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本就是个心眼明亮的姑娘,自跟着公爹当上了小摊贩,大笔的银子是没有赚到,胆子倒是练大了不少,口舌更是伶俐了几分。
她连说带比划的一顿口若悬河,比戏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还惟妙惟俏,把个杨氏老太太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眼角的细纹生生多了两条。
“该,她这般的人就该行那非常手段,一天天的摆出一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的嘴脸。怎地,就她是读书人家的娘子,别个都是目不识丁,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光为了面儿上好看,吃亏上了当往肚子里咽,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蛋。”
杨氏伸出指头戳了女儿额头一记,“你现下可记住了,日子是自个在过,不是过给旁人看的。管他人说了什么闲言碎语,人生就了一张嘴,管住嘴比登天还难。
他爱说就叫他说去,还能说出朵花来不成?要紧的是守住自个的钱财,咱不想着占人便宜,但也不能让人当了软柿子捏……”
她苦口婆心教导女儿:“……你之前吃亏就亏在脸皮太薄,怕这怕那的,再者她男人是念书的,你男人是市井里讨生活的,觉得自家不如人。
这怎么能行,还没上擂台开始打呢,你就露了怯,指定就一回输,次次输,叫她压得死死的。”
杏娘听着她娘的老生常谈,情不自禁连连点头,之前年纪小只觉得这些个说教迂腐不堪,啰嗦无聊。
如今知晓了世事方才明白何谓金玉良言,字字珠玑,人活一世,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吃的盐米。
“不单对你大嫂,她只是个小喽啰,你如今在做小买卖,碰到的人何止百十个。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百种人就有百般心思。
你只记住一条,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怕,文的不行来武的,武的不行咱就来文的,打不过就跑,出了事爹娘给你兜着,怕他个鸟……”
“哈哈!”杏娘叫老太太粗俗俚语逗得捧腹大笑,平日里多端庄和蔼,稳重自若的一个长者。教导起女儿来,恨不得掰开揉碎了喂到她的肚子里,就怕小闺女吃了苦头。
男人不在家,宁可泼辣、厉害叫人犯怵,也别软弱可欺当个芝麻馅的包子。
杨氏说着说着也是忍俊不禁,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他们老两口最挂念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娇嫩柔软的女娃娃长到如今这般大,嫁人生子,伺候一家子老小。
说不心疼是骗人的,只要他们还活着,小闺女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女孩儿。
……
乡里人家过年的饭菜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多几碗肉菜的事,肉越多排场越大,日子自然是过得越好。
老李家则不然,李家饭食向来是荤素搭配,以养身为主,寻常饭菜也是旁人家羡慕不来的。尤其今天闺女回娘家,要给女婿做面子,菜品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一道寓意着团团圆圆的珍珠圆子,剁碎的肉馅里加了荸荠末,调味后搓成圆子,裹上提前浸泡了一个半时辰的糯米,上锅蒸熟即可。
出锅时外层包裹的糯米根根分明,粒粒竖起,形如刺猬,只不过晶莹如玉,油亮发光,如同颗颗珠圆玉润的珍珠一般。
肉馅浓郁以咸香为主,融合了糯米和荸荠的清甜,一口一个,吃起来软糯香甜,意犹未尽。
杨氏还格外花了巧思,在每颗圆子上点缀了一颗红枸杞,如同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眉心的美人痣,讨巧喜人。
还有一道莲藕炖排骨,本地光照充足,雨量充沛,尤其适合莲藕的生长。长出来的莲藕表皮光滑,细长饱满,呈现黄白色,可生吃亦可熟食。
冬日里煨汤易粉糯,且炖出来的汤汁醇厚香浓,满嘴生香。
好吃是好吃,可价钱也是令人望而生畏,一斤莲藕倒好买两、三斤猪肉,寻常老百姓哪里吃得起,多是挖了卖给镇上的地主老爷们。趁着天寒地冻,舍了一身皮肉多换几个铜板,天气越冷价越高。
即便是杏娘当初刚成家那会,手上银钱多花钱散漫,也是舍不得买藕炖汤的。
大方归大方,这一大家子又不是她的亲生爹娘老子,她还没把他们当成祖宗一般伺候。
杏娘母子四个连饭都没盛,一人一碗莲藕排骨当饭,满桌的菜吃得不亦乐乎,嘴角流油。完事后一碗汤汁下肚——“嗝”,一个饱嗝脱口而出,比神仙还舒坦,给个仙人也不换。
丛孝倒不似妻儿这般夸张,不过他正值青年吃得也不少,汤汤水水下肚又能塞下半碗。
一家子吃得如同猛虎下山,丝毫不见外,喜得杨氏笑眯了眉眼,一个劲地给女儿、外孙女夹菜,嘴里念念有词:“多吃点,这个好……那个也不错。”
自个倒是没吃几筷子,光看着她们大块朵硕比吃到自家嘴里还高兴。
这几人大吃大喝的模样激得李老爷子也胃口大开,今儿的饭菜着实不错,香喷喷诱人得紧。平日里老两口吃个半饱也就差不多了,继续吃或不吃都行,老人家不宜多吃,索性停了嘴。
今天李老爷子不知不觉额外多添了半碗饭,放下碗筷才察觉肚腩有些许鼓胀。
外头大雪铺路不宜出行,老爷子干脆继续领了外孙们打陀螺,他老人家绕着堂屋转圈溜达消食。
丛孝则是被几个大舅哥裹走,不知拿什么取乐去了。
母女俩忙碌了一早上,吃过饭略微消过食,杨氏略感疲惫回房休息,只剩杏娘收拾碗筷。
“小姑,你在哪,忙完了么?”人未到,声先到,明亮的女声清脆悦耳,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路从堂屋淌到灶房。
“你来迟了,莲藕汤都喝完了,饭菜也冷了。”
往年她回娘家,这个侄女也回来,却不往自家跑,专门候在爷奶这边蹭饭。今年还道改了性子,知道亲近爹娘了,过了饭点才跑来。
“嘿嘿!我不着急,”李娥狡黠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奶奶在炉子上炖了甜汤,赶不上莲藕汤,甜汤总是能赶上的。”
她爷奶向来在吃食上舍得花银子,小姑回来更是毫不手软,所以之前她才占着脸皮厚过来蹭饭。
别怪她势利眼,爷奶家的饭菜比她爹娘桌上的高了不只一个档次,一年就这么一次能光明正大回娘家的日子,她可不得吃个够。
今儿早上要不是想听她娘说的秘闻,她早跑过来了。
李娥压低身子凑近杏娘,神秘兮兮咬舌:“小姑,我刚听了一出大戏。”
“大戏,什么大戏?”杏娘侧身躲开她的大头,控干碗盘的水放进碗柜,“好好说话,我还没老呢,耳力好得好,谁唱戏了,在哪唱戏,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可是唱戏啊,十里八乡难得听一回戏,她有多久没看过戏了,想了想……
上一次看戏还是做姑娘时的事,当时几里外的一个乡绅过寿搭戏台请戏班子唱戏,周遭乡民跟着沾光一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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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湾离得远,照理说消息传扬得不会这般快。
可唱戏是多么难得一见的大事,乡里人家活到耄耋之年,一生中看戏的机会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但凡方圆十里……不,是方圆百里有哪个村子请了戏班子,这个消息就长了翅膀,比风吹杨柳梢还快地刮遍附近的屋舍田园。
白水湾一群十来岁大小,还不到成家年岁的年轻人,堂兄弟姐妹凑了一堆,各个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自听说了唱戏的消息,比喝了鸡血还振奋,摩拳擦掌,信誓旦旦要去看戏。
头天得了信,当天晚上寅时出发,一群小伙子大姑娘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达唱戏的村落,人人兜里踹着从家里带过来的饭团,杏娘还提了一兜面饼。
李老爷子老两口本是不同意小闺女跑那么远看戏,虽说大戏难得,可着实远了些。此时正值农忙末尾,谷子已大半入仓,可收尾也不能马虎,少收两斗米可能就要拉饥荒。
成了家的男丁忙得分身乏术,尽管心里头极其渴望,可农事不等人,当家的担子压到头顶,不得不耐着性子忙碌秋收。
所以杏娘的四个哥哥虽说心痒难耐,碍着李老爷子,也不好撒手跑去看戏——老爷子锤不死他们。
只有他们这些半大少年,还能在父母的纵容下耍耍滑头,躲躲懒。
若非如此,只怕跑去看戏的人更多,在这个枯燥乏味的年月,看一场大戏不啻于人生中的辉煌时刻,比之婚嫁也不差什么了。
在接下来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间,这场看戏的经历仍会拿出来时时说道,事事回味,引来艳羡、赞叹无数,心里的自豪感无以言表。
杏娘跟一群小姐妹早约好来了,不理爹娘的反对,极力要去看戏。
“我们几个已经说好了,大伙一起过去一块回来,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散不成?走散了也不怕,长了嘴巴会问人就行,摸着路也能到家,您二老别担心,丢不了。”
她家的农活早半月前就干完了,用不着她在家里帮忙,再说了同行的有那么多村里一起长大的臭小子们,想来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退一万步说,杏娘自个就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从小打到大,欺了谁也不会欺了她。
见劝不住小闺女,吃过晚饭杨氏就张罗着做吃食,米饭不宜携带,且干吃无味,又没有配菜,还是做面饼好。
好在家里还有吃剩的半袋子面粉,本地人吃米多过吃面,种稻谷多过小麦。
因着李老爷子少时的讨饭经历,饿伤了脾胃,加之年轻时候长年累月在外走街串巷,饮食不规律,纵使日后百般调养,肠胃还是留了些微毛病。
既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太饿,如今年岁渐长吃米饭还不宜消化,李家就常备了面粉。面食易克化,就是做起来繁琐,好在杨氏有大把时间琢磨吃食,就指望老头子吃舒坦。
点了油灯倒水和面,醒面后擀成圆形的饼子,灶膛点火锅里倒油煎得两面焦黄,油汪汪面饼香十足。
怕小闺女不够吃,杨氏特意煎了整整十个,叮嘱女儿:“若是旁人不够吃,你可以分出去几个,自个吃独食不好看。”
事无巨细交待一番后,仍是不放心,老两口又跑去同行的小伙子家里,拜托他家的男孩多盯几眼自家的女娃,不能叫人欺负了。
男孩父母连连保证,听得小伙子在一旁直翻白眼:李家的母大虫不欺负别个就是好事了,谁能打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