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述已被沈玉楼关了三日,此处寂静无声,若只是这么等着,恐怕又要待上几日不可。
他抱刀开门,恰见那名聒噪的武卫牵马而来,眼神跃跃欲试:“吕将军,公子让我送您离开。”
吕述狐疑,但马都送上来了,断没有再留下的理,只问道:“沈氏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空背好长弓,嘿嘿一笑:“您想知道,自己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吕述睨他一眼,跟在长空身后,一路畅通无阻,驰向城门外。
长空一箭射穿了那人的手臂,吕述策马横刀,上前看清他的面孔,嘴唇一番,露出两排牙齿,大喝道:“你是沈玉楼的人,为何要围困马车、刺杀陛下?”
那人扶着手臂,咬牙恨声笑道:“定国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等这傀儡皇帝一死,这天下就名正言顺姓沈了!”
见他扬臂唤人,吕述高呼一声“护驾”,四散在各处的西关兵马立刻上前,将马车团团围住,抵挡着对面的攻势:“犯上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吕述大刀伺候!”
“吕将军今日又喝多了吧?趁着边关动乱,擅自集结叛军,私闯胤京,逼宫作乱。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便与你身后的兵匪们说道说道,趁着陛下在,也能替你做个见证。”
“竖子小儿,安敢血口喷人!”西关营中之事,他倒是知道得清楚。吕述受激,啐他一口,横眉瞪眼,扭头就对众将士道,“哪个孬种敢降,我吕述第一个不放过他!”
“各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若能改过自新,便放下兵刃,后撤一步,等灭了吕述,我自会向陛下求情,让你们解甲归田。若继续跟着吕述拼杀,只会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届时家中老少尽数株连,便什么都不剩了。”
吕述带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拼杀过来的,不管情势如何,自有吕述一马当先,从未言退。从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有小部分新兵不识吕述为人,蠢蠢欲动正欲后退,被吕述这一喝,惊得丢了兵器。铿锵声一落地,惊魂未定,就被对面一箭射穿咽喉,连一声喊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众人见势,愈发攥紧了手中的兵器,喊叫着对阵厮杀。
吕述几番打斗,已将那人踩在脚下,喘着粗气道:“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敢跟老子叫板,呵——忒!”
那人看向沈氏的车驾,痛苦的呜咽被释然的笑声取代,喉间乍然一梗,口中涌出鲜血。
吕述弯腰一探,人已断了气息。
他掀开沈氏的车帘,皇帝一身便服端坐其间,身畔是沈流疏和那名安静的武卫。
“吕述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皇帝下了马车,虚虚抬手让吕述平身,看着他脚边面目狰狞的刺客,再望向城内姗姗来迟的禁军,悠悠道:“沈中丞以为,此人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臣不敢妄加论断。”
“看来今日是无法成行了。吕将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带上将士们,摆驾回宫,听候封赏。”
吕述撇了眼沈流疏,扶着皇帝上了自己的马,数千人浩浩荡荡,护驾回京。
长空见沈流疏也下了马车,打马上前问道:“公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风气生,云骤起,遮蔽晴空万里。
沈流疏望一眼,叹道:“胤京要变天了。长空,告诉天明寺的主持,太后暂时不回宫了,断则数月,长则数年,让他好生伺候着,万莫出了差池。”
沈府被围时,沈玉楼正在丞相府发难。听说曾经的副将打着自己的旗号,拦截銮驾刺杀皇帝,沈玉楼一时怒从中来,正欲进宫,忽被丞相府长史拦住,低声耳语。
沈玉楼知吕述已将刺客击杀,护驾回京,马车都来不及套,闻讯遁走,在城门口被重重甲兵拦下。
沈玉楼位列三公,又是先帝亲封的定国公,有罪先请不加刑,只被羁押软禁于丞相府。
直到在沈府密室中翻出详备的书节印图,才知定国公反形已定,当伏其法。
胤京内外全城戒严,眼见定国公大势已去,曾经众多拥趸,如今皆是颤颤巍巍,人人自危。好在皇帝要清算的只是定国公,并未殃及池鱼。
就连定国公大逆无道,皇帝也并未大动干戈,免了他的死罪,只将他革职黥面,披枷流放。沈玉楼离开胤京时,皇帝还一身朝服,亲自相送。
沈玉楼目光怨毒,始终落在沈流疏身上。
待到皇帝走后,他才流露出颓意,言语里尽是掩不住消沉的轻蔑:“府里的那些东西是你准备的吧?我早该想到,你能再回到胤京来,绝不是为求功名、贪利禄。枉我还被你乖顺的表象迷惑,属实一叶障目,可笑可笑……只是我的好侄儿,军饷是经你之手不翼而飞,你以为小皇帝真能容得下你?登高跌重,今日我的下场,不久以后,也是你的下场。”
蠹虫一朝除去,众臣弹冠相庆,朝廷没了定国公摆脸,气氛都热络了不少。
遣高骏收复行、恒二州之事一锤定音,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这才有人言及云州雨季早至之事。
天胤最大的河流澄江辗转奔流,经由云州,为沿途百姓带去不尽生机,也潜藏无限隐患。
去岁军饷粮草沉船,云州上下官员换了一波。新官上任前,年久失修的江岸决了堤,良田千顷,众生万千,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众臣本该群策群力,却因西关之战搁置至今。再被提起时,雨季已然又至。
此次谋逆虽被轻飘飘地揭过,并未祸及其他人,然而定国公一倒,沈氏便只剩下沈中丞一人在朝。
砥柱中流,独木难支。
昔日与沈氏有怨的臣子愈发有了底气,极力举荐沈流疏前往防治水患。
皇帝听罢,目光落在晏行遇身上:“晏郎中以为如何?”
晏行遇眼角余光掠过沈流疏,持笏上前,躬身道:“赋出天下,而云州居十九。沈中丞曾任云州刺史,又一力安排了云州各郡的官员任免,对云州之事必定烂熟于心。臣私以为,举朝上下,唯有沈中丞能当此重任。”
沈流疏应得爽快,皇帝乐见其成,朝臣尚未寻到辩驳的机会,他已摆手罢朝。
吕述虽已回京,却并未上朝。
他在后殿等了许久,乍见龙袍一闪,瞌睡顿时醒了,抱手屈膝正行大礼,被皇帝托肘扶起。
“吕将军免礼。”
吕述受宠若惊,见皇帝屏退左右,忙不迭上前:“陛下,末将有事禀报!”
皇帝看着他低垂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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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袖摆,负于身后。
他未曾疑心过高氏兄弟的忠心,他们不会拥兵自重,更不会割据一方。
原本令他忧心的,另有其人。
去岁凤袭夜自请带北军援西,只带了五千兵马,他已然生疑。凤袭夜起于南军,纵掌北军,虽远在行州,势力却依旧波及南军。
此际行恒二州尽失,吕述虽来救驾,却姗姗来迟,带来的半数是戍卒,半数才是期定好的弓兵轻骑。
高骏有虎符、御诏在手,有号令三军之力。以高骏的机敏果决,断然不会被三万北军所困。
宫禁期门依旧是南军,吕述带着数千精兵护驾回宫后,并未撤出胤京,反而围守在宫门外。
这般架势,像极了先帝当年逼宫前的平静。只是高骏手握兵权,师出无名,又有定国公谋逆在前,若此时江山易主,天胤上下谁都会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眼下,或许只剩两种最坏的可能。
一,高骏已遇不测,虎符御诏尽入凤袭夜之手;二,高骏倒戈相向,吕述来胤京,是为叛军探路。
皇帝久久不言,吕述后知后觉,“噗通”一声膝头触地,垂首从怀中拿出一块丝绢,双手呈上:“末将吕述,奉大将军高骏之命,护陛下周全!”
皇帝接过,里面是他自幼佩戴的金饰牌。高骏离京前以此相求,许他一诺,正是为防今日。
世事无常,纷繁多变,皇帝自己也没料到,当日信誓旦旦的笃信不疑,会在时间面前土崩瓦解。
皇帝再度扶起吕述,叹息道:“高骏可还说了什么?”
“末将问过他,接下来有何打算。高将军说……凤袭夜难辨忠奸,曜辰虎视眈眈,陛下当日行州尽付,我自一马当先,万死不辞。若胜,班师回京之日,便是负荆请罪之时;若败,便任马蹄将我踏成泥土,承托三军将士的铮铮铁骨,届时尸骨铸成城关,曜辰休想跨越西关半步。”
彼时吕述领受完军法,伤势未愈,听到高骏说完这番话,霎时绿了脸:“这话听着我都不信,小皇帝若真疑心你拥兵谋反,你确定他听了,不会更加怀疑你?”
“圣心难测,非如此不可。”高骏看着他,郑重点头,不见半分玩笑,“如今局势变化无常,还不知你到胤京时会是什么情形。行州远在千里,陛下要的是忠诚不渝。若他不存疑心最好,若心生嫌隙,便将这块金饰牌交给他。若还是无法取信于他……此次入胤京,便要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了。”
吕述将金饰牌揣进怀里,揉着屁股哼笑道:“就是鬼门关,我吕述也闯过千百回了,小小胤京还能吃人不成?不足为惧!你且顾好行州,其他的只管交给我!”
皇帝神色瞬息万变,吕述看得心惊胆战。
他眼珠子一转,解下佩刀,双手呈上:“陛下,臣是个武夫,这辈子只会上阵杀敌,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臣只知道,只有陛下在、胤京在,天胤才存在。
“末将当年跟从先帝驱逐曜辰,战胜之后,先帝将随身佩刀赐予末将。先帝当年誓师之词,也是如今行州将士们的誓词……今为兄弟,戮力同心。王事多难,维其棘矣,不遑启居,不皇朝出。以我血肉,复我嘉邦,黍稷不华,未敢言归!”
皇帝的目光落在刀上,良久,刀刃铿锵出鞘,寒锋映入凤眸,泛出冷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