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云台高,盛凌九天。流火漫卷,烛照层霄。
炬火数重围拢殿前,细碎的噼啪声隐在纷乱的脚步下,难溯其源。
“阿银和高骥还在里面,快带人去灭火!”
执嫣跑下高台,见向云开摇头,浓得化不开的琥珀色里火光满盈:“为何要救?阿嫣,难道你忘了执岚是怎么死的了吗?”
“死一个阿银,还会来一个阿金,死一个高骥,还会来一个高骏。如今手握重兵,就能把这些人统统杀死吗?”
语罢,执嫣将帛书一放,转身拾阶而上。
向云开扣住执嫣手臂,阻道:“宇文鸢诡诈多端,王庭上下皆是他的人,这场火说不定就在他谋划之中,你若进去,便是中了他的圈套!”
执嫣看清向云开眼底的淡漠,不由觉出分疏。
“来王都之前我就说过,对付宇文鸢没有万全之策。我想要的东西尚未得到,你已兵权在手,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
“我只说过我会和你一起手刃仇人,可从没说过我会放了他们。”
向云开看着执嫣挣开自己,不顾一切闯入烛云台,掌心紧握成拳。
诏书虽是先王亲笔所书,向云开也早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只是他想不到,宇文鸢非但没有大动干戈,反倒轻而易举就接受了。
兵权得得太过轻易,向云开深知这绝非侥幸。
入金都城之前,他曾探过天狼城大营。五万大军可用之人不足一万,便是这一万之众,也皆是贪生怕死之辈,难当大用。
剩余五万大军,虽拥戴宇文鸢,却早已对阿金心存不满。借着向家余威恩威并施,动员这些士卒并非难事。
洗巫节后,“得圣女者得天下”的传言愈演愈烈,比之宇文雩出兵冰默带回圣女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烛云台的火比他意料之中早上一些,但也无碍,等樊裘的人一到,占金都,入王庭,宇文鸢便成了孤家寡人。
向云开没想到,变数会出在执嫣这里。
他叹息一声,忽见一卷帛书从阶上滚落。
向云开捡起一看,眼神微颤,跨上台阶,三步并作两步揽住执嫣,径自入了殿内,同高骥一起扑火。
烛云台以玉石所铸,室外看着已燃成一片,其实不过是剔透映照,火势并不大。
书架一角的火很快被扑灭,可惜帛书娇贵,被余温一烤,纷纷卷边抽缩,看不清其中字迹。
执嫣见阿银腿上都是灼痕,忙将她扶出门外。
冷风卷地,将适才救的帛书吹散一地,执嫣赶紧下阶去捡,风又将一卷吹得更远,直到殿台尽处,终于不在流离。
执嫣上前拾起,脚尖点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
烛云台的地基都是由一米见方的成块石板垒砌,除却整块碎裂,根本不会松动。
她将帛书塞进怀里,掀开石板一角,底下是细碎的粉末,执嫣伸指向下一探,摸到一条手指粗的引线。
她看向殿基四角,石板未裂,却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缝隙。
执嫣惊得手心冒汗,她即刻起身跑回烛云台,喘着粗气对殿中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二人喊道:“下面被人埋了硝石,赶紧检查帛书,不要留下隐患,千万不能让烛云台起火!”
向云开闻言,收刀入鞘,大步迈向门口拉起执嫣就要走。
执嫣绕过他,直入烛云台深处,攀上高梯一卷卷翻看着架上帛书。
这些帛书早被执嫣藏在此处,幸而并未在火中受损,她捧在怀中正要下梯,忽见眼下举起一个书箱,沉稳的声音自下传来。
“火势虽灭,难保不会有人故技重施。此地不宜久留,姑娘拣些紧要的带走。”
执嫣应声,锁好书箱正要同高骥一道搀抬,手上倏尔一轻,向云开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
几人下了烛云台,忽闻甲卸交驰,樊裘已带兵赶来,将王殿团团围住。
向云开同他说明情势,带着数人随执嫣一道将埋着引线的石块搬开,清理净其中硝石,埋入深深挖空的坑洞中。
刀铲挥扬间,硝石气味在空中弥散。
高骥蹙眉,西关一役如此惨烈,皆是拜其所赐。
他冷眼看着众人辗转忙碌,直见到樊裘转身,衣摆间甩出系成绳结的三色布条,沉静的眸子光芒一闪,旋即恢复如常。
高骥将阿银抱入房中,揭去伤口上的衣料,灼伤的皮肉泛起阵阵刺痛,将阿银从昏迷中唤醒。
高骥垂着眼,专心致志地替她处理烧伤,高挺的鼻在脸上梁投下阴影,面庞一半隐于黑暗,一半留于光明,像极了他当初替她换药的模样。
阿银一缩腿,被高骥及时按住:“忍一忍。”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腿上软肉,撒上药粉包上净布,才肯松开。
阿银弯腿就要下床,又听高骥道:“这里暂时没有危险,你现在该安心静养。”
阿银心中暗嘲,不顾他劝阻,脚步踩地,腿上疼痛钻心刺骨,灼得她险些跌倒在地。
高骥伸出的手被她打落,阿银强撑着迈步向外,沉稳的声音在脚步声中乍然作响。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姑娘曾居天胤,定然听过这支曲。高骥之心,只在天胤,无法回应姑娘的一片赤诚。若姑娘心中生怨,只管杀我泄愤,而不是伤害自己,企图让我忧心。”
阿银脚步顿在当处,她转过身来,已不觉得疼。
高骥就是曜辰漫天纷扬的流沙,越是攥紧,越是流散,直到双手空空,他还能坠入自己眼中,教人看不清、扫不尽。
她五岁就和阿金陪侍宇文鸢去了天胤。
天胤四季分明,她本还觉得开心,直到天胤的上元佳节,她被冷宫中恶鬼般的女人险些掐断了脖颈,她才知道这个地方只是表面上富丽堂皇,剥去华丽的枷锁之后,人也变得不像人,宫殿也变成炼狱。
那个女人被投入枯井前,她常听她唱起这首曲子。
起初,她不会天胤语言,听不懂其中深意,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等着一个不可能回头的人。
阿银蹒跚着来到高骥眼前,弯唇笑道:“桑叶沃若,桑葚鲜美,为何要怪鸠鸟贪嘴?高骥,不是你回应不了我,是天胤的少将军回应不了我。可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天胤的少将军是高骏,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那些虚名,真真正正地面对自己的心呢?”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阿银叹了口气,猝然向他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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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骥伸手接住她,将阿银抱回床上,遽然被一只手攥住,浑身一僵,落荒而逃。
阿银看着他的背影,手心余温尚存,不觉失笑。
看来他不是流沙,也不是顽石,天长日久,还是有能被她捂热的那一天。
高骥在殿外平复腹中躁动,看一眼天色,绕到烛云台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的肩背宽阔挺拔,虽着曜辰衣衫,亦难掩骄人气度。
高骏等候许久,耳廓微动,听到高骥的脚步声,压低声音,弯眉咧笑。
“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等樊裘回程,我们就随他的军队一道回到天狼城,再越过天狼山离开曜辰。”
“天狼山山谷纵横,地势险要。如今大雪封山,若无舆图在手,根本寸步难行。”
“我有舆图!”高骏取出山舆图递给他,高骥看着鲛绡上的笔触,思忖片刻,问道,“你同执嫣姑娘何时有过联络?”
原来她叫执嫣。
高骏一抿唇,怏怏道:“就洗巫节那日,我才见你的身影上了戏台,转头就被宇文鸢逮个正着。她作势要杀我,还说要把我丢到天狼山喂狼,暗地里却又把山舆图塞给我。大哥,你说她这是弃暗投明,还是欲擒故纵?”
提到洗巫节,高骥眼皮垂落,听得高骏语气生出几分奕奕,抬眼一看,见他已耳根泛红,沉声问道:“你确定舆图是真?”
高骏郑重点头。
“听到你曝尸城头的消息,我便带人从天狼山余脉入了天狼城,所行所见与图上别无二致。之后,固荣借此图指示混入军中,我也仔细对照过主帐里的舆图。此图不假,甚至比天狼城大营的作战山舆图更加准确细致。”
“你来,就不怕这是宇文鸢的诱敌之计?”
“我知道这是宇文鸢的诱敌之计,所以早就和你一样,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
高骥听到此处,心生宽慰,笑道:“简直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看过你留下的局,也给自己排了一局。”高骏说着,把怀中罗盘交给高骥,笑道,“你猜,是什么结果?”
“生门大开,有惊无险。”
高骏嘴角一动,微垂的眉眼流露出澄澈欢愉:“不愧是大哥,未卜先知、料事如神!”
高骥见他如此克己慎行,一时百感交集,愈发不敢掉以轻心。
“先别急着高兴。数月前,宇文鸢以陆深诱我去因陈,在西关外囊土设伏,如今又故技重施在烛云台下埋了硝石。
“他筹谋已久,无声无息地从天胤逃回来,轻易将兵权拱手让给向云开,定然有所图谋。你混迹在樊裘军中,务必多加小心。”
高骏颔首,耳中闻见脚步声,示意高骥噤声,待脚步声远去,又听他继续嘱咐。
“宇文鸢以蛇毒操控的大军,一入寒日便大失战力,定会寻其他法子应对……”不知想到什么,高骥忽道,“上次凤袭夜来西关是为袭爵之事,御诏若再至,你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胤京。”
高骏颔首,忽听有人作唤。他即刻曜辰话应答,对着高骥指了指腰间。
三色绳结传信,高骥明白他的意思,虽希望他能尽快回西关,可看眼下情势,也只能点头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