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完结 太阳依旧会在明日升起
一周后梁关月陪付韫鹭去了一趟医院, 看着他义肢安装完毕,手术室诺拉也在场,术后再三叮嘱付韫鹭安装后的三个月内切勿用左手高负荷工作, 饮食方面也要忌口:“乍一看很逼真, 但凑近看还是能瞧出来是仿真,所以你千万别以为安上义肢就万事大吉了, 别不把自己的手当回事。”
付韫鹭微笑道:“我知道的。”
诺拉透过手术室窗口, 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等候的梁关月, 不由得叹气,付韫鹭假装没有听到,诺拉问:“肚子里的孩子, 你打算怎么办?”
付韫鹭刚做完手术人还十分虚弱,诺拉这个问题倒是让他有了些生气, 他眼神含了笑意:“关月大概……允许这个孩子的诞生。”
“付韫鹭……这对你而言,算有个结果了么?”
付韫鹭缓缓摇头:“如果他愿意和我有个家的话,那大概就是我后半生渴求的结果了吧。”他顿了顿,“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我不想给他太多负担和压力。”
诺拉无法理解:“两个相爱的人去组成一个家, 这不是很理所应当吗?谈不上负担和压力吧。”
“世俗的不成文规则, 不应该强压在个体上。他对情感从不渴求,我不一样, 如果只满足我的愿望, 却不顾及他的……”付韫鹭躺在手术床上, 抬头对诺拉轻轻笑道,“显得我太无理取闹。”
诺拉说:“其实你就是怕人家感到压力太大从而厌烦,所以强迫自己感到满足吧?”
付韫鹭噎了下。
“在感情方面,你向来都这样。”诺拉无情耻笑, “爱做白日梦的胆小鬼。”
“……嗯。”付韫鹭说,“我不否认。”
付韫鹭需要留院观察一周,看看是否有人体排斥反应,梁关月今天请了一天假,决定在医院待着陪他。
瞧着接上的手臂,梁关月先是用指关节敲了敲义肢,又捧起来凑近仔细看,最后再与它十指相扣紧紧握住,然后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付韫鹭,没想到对方也一直在观察他的动作,两个人的眼神方触碰,付韫鹭便笑开了,他用右手摸了摸梁关月的头顶,说:“小孩子一样。”
梁关月问:“我摸你,你有感觉吗?”
付韫鹭摇头。
“那跟最普通的义肢有什么差别?仅仅只是仿真吗?”
付韫鹭思考了会儿:“行动敏捷性更接近原生手臂,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吓人?不过幸好是左手,平日只要能拿一些轻便的东西就够了,我倒没指望它能跟原来的一样好使。”
梁关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豁达?”
付韫鹭愣了下:“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的手受伤,我有一部分责任。”梁关月问,“你不怪我吗?”
付韫鹭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梁关月不解:“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非要留下来,非要跑去前线驾驶机甲,非要救那个小孩,非要发信息告诉你我有危险……你不来救我的话,手压根不会断掉。”
付韫鹭低头亲了亲梁关月的眼角:“关月,不是这样的。”
梁关月皱眉:“那你倒是说说看是哪样的。”
“嗯……”付韫鹭沉吟许久,才缓缓道,“你知道五十三区这次死了多少人吗?”
“五十余万。”梁关月说,“这五十万中,还包括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虫族感染者。”
付韫鹭说:“但还有一项数据暂未被公布,那就是军队死亡人数。”他声音变得很轻,“我只能告诉你,如今五十三区的驻军军区幸存的军队人数,已经无法担负起保卫五十三区安全的职责。”
“机甲驾驶条件苛刻,又由于军队被希尔达常年控制,在那个时候,五十三区驻军军区里,能够符合驾驶机甲条件的成员,远远小于机甲储存数量。”
付韫鹭温柔的抚摸他的脸庞,笑道:“所以你能够挺身而出,不顾自我安危,冲上前线驾驶机甲,我应该感谢你才是,你杀了那些虫子,也间接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你是英雄,也是战士。”
梁关月十分罕见的感到不大好意思,他撇开眼神:“……少来。”
“哦对了,那个你想救的小孩,还活着。她说想当面感谢你,你要是想见她的话,我之后替你安排,将她接来主城与你见一面。”付韫鹭问,“你觉得呢?”
梁关月回答的很快:“不用了,我讨厌麻烦事,对事后感谢更没什么兴趣。”
付韫鹭没有强迫,笑道:“你想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告诉我。”他停顿两秒,又道,“刚才是我回答你认为自己非要跑上前线给我添了麻烦的问题,现在我要回答你认为那时告诉我自己有危险,害我手臂被咬断的问题。”
梁关月很细微的翻了个白眼:“这个就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付韫鹭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所以说我左臂的事,你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倒不如说,我没了一个手臂,但换回你的性命,是老天可怜我,不愿掐灭我人生里最后一柱烛火。”
梁关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捏住他的脸颊,见到付韫鹭呆愣的微微睁大眼睛,硬声硬气道:“肚子里那东西,留着。”
付韫鹭缓慢的眨眨眼。
“你——”梁关月的语速骤然变快,“出院后过来住。”
“什么?”付韫鹭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聋了吗?”梁关月恶狠狠道。
付韫鹭开心的承认:“好像是有点而耳背。”
“搬、过、来。”梁关月泄愤似的搓揉付韫鹭的脸,“再耳背就滚。”
“好好好,我知道了。”付韫鹭讨饶道,“我真的听到了。”
但梁关月还没等到付韫鹭搬过来,付韫鹭竟然被监察院传唤。虽然并非强制,但传唤理由,是要调查五十三区防护罩出现故障的原因。
“你要去?”梁关月皱眉问道,“他们知道内情么?”
“是知道的,但大概需要确认我的这个举动带来的利益,是否远远高于损失。”
梁关月道:“你是执行官,不是么?何况那个时候,只有全部一起死,和死很多人的选项。”
“但无论如何,也间接背负了五十多万的人命。”付韫鹭拍拍他的手,朝他安慰的笑道,“没关系,我是皇子,且事出有因,等调查清楚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平安出来了。”
梁关月压根不需要他的那些安慰,定定的看着他:“付韫鹭,是我让你打开防护罩的。”
付韫鹭笑了:“你也说过,我才是执行官。关月,这件事选择权在我,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之后监察院无法认可我的决策,选择舆论公开,到那个时候,你别嫌弃我名声太臭就好。”
梁关月难得有些迷茫:“监察院无法认可你的话,你会被送上审判庭吗?你会……有罪吗?”
付韫鹭抱住他,轻声问:“你觉得我有罪吗?”
“……我说过,你是我的东西。”梁关月抓紧他后背的衣服,沉声道,“在这件事上,如果你被认为有罪,那我也有相等的罪恶。”
“嗯……谢谢,虽然很卑劣,但听见你这样说,我其实有些高兴。”付韫鹭沉浸在梁关月怀抱的温暖里,在此刻他想自己立马去死大概也无所谓,“别担心,一场迟来的审判而已,而在五十三区这件事上,我对我的决策问心无愧。该问心有愧的,应该是在那时候便决定轻易放弃一整个星球的他们。”
——
梁关月很难相信,自己竟然在看守所见到了季文亭。不过她并非是里面拘押的嫌疑人,而是作为监察官过来向付韫鹭问话。
梁关月本来想当做没看见,不过季文亭却不准备这样轻易放过他,高跟鞋落在离他脚尖半米处停住,她伸出手,笑吟吟道:“好久不见,诈骗犯。”
梁关月道德感向来薄弱,闻言面不改色道:“季小姐言重,对你,我至少没到那种程度。”
“你来接付韫鹭么?”季文亭说,“你们还在一起?这算什么,两堆烂泥里凑出一颗真心?”
梁关月笑了声:“你说的有点恶心。”他松开季文亭的手,“你进监察院了?了不起,我以为你早就嫁人了。”
季文亭说:“我可以扇你几巴掌么?”
梁关月歪头:“啊哦,可能不行。不过你可以骂我,我这个人心灵比较坚强。”
“我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脸皮倒是厚。”季文亭阴沉道,“那时候我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了你,可你竟然背叛我,没有替我扳倒付韫鹭。”
梁关月很没心没肺的勾唇道:“所以我不是在教你么?不要相信别人,不要把唯一的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就比如你之前认为自己一个Omega真正需要的是一场惊天绝地的旷世恋爱,像你哥哥一样为家族利益,为权利奔波,是囚于牢笼——”
梁关月攥住她的手腕,笑眯眯道:“我说了,骂我可以,不能打我,我很怕疼的。”
“你难道从来没感到过后悔吗?!”季文亭眼眶通红的吼道,“我那么相信你!!但你竟然和付韫鹭是一伙的!”
梁关月反驳道:“那个时候我和他可不是一伙的,季小姐,你多虑了。以及你哥哥的死,也和付韫鹭没多大关系。”他淡淡道,“你当了监察官,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查不出来呢?”
“……”季文亭呼吸颤抖,半晌,她扯回自己的手,握紧双拳冷声道,“我不会原谅你们。”
梁关月毫不在乎,他说:“这样的恨意,带领你走到现在吗?”
季文亭沉默不语。
她的兄长离开后,总有一个人要带领家族走向未来。而她,与别的贵族联姻,榨取作为Omega的价值,还是背负家族的兴衰,去走上一条比Alpha与beta要难百倍的路。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成为Alpha的附庸品,又或成为家族的出征者。
季文亭选择的很坚定。
至少,像个人那样有权利的活着。
梁关月却在这沉默中明白她的回答,他越过她,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走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足够有能力去审判我与他犯下的错误,那我也欣然接受那样的结果。”
季文亭愣住了,她转过身,却只看到梁关月悠闲向她挥手告别的背影。
梁关月是来这接付韫鹭出来的。看了眼时间倒也差不多,除了路上遇见季文亭耽搁了几分钟,倒也没出太大时间上的差错。
他无聊的打开光脑玩扫地雷,最后连付韫鹭站到他面前都没发现。
“半个月不见,不想我吗?”
梁关月抬起头。
付韫鹭温柔地注视着他,笑道:“玩的那么入神,有点让我伤心。”
梁关月眨了眨眼,在分辨他的情绪:“真的假的?”
“看不出来吗?”
“感觉像真的,不确定。”梁关月凑近的看他,逗道,“我再看看呢。”
付韫鹭握住他的手:“我很想你。”
梁关月说:“这我倒是想问问了,不是说传唤么?怎么突然转成拘留了?”
付韫鹭回答:“我在去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好在我猜到了会有被监察院疑虑的风险,早就委托律师准备了相应的证据材料。”
“……”
梁关月突然有点不高兴。
付韫鹭敏锐的察觉到了:“怎么了?突然生气。”
“你怎么没和我说早有准备?”
付韫鹭解释:“因为我不确定监察院那帮人究竟是什么想的……万一他们不认,还是会上审判庭的。不过我保证,无论如何,我始终会回到你身边。”
付韫鹭见梁关月还是冷着脸,吓得汗都出来了,怎么哄都不得章法,只能一个劲的求饶,说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告诉他,无论有没有把握,求他原谅这一回,他那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关月很生气,他认为付韫鹭应该早点告诉他,不然他也不会感到——
感到——
“你!”梁关月恼羞成怒,打开客卧的门,不容商量道,“睡这里。”
付韫鹭提着行李箱,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不睡一起吗?”
梁关月冷笑:“想得倒美。”
付韫鹭叹气。
不过也许是怀孕的这几个月付韫鹭从来没好好休息过,导致肚子里的小孩异常叛逆,哪怕已经四个月了,晚上也常常扰的他睡不好觉。
再又一次半夜起来跑去厕所呕吐的时候,付韫鹭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和梁关月睡同一间房。要是吵到他睡觉的话,付韫鹭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样的自己。
一个断了手的,怀孕的Alpha。听起来像恐怖故事一样,有点让人恶心。
付韫鹭用清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狼狈又疲惫不堪的自己,有些恍惚。
然后他想到了枕头下面那两盒一直没敢送出去的戒指。
翌日他闲聊似的提起同A结婚的事,联邦允许同性结婚,领取的结婚证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付韫鹭观察梁关月的反应,叫他没回答,抿抿唇,而后笑道:“但和我结婚这种事你应该没兴趣……不过可以戴个戒指挡挡桃花?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随时可以摘下来。”他握了握口袋里的戒指盒,“……不小心弄丢的话也可以买新的。”
梁关月把他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心里嘲笑付韫鹭紧张到连掩饰都那么拙劣。
他很高冷的留下一句:“看我心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付韫鹭马上调理好了自己心里那点失落。
“对了,过几天哥哥我和去个地方。”梁关月捏住他的那只义肢的手指玩弄,“到时候我叫你,你跟我走就好。”
凌晨四点的时候,梁关月晃醒了付韫鹭。付韫鹭最近因为正处孕期休息并不好,因此半夜被叫醒倒没什么反应,不过两秒就撑起身圈住梁关月的脖子,黏糊的亲吻他的脸,有些没醒明白似的问:“怎么了宝贝?怎么来我这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关月看了看怀里的人,先是很无语的怔愣下,然后笑了:“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那就好。”
“可以跟我走吗?哥哥。”
付韫鹭想也没想就说:“好。”
梁关月的手指穿过他后颈的碎发,托住了他的脑袋:“不问我去哪吗?”
“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梁关月带着迷茫的付韫鹭上了车,推他进了副驾驶,自己熟练的打开主驾驶的门,坐下,调了调后视镜,系上安全带,转头对已经端正坐好的付韫鹭问:“清醒过来了吗?”
付韫鹭本还在边打哈欠边系安全带,听到梁关月的话立马把打了一半的哈欠收了回来。他想联邦的平均寿命不是两百多岁吗,为什么自己还没到四十就已经跟不上梁关月的精力了——但又不愿意让坐在旁边的孩子看出窘迫,于是对他微笑道:“嗯,感觉还不错。”
这段时间付韫鹭身体的异常带给他太多折磨,连眼下的青色的黑眼圈都明显了许多,梁关月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评价:“小孩子真是折磨人。”
付韫鹭缓慢的眨了眨眼,疲惫的大脑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关月为什么突然要说自己折磨人?
付韫鹭连忙道:“不折磨人,我从没这样觉得。”
“……呵。”梁关月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他发动了车子,在踩下油门前俯身亲了亲付韫鹭的嘴角,握住方向盘的食指轻轻敲打把手,翠绿的眼珠在月亮下像婆娑树影,梁关月调侃道,“我现在的身份应该不能算哥哥的小孩儿了吧?是不是该升辈了?”
付韫鹭愣住了,他因这凌晨黑夜里的撩拨而不争气的脸红心跳起来,车厢不算狭窄,但付韫鹭觉得哪哪都呼吸不畅快,他抿抿唇,扭过头去看窗外,哑声道:“……想做。”
梁关月也愣了,他盯着付韫鹭后颈的腺体,眼神几转,最后说:“不行哦,医生说了现在不行,你得再养养。”
付韫鹭知道自己说了不着调的话,尴尬找补道:“……我知道,开玩笑的。”
梁关月笑道:“我刚才说的小孩,可不是指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克服那点‘要强’,“……是你和我的孩子。”
付韫鹭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嘴唇颤抖:“……什么?”
“我说,我俩的……孩子不太省心。”梁关月放慢了车速,“他将你折磨的整晚都睡不了好觉。”
“你怎么会知道……”
梁关月挑眉笑了下:“嗯,虽然我俩分房睡,但你呕吐的声音我想装没听到都很难。”
付韫鹭却说:“吵到你睡觉了,抱歉。”
梁关月无奈的偏头睨了他一眼,说:“今天回去后,搬到我卧室,和我睡一起吧。”他那点气早就消了,不过碍于没有机会提出这个事而已。况且付韫鹭一定会拒绝。
果然,付韫鹭立马道:“那样太打扰你了,你每天还要上班——”
梁关月说:“就这一次机会,你拒绝了,以后就永远睡那间客卧。”
付韫鹭不说话了。
梁关月开车的间隙笑着睨了他一眼:“怎么了哥哥,哑巴了?”又道,“不过我也不想大半夜喊醒你的,是因为我的东西到了,所以想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梁关月带他去了一所露天餐厅。
付韫鹭觉得很熟悉,直到他坐到了座位上,记忆才涌了上来——这是他第一次带梁关月来吃饭的餐厅。
位于尼诺并亚主城区最高的大厦之顶,能够清晰的俯瞰尼诺并亚最繁华的地段,以及欣赏遥远的天际线,静候太阳的离开或到来。
不过付韫鹭却开始紧张起来,他小心地抬眼观察梁关月的神情和动作,尝试在其中找到一丝不满或怨恨的痕迹。
为什么要带他来这?
他以为……自己与他的那段过往已经被他宽恕。
难道其实没有?所以带他到这来隐晦提点他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自己最近有哪里做的让他不开心了吗?难道是晚上真的吵到他了?还是别的?早上自己不经同意亲他了……这算吗?
即使付韫鹭的大脑已经开始害怕了,但表现出来依然极其稳重,他抿抿唇,然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温柔问道:“要点餐吗?”
梁关月有些不高兴:“你不要说忘记这里是哪了。”
梁关月可不会忘,那个时候自己坐在这高楼之上,即使美景尽收眼底,也不觉得这些与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现在为了不费力气就能够看见日出,他托了点关系和很大的价钱,才让这个餐厅大半夜的还要服务且仅服务他和付韫鹭两个人。
付韫鹭握紧拳头:“……我当然记得了,关月。”他喃喃,“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真糟糕。”
付韫鹭在车里恢复的那点神采蜕的一干二净。
梁关月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知怎么竟然能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说:“不糟糕。”
“……什么?”
“我说,和你吃的第一顿饭,不算糟糕。至少我对这家餐厅没有什么坏印象。”
“……谢谢。”
“付韫鹭,你难道认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带你来这只是为了回忆往昔,然后顺道吃顿饭?”梁关月不等他回答,先是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了。”他摊开手,“手给我。”
付韫鹭拼命的逼迫自己不要乱想,不要给梁关月的行为加上太多梦幻的想象,他可能只是想握住自己的手,没什么别的——
梁关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你方才以为我要找你算账,现在又以为我要对你求婚?”
付韫鹭说什么都不对,干脆闭嘴当哑巴,只是紧紧的握住梁关月的手。
“十。”
“九。”
“八。”
梁关月悠闲地数着秒,眼睛看向远处天边,好像非常笃定十秒后将会发生什么。
“……”
“一。”
然后,一线模糊的红从黑暗的天际至底的往上推进。
升起的速度不快不慢的,足够坐在高楼的两个人握紧手看得清楚——那炽热的太阳,宛若新生,从夜幕的壳中破土而出,亮橙的光涂抹进黑沉的天空里,不断的向上,前进,直到晨光散漫的落在中心区的大地,再抚摸人的脸庞。
于是梁关月清楚地看见付韫鹭与他就沐浴在这崭新而又温暖的光芒里。
“以前在垃圾星,我很期待太阳的升起。”梁关月轻笑道,“我不明白在期待什么,可能是觉得那代表我又活了一天。”
付韫鹭低下头,不知为何垂泪。
梁关月只是握紧他的手:“哥哥,几年前你带我过来看过日落。”
“现在,我想主动带你一起来看太阳升起的样子。”
可对方却无法止住泪水,他弯下腰,一节节的背脊骨透过薄薄的衣服像小山丘般凸起,付韫鹭咬紧牙关嘶哑的哽咽着,他说:“梁…关月,我们……呜……我们会有……未来吗?”
即使梁关月答应和他在一起,承诺和他一起抚养这个孩子,可时常被抛弃的恐惧仍然会将他吞没。
吞没,游出,吞没,游出,吞没——付韫鹭不知怎样才能摆脱。
“你觉得呢。”梁关月从一旁准备的花束中,拿出了两个镶碎钻的深蓝色盒子,他握紧的手掌松开,反而拖住付韫鹭的掌心,笑道,“哥哥,你真的真的要在这个时候,不抬起头看看我吗?”
说着,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在安静的四周这响声足够让付韫鹭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眼尾通红,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下面挂着的两个黑眼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丧的狼狈。
“我可以给你戴上吗?”梁关月礼貌又胸有成竹地问,“和我结婚,组成一个家,付韫鹭,你愿意吗?”
付韫鹭嘴唇颤抖,几欲开口说着什么符合他年龄的,身份的,合适且成熟的话,可现实却是,他在新生的太阳下,在晨鸟的叫唤中,在梁关月充满笑意看向他的目光里,像是失去了一切组织语言的能力,只能靠本能吐出那一句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也不厌烦的话语:
“……我爱你。”
梁关月怔愣两秒,然后摇头的笑了,他边将戒指推向付韫鹭的无名指,边说:“嗯,我知道哥哥非常,非常的爱我。”
直到付韫鹭将戒指也戴进了他的无名指,梁关月竟有一种奇妙的幻觉——自己像狂风暴雨中摇晃的大树,忽然被人压实了树根的土地。
梁关月觉得,自己现在大概隐约明白自己为何总会期盼下一轮太阳的升起。
因为他总会期盼明日的到来。
未放弃寻求缺失的美好,期盼以‘人’的身份,有尊严的,自由的,幸福的活着。
现在,他想,之后的无数个明天,那些不可勘破的未来,至少会有人同他一齐踏至这大地,向前行走。
“付韫鹭。”
梁关月站起身,捧住他的脸,很轻又珍重的俯下亲吻他的嘴唇。
“你愿意和我——”
他话还未落,付韫鹭便紧紧拥住他,焦急又迫切的重复一遍又一遍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梁关月好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哥哥。”
付韫鹭却不管不顾的仰头将自己送了上去:“我愿意。”
然后那一点回应的声音在亲吻中低不可闻:“……嗯,我也愿意。”
太阳依旧会在明日升起——
作者有话说:番外3-4个。
关于人物剖析啥的就不多说了,之前在作话和微博都说过很多了,再说感觉没有大家的想象空间了。
梁关月和付韫鹭是我写过道德瑕疵最多的一对情侣,无论是谁都很难被称为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但这个xysm就是爱描写难以单纯判断是善是恶的人物角色,这样的角色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不同的人物弧光和挣扎姿态。我喜欢描写他们在一个虚拟世界里,渐渐‘作为人’的过程,因为喜欢这个过程,所以喜欢写作,将它作为一个闲暇之余的爱好,把过程写成故事带给你们。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说,我的小说并不适合控党看。但提醒了千千万次,还是会有人当做没看到,那确实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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