!就算,就算是我答应你,你也不能在今天,不能现在就,就——”
完了。麦因突然找不到合适的中文词来形容李果刚才的行为了。他不想用“亲吻”两字,亲吻应该是双方都愿意的。他不能强迫他。
对了,强迫。
麦因站直了跟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不能强迫我。”
李果单手叉腰,看他“贞洁烈男”的做作样子,都给他气笑了。
他反问道:“麦因,你是不是不知道男人怎么谈恋爱?”
“我...”不知是正午阳光更猛烈,还是刚刚他们太火热,麦因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确不知道男人怎么谈恋爱。两个男人,和“恋爱”这个词扯上关系都让他觉得荒唐。
越闭塞的地方越传统,再加上麦因年纪尚小,人际圈子单纯,他还没接触过同性恋这个概念。
而李果就喜欢看他懵懂天真的样子,他那大眼睛一睁圆,浓密的睫毛一扑闪,跟只茫然无助的忠诚小狗似的。
他心软下来,再度恢复温柔神情,缓缓走过去,没有进一步的过分举动,就只轻轻抚摸他脸颊。
“没关系麦因,我教你怎么跟我谈恋爱。”
8. 骗人
李果要教他怎么谈恋爱。麦因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他不想学。
如果他学会了怎么和男人谈恋爱,那他还能喜欢女孩吗?他答应过爸妈会让他们当祖父母的。
两个男人生不了孩子。况且,他们未来怎么办?他们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李果回国会带他一起吗?那他爸妈呢?他爸妈需要他照顾的。
他们根本没有未来。
李果哪里知道亲一口就能让麦因想到那么远的以后。他只知道自己的需求欲望因刚才的摩擦膨胀到了顶峰。
过去二十年的长期压抑,一旦有了出泄口,会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
他舔了舔嘴唇,问麦因:“你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不给他喂点东西,他怕等会儿他受不住。
麦因低下头,答:“好。”
不管怎样,他和李果亲嘴了。麦因心里几团乱麻,他和李果的关系是一团线,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又是一团线,还有做什么决定,怎么面对父母,要欺骗他们吗....好似和李果在一起,全世界的麻烦都找上来了。
他魂不守舍地被李果牵着来到餐厅。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可李果还是攥他手腕攥得紧紧的,像是给他上了副手铐。
麦因不禁视线上移,看向李果立体锋利、刀削斧刻般的侧脸,问他:“李果..先生,你和男人谈过恋爱吗?”麦因还是不习惯直接叫他名字,他们之间的关系转换太快了。他的语言系统都还没适应。
既然他说要教他,那他一定很有经验了。
李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想问什么?你不信任我?”
“我没那个意思。”麦因急忙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你和男人谈过恋爱,还会和女孩谈吗?”
“...”天生就是gay的李果跟看外星人一样看了他两眼,确认这话真是从麦因嘴里说出来的。他笑了,逗他,“你还想着和女孩谈恋爱?我看错你了啊,麦因。没想到你还有当渣男的潜质。”
麦因不明白:“什么是渣男?”
“就是帅哥。夸你的。”李果想都没想就答道。他发现麦因这半吊子的中文还挺好玩的。他跟他身边总能捡乐子。
麦因无语,摇头,“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你在骗我。”
“不是骗,是逗你玩呢。你有点幽默细胞成不?”李果拖出椅子让他坐下来,自己坐到他对面,跟等在一边的厨师说,“牛排。他饭量大,给他多来两份。”
麦因忙挥手,“我吃不了。”
“你吃的了。”李果摆摆手,厨师就离开了,根本不在意麦因说什么。“多吃点,人才有力气。”
麦因无奈地再次摇头。他要那么多力气干嘛。
李果看他情绪不高,生怕一会儿坏了兴致,就着刚才的话题,主动跟他聊起天。
他严肃地说:“麦因,你和我谈恋爱,就不能再找别人了。男的女的都不行。”
麦因抬头,视线和他对上,他手捏紧桌角,鼓起勇气问:“那我能不和你谈吗?”他还是想和女孩谈恋爱,他喜欢小孩。李果又不能生。
“你敢!”李果大力拍了下桌子,把对面的人唬得一愣。他三两步走过去,站麦因旁边,狠狠捏住他下巴,把刚刚被咬的那一口还给他,“我们刚刚接吻了,你都亲我了,这就代表你同意了。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不好吗?麦因,你还有没有良心?”
麦因吓得直接站起来,“我还没说过‘同意’!”
李果声音拔高:“男人之间谈恋爱,亲嘴就是同意了!”
麦因大惊失色:“怎么会?这太不讲道理了!”
“恋爱谈的是感情,感情就是没道理!”话刚落地,李果自己先愣了两秒,等等,他什么时候要跟他谈感情了?不对,他什么时候要谈恋爱了?他找麦因的目的不是上/床吗?
妈的,都被这小子带跑偏了。李果暗骂,他没谈过是真的,麦因说没谈过,他现在开始怀疑了。他就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竟然还被他绕进去了?差点就说出什么不该承诺的了。
麦因想喜欢他,那可以,他花钱了,他提供点情绪价值怎么了?但要他喜欢麦因,那是做梦。他凭什么?
李果眯起眼上下审视眼前的男人,长这么矮,皮肤又糙,穷还没本事,随便扔国内的酒吧里都不会有1愿意上他。
也就他出差无聊,想找个老实听话嘴严的,才会选他。他凭什么还要他喜欢他?
李果面色阴沉,语气也瞬间冷下来,他一把拽过麦因胳膊,也不管他身子是不是扭着,“不想吃就干别的。”
他没说不想吃。麦因不断地回头,他想拉住李果,但他不敢用全力,那点小力气同怒火上头的李果比,宛如泥牛入海。李果压根没注意到。
“我们要做什么?”麦因被他拉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他以为这又是一个会客厅,直到看见床,他才察觉这是一个卧室。这么大的卧室。麦因看呆了。
李果把他拉到床边,锁好门又走回来,言简意赅地回他两个字:“做/爱。”
“做、爱?是哪个ai?是什么意思?怎么做?”麦因一遇到不懂的词,就会刨根问底想把它搞懂,然后牢牢记住它。
“......”李果这才想起个事,“谁教你的中文?”
“我的老师。”麦因答。
李果皱眉:“你有中文老师?”
“以前有。”麦因一开始和人聊天,唇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我小时候,有一个叫UNICEF的组织来过这里办学校讲课。不收钱,送巧克力糖果,还有好几位老师,来自不同的国家。中文老师待的时间最久,他在黎亚生活了七年,因为生病才离开的。他的名字叫‘陈杰’。你认识他吗?”
麦因至今都能想起那位老师的面孔,他总穿一件深蓝色T恤,衣服左上角印着组织的图标,和红色的国旗。他不喜欢洗头,所以总把头剃秃,戴顶草帽。他的脸被晒得黑黝黝的,但笑容总是温暖的、感染人的。
陈杰?这人山人海的名他上哪认识去?
“没听过!”李果不耐地回答。后来有天他闲得无聊还真查了,全国叫“陈杰”的有将近十一万人。全拎出来至少能凑十个师。
麦因“啊”了一声。李果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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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都没听过,那这个名字应该挺罕见的。
话题终结得很突然。房间陡然间陷入寂静。两人面面相觑。
李果看看麦因,又看看旁边的床。真操了。他怎么又被他带跑偏了?
他带他来卧室是跟他纯聊天的吗?
麦因瞧他不像要生气的样子,轻声追问他:“所以,做/爱是什么意思?”
闻言,李果计上心头,微微一笑,抬手开始解自己衬衫扣子,跟他说:“你照我这样做,做完你就明白了。”
他解得很快。
麦因一直盯着他看,像在看一只自己会扒皮的木薯,浅咖色的衬衫脱掉,李果硕大的胸肌跳出来,也和木薯的果肉一样白嫩。煮熟的木薯软绵绵的。麦因想想,咽了下口水。
“照做啊。”李果敲了一下他头,“快点!”
“哦。”麦因犹豫地低头,他慢吞吞地解自己的扣子。他穿的是李果给他找的白色POLO衫,领子附近一共就三颗扣子,全解开也没露什么。他就全解开了。
李果直勾勾地紧盯麦因凸出的锁骨,和斜方肌硬朗的肌肉线条,他像只饿狼成精,眼睛都快冒绿光了,喉结重重滚动。
他说:“继续。”
麦因不解,“该你了。”他扣子都解完了。
和他说话真费劲。
李果果断地抱起人往床上一扔,全身心压上去。
吻落在脖颈上,麦因如遭雷劈,身体僵硬得忘记动弹。
他又开始拼命推拒李果,但这个上下位,李果泰山压顶,制住他四肢简直轻而易举,还不耽误啃他脖子。
过了一会儿,连喊带挣扎的麦因倒先没了力气,喘不上气来。
他还是没放弃,话音里带了哭腔,“...你骗我!”
“谁骗你了?”肉已到口,李果心情愉悦,把他上衣往床下一扔,两人光着膀子面对面,李果抚摸他脸蛋道:“不是你让我教你的吗?”
“不是。”麦因反驳,用力摇头,“我是在问词的意思。你也只说过要教我谈恋爱。”
“傻麦因。”李果温柔舔舐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吹着气说:“我今天就教给你,男人之间谈恋爱,最重要的是要先做/爱。做/爱......就是像这样。”
一股陌生的感觉袭来,麦因浑身像触电一般发抖。这种颤抖不是冻的,也不是疼的,而是一种刺激。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被人触碰的羞耻和刺激,让他所有的骨头关节都一阵酥麻。
他们俩裤子都还没脱呢。
李果满意地欣赏麦因绯红的脸颊,他的大眼睛目光轻微涣散,像离水的金鱼,薄唇翕张,一边想叫停,一边又......“现在舍不得推我了?”李果一语道破他的小心思,他挑挑眉,“很舒服?”
麦因难耐地咬住嘴唇不说话。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顽强的抵抗了。
没有一个处男能受得了这种刺激。况且论起年龄来,麦因才十八岁,比李果还血气方刚。他的呼吸声很快就乱成了老式风箱,呼哧呼哧,热气全喷洒在李果健壮的肩膀上。
李果咬紧后槽牙,忍得脑门都冒汗珠。
9. 快乐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李果过去常听人说,有的1因为功夫不到家,被自己的0嫌弃,被绿了都只能当哑嘴王八。他倒不是怕麦因绿他,他不敢,他也不会给他吃里扒外的机会。
他就是认定了,男人不能被说不行。所以李果忍着胀痛,大手好一顿掏鼓,终于制服了那条年轻稚嫩的猛兽。
男人软趴趴、湿漉漉地靠在他怀里了。
李果得意地微笑,勾了下他鼻尖,“现在愿意跟我了吧?”刚刚还拒绝和他谈恋爱,简直蹬鼻子上脸。
麦因烧得红泛的脸颊上,泪花和汗珠一同流入鬓角。他大脑被从未有过的震憾爽感占满,理智和其他都被挤在角落勉强跻身。
李果再次吻上了来时,麦因忽然有了拥抱他的冲动。他炙热的体温,绵软的胸膛,和搅得翻天覆地的舌头,麦因好想将这一切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真得不喜欢男人吗?这一瞬间,麦因动摇了。
他也弄明白了做/爱这个词的含义。类似的词,老师曾经教过他两个,一个叫交/配,比如路边没羞臊的流浪狗;还有一个比较隐晦,叫“发生/关系”。他和李果就发生了关系。
不过目前这种“关系”在李果看来还远远不够。
他咬着麦因的耳廓低声引诱他,“不是让你跟我照做吗?该你了。”
麦因好喜欢听李果刻意压低后沙哑的嗓音,他词穷,描绘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只知道这声音能让他想起黎亚的雨季,缠绵的雨滴敲打窗户,早晨醒来发现天空灰暗,于是又安心地躺回被子里,在温暖舒适中继续沉溺。
他的嗓音很容易让人沉溺。麦因侧过头,艰涩地问李果,“怎么样做?我不会。”
“你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会?”李果不满地上手帮他找准位置。
麦因只好硬着头皮来。
“槽!!!!”
李果疼得一激灵,一巴掌拍麦因脑门上,“你手劲那么大干嘛?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麦因立刻松手,皱眉躲开他,他都说了不会,而且,“我们两个都会断子绝孙的。”
李果:“什么玩意?!”
麦因看着他眼睛,认真道:“我们两个是男人,不能生孩子。在一起了,以后也不能喜欢女孩。”前一句是铁打的事实,后一句是李果说的。也并非没道理。和李果发生“关系”后,麦因彻底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他传统地认为,这些事一辈子只能和一个人做。
李果气得直闭眼,他也没了让他帮忙的兴致,直起身扣子一扯,“身子转过去,安静一点别说话了。”
麦因转了个九十度,侧身躺好。他也不问他要干嘛。因为李果不让他说话。
李果无语扶额,“趴下!”算了,沟通不了,就直接行动。
他用力制住麦因,抱住他的两只腿,摆成他想要的姿势。
空气蹿进大腿根,某处一凉,麦因恍然意识到他可能要做什么。
“李果,我们不能!”他一下子弹起来,直面他。
箭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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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了。
李果捏紧他下巴,“那你说怎么办?让你帮忙你说不会。我自己来你又说不能?麦因,人不能这么自私!我刚才伺候你的时候可什么都没说。”
刚刚的余韵还回荡在他身体里,麦因张着嘴,无从反驳。
李果趁势追击,继续诱导他:“麦因,刚刚很舒服吧?那种感觉是不是很爽?”他一边说一边轻柔地吻麦因的嘴角,并再次开始调戏小麦因,语气跟哄骗孩子似的,“想不想再来一次,听我的,我能让你更爽。我们两个能一起爽。把你交给我,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尝尝快乐的滋味。”
麦因亮晶晶的眼睛再度涣散失焦,水汽渐渐盈满,眼底泛红闪着泪光,看上去楚楚动人,简直是在勾/引人犯/罪。
李果也忍不了了。他冲上去疯狂亲吻、啃噬麦因的嘴唇,双手圈住他的上身,怀抱越收越紧。勒得麦因完全喘不过气来,他大脑如缺氧般一片空白,只剩下李果的手......他的手在抚摸他,不断地点燃烟花,就像火柴棍划过红磷,一擦一个火花四溅。
“给我吧。给我吧,麦因。嗯?”
小孩说要尿的时候,一般是已经尿裤子了。李果也是,他像模像样地询问时,早就列阵于前蓄势待发。
麦因刚张嘴,迸发出的第一个音就走了调。“啊!”他尖叫。
李果死死捂住他的嘴,面孔因痛苦而变得狰狞,“别喊!放松!”
此时他们俩内心默契地想到了同一句话——快乐个p/哪里快乐了?
10. 共夜
黎亚民间俗语:少女容易在初吻里沦陷,而少年经常在初.夜上折戟。
都说看男人是不是雏,就看他第一晚能不能有七次。而是雏但达不到七次的多半是“虚”。
李果当时第一次结束,就下床喝了半壶水。太他妈累人了。
麦因是一点不配合他,不仅不配合,还给他制造“障碍”。
“水。”床上的麦因转过来,声音嘶哑,嘴唇干裂地朝他伸手。
李果倒了一杯走过去递给他,顺便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肉,“真服了。我他妈床上床下伺候你,你比我妈都享福。”
麦因咕咚一口气喝干净,舌尖还不满足地舔走唇瓣上的水珠。
他还想喝,可实在是没力气再说话了。整个人恹恹倒回枕头上。
李果又喝了两杯水,然后回到床上,扒拉两下麦因的肩膀,他干嘛背对着他?
“转过来。你还行不行?”
“......”空气静悄悄,没人出声。
李果弯腰脸凑到他面前,发现麦因双眼紧闭着,好像累睡着了?
他手作喇叭,放到嘴边,近距离朝着麦因的耳朵一吼:“着火了!”
麦因“腾”地坐起来!李果反应不及,俩人脑门“咣”的一声。
“你是不是有病?装睡什么?”李果捂着额头骂道,劲儿这么大,明天会青吗?这么明显的地方,让人看到怎么办?
麦因手抚着快跳出来的心脏,他差点吓死了。“我没装睡...我好困。”他平时说话清亮脆生,此刻却气弱声嘶。
都是刚刚喊的。
一秒都不停地嚎。李果开始还捂住他嘴巴,后来他怕麦因咬他,就把他脸摁进枕头里减弱他声音。也还好麦因没窒息。
几个小时,麦因一点没快乐,只有疼痛,羞耻难言的疼痛。
李果开始也疼得抽气,后面好多了,最后还快乐得哼哼了几声。
他之前没认真研究过这事,李果认为男人生下来就会c,就跟吃奶一样,是刻进基因里的。他横冲直撞了一下午,还自认时间够久,不是秒男。
别家都是1怕满足不了0,而他家是0承受不了他。李果捏捏麦因鼻子,“麦因,以后加强锻炼吧。你这太弱了。”
麦因意识早已模糊,发出两个微弱的音节就睡过去了。
那天夜晚,李果睡着之前都在盯着麦因看。
这人头发硬得扎手,鼻子上全是黑头,皮肤也不白还有点糙,全身上下除了后面那个洞是干净的没人碰过之外,其余的简直没有可提之处。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是眼睫眉毛,哪怕眼睛闭上了,那一圈长睫毛又卷又翘,毛绒绒也够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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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归根结底,李果愿意留他在自己床上过夜,还是因为刚刚获得的快感。真不赖。他想,今晚就让他睡身边吧,万一他精力恢复得快,转身把人一搂就能再来一发,方便,一秒都不用等。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就像狗尿过一个地方,下次仍然会在那徘徊转圈,然后再来几滴,加深气味。
“假如我不曾见过太阳,原本可以承受黑暗。”
这话换到李果身上就是——如果他没开.荤,他本可以忍受素食人生。
开了荤的李果像被放归草原的狮子,他有一种反正自由了,反正试过了,以后随便徜徉吧,铆劲儿做吧。
铆足劲儿。李果握力最高七十公斤,臀推能到170kg,他要放开了耍,还真是不得了。
麦因开始会喊会抗议,后来就半昏迷了,软成了一个泥人,像泄了气的玩偶,任由李果把他抱着、扛着、托着…不断变换着花样。
......
凌晨五点,李果再次被唤醒,他转身去捞人,轻车熟路地腰往前蹭。可他却摸到了一块“炭”,烫得他缩回了手。
“麦因?”李果慌忙坐起来打开床头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麦因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红粉色。他一摸他额头,糟了,这个温度,都能烙饼煎鸡蛋了。
11. 原因
一夜之间,麦因感觉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还在他身体/里来回地冲/撞,留下千疮百孔的伤痕,疼得他不敢大口呼吸。
可这种疼痛又给他带来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让他无法形容,他的身体仿佛成了别人手中的球,被上下抛掷,时而舒.爽得像上了天堂,时而又灼烧得像落入地狱。
睁眼前,他都分不清究竟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
睁眼后,他看见了李果。
李果就躺在他身边睡觉。
麦因眨眨眼,从头顶华丽的水晶灯饰看到不远处的天鹅绒窗帘。这一幕和睡前一样,他还在李果家里。
看着尽在咫尺的俊脸,麦因忽然打了个冷颤,他感到后脖颈一阵发麻。他想起了昨晚李果“粗/暴”的一面,他就是只不知疲倦的野兽,将他折磨得意识不清,累得眩晕,最后彻底昏死过去。
看见李果的第一瞬间,麦因本能地想要逃跑。可他略动一动,一股类似灼烧的痛感就从羞耻的地方传来,每块肌肉都泛着酸痛,像刚从矿场出来一样筋疲力尽。
他不敢再动,就这样侧着脑袋看尚在熟睡中的李果。
李果也累极了。他图痛快先忙活了前半夜,后半夜麦因发烧,他又忙着为自己的痛快买单。
医生走之后,就剩他守着麦因退烧。守了一会儿他也睡着了。
生物钟都没把他唤醒。
他鲜少地睡到自然醒。
刚睁眼,李果就和那双澄净的眼睛对上了。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李果去摸手机,一堆信息跳出来。
“你在睡觉。”麦因说,“睡觉的时候叫醒别人不礼貌。”
“哦。你怎么样?”李果坐起来,回了两条重要信息,又回头看向他,“还疼吗?那里。”
昨晚他是看着医生帮麦因处理的,用光了一小堆棉球,看得他都屁/股一紧。
麦因看着他,轻点了点头,他的脸蛋泛着病态的红晕,“我渴了,想喝水。”
麦因学中文,但没学到中式文化里的含蓄,他的要求都说得很直白。李果挺喜欢他这种干脆,想要什么就说。他俩都这关系了,他有什么不能满足他的。
李果下床给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一口口喝完,问他:“还喝吗?”
麦因:“喝。”
他又给他倒了第二杯、第三杯。
喝了三杯水后,麦因干裂的嘴唇终于红润了点,他舔了舔下唇,舔掉一小块嘴皮。
李果在他旁边打了两个电话,他都安静听着。他用的什么语言,麦因都不知道。并非他听不懂,而是他的心思不在那上面。
麦因内心煎熬地在想,他和李果,算是在一起了吗?
前一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不想和他在一起。晚上,他们俩就发生了关系。开始是李果强/迫他,后来他也半推半就......事已至此,麦因想,他们也只好在一起了。
他低下头,心里难免有些沮丧,空落落地仿佛丢了一块。一夜之间,他不得不放弃曾经为之努力的梦想。他答应爸妈,要娶个女孩,生一个孩子,一家四口住在一起的美好未来再也无法达成了。
他又抬起头看李果,这个人是令他梦想破灭的“元凶”,可他却恨不起来他。恰恰相反,李果这张耀眼夺目的脸带给他浓烈的视觉冲击,甚至都冲淡了他的难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头,麦因诧异地想,难道他也喜欢李果吗?
可他怎么会喜欢李果呢?第一,他不喜欢男人。第二,李果昨晚的行为令他的身体到现在还痛着。一个带给他痛苦的人,他竟然会喜欢他?
他想不通。
正好,李果电话打完,终于有时间认真地瞧瞧他这人生中的第一个“小零”。
好似不管何时,他只要一回头,一睁眼,一看过去,总能和麦因的视线对个正着。李果笑了,摸摸他卷曲的头发,凑过去问:“你总看我做什么?”这安安静静的模样可真乖巧。
麦因心脏一颤抖,“李果,你喜欢我什么?”这是压在他心上的问题,如果他得不到答案,他的胸膛就会一直闷闷的难受。
李果愣住了。他什么时候喜欢他了?他只是想上他。他俩之间是纯纯的“交易”关系。
放在平时,李果就直说了,可他俩现在面对面,眼对眼,鼻尖几乎挨着鼻尖,这么近的距离,李果都能看清麦因破了的嘴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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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渗血。这都是他咬的。还有从睡衣脖领望下去,青青紫紫的,也都是他造的孽。他还造了更大的孽,那地方,李果稍微想想就蛋疼。
对着刚被他索求过度的“0”,太绝情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再说了,万一把麦因惹生气了,他不跟他了,跑了怎么办?这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黎亚再小,麦因要是想躲着他,他也总不好大张旗鼓去找吧。他什么身份啊。
李果伸手抚摸麦因的脸蛋,试图蒙混过关,“喜欢一定要有原因吗?”
麦因说:“要有的。”他用自己举例子,“比如,如果,如果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英俊,善良,大方,很有钱...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原因。”
他说得太坦然,李果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明晃晃地提“钱”却一点不市侩。
“所以你喜欢我,是,什么原因?”麦因忐忑地问道。
他心里忐忑,目光却一点不怵,直勾勾地盯着李果,等他的答案。
李果哪有答案,他扑过去吻麦因的嘴唇。真是话多,亲一下就好了。他自信地吻上去。
麦因也允许他亲了,他学李果的做法,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舌尖同他有来有回地缠绵。
等过了会儿亲完,他继续问他“原因呢”。
操!还真是不辜负这个名?
李果烦躁地扭头,眉毛焦灼地蹙起,原因,原因,他妈的,他什么都不占,这怎么编......他大脑飞速运转,忽然灵机一动!
李果转过身,扶住麦因的肩膀,一字一字道:“麦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麦因瞳孔一缩,整个人像被子弹击中了心脏,嘴唇微微颤抖着。“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在他的字典里美好到....他从来不敢想这会发生在他身上?!
“第一次见面就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多么浪漫的词啊。听起来像是命中注定。
槽!真是妙极了!他可太聪明了。从这一刻,李果打定主意,以后要是再有哪个“0”问他这种蠢问题,他就用这个词回答他们。既说了原因,其实又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一句空话。但能哄人高兴。
李果用手捏捏麦因的脸,看把他的人给高兴的。都要高兴哭了。
12. 头昏
“李果,我对不起你。”麦因趴在他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李果轻拍他的背,听得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还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还疼啊?”那么痛吗,疼哭了?大男人坚强点不行吗?
“不是。”麦因吸吸鼻涕,坐起来,李果连忙给递了一盒子纸,垃圾桶也踢到他身边。别弄他床上。
麦因哽咽地把那天他和许泽的电话内容转述了一遍。他承认他在听到“移民上学”的时候,对李果动了别有企图的心思,也承认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在摇摆不定......总之,是他心术不正,竟然想利用他的感情,为自己换取利益。是他对不起他。
原来是这么个头尾。李果还想呢,他就这么把他上了,他反应竟然没他想象中的激烈。
不过麦因的话,前半段他听着感觉挺诚恳,后半段,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他是在拐着弯骂他呢?
要是别人他就质问了。但是麦因...算了,他中文就这水平。跟快没电的遥控器似的,时灵时不灵。
李果轻抚他的背说:“没事。这点小事别哭了。你以后是我的人,你放心,这些我都给你买。房子、车,你挑吧。随便挑。想去哪留学,你说。”就黎亚的破房子才值几个钱。买十套都不抵他在长岛的一间厕所值钱。
“不要。我不要那些。”麦因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他主动握住李果的手,认真道:“我不用你给我钱,我可以自己挣钱。我会和你好好生活,好好在一起。”
在黎亚,婚姻和恋爱几乎是等同的,是一件事。以生育为主要目的的婚姻完全跳过了恋爱的阶段。
麦因知道他和李果不能结婚,他在黎亚没见过两个男人结婚。他们只能“像”夫妻一样生活。他接受了李果,就会一心一意跟他好好在一起。
任何人听到这么真挚的承诺都会心生动容。李果也不例外,何况他和麦因刚上过床,他是他第一个小0,新鲜劲儿正盛,情谊最浓的时候。他就算不喜欢麦因,但发生过亲密关系,感情怎么说都比旁人强。
李果把卫生纸叠好了放他手里,笑说:“行。我知道了。来,擦擦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他说他像小猫。麦因破涕为笑,抬手把脸上的泪水认认真真擦干净。
等他擦完,李果把脸凑过去,“来吧,亲我一口。我收拾收拾上班去了。”
麦因不好意思。李果鼓动他,“不是要跟我好好过吗?亲一口都不行?”
麦因只好亲了他一口。
“左边也要。亲个对称。”
麦因微笑着在他左脸颊上也印下一吻。
李果还嫌不够地扳过他下巴,扣住他后脑勺,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在他唇瓣上使劲儿磋磨,又咬又啃。
李果对待接吻这事,是经验不够,力气来凑。大力出奇迹。所以麦因不太喜欢和他嘴对嘴地接吻,他咬得他嘴唇好疼,还有舌头,他还咬他舌头。
他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喜爱吧。麦因暗自想,他适应不了是因为他没有李果爱得那么浓烈。他再多喜欢李果一点,或许就会觉得舒服了。
亲着亲着,李果又有点想上他。但他也是个有理智的人,本来今天就起得晚,外面一堆事等着他呢。他不能为了个新宠的小情人耽误正事。
再说,麦因那后面还没好呢。一次性把人玩坏了,他之后还怎么玩。
想着,李果放开了他,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说:“麦因,你还真勾人。”都把他勾得快要“不早朝”了。这要放古代,他俩少说也是一对昏君奸妃。
“什么是‘勾人’?”
麦因只知道‘勾引’,直觉告诉他这俩词意思差不多。但他没有“勾引”李果啊。他为什么这么说?
“夸你帅。”李果揉揉他头发,起身去洗漱,换衣服。
临走之前,麦因想下床送他,可他双脚一着地,腰就疼得直不起来。下半身像散了架似地,没半点支撑力,走一步都难。
李果看他这样,赶紧把人摁回床上了,“你乖乖躺好吧。送什么送,我又不是出远门。放心,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说着,他又往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麦因因某个地方疼得厉害,只得尴尬地点点头,对他说:“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你就会这两句啊?”李果打趣他,“我再教你一句,你就说‘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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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因腼腆一笑,照他说的:“李果,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得嘞。我给你挣大宾利去了。”从未如此身心舒畅过,李果粲然一笑推门离开。
*
他走后,房间忽然安静了。
麦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呆愣地望着房顶的水晶灯,他想起爸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刚出院,他应该在家住两天的。
可他现在动一下都难受,也没办法回去。明天吧。麦因想,明天他就会好一些了。他找时间回去看看他们。
一想到自己和李果...麦因就觉得对不起他们。他爸妈都是传统的人,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李果当他们的“儿媳妇”,而且,还没有孙子孙女......
怎么想,和李果在一起都不是个正确的决定。可木已成舟,麦因觉得还是不去想的好。李果喜欢他,他喜欢李果,他们俩生活过得甜蜜,过得幸福,管别人的眼光干什么。他们不靠旁人的眼光吃饭。
麦因不断地安慰劝说自己,慢慢也感觉好多了。
虽然李果走之前说了只要打床头的电话,就能跟楼下的厨师点餐。厨师是他从国内带来的,就住在一楼保姆间,有需要就叫他,没需要他也不会上来打扰。不过麦因还是不想麻烦人家。他也不想别人看见他此时窘迫的模样。
他想着等好受一点就自己去弄点吃的,喝碗热汤就好。
没想到,李果走后不到一小时,厨师敲开了他的门,端着一碗热粥,礼貌地问他:“麦因先生,李总走之前跟我说让我给你煮碗粥。他怕您不好意思叫我。”
厨师是个中年圆脸男人,没有胡子,看着很和蔼可亲,“您有需要就叫我,不用跟我客气。”
“谢谢谢谢。”麦因急忙说。
“没关系。那您先吃,等下我来收碗。”厨师朝他一弯腰离开。
麦因看着眼前黄澄澄的米粥,还没喝一口,他的心就像服下一剂热汤,熨得五脏六腑都暖和得要化开。
拿起勺子挖了一口,米还没进肚子,他的眼泪先一步掉落下来。
这就是被人挂心上惦记的滋味。冲得人头昏脑胀,都感觉不到疼了。
13. 照片
作为第三世界国家,黎亚占地小,人口少,国内生产力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常年偏安一隅,经济主要靠原料和初级产品的出口。它还不临海,没有港口。就这么个放世界地图上连名都看不清的小国家,在几年前探明了一座铜钼伴生矿,钼的探明推定储量约三十万吨。
也是这一年,黎亚的内战开始。
伴生矿的开采重点在分离工艺,翡和集团在这方面是业内的佼佼者,拥有独立的研发实验室。
许泽把最终的方案书拿过来,李果只看了三遍就签了字。
在黎亚采矿比在别的地方更容易,限制更少,因为不需要考虑环保问题。对于所有矿业公司来说,环保一直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翡和集团对外的形象也是“绿色低耗零排放”。但话说回来,白衬衫都脏成抹布了,谁会介意再往上多踩几脚?有钱不挣王八蛋,这更是李果一贯的主张。
签完字后,许泽在旁边犹豫地提了一嘴,“规划里,其中一个井田上有家孤儿福利院。”
李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开的?”
许泽低头,“我明白了。我会让他们在开工之前先疏散住民再进行爆破。”
“嗯。”他是来采矿的,不是来开托儿所的。哪个国家还没孤儿了。李果轻哼了一声,“你先出去吧,把上个月收购的那家铝冶炼厂的资料整理好给我。”
“已经整理好了,我现在去拿。”许泽跟在他身边多年,做事同样的雷厉风行。
李果平常的生活习惯是早上六点起床锻炼,看一眼期货,听会儿新闻喝杯咖啡,然后出发上班。晚上几点回家睡觉全看应酬不应酬。为了保持充足的精力,他中午需要休息至少半小时。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吃完饭忙到下午一点多,却完全感觉不到累。
办公的空隙,李果给麦因打了个电话,“吃饭了吗?身体舒服点没?医生去过了没有?”
“医生刚走。”麦因在电话那头,都不知要先回答他哪个问题,“我吃过了。身体...没有早上那么不舒服了。”
麦因不好意思告诉他,医生帮他涂了一种药,止痛效果特别好。他已经能下床了。
“我等下去洗澡。”
“洗澡?”李果在电话里暧昧地轻笑,“现在就洗啊?不等我晚上回去一起洗?”
麦因红了脸,急忙摇头:“我身上出了汗,现在就要洗!”
“行。那洗吧。洗干净点。”李果顺口叮嘱。不过就是洗干净了,他今晚也吃不了。他都开始思考,是不是他体力太强悍?一个零满足不了他。要不过两天物色物色再养一个呢?
“你多高?等会儿我让秘书给你送几件衣服过去。”
麦因报了身高,满怀期待地问:“是许秘书要来吗?”
“许秘书?”李果眉头一皱,坐直身子,“许泽?你俩很熟?”许泽是跟他一起来黎亚的,同一天到的,他和麦因一起干什么了?混这么熟?
麦因点头称“是”,“之前我爸生病,许秘书打电话关心过我几次。他这次回来,我还没有见过他。我想当面跟他说谢谢。”
“你成天不是跟人不是说‘谢谢’,就是说‘对不起’。”李果没好气道,“他就打几个电话有什么好谢的。”
他俩昨晚还刚上完床呢,他也不问问他吃没吃饭,工作顺不顺利?竟然一门心思想见许泽!
“许泽没空。”李果愠道:“你都不关心一下我!”
麦因急忙道:“你,你心情好不好?事情不顺利吗?”他听着像是这样。
本来挺好的,现在不好了。李果说:“你晚上先别吃饭。等我回去一起。”
“知道了。”麦因答,他也是这样打算的,“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会很晚吗?”
终于舍得惦记他了。李果脸色缓和了些,“你放心,我说了早点回去。七点左右到家。”今晚和商务部长的宴会他都推掉了。
“嗯。”麦因看着表推算,七点,那还有五六个小时呢。“我能在你的书房里找本书看吗?”
这么久的时间,麦因不想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或者睡大觉,太虚度光阴了。他不是个懒人。
正巧,助理来敲门说“人都来了,在会议室”,李果朝那人点点头,麦因的话他就听了个含糊。他随口说:“随便。我先忙了。”
“哦,那再见,你要记得——”记得多喝水,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麦因想说的一堆话都没来得及说,李果就把电话挂了。
麦因握着电话,听着里面的嘟嘟声沉默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将电话放回原位。他起身去洗澡。
*
李果下午连开两个会,进一步确定了开采进度计划,技术方案,确保开采效率。
一旦开工肯定要雇当地的劳工,管理方面,李果安排给了一个叫霍弥的本地人,他是黎亚商务部部长的侄子,对方硬塞给他的。
李果和那人见过几面,觉得他不太靠谱,想了想,他把“监管”的活派给许泽了。同样是黎亚人,他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和麦因交好,那和霍弥肯定也合得来。对付这种地方小衙内来不了硬的,只能怀柔,省得被他使绊子。
回去路上,许泽跟他提起这次任命,觉得自己胜任不了。霍弥看起来不好相与,他去“监管”他,对方不会服气。
李果:“挑战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以后你当董事长总助就是管理层,就当提前锻炼和复杂的人打交道的能力。”
许泽思忖后,认为这确实对自己未来的职业道路有帮助,便应允了。
“我这面的事,你再调个助理过来。负责麦因...”李果想起麦因,从文件里抬头,突然问许泽:“你最近几年怎么没谈恋爱了?我记得你大学谈过女朋友吧?”
“...”他怎么问的出口。许泽想,他没谈恋爱当然是因为加班多,没时间啊。
“我还不着急。”许泽心口不一地笑回。
李果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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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几分警惕,“罗姨之前说要给你张罗相亲,你没去试试?”
罗姨是许泽的大姨,也是把李果带大的保姆。李果母亲去世的早,从小到大陪他最多的就是罗姨。她现在住在他外公曾经住的房子里,名义上是看门户,实际李果已经计划好就让她在那栋房子里养老。他来给她养老。
他一年回国的次数都有限,哪来的时间相亲。许泽听他提这事都郁闷,嘴上还得说:“大姨想得多,我年纪还小,现在以工作为重。”
李果皱眉,他跟他身边,不是什么都学吧?
李果警告他:“你要是敢搞同性恋,我第一时间告诉罗姨。”
许泽后背汗都下来了。“我没有啊!”他都不明白他老板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怀疑他的性取向。简直...简直是gay眼看人弯。
许泽只敢在心里腹诽,开口保证:“这次项目结束,我回去就相亲。”
李果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我帮你介绍几个好姑娘。”
许泽笑说:“谢谢老板。”什么情况?莫名其妙。
许泽当时怎么都想不通,后来收到麦因的感谢短信,他才知道他俩真滚到一起去了。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他老板李果和正常男人不大一样。尤其是去一些暧昧场所谈生意,别的男人都把手放在美女的腰上、胸上,只有他老板李果,把胳膊搭人肩膀上,手还会不自觉地握成拳,跟处哥们儿似的。
但他自己不说,许泽权当看不懂。
他竟然真是看上麦因了?许泽看着手机上的短信,震惊得直摇头。
给许秘书发完感谢信,麦因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书。
这是一本英文故事书,里面的单词都比较简单。他在李果书架上找到的,最适合他阅读的一本书。
翻开下一页,里面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貌美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背后是一片静谧的湖水。
小男孩是李果,麦因一眼就看出来了。李果现在的长相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就连骄傲的神态都如出一辙。只不过他小时候脸上的肉更多一点,面部轮廓不如现在硬朗,但多了几分可爱。
麦因看着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小李果。
旁边漂亮的女人是他的妈妈?
他们母子俩长得很像。两张脸一对比,李果的妈妈比李果还要好看。麦因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她的黑色长发几乎要垂到地上,光泽发亮,像一条太阳底下波光粼粼的河。
麦因沉浸地欣赏照片上的两张完美面孔,完全没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直到一声暴喝,“你在做什么?!”
麦因刚要转头,一只手伸过来蛮横地揪住他脖领,毫不留情地将他从沙发上提了起来,力道大得让他眼前一黑,甚至有几秒钟的窒息。
麦因用力地睁开眼,李果阴沉的脸近在眼前。
他声音比表情更可怖,一字一字质问他:“谁、他、妈允许你动我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