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已划过了傍晚,皎洁的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废弃的大楼。幽亮的光束中,细碎的粉尘缓慢地在空气中浮动。
日向葵和男孩被扔在阴暗的角落,手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绑,连嘴上也被黑色的胶带死死封住了。
真是多此一举。
日向葵动了动脸部肌肉,被粘住的地方因被牵扯有些刺痛,胶带特有的刺鼻气味也朝她的鼻子里钻。
如果哑巴也能像断手断脚一样能明显地被看出来就好了。
……如果咒术界的人能像断手断脚一样明显地被看出来就好了!
一幕幕的回忆在日向葵的脑海中闪过,折磨着她的神经。脖颈上早已消失的痕迹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拥有了新的家人,新的生活,但一直也没能走出在夏油家的那三年。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后,她的灵魂却被封印在原地,一次次反复经历世界崩塌的那一瞬。
她对所有与过去类似的存在都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尤其是与咒术界相关的,更是深恶痛绝。
可以说日向葵对于灰原雄他们的反感可以代表她对于整个咒术界的反感。
现在又多了一个反感的人……莫名其妙的。
她挪动身体拉开了与男孩的距离,男孩下意识也跟着动,靠了过来。
感受到身旁的热源又一次靠近,日向葵一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办法。
可能就是命里的劫吧,早晚都会因为跟咒术界产生交集而死掉。
她还是想逃开自己可能必死的命运的,但是绑架他们的男人就在不远处席地小憩,还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块砖头枕在脑后,超级好养活的样子。
透明的白色塑料袋随意的敞开放在他的手边。里面只剩下了没用完的胶布。
原本里面还是有几个面包两罐啤酒的,现在都被享用完了,随意地散落在袋子外面,诉说着男人的邋遢。
在绝对的困境面前,再怎么动脑筋都是无用功。
男人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下手干净利落,推开车门就捞住了狗卷棘。
发现男孩拉住了女孩的手,更是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都拽上了车。
一路上沉默寡言,跟司机帮手没有半点交流,到地方之后嘴里叼着塑料袋,一手提溜一个小朋友,直奔顶楼。
所以日向葵到现在也只知道两个点:这男人是来抓男孩的;这栋楼一共有五层。
多知道点什么也没用,男人看似已经睡着,实则保持警惕。
这边两个孩子但凡动静大一点,他都会用食指敲两下地面以示警告。
无妄之灾,但是日向葵没有因为被牵连而埋怨狗卷棘。
毕竟当时是她先伸的手。
啊......幸好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搜小孩身的爱好。
日向葵的手机还完好的待在她的兜里。
这个被灰原雄反复强调过要好好保护的手机,里面安装了GPS定位系统。
强大的卫星定位可能会受信号的影响,但绝对不会受咒力的影响。
——因为这是被日向葵保护着的手机。
希望灰原先生可以早点发现吧……要被自己不想看到的人救了也是蛮讽刺的。
*
不知又过了多久,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设下的帐被人动过了。
这个工厂已经足够偏僻,没有误入的可能性。
明明只要熬过今晚他就可以向买家交差,没想到有人能这么快的找到这个地方。
他起身扫了一眼紧靠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带上武器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走了?
日向葵看着男人的那股狠劲儿,猜测应该是灰原他们到了。
所以现在在原地等待被救就可以了?
实话说日向葵不知道灰原跟这个男人比到底是谁更厉害,但是三个人打一个人不至于输吧?
身侧的推搡感打断了日向葵的思考。
在她身边的狗卷棘跪坐起来,往她身上挤,活像一只撒娇的萨摩耶。
日向葵看过去正好对上他水润的大眼睛,还带着些哭泣过后的红,脸上的泪痕在暗淡的光下被隐藏了。
……求安慰?
她抛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狗卷棘开始抬着下巴左右摇晃他的脑袋。
噢,是要撕开胶布。
日向葵想起了刚被拐上车时的画面。
男人一把扯下狗卷棘的口罩并捂住了他的嘴,日向葵在旁边拼命拽着男人的胳膊,却毫无用处。
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日向葵在男孩挣扎的间隙看见了他嘴边纹身一样的东西。
她大概知道了男孩的嘴巴应该有某种能力,大概率是靠“说话”来发动的。
所以算来算去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哑巴……
但是现在两人的手都被反绑在身后,怎么帮他撕?
思考着,日向葵也跪坐起身,在狗卷棘的吃惊中把他扑到墙上固定,用脸颊去蹭他脸上的胶布。
男人用牙咬开的胶布总会有边边角角不服帖的地方,她只要用脸把那个地方蹭开就好了。
就这样一下一下,日向葵脸上的胶布反而先被蹭开了。
她把被蹭开的那一半压到男孩的脸上黏住,然后身体向侧后移,终于把自己脸上的胶布弄下来了。
也顾不上嫌弃脏,她又唇齿并用把男孩脸上的胶布弄开一个角,然后拽着往后也把他的嘴巴解放了。
果然是有“纹身”,嘴角两边都有。
日向葵盯着狗卷棘的嘴角有点发愣。
狗卷棘脸上不知道是胶带的撕扯红,还是羞红,撇开脸躲避女孩的视线。
好在他没有忘记这么做的目的。
“松开。”
日向葵手上的麻绳丝毫不动。
狗卷棘怔了一下,还是先把自己手脚上的麻绳给解开了。
他尝试去拆女孩身上的绳扣但完全拆不动,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锋利的东西可以割开绳子。
没有时间给他犹豫。
狗卷棘直接横抱起日向葵往楼下试探着前进。
好吧,也算是plan B了。
真?哑巴?日向葵表达不出有人正在救他们,只好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尝试逃跑。
万一灰原先生没打过呢?
逃跑总是不会出问题的吧?
*
狗卷棘不敢沿着来时的路逃跑,他抱着日向葵找到了另一边的楼梯。
这种楼层衔接的地方是完全没有窗户可以透进来光的,黑洞洞的像早就准备好的大口,只等着二人自投罗网饱餐一顿。
狗卷棘单手用力把日向葵半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摸索着墙壁坚定且谨慎地往下走。
看似瘦弱矮小的男孩身上却是强韧的肌肉,稳稳地托着比他还高半个头的日向葵。
日向葵安静地趴在狗卷棘的肩上,整栋楼里只剩下男孩匀速喘息的声音。
突然男孩停住了,手臂微微脱力,日向葵顺着男孩的身体在不知道哪一级台阶上站定。
怎么了?
她侧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点男孩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变得轻浅了。
确实发生了日向葵看不到的情况。
一个长相如螳螂般的巨型咒灵在上层的楼梯口出现,两只眼睛像红色的探照灯一般打在狗卷棘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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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色的光带给狗卷棘无限的寒冷与毛骨悚然,他不用转身就能感受到身后强大的咒力来源。
男孩瞳孔猛缩,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连脚趾都无法活动一个关节。
螳螂咒灵好像欣赏够了狗卷棘的窘态,活动牙关迸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声波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实体,狗卷棘被推着向下极速前进。
求生的意志顷刻间占据他的大脑。他直接双手把日向葵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跨,蹦着台阶逃命。
咒灵红色的双眼在欣赏狗卷棘的狼狈,也为他照亮了逃跑的道路。
它轻松地挥动几下锋利的前壁,男孩脚下的台阶瞬间崩塌下坠。
狗卷棘在最后一秒用力向前一跃,抱着女孩摔到转角的平台上,两人翻滚几圈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来。
好疼!
身下没有柔软的缓冲垫,手脚还被绑着无法卸力,日向葵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摇匀了。
背后、双臂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疼痛。
帮她做了肉垫的男孩比她先挣扎起身,大声喊道:“别动!”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日向葵的身上,腥甜的气息从男孩身上传来。
日向葵连擦拭脸上的液体都做不到。
……怎么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狗卷棘的咒言术还是太稚嫩了,只控住了螳螂咒灵几秒钟的时间,自己的嗓子却已血崩。
这是他们狗卷家血脉中流淌的术式,是上天给的礼物,也是诅咒。拥有它的人天生长有伴生咒纹,也天生就能使用这种能力。
狗卷家无人在意它的传承,自由与外族进行通婚,谁也没想到狗卷棘会继承它。
狗卷棘痛恨咒言术。
一直以来都是,现在尤其。
为什么力量不会以人期待的方式降临?
他双手捂着嘴巴,却还是挡不住血液从指缝溢出。
上方看戏的咒灵,身边还被捆绑的女孩,四处留痕的血迹,无一不在诉说着自己的弱小。
当初他不愿咒言术太强大,害怕伤害身边的人,现在他又怨恨为什么不够强大,不能救他身边的人。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不……还不行!
狗卷棘松开双手在衣服上狠蹭了几下,又去抱倒在地上的日向葵。
还能跑。
女孩是因为被他牵连才经受这些磨难的。他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但不能放弃女孩的。
他第一次在街角被女孩拽住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咒力消失的干干净净,嘴角和舌头上的咒纹仿佛变成了普通的黑色胎记。
那种身心舒畅的体验令他着迷,这才像个变态一样一天天在街角蹲守,一次次想要去触碰。
也是因为他的任性和坚持,才导致女孩跟自己一起被绑架了。
他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如果刚刚不是限制咒灵的行动,而是给自己增速的话,应该能做得更好的。
狗卷棘颤抖着抱起日向葵。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
他没有多余的大脑去思考为什么当他抱住日向葵的那一刻他的视野又重归黑暗。
只是机械地向楼下逃,然后被台阶上接连的大块碎石绊倒,抱着日向葵又滚下了台阶,彻底失去了意识。
日向葵也疼得没了力气,在狗卷棘怀里闭上了眼睛。
螳螂咒灵在平台上来回踱步。
它拥有跟真正的螳螂一样的复眼结构。高达240°的水平视觉范围和360°的垂直视觉范围愣是没有发现刚刚那两个孩子躲到哪里去了。
不具备复杂思维能力的它只好不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