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重眯了眯眼，看向崔羽落，缓缓道：“神力在你身上？”
崔羽落冷然看着他：“正是。”
贺千重冷哼一声，而后猝然抬手。崔羽落见他动作，从身后拔出破伤风挡在前方。
贺千重的手上发出一股大力，崔羽落随之使神力灌满刀刃，蓄势待发。
但那股力量还没有触及刀锋，便被一股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力量挡下了。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登时炸开浓烈的火光。崔羽落被闪得睁不开眼，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崔羽落看着眼前情景，扬声道：“当心。”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向前，挺刀迎上贺千重的余力。
刀锋与方才那股力道的余波乍然相撞，崔羽落只觉胸口一沉，便已被相撞的力道重重击退几步。
一股黏腻的血腥味涌上咽喉，她站立原地，将那股淤血咽下，目视着前方的人。
贺千重竟也被震得后退了数步，崔羽落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发现他的唇边有一丝不明显的血迹。
眼前人黑袍曳地，眉目冷峻，崔羽落陡然回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地牢内的场景。
彼时贺千重也是如今这般模样，墨黑长袍随着他的步伐晃动，时不时拂过曾经沾满了鲜血和尸体的地面。
她眼神一凛，却见贺千重对她扬起笑容，而后不慌不忙地开口，他的语气甚至可以算得上和蔼。
“怎么，你不会想杀我吧？”
崔羽落的目光经过雪白锐利的刀锋，划过积满灰尘的地面，最终落在贺千重面色不佳、但仍看上去十分可恶的脸上。
“对。”
贺千重忽然笑出声：“就凭你？不过你想要杀我，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崔羽落握着刀，没有回应。
“我先前不是就和你说过，我是一个很有惜才之心的人，而你的确是一个资质甚佳的人，所以与其学习那些修仙的方法，不如跟着我，我教你一些更快也很厉害的修炼方法。”贺千重扬起一边唇角，“待我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你便可以再仔细想想，究竟还想不想要我死。”
崔羽落平静道：“你所说的又快又厉害的修炼方法，就是吸干其他人的精气，踩在那些无辜之人的血肉之上，是吗？”
她说话时，心中快速思考。
贺千重出现在此地，一定和白渟有关系。而先前几人顺着魔气一路探查，最终到达此地，想必放下魔气的，便是一直和几人同行的白渟了。但贺千重为什么要引几人来到此地呢？
“踩在那些无辜之人的血肉之上？”贺千重玩味地重复着崔羽落的话语，似是在仔细咂摸着其中的深意，“无辜之人？何为无辜？就像这个村民里面的那些村民，你觉得他们无辜吗？我告诉你，那都是他们应得的。”
崔羽落冷冷道：“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那也是你应得的。”
贺千重笑了笑，而后道：“我自然知道，我是该死，但这世界上比我还该死的人可太多了。你瞧，这世上那么多比我该死的人都还活得好好的，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比他们先去一步呢？我得慢慢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死掉，然后再去想想，世上还有没有其他该死的人，就算他们该死的程度不及我，但我还是得替天行道，让他们去死。”
他顿了片刻，而后转动眼睛，目光扫过庭院里的种种事物，而后叹了口气，继续道：“人有多大的能耐，就得做多大的事情。我既然每日刻苦修炼，获得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力量，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又大发慈悲地让那么多有罪之人下了地狱。因此，我有功德，有能力，便要继续去做一些等着我去做的事情。”
他缓了缓语气，悠悠地说：“等着我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呢？那便是让那些有罪孽的人和事，都回到他们该在的地方去。”
崔羽落冷静地望着他，却见他缓缓上前，离自己近了一些。
一旁的宋余舟忽然抬手，向贺千重掷出几张光芒凛冽的符咒，喝道：“你也该回到你该在的地方去。”
贺千重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下一瞬，宋余舟陡然被击倒在地。
崔羽落看见他扭过头，片刻后才转回来。她目光下移，看到了地上的一片鲜血。
在贺千重原本站立的地方，霎时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身影猝然出现在宋余舟身旁，并伸手捏着他的脖颈，将他从地上拽起了一些。
崔羽落正欲向前，却听贺千重冷冷道：“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崔羽落不敢妄动。
她站在原地，神力灌注刀刃，却见贺千重盯着宋余舟的脸，过了许久，忽而松手。
“你好像……没有那么该死，既然如此，我今天便留你一条性命。”
随后他站直身子，再次转向崔羽落：“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这一路，只是在做一些替天行道的事情。”
崔羽落看着他道：“你引我们来到此处，是为了夺取神力。”
贺千重注视着她，微微挑眉，而后竟点了点头，轻松地说：“不错。所以，你若是愿意跟随我，我们便可以一同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我不愿。”
崔羽落心道：现在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好在他看上去兴致不错，似乎没有杀人的心思。不过，似乎少了个人？
但贺千重看上去像是之前受了伤的样子，而之前那少女和几人对话的时候，贺千重却一直没有出现。
若是真心想要夺取神力，他难道不会想到从溪桥村的百鬼之主身上下手吗？
而方才贺千重见到崔羽落之后的反应，显然是已经知晓了崔羽落身上有着神力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有一种可能。
——在此之前，贺千重被人拖在了此地，从而无法离开。
贺千重注视着崔羽落，勾起唇角，但片刻后，他猝然转身，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与此同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既然如此，那就有缘再见了。”话音落下，他袍袖一扬，消失在了原地。
崔羽落忙走上前，想要看看白渟的情况。见白渟身上被人施了昏睡咒，她抬头看向宋余舟，问道：“你还好吗？”
宋余舟正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答道：“无妨。”
崔羽落又问道：“那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宋余舟答道：“是那个谁做的。”
崔羽落听见“那个谁”，不禁笑了笑，而后正了正神色，又问道：“你们从她身上查出问题了？”
宋余舟上前几步，蹲在昏迷的白渟身边，伸手探了探：“她不是白姑娘。”
崔羽落不解道：“她……是魔宗的人？”
“是。”
“她是贺千重的手下，通过易容之术扮成了白姑娘的样子，然后跟着我们一路来到此地，也是她提前在我们到村庄的必经之路上放下魔气，从而引导我们进入村庄，是这样吗？”
宋余舟想了想，答道：“大致是这样。不过，她所用的，并非易容术。”
崔羽落疑惑道：“那是什么？”
此时，从一旁的房间内传出了慕惊弦的声音：“是附身之术。”
崔羽落听见他的声音，推测慕惊弦大概是在先前和贺千重的打斗中受了伤，而后扬声道：“那她是何人？”
慕惊弦在房间内答话，虽然话音有些虚弱，但所说的话仍然通过法术清晰地传到了院子里：“贺千重的手下，素焉。”
崔羽落又道：“那我们要怎样把她弄出去呢？”
慕惊弦答道：“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离开了。”
“已经离开了？”
宋余舟“嗯”了一声道：“素焉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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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身之术，她的主子走了，她自然也走掉了。”
“噢。”
沈临澄站在一边，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说：“贺千重走了，附身白姑娘的人也走了，鬼主消散了，神女离开了，那些村民的冤魂也去转世投胎了。既然如此，这件事，是不是算是……结束了？”
崔羽落思索道：“最开始是我们在那个镇子上发现了魔气，然后我们跟着魔气一路探查，一路上魔气越来越浓，最后我们到了魔气最浓郁的溪桥村。而这一切其实都是贺千重和素焉所做的，他们的目的是将我们引到此处。但他们为什么要将我们引到这里呢？”
她顿了顿，而后道：“夺得神力是贺千重的目的，但若是想要夺得神力，为何偏偏要将我们几人引来此地呢？而且我们几人方才在那边，贺千重来到村庄后，却先来了这里。”
她沉吟道：“我猜是素焉在这里放了传送阵，让贺千重传送到了这里。”
慕惊弦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贺千重想要到达某处，不需要使用传送阵便可以做到。”
崔羽落“哦”了一声，继续道：“所以他直接传来了此地。先不论他为什么来了这里，他到之后，你们两人拖住了他，让他无法离开。而这段时间里，我们三个在那边和神女对话。再后来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些了。”
宋余舟想了想，道：“不错。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只剩下等白姑娘醒来了。”
崔羽落疑惑道：“不能用法术唤醒她吗？”
宋余舟指了指房间，挑眉道：“他施的咒，自然要让他解。但现在来看，得等一会儿才能解咒了。”
“噢。”
宋余舟摇头道：“唉，总算是结束了，终于可以睡觉了。不过不能让白姑娘就这样躺在这里……”
“无妨。”
宋余舟闻声扭头，却见崔羽落已经将白渟从地上抱起，笑眯眯道：“那我先把她送去房间吧，过一会儿再给她解开法咒。”
“……好的。”
宋余舟看着崔羽落轻松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体力好啊。”
*
片刻后，崔羽落回到之前的房中，见慕惊弦盘膝坐在床上，正在调息。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崔羽落在床边坐下，打了个哈欠：“真的没有事吗？要不要我……和你双修疗伤？”
“……不用了。”
“好吧。”崔羽落的目光扫过书柜，在那块被拼好的手帕上停留了片刻，“贺千重为何要将你引来此地？”
慕惊弦顿了顿，而后道：“可能是因为我身上的戾气？”
“戾气？戾气和想要夺取神力又有什么关系？”崔羽落想起龙泉录的要诀，“他不会觉得……利用你身上的戾气，可以将村子里的神力分化为灵气和戾气，从而将与他体质相合的戾气引入体内吧？毕竟他是魔修，与灵气相冲，他便认为神力接近灵气，也与他的体质不合。”
“或许是这样。”
“对了，”崔羽落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客栈中的那个黑衣刺客，你能感受到他去了哪边么？”
“西南方向。”
崔羽落点了点头，而后抬起手，指上缓缓浮起一缕浅淡的黑气。
慕惊弦看着她的手指：“这是什么？”
“神女的怨念。”崔羽落道，“我先前在书上看到一个法术，可以通过它来知晓死去之人的一些信息，比如，是谁害了他。”
而后崔羽落默念咒诀，那缕怨念随之缓缓上浮，宛如一团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轻盈跃动。
崔羽落看着它，缓缓开口：“加害于你之人，如今身在何处？”
那团浅黑的火焰跳了跳，随后向某处倾斜，乍看上去就像火苗被风吹向了一边。
崔羽落辨认了一下方位，不禁微微蹙眉。
“西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