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翊幽黑的眸子盯着沈扶雀看了几秒，挪开目光，没有说话，但行动已经表达了意愿。
沈思策顺势嗤笑一声，嘲笑她：“看到了吧，没人想让你去。”
小奴隶被自己压迫的时日长了，突然反抗的这一下让沈扶雀心里很不舒服。
她气性翻涌直上，水亮的眸底暗含薄怒，狠狠推了一把沉翊，起身往外跑了出去：“我不会原谅你的！”
“这就气急败坏了？”
沈思策的话在脑后响起来，沈翘对着沈扶雀跑走的背影唤了一声，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心中无奈，任由她去了。
“这丫头真是不懂事，不该去非想去，说她两句还不行了。”郑庆良哼出声，不过转念一想，沈扶雀与自己的一对儿女相比起来天差地别，心里又变得庆幸和喜悦。
果然那个男人是永远都比不上他的，那不过一个南风苑出身的风尘之人，生出的后代是个甚至不如自己的废物，又怎么能与他相比。
沈明雪轻抿唇，“张财主家里的那个东西，我和思策都还没有摸清，天赐又不懂这些，还是待在家里安全一些。”
“嘁，就算外面安全我也不会让她跟着去的，烦人精。”沈思策手肘撑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嘴里嚼着一点东西，悠悠道。
沈翘手腕转动，反着筷子敲了敲沈思策的碗边：“天赐年纪小，左不过是孩子心性，她是你妹妹，你以后说话别那么冲，听到没？”
“……她才不是我妹妹。”沈思策低语，声音低到了肚子里，像是不敢让沈翘听到。
沉翊垂下眼，便瞥到了那一盘子剥剩下的虾壳，恰好有一只虾头正对着他，两只黑眼睛直愣愣盯着他看，可惜身子却是断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虾子眼睛上头的一条线是斜着的，就像正在凶狠地瞪着他，在张着嘴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只是他听不到它在说什么……
“……”
沉翊突然觉得自己无趣，竟盯着这么个东西看了许久，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荒谬了。
他站起身，端起盛满了残破虾壳的盘子，往桌下木桶里一倒，哗啦一小声。
“沉翊，你吃好了？”沈翘看他站了起来，随问道。
“嗯，师父，你们慢慢吃。”
沉翊离开此处时，眼尾无意扫过了沈扶雀的那碗饭，她那一碗白米饭中间挖出了一个大洞，在里面藏了半天的东西最后也没吃。
他回了房间，一推开门，有个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紧接着手背上传过来一阵刺痛。
沉翊低头，就见底下矮了他一个半头的沈扶雀钳着他手背咬，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尾晕了一片薄红，应是被气的。
“嘶……”沉翊小幅倒吸了口气，眉峰渐渐蹙了起来。
咬个没完了，还不松口。
他伸手抵她额头，却被她又抓住了这一只手，一口咬在中指上，她用的劲很大，可想而知是真的很恨他了。
沉翊难以忍受，上手掐住她两边脸逼着她松口，直到她被他捏得脸颊酸痛，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
手背上赫然出现一个大牙印，咬痕嵌入肉里，泛着黑紫色，上头渗着血，越来越多，可怖至极，右手中指上那个也不比这个轻多少。
满含怒意的一巴掌直冲沉翊脸上扇了过来，他反应敏捷，边退后半步边侧过去脸，眸中凝起阴鸷。
“疼死了！你还敢躲！”
沈扶雀手心捂着双颊，眼里疼出泪花，被他掐得最重的两个地方仍然在隐隐作痛，跟被人扎了一钉子似的。她气不过，不愿就此带着伤原谅他，胳膊抡高胡乱挥着捶在沉翊身上，抬腿踹他一脚。
雨点一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下半身被踢得一片灰土，沈扶雀情绪发泄了很久，这么多次攻击却远不如方才咬的那一口杀伤力来得强。
她嘴两侧长着两颗明显的小尖牙，那是沉翊第一次见有人能长出这么尖的牙齿，咬在手上是真的很疼，不亚于一把未经打磨的生锈刀子对着人来回捅。
沈扶雀打得累了，抬起头，却并没有在沉翊脸上见到她想见到的，更加生气了，嗓音拔高：“你低头！让我扇一巴掌！”
沉翊神情微滞，他没心情让她耽搁了，她既强占着他屋子，他就转过身欲要离开，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眼底下闪过来一片虚影，沈扶雀冲了过来挡在他面前。
“不然就别想走！”
“那不走。”沉翊冷漠开口，竟真的不动了。
沈扶雀秀眉一斜，高高扬起手。
巴掌即将落下来的前刻，沉翊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沈扶雀使劲却抽不动，又抬脚想踩他，沉翊余光瞥到她的动作，身子向后躲挪动位置。
沈扶雀被拽着胳膊，脚下不稳，一下子往沉翊身上扑过去，沉翊下意识后退躲开，结果却是两个人一同倒在身后的长椅上。
“啪！”
是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沉翊被打得侧过去脸，些许碎发凌乱贴在耳边，脸上升起了微微的红痕。
沈扶雀趴在他身上，手被人攥着，掌心恰好摁在了沉翊心口处，让她莫名有种想挖进去的冲动。
“还不松开我！你还想挨扇吗？”
沉翊默声片刻，五指松开，正过来脸，黯眸向下望了一眼：“起来。”
本来沈扶雀也没想继续趴着，可是听他这命令一般的语气，心中很不爽，立刻回怼：“你那是什么语气？让我起来我就起来吗？”
真是喜欢胡搅蛮缠。
沉翊嗓音有点隐忍，“随你。”
“那我又想起来了。”沈扶雀压着沉翊胸口起身，毫不客气。
她看得出来沉翊想要出去的念头，先一步跑过去关上了门，还上了道锁。
“你干什么。”
沈扶雀在沉翊房里的书架上乱翻，翻出来一本《周易》，她提着过去丢到他面前：
“你惹我不高兴了，我要惩罚你，罚你今天之内把这本书抄十遍，不然你今晚不许睡觉！”
她叉着腰强势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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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城西，张财主家。”
沈思策双手伸到衣领前系着带子，嘴里嚼着方才吃早饭时桌子上的一块水果，将要带走的东西差不多装好了之后，走到马车前头对着车夫丢下这一句话。
小车夫是个新来的，模样看着还青涩，要不是今天他师父正好有事外出，根本不会找他来驾马。
他叫住他，茫然无措地挠挠头，脸上堆着笑：“呃……少爷，您说的，是哪个张财主啊？”
下一刻，沈思策胳膊抡过去在小车夫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力度并不大，更像是摁了一下，一脸嫌弃他脑子不灵光的样子：“还能是哪个啊，那不就一家姓张的吗？”
“啊……噢，噢……”小车夫急速点头，点出了虚影，表面上看着好像是明白了。
沈思策刚想转身，突地生出了一丝不信任，带着质疑的眼神，“我警告你，别给我带岔路了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小车夫眼神很坚定。
沈思策半信半疑着，可现在时间这么早，天儿还刚亮，甚至能听得到周围人家养的公鸡打鸣的声音，没办法再去找另一个人来了，只能暂时相信他。
他绕到车厢后头，见外头已经没了人，知道沈明雪和沉翊已经上去等他了，于是撩开了车帘。
上去之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清晨雾蒙蒙的，只能看得清近距离的东西，沈思策只注意到身后一道小巷子前站了一匹黑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低着头像是在睡觉。
“思策，快上来，该走了。”
里面传过来沈明雪催促的声音，沈思策不觉异常，应了一声便跨步子钻进去了，很快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忘却了。
前方的马车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一小会儿，马蹄踏地与车轱辘碾轧地面碎石的声音响在耳畔，从一开始震耳的声大到后面渐渐变小。
就在那匹黑马旁边的小巷子里，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伸了出来，沈扶雀还想着勘探一下敌情，却见到马车已经跑远，急忙踩着马镫跳上了马，用力一推马上的人：“快走！快走！跟上他们！”
“三小姐，您可坐稳了，要是摔下来了可别怪到俺头上啊！”
“少说废话！快点跟上，一会儿找不见了，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好嘞！”
这人面纱遮着脸，用力一拽缰绳，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蹄仰天嘶鸣一声，前蹄扬起一阵劈头盖脸的飞尘，马儿潇洒向前奔驰去，沈扶雀听到耳边的风呼呼刮过。
不多时，一马两人就已经追上了赶在前头的马车，沈扶雀脖子伸得老长，穿过驾马的人肩膀上方的大片空地细细观察着前面。
丝绸质地的车帘被风吹得掀起，柔软还反着光，像刮不走的一片水浪，飘上飘下，她堪堪能卡着车帘往上吹的时候看到里面坐着三个人。
沈扶雀身体随着骑马的动作上下颠簸，自己也来回摆动着头，还是看不大清，拍拍前面驾马人的后背，“往左边偏点……往左边，不不不，往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