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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象阳山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51 克拉夫担忧的看着眼前脸色明……


    克拉夫担忧的看着眼前脸色明显不对的付韫鹭, 说:“你还好么?”


    付韫鹭有些迟缓的‘嗯?’了声,克拉夫说:“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付韫鹭愣了下,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说:“还好,我没什么感觉。”他往门的方向再次望去, “补习时间已经到了, 关月还不出来吗。”


    “他有时候会主动拖拖堂, 因为希尔德不是很聪明,很多问题需要解释第二遍。”克拉夫指指自己的脑子。


    “嗯”付韫鹭皱着眉倒在椅背上,扶额道, “季瞬的事,似乎有人在暗中阻止我调查。能阻止我的人不多, 所以我猜想”


    克拉夫了然:“是皇室的人。”


    “因此我将调查的侧重换到了几个皇子皇女身上,不过总要些时间才能有进度。”


    “季家那孩子——”


    付韫鹭说:“季瞬给她的所有东西已经拿到手,目前都在我这里,不过季文亭她将自己终端的芯片吞进去了。”


    克拉夫瞋目结舌,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吞, 吞进去了?”


    “嗯。只能让联邦通讯公司提供终端使用记录了, 不过涉及产品信誉问题,我又无搜查权限, 他们暂时还没有松口答应。”


    克拉夫闻言犹豫道:“韫鹭啊, 我得说一句你不爱听的。”


    付韫鹭心下似有所感, 打断道:“如果你想说的事跟梁关月有关的话,就别说了。”


    “你变得很奇怪。”


    付韫鹭笑了:“哪里奇怪?”


    “你变得像个Omega一样,容易被爱情蒙蔽双眼。”


    付韫鹭没有生气,反而调侃道:“你是在歧视Omega吗?”又替梁关月说话, “何况什么叫蒙蔽?你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做过对我不利的事,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对他特殊一些是理所应当的。”


    克拉夫还是没憋住:“你对他太不设防了,甚至还让他住进了你家里,别和我说连档案室出入的权限都给他了。”


    付韫鹭没说话,克拉夫瞪大眼睛:“你真给他了?”他看着付韫鹭因为发烧而浮红的脸,嘴唇却十分苍白,心下有股不好的预感,“我记得你很少发烧的啊他们还说你近来换了香水的喜好上帝啊,这是在开玩笑吗,付韫鹭,你不会是让他给——”


    “好了,克拉夫,两个Alpha在一起生活总要有一个人让步不是么?我比他大了将近一轮,退让一些是正常的,没必要这样惊讶。”


    克拉夫声量放大了些:“可是你腺体是受损的!被Alpha标记有害而无一利,他要是真的如你所说这样爱你,就应该考虑你的身体问题,更不应该忽视你正在发烧这件事情!”


    付韫鹭垂下眼眸,沉默许久才道:“我想要去相信他,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这段时间有事,所以留在学校住宿,我忙完回来总觉得家里十分空荡,又惊讶自己为什么能够一个人住在这里那么多年,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浮现的想法——克拉夫,我不想成为父亲和母亲那样。”


    克拉夫像是有些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在他心里,付韫鹭是杀伐果断,敏锐聪慧的,他总能带着一副笑脸去冷静的分析每一件事情,然后做出最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即使他偶尔会像个管家一样,看在血缘的份上去收拾他弟弟惹出来的祸端,但克拉夫也并非不能理解——付韫鹭从小没有感受过温情,所以才会在扭曲的家庭里,尝试用付出去换取亲人的‘爱’。


    他没想到,现在这种‘交换’,延续到了梁关月身上,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付韫鹭,你不能因为自己缺爱,就总是在这种事上没有底线——这太极端了。”


    付韫鹭紧锁眉头,似乎想要反驳,但光脑上传来的消息让他停止了无意义的争辩,克拉夫见他表情严肃,便问:“怎么了,查到新东西了?”


    “你还记得蒋连他们一家么?”


    “记得啊,被你弟弟杀的那个Omega嘛。”


    “蒋连的妹妹最近和一个Omega走得很近。”


    克拉夫不以为然:“人家Alpha也到年纪了,恋爱也正常吧。”


    付韫鹭警惕道:“平时正常,现在这个时间点不正常。”


    克拉夫惊疑不定:“你是说,有人想要接近蒋连的妹妹策反她,借机翻案?”


    “我得去二十五区亲自解决一趟。”付韫鹭这段时间心里莫名感到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猛地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失去控制直直拽倒下去。


    ——


    付朝杨收到了梁关月给他的一份视频,他还没来得及看,梁关月问二十五区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付朝杨说他妹妹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梁关月说:“付韫鹭发了高烧,现在晕倒了,你现在趁机将这个视频发布,逼迫他妹妹站出来。”


    “什么视频?你怎么拿到手的?”付朝杨说,“可别瞒着我藏了东西。”


    “我整日呆在他身边,自然有办法,还是你仍然不信任我,觉得我会对他手下留情。”


    付朝杨说:“会不会太急了。”


    “他已经有察觉了。”梁关月冷冷地盯着昏迷的付韫鹭,掐住他的双颊左右看了看,“等他到了二十五区,你之前做的一切就会前功尽弃。”他说,“控制住蒋连一家,告诉他们当初的事情已经被披露,他们对于付韫鹭而言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比起乖乖听他的话,选择站在你这边显然更有保障。”


    “行。”或许是梁关月的每一步都没有出错过,付朝杨被命令行事竟然也没有感到反感,笑道,“他身体既然抱恙,我便趁机闹大。”


    梁关月淡淡的嗯了声,挂掉终端,坐在床边观察付韫鹭的状态——看来是前两天在季家做的那些事让他生病了。梁关月的手指探向他的腺体,很烫,怪不得克拉夫喊了诺拉过来。


    诺拉赶来时梁关月正在查看光脑里季文亭传来的资料,说实话,比想象的少,他以为付韫鹭这样的人无论怎么样都该有一箩筐才对。


    他和诺拉打了声招呼,说你看看吧,他像是病得很厉害。


    诺拉只看了眼他的腺体就明白是为什么高烧成这样,皱眉对梁关月道:“上一次做是在什么时候?”


    “两天前。”


    “在哪?高烧成这样,看来不是在家里,东西是不是还在里面没弄出来?”


    “对,在外面,那天风很大,他冷的发抖。至于我留下的他有没有弄出来——不清楚。可能没有。”梁关月漠不关心道,“他说自己是Alpha,不用麻烦我,所以事后的清理都是他自己来做。”


    “……”诺拉一时间表情十分精彩,说,“付韫鹭和我讨论过你,说你很喜欢他。”


    梁关月嗤笑一声:“是么?”他摊手,“应该吧。”


    “……看来他这个人精是被你骗了。”


    “这些话你还是当他面和他说吧。”梁关月不甚在意道,“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质问比治病更重要的话,也可以继续盘问我。”


    诺拉有些可怜的望向昏迷的付韫鹭,低声道:“我劝你要骗的话,最好骗他一辈子,否则付韫鹭不会轻易饶过你。”


    梁关月却笑着说:“我当然喜欢他了,诺拉小姐,你为什么总要认为我对他的感情是欺骗呢?”


    诺拉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道:“梁先生,我曾经做过战地医生。”


    “所以呢?”


    “那些受伤的联邦军员,除了身体的外伤,大部分人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心理治疗。因此我考取了心理治疗师,心理疏导过不少患者。”


    梁关月敷衍的点了点头:“你是想说我有精神病么?”他调侃道,“治疗能免费么?看在我与付韫鹭关系还算亲近的份上。”


    诺拉不理会他‘嘲讽’的打趣,继续道:“你和我的一个患者很像。他是在与虫族战斗时,被战友救了下来,他活着,而救下他的战友死了。”


    “他来到我的休息室,和我说起那时鲜血淋漓的场面,我问他现在回想起你的战友,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一开始表露的非常伤心悲痛,一个Alpha竟然在同为Alpha的我面前不停流泪,可哭了几分钟,他突然若无其事的擦掉眼泪,面无表情的好像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冷淡的告诉我:


    【诺拉医生,其实我压根一点也不伤心,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难过一些才对。】”


    诺拉盯着面前这个十分年轻的Alpha,那双波澜无惊的碧绿的双眼,仿佛与那个人冷漠的神情重合了起来。


    她说:“那个人无法正确识别自己的情绪,也没法正确接纳他人的感情,他甚至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兴趣的瞬间。”


    “梁关月,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他。”——


    作者有话说:怎么还没写到……好着急……


    第52章 52 再见,付韫鹭。


    付韫鹭是被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弄醒的, 他捂住喉咙,撑着身子扶在床边干呕,梁关月轻拍他的后背, 担忧道:“你还好吗?哥哥。”


    付韫鹭握住他的手, 抬头见诺拉竟然也在,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这是怎么了……”


    梁关月还没回答, 诺拉便道:“我给你注射了一针强效药剂, 你的呕吐是药剂所带的副作用。”


    付韫鹭扶额痛吟,半晌道:“我生病了?”


    梁关月说:“是的,哥哥, 我在学校这几天你怎么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最近糟心的事太多了,我忙的有些晕头转向。”付韫鹭怕梁关月不开心, 向他解释,又问,“今天还回宿舍住吗?”


    “不回了。”梁关月抚摸他的脸颊,体贴道, “我一走哥哥就这样, 我可放心不下。”


    诺拉打断他们这段‘温情’的对话, 抬手道:“抱歉,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付韫鹭, 你应该好奇我为什么不顾你的身体擅自给你注射强效治愈剂。”


    付韫鹭从梁关月的温柔乡中抽离出来, 抬头看向诺拉,心下预感不太妙道:“我晕倒多久了。”


    诺拉说:“这个问题你得问问你的小情人。”


    梁关月说:“六个小时了。诺拉医生本来是给你准备打点滴的,已经挂完了一瓶了,可是哥哥还是没醒, 吓死我了。”他蹙眉道,“然后诺拉医生问我你的状况,我说你还是没动静……”


    诺拉接道:“所以我又折返回来了。”她努努嘴,“事急从权,我决定强行弄醒你,你先看看光脑吧。”


    付韫鹭打开光脑,通知栏充斥了付韫良和赵仪的信息,甚至还有一条付辽延的通讯,他面色立马严肃起来,诺拉见状道:“就在一个小时前,多家新闻社报道了一位omega临死前的录像。录像的出镜人只有他一个,但声音却不是。”她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录像。”


    付韫鹭赶忙去查看网上披露的视频,不可置信的喃喃:“……不可能,源文件是我亲手删除的……就算是季瞬也不会有备份,他们从哪拿来的视频……”


    诺拉沉默无言,她只是一位医生,她只能照顾病人的身体,对于这样的事情她爱莫能助。


    梁关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将付韫鹭攥紧的手松开,再与他十指相扣,安慰道:“别着急,只是一个视频而已。”


    付韫鹭将两人相握的手放在了额前,像在进行祷告汲取力量。


    诺拉叹了口气,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付韫鹭现在这样子,恐怕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瞥了眼梁关月,神色复杂的离开了。


    梁关月抱住他,微笑道:“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付韫鹭感受到梁关月身体的温度,紧绷的情绪短暂的松懈,他哑声道:“……别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的。”


    “即使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还未开始,怎么能轻言放弃。”梁关月笑道,“哥哥,这不像你。”


    爱会让无坚不摧者怯懦。付韫鹭想,如果自己失去了现在的权利,梁关月还愿意待在他身边吗?


    他不愿再想下去,毕竟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先是回拨了赵仪的终端了解情况,梁关月见状想避嫌离开,但付韫鹭却没有松开十指相扣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小声道:“就在这里陪我,好吗。”


    “……”梁关月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当然好了。”


    赵仪开门见山道:“韫鹭,那个流露出来的视频怎么回事?你没有删掉吗?还是说审判院调查案件的时候存了备份?”


    付韫鹭道:“我亲自删除了源文件,也确定审判院没有备份,我不知道这份文件到底是怎样流出的。”


    “你的助理呢?他有么?”赵仪道,“是不是那段时间你太忙了,所以把这件事的一部分交给他来做了。”


    “他没有,付韫良这件事是由我全权负责的,母亲。”


    赵仪紧张道:“那现在怎么办?你父亲也看到视频了,现在全网传疯了,他们甚至在分析音频,猜测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已经有了是付韫良的风声……”


    付韫鹭缄默许久,直到赵仪出声催促,才道:“付韫良呢。”


    “他在我这儿……”


    “让他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付韫鹭头疼的要命,下意识想抽烟,已经从盒里抽出了烟,却想到梁关月还在这里,于是又放了回去,抬头啄了啄他的嘴唇,权当解瘾。


    那边的付韫良唯唯诺诺的叫了声‘哥’,付韫鹭怒道:“别喊我哥。”


    付韫良求饶道:“哥……这时候你不能不救我,我是你弟弟!”


    “我这么多年救你救的还不够多吗?!”他低声吼道,“付韫良,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是不是自己保留了一份视频!!”


    “……我……”付韫良嗫喏道,“我,我就是……”


    付韫鹭听到他这个态度什么都明白了,怒火攻心差些重新晕倒过去:“你为什么要自己瞒着我保留视频?你把这个作为炫耀资本,还给过哪些人看过?!”


    “我没……我就是觉得是他自己发疯握着玻璃冲过来,我是被吓到了才开枪的……我这个行为完全可以被当成正当防卫啊!”付韫良为自己辩解,“就算不是正当防卫,但他也有错不是么?我前前后后都给他打赏一百多万了,只是想让他献一下身……谁知道他誓死不从,还想要伤我……”他嘟囔,“我就没觉得这事儿都是我的错……”


    付韫鹭狠厉道:“所以你不听我的劝告,私自留了视频。付韫良,你把视频给过谁?如果你现在还要跟我说假话——”


    付韫良自暴自弃的大声道:“……我他妈给过季瞬!”


    付韫鹭愣住了,不可置信的重复道:“你给过季瞬?你为什么会给他?付韫良,你没有脑子吗?”


    “……你还记得我们都被贬出主城那年吗,在出发前几天我去了酒吧买醉,你怕我因为被赶出主城这件事喝醉后会乱说话闹事,就派了季瞬过来接我。”


    付韫良听付韫鹭没说话,便接着道:“我醉的恍惚,觉得他长得也还不错……就在家和他……季瞬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可亲了会儿他突然喊我叫付韫鹭……我知道自己和哥你有点像,就明白了,他可能喜欢哥你。”


    “我想他喜欢你的话总不能背叛吧,又因为蒋连那事觉得憋屈,你们所有人都认为全部错在我——所以在做完后我给他看了视频,和他抱怨这压根就不全是自己的错,没想到过一会儿就醉过去了……”


    付韫鹭听完笑了,他一边笑一边说:“付韫良,你真应该庆幸母亲偏爱你。”


    没有了母亲的偏爱,这样傲慢愚蠢又一无是处的你,早就应该死了。


    付韫良小声道:“母亲,哥他怎么突然说这些……”


    付韫鹭道:“你就好好祈祷我能完美处理这件事吧,废物。”


    付韫良虽然恼怒,可现下有求于人,不好出声反驳,干脆让赵仪和付韫鹭继续说话,赵仪语气温柔道:“韫鹭,别生气,别让情绪控制你。”


    付韫鹭咬紧牙关,呼吸重到胸膛不断起伏,像是拼命压抑住愤懑,半晌低声道:“母亲,您爱我吗?”


    赵仪说:“我当然爱你了,你是我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是一个从小到大都让我和元首省心和骄傲的Alpha,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可您一直认为,我只是因为赵家的需要而诞下的孩子,付韫良才是你的爱与自由选择下——”


    赵仪不容置疑道:“付韫鹭,不要说胡话。”


    付韫鹭闭上眼睛:“您压根就不爱我,只有需要我的时候,您才会摆出温柔的样子。”他抱紧了梁关月,仿佛这样就能有一个支撑,“母亲,我不是傻子。”


    赵仪无法理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韫鹭,你已经三十岁了,在现在面临危机的情况下,你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分不清轻重缓急,求证母亲对你的爱吗?”


    她顿了顿,似乎也有些生气,“你为何不向你父亲说这些话呢,你难道认为他爱你,而我对你毫无感情吗?”


    付韫鹭轻声道:“……那是我对他毫无期待,但您不一样——”


    “好了,韫鹭,不要闹了,我们应该专注于正事。”赵仪不耐的打断,“这件事不光会影响你弟弟,更会影响到你,你的形象在大众心中是完美的,可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容许一丁点污点,否则反噬只会变本加厉。”


    “……我只是希望……”他只是希望,他的母亲能为现在感到强烈不安的自己,给予一些温柔的肯定。


    但诚如赵仪所言,付韫鹭已经错过了向大人撒娇示弱的年龄——即使在孩童时,他就被不断驯化为一个大人——他的完美形象不仅仅存在于民众中,因此需要以无所不能的高大姿态,去面对每一个看向他的人。


    “我明白了。”付韫鹭说,“我会先向父亲阐明情况,再阻止视频进一步扩散。”


    赵仪疲惫的叹了口气:“在视频流露出的那一刻,你就应该这样做了,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竟然无法联系上你。”她说,“我已经让赵家的人帮你全网删除了,可发出这个视频的人似乎背景也很不一般,赵家对付不了。”


    付韫鹭道:“谢谢母亲,我会保证在两小时后尼诺并亚再也找不到这个视频的消息。”


    赵仪嗯了声,率先挂掉了与付韫鹭的通讯。付韫鹭沉默无言的在床上呆坐了两秒,然后掀开被子,对梁关月安抚道:“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让你见笑了。”他凑过去亲了下梁关月的唇,温柔道,“情况有变,我这段时间会有些忙,甚至可能会没法联系你,你还是回学校吧,不是还有活动要准备吗?”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了身崭新的西装,又走过去用拇指抚摸梁关月的眼尾:“等我处理好一切,就去学校接你。嗯?”


    梁关月静静地凝视他的眼睛,没有说话,付韫鹭低头看了眼时间,说:“要不今晚你还是先睡在这?太晚了,宿舍恐怕已经关门了,明早我喊人过来这里送你回学校。”


    说完他又给了梁关月一张卡:“这里面有五千万星币,密码是你的生日,作为你的创业启动资金。”


    “……”梁关月轻蹙了下眉,付韫鹭见了笑道:“怎么皱眉头了?”


    梁关月说:“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么多钱?”


    付韫鹭叹气:“怕我忙碌的这段时间你要招蜂引蝶,我可不想之后闲下来后突然发现你身边再有个什么李文亭王文亭的。”他双手捧住梁关月的脸颊,微微抬头亲吻梁关月,笑道,“好像长高了,下次等有时间再带你去买新衣服吧。这次想买什么衣服你自己选,我不插手,好不好?”


    “……”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别因为活动太累了,知道了吗?”


    “……”


    付韫鹭无奈的笑道:“说句妥帖的话让哥哥听听嘛。”


    梁关月伸手摸了摸他唇下的痣,看着他的眼睛,很轻的笑了下:“再见,付韫鹭。”


    第53章 53 我是Omega保护协会的人


    “父亲, 关于网络上流传出来的视频——”付韫鹭恭敬地低下头,“这件事我会处理干净,不会让皇家的声名受到一丝影响。”


    付辽延冷漠的看了这个年轻的Alpha一会儿, 放下手中的茶盏, 淡淡道:“杀了人,不是大事;但没有隐藏好, 被别人捉到尾巴, 甚至是暴露在公众面前, 那才是大事。”


    付韫鹭抿紧嘴唇,握住了双拳,道:“我的失误, 非常抱歉。”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Alpha,”付辽延笑道, “但如果让下面的人知道付韫良女干杀了一个Omega,而你是背后包庇的人,付韫鹭,你也就止步于此了, 明白吗。”


    “我明白。”


    “这是洗不掉的污点, 而尼诺并亚的元首, 不需要拥有污点之人。”


    付韫鹭缄默许久,沉声回答道:“是。”


    从付辽延的办公厅出来正遇到过来的付潇雨——这是一位十分高挑的女Alpha, 几乎与付韫鹭差不多的身量, 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戴着一副墨镜, 只挂了单边的红宝石耳环,见到付韫鹭后往上推了推墨镜,打招呼道:“弟弟,被训了?一副愁容的。”


    挂着两个黑眼圈, 脸色还苍白成那样,不知道的以为病危了。不过付潇雨也很有良心的没有在这样的时候挖苦他。


    付韫鹭奇怪的看了眼大楼玻璃里映出的自己,明明是笑着的模样:“愁容?三殿下,您应该看错了。”


    “给你提个醒。”付潇雨不在意的耸耸肩,“人总会遇到一些灯下黑的事情。”


    付韫鹭顿住脚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都忘了我们是竞争对手了,提醒就到这吧。”


    付韫鹭没再说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垂下眸若有所思——灯下黑,能让他灯下黑的还有谁,付韫鹭几乎是在付潇雨说这句话的瞬间就想到了某张脸,但立马强迫自己抹消掉了这个想法。


    他想交付给梁关月信任,他已经为自己那下意识的怀疑付出相应代价了,惹得对方那般失望生气,他想让梁关月知道,自己与皇室的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即使他玩弄权术,枉法取私,在世俗的评判下,算不上什么良善之人。


    可自己确实爱他


    非常的爱他。


    付韫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约见了几个大家族的掌权人于上午九点在自己名下的一处住所会谈,现在流传在网络上的视频他已经命人将其删了干净,并且进行数据监控,禁止相关信息再次流出。但说到底也无济于事,他只是阻止了在网络上的后续传播,付韫良的身份被扒出来是迟早的事。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漆黑的天空,半月被薄云拢住,因而连反射的光都给予的十分吝啬。他来找付辽延之前已经让常驻在二十五区的人稳住蒋连一家,到了现在总该有了消息。


    实在不行自己现在还是亲自去二十五区一趟。时间应该来得及。


    克拉夫在这时候突然联系他,告诉了一个付韫鹭并不想听到的消息:“韫鹭,你有猜到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吗?”


    付韫鹭上了车,靠在椅背上,回道:“付朝杨?”


    “嗯?你知道了?”


    付韫鹭笑了:“不难猜吧,想害我的就那几个人,我只是目前还没有实质性证据。”


    “但是韫鹭,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必须要和你说一下。”


    克拉夫犹豫道,“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不爱听。”


    付韫鹭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下,低声道:“这件事你很确定吗。”


    “不,不是很确定,这只是一个辅助你判断的证据。”


    “那不用说了。”


    “喂。”克拉夫有些对此不争气的感到恼怒,逆反道,“你在零六区处理人体虫化这件事的时候,季文亭曾经带着——”


    付韫鹭打断道:“我说不用说了。”他闭上眼睛,低下头捂住腺体,哑声道,“克拉夫,我现在带人去一趟二十五区,早上九点的面谈会议不变,我会准时赶到。”


    “今天下午不是才晕倒,晚上还要连夜去二十五区你的病好了?”


    “诺拉给我打了强效治愈剂,我现在没有事。”


    克拉夫无奈道:“那个副作用很大的。”


    “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克拉夫见缝插针道:“你的小情人去过付——”


    然后通讯被付韫鹭果断地挂了。克拉夫无奈的对着挂断的通讯界面叹了口气:“你这不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么。”


    ——


    蒋梦惊魂未定的拿着刀挡在父母前面,看着面前已经被控制住的四个Alpha,劫后余生的浑身发软跌坐下来。付朝杨一脸焦急担忧的走到她身前,一双多情的眼睛总是能欺骗到涉世未深的小孩儿,他扮演着贴心的皇子,问道:“你没事吧,还好我猜到付韫鹭会提前下手绑架你,但没想到他这样不留情面”


    他侧了个身子,让出后面的人。


    一个一米六左右的Omega从他身后走出来,板正的穿着西装,扎着一席马尾,她向蒋梦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严肃道:“您好,Omega保护协会,关于你哥哥的死,我们有问题需要向您询问。”她顿了顿,“如果您担心家人的安全问题,我们也可以提供相应保护,请您放心。”


    付朝杨点头:“蒋梦,我也说过了,付韫鹭不会一直好心的放过你们,他的利益现在受到了侵,犯,就会消灭一切不稳定因素。”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借由这件事动摇他的根基,让他不再猖獗——无论是Omega保护协会还是我,都会为你和你的家人的后续人身安全,以及未来负责。”付朝杨拍拍她的肩膀,“别再犹豫了。”


    “……”蒋梦回想到在停尸间见到蒋连的最后一面,握了握拳,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被打消,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剧情需要,这两章攻戏份会比较少


    第54章 54 约翰,你真的会保护我么


    采访的Omega温柔的安慰道:“别紧张蒋小姐, 我相信大家都非常关心这件案件,您可以向光屏前的各位,诉说您所知道的事。”


    蒋梦抿抿唇, 她紧握的双拳慢慢放松, 低下的头逐渐抬起,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镜头:“我的哥哥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他最后一次见我, 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的父母在那两年接连遭遇变故,家里捉襟见肘,为此哥哥焦头烂额, 即使考上了大学,却还是选择了退学。”


    蒋梦说到这时眼眶发红, 声音颤抖道:“我没想到,他最后会被杀害。更没想到,杀我哥哥的人,是尼诺并亚的皇子。”她咬紧了牙关, 平复了半晌才道, “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 一辈子也不会忘——我的哥哥全身都是伤


    痕,后来法医跟我说, 他体内有□□存留, 腺体已经被完全标记。”


    一旁的Omega问:“那您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呢?”


    蒋梦哑声道:“因为我哥哥的死亡讯息, 甚至不是警察通知我的。”


    “您方才说杀害你哥哥的是尼诺并亚的皇子,难道是那位皇子杀了人之后动用了权力,阻止了审判庭介入吗?”


    蒋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杀人凶手和包庇者, 并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难道说这其中还牵连了其他皇室?”


    “我的亲哥哥被皇子杀害,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杀人凶手的亲哥哥选择了包庇他的弟弟——”


    “他已经消灭好了所有的证据,寻找了替罪羊,给我们丰厚的条件想让我们息事宁人。”


    蒋梦继续道:“然而除了息事宁人,我们别无选择。你无法想象一排护卫将人群群围住,你则在中间,像被困在笼子里一样,与这位Alpha进行谈判。”


    Omega敏锐道:“我刚没听错的话,您是说那位皇子的亲哥哥是一位Alpha吗?”


    蒋梦嘲弄道:“他可能没想到,自己将这件事处理的如此干净,最后的败笔竟然是他的弟弟备份了一份将女干杀我哥哥的视频。”她嗤笑道,“可能他亲爱的弟弟认为自己很委屈吧,他无法理解一个贫穷、“拜金”、辍学的平民Omega,为什么要对他的完全标记进行反抗,他可能会想,我的哥哥为什么要拒绝他呢?Omega就应该老实的被Alpha标记,他甚至是高贵的皇子。”


    “付韫鹭。”蒋梦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对着镜头低声道,“我不想再受你的裹挟了,你弟弟付韫良做出的事,必须要付出代价。”


    斯特落大学有一面墙专用来放皇室的各位Alpha候选人的光影像,这个想法当年是学校的鲜花供应商想出来的,与学生会达成交易分成后这墙光影像便开始正式留存,并随着每届元首更迭而更换候选人影像。


    到了付辽延这届,这面墙中便有付韫鹭的存在。


    斯特落大学的Omega和Beta总是会在一些与爱情有关的节日,在附近的花店买一束鲜花放在自己喜欢的候选人光影像下,每次付韫鹭得到的鲜花数量总是位列前茅。


    在Omega这里,他的待遇就像一位明星。


    距离那场由Omega保护协会发起的直播已经过去了三天,现在他的光影像旁边被泼上了油漆,信任他的与愤怒的两拨人马在此对峙起来。他们互相指责着,彼此认为对方不可理喻。


    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梁关月带着保安不急不慢的赶过来,他抬头凝视半晌付韫鹭的光影像,由于并没有实体,泼向他的油漆统统浇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梁关月兴致勃勃地听了一会儿这些Omega和Beta的争吵内容,不外乎是一些‘还没调查清楚,你们怎么就能信蒋梦那个Alpha的鬼话’,‘付韫鹭做的破事可不止那一件,你们这些被压榨的Omega和Beta竟然还能舔着脸维护他。”


    他拍拍副会长的肩膀,说:“你带着人先把两拨人隔开。”


    范娜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小声凑到他身边说:“你说他们干嘛情绪激动成这样啊,不理解。”


    梁关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我们是Alpha,说到底跟我们没关系。”


    “也是哈,他们趁着四皇子这档子事估计又要搞什么平权运动了。”


    “让他们闹吧。他们能发泄不满的途径也只有这个了。”梁关月淡淡道。


    他走到被分开的两拨人中间,放大了声量:“我明白大家对于目前报道的事情有不同的想法,但这片光影墙是学校的公共区域,还请各位自觉维护好学校环境,我们都是斯特洛大学的学生,有任何争议的地方,可以用道理和证据来说服对方,而不是像流氓一样泼油漆,破坏公共设施,聚众扰乱公共秩序。”他抬起手,“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相信无论如何,尼诺并亚的最高审判院会给死者或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他听说付韫鹭的家现在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梁关月本还想若是蒋连这件事不够压垮他,自己可以借付朝杨的手再去放几件事出来。


    但蒋连这件事的曝光就像连锁反应,一旦抓住了一点尾巴,便牵引出了一系列事情。


    “关月,你最近开始关心新闻了?”芙蕾雅好奇的从床上探出头,看着梁关月坐在下面点开了最新报道的四皇子的消息。


    梁关月沉默了会儿,笑道:“我好奇他和他弟弟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估计四皇子估计也就是暂时被撤权,他弟弟可能就要正式上审判院了。”芙蕾雅摇头叹气,“你说四皇子他糊涂啊,我看他们扒这件事,发现四皇子不止包庇他弟弟一次了。”


    梁关月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半晌道:“没人逼他干这些,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付韫鹭大概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联系他了,按理来说即使再自顾不暇,也会主动问他近况如何。


    他知道了?那为什么还不找人来收拾自己,难道是想要先避避风头,等这件事平息下来,再亲自过来质问。


    约翰突然破门而入:“梁关月!”


    梁关月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反倒是在床上的芙蕾雅吓了一跳:“谁啊一惊一乍的?”她看见是约翰,愣了一下,“你回寝室了?”她躺回去,嘟囔,“自从梁关月回来住寝室后倒是来得挺勤快的了。”


    约翰快步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腕:“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梁关月歪了下头:“不能在这说么?”


    “你的秘密,确定要在这说吗?”


    “……”梁关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朝他笑了下,无奈的站起身,“好的,约翰。”


    等到他们来到了一处隐蔽的空处,约翰语气严肃道:“你老实和我说,威胁你的是不是付韫鹭?”


    “”


    “是他对不对?”约翰抓住梁关月的肩膀,梁关月面无表情地撇头看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露出笑脸:“约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包,养你的就是付韫鹭,我已经查清楚了,别和我装傻!”约翰低声道,“梁关月,我只和你说这一次,付韫鹭这次好过不了,他已经主动和走的最近的威廉家族划清关系了。”


    梁关月挑起眉头:“约翰,你怎么会知道?”


    “我的姑姑,是克拉夫·威廉的妻子。”约翰说,“威廉家族是付韫鹭最大的帮手和势力,若非无奈,他绝不会主动将威廉家族摘出去。”


    梁关月有些意外约翰的身份,毕竟他隐藏得很好,从没有透露过一丁点关于贵族的事情:“他被审判院暂时监禁了?”


    “监禁倒没有监视总是有的。”约翰小声说,“现在底下那群人反抗的声音太大了,付韫鹭本来又不止做过这一件事,审判庭半独立于皇权,于公于私,都得将付韫鹭手里的权力限制住。”他顿了顿,“还有,元首现在的意思是如果调查属实,付韫良依法处理,付韫鹭贬出主城,归期未定,目前上面的意思甚至没有确定是要去哪个城区。梁关月,我怕你跟着他走。”


    梁关月说:“我不会随他一起离开的,约翰。我来到主城费了多大力气,就有多不想离开这里。”


    约翰抿抿唇,梁关月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和我一起。”


    “?”


    约翰的脸突然变红了,他眼珠子咕噜的转,最后眼神定在了梁关月修长但带有薄茧的手指上,紧张的声音有些发抖:“和我在一起么,以恋人的关系。”


    梁关月先是愣了一下,奇怪他怎么由恐同深柜忽然开窍,又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总是要去应付Alpha的喜欢。


    “付韫鹭知道了,可能会迁怒你。”梁关月垂下眼眸,轻声道,“我不知道他到底会如何处置我,假如他真的要强制带我一起离开”


    约翰立马道:“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你留在主城的!”他焦急的证明道,“我也不怕付韫鹭会报复我,他现在也就只能收拾季家这种根基浅的小家族了,威廉家族不是他能够动的。”


    梁关月说:“所以你会保护我吗?”


    约翰定定地看着他:“我会的。”


    梁关月想自己或许确实需要一个大家族的人保护自己,谁知道付韫鹭会不会真的一气之下派人杀了自己呢?梁关月只考虑了几秒,便决定了回答,他说:“说实话,约翰,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我其实是因为,因为那个,才”约翰有些羞赧,“而且我也早就和上一个Beta分手了。”


    梁关月笑眼弯弯道:“我有点儿高兴,是真的么?”


    约翰焦急道:“是真的,我今天和你说这个是因为,我怕你会被付韫鹭这个自私的东西强行带走——”


    “如果是真的话……”梁关月低下头,歪了歪脑袋,长扇般的睫毛动了动,问,“约翰,你真的会保护我么?”


    他抬起手,拇指摩挲约翰的颈侧,如夏夜深潭的双眼凝视着这个Alpha:“你知道的,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我总是会下意识的相信你。”


    第55章 55 自己就是那个笑话


    由于审判院介入, 付辽延下令将付韫鹭手上的职权暂时全部撤销,等到所有案件查明清楚,再考虑是否复归原职。


    赵仪听到处置后跌落在地, 十指紧紧扣住大腿, 甲床发白,双眼无神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付韫鹭这一个月来休息的时间寥寥可数, 连进餐都毫无食欲, 只能注射营养液维持身体运作, 或许是心神不宁,他甚至出门都忘记刮净新长出的胡渣,戴着一副眼镜, 衬衫的一角露出在裤腰外,顶着苍白的脸色推开门。


    他本意是过来安抚赵仪, 想告诉母亲不用太担心,权力架空只是暂时的,这次是因为多方都不想让他好过,即使自己要被贬出主城, 但最多五六年就可以回来重整旗鼓。


    哪知道他一进门就见赵仪失去力气的坐在地上, 连忙跑过去想要扶她起来, 赵仪却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付韫鹭, 颤声道:“韫鹭, 你弟弟的事该怎么办?”


    付韫鹭说,“母亲,他是我倒台的导火索,如果我没有倒台, 付韫良就不会有事,相应的——”


    他现在手上没有可以动用的权力,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付韫良的事他只能听天由命。


    赵仪道:“不会的,不会的,韫鹭,韫鹭啊!!”她瞪大通红的眼眶,崩溃道,“韫良他只是杀了一个平民omega啊,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想要他死?你要救他啊,他是你弟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付韫鹭低声道:“被民众发现了的杀人就是犯法的,何况他不止做了这一件事,母亲,你是清楚的。”他疲倦至极,“我只能尽可能的周旋为他减刑……”


    “他不能坐牢!!”赵仪疯狂的吼道,“他是尼诺并亚的皇子!!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他的——”


    “……”付韫鹭嘴唇碰了碰,似乎想要说什么,哪料到赵仪突然质问:“那个视频究竟是怎么流传出去的?!韫良他就算再傻,也不会发送给别人,一定是季家那个beta偷录了视频——”


    付韫鹭沉默了两秒,赵仪再不复往日的温柔,尖声催促道:“说话!!”


    付韫鹭的脑袋像是有人在拿尖针不停的刺扎,他疼痛难耐的皱起眉头,耳旁是赵仪不停的追问,他缓了会儿才道:“……季瞬死了,视频是付朝杨放出去的。”


    “付朝杨怎么拿到的?”


    “……”付韫鹭甩开赵仪的手,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捂住了脸,哑声道,“因为我的原因。”


    “你给付辽延的?!”


    “我没有。”


    “你果然……”赵仪眼眶中蓄的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充耳不闻付韫鹭的解释,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你果然和付辽延那个Alpha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善妒多疑,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


    她恶狠狠道:“皇室的每一个人,都令我恶心。”


    赵仪将从未得到过的自由与爱情的向往,全部倾注给了付韫良的未来,她曾经的幻想中,自己只有付韫良一个孩子——假如自己不是赵家的人,假如付辽延没有主动向赵家提出联姻,自己本应该和心爱的Alpha光明正大的结婚生子。


    这是付韫鹭第二次在最亲近之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话。第一次是梁关月,因为自己怀疑他,所以他对自己说皇室的爱本来就廉价。


    第二次便是现在。


    付韫鹭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化成了利剑,一把接着一把穿透他清减的身躯,他先是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又叹了口气,最后笑了两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是不笑的话自己可能就要很没出息的掉下眼泪。


    “母亲,您恨我,对吗?”付韫鹭不敢看向赵仪,仿佛自言自语般,“因为我身上留着付辽延的血,所以你从来都不爱我。”


    “即使我像个傻子一样,不求回报的为你们,为赵家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情,可还是没用。”他咬紧牙关,呼吸声都微微发抖,“你始终如一的恨我。”


    “……”赵仪对此毫不反驳,只是重复道,“你要救他……你得救他。”


    “……”他沉默许久,闭上眼,心灰意冷的转身,“我救不了付韫良,赵仪,你就当我死了吧。”


    “从此往后我如何,你们如何,都不相打扰。”


    “付韫鹭!!!”


    赵仪大声叫住他,付韫鹭脚步顿了顿。


    “付朝杨拿到视频跟你有关系,你竟然想逃避责任吗!”


    “……”


    于是最后一丝期待在疯狂的叫喊中,化为了付韫鹭继续前进的脚步。


    他打开车门,像是回到了可以暂时避险的安全所,将车里所有的遮光板放下来。车外景色往后不停奔驰,梁关月和赵仪的脸在付韫鹭的脑海中不停旋转,最后赵仪带着付韫良与她的爱人远走了,仅剩下梁关月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梁关月笑着向他张开怀抱,问:“还不过来吗?”


    付韫鹭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脑海中的梁关月,半晌才轻声问:“你也恨我,对吗?”


    他很委屈的摇头:“我爱你啊哥哥。”


    “……季文亭将季瞬留下的所有证据都发给你了,梁关月。”付韫鹭说,“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


    从思绪抽离出来,付韫鹭睁开眼,先看到的不是车顶,而是一片杂色的雪花细点,直到两分钟后这样的头晕眼花才结束,他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腺体,被标记的身体在精神极度紊乱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寻求梁关月信息素的安抚。


    真可笑。付韫鹭抬手捂住眼睛,自嘲的笑了声。


    诺拉今天早上给他发了消息,但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他猜估计是问他今天身体感觉如何了,因而没有着急去打开,现在他需要回复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让自己不要去想梁关月和方才的事情。


    然而打开的第一秒,付韫鹭就后悔了。


    这样的后悔让他立马关闭了终端,但远远不够,付韫鹭的手指以扭曲的弯度与力气扣抓住皮椅,嘴里喘着粗气,腺体疼痛到如果现在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的朝那里挖下去——


    什么啊,原来说的话全部都是假的吗?


    所有的“我爱你”,真的真的,没有一句是真实的。


    我被他耍的团团转。即使付韫鹭已经查清了季文亭梁关月与付朝杨合起伙来拉他下马,但人总是会在绝望的时候抱有一丝最真切的美好幻想——


    比如梁关月其实不是不爱自己,他大概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又或是确实恨自己,不过爱与恨夹杂,连梁关月也分不太清。


    在十分钟前,付韫鹭想去找梁关月问个清楚,


    无论如何,他至少要知道梁关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与付朝杨联手,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什么要欺瞒他那么久。


    但现在付韫鹭脑子里只有方才诺拉发的消息——那是一个十秒的视频,诺拉的配文是:‘出诊偶遇到的,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瞒你。’


    视频里的主人公不止梁关月一人,另一个付韫鹭竟然也有些眼熟,他记得是克拉夫妻子那边的人,似乎是叫约翰。


    深秋渐寒,约翰的手被梁关月握住放到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约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旁边的梁关月听完后笑着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看起来是一对非常恩爱的热恋期情侣。


    付韫鹭的胃骤然像被猛的攥紧,脸色瞬间煞白,弓下腰止不住的干呕,他尽可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浑身好像失去了力气,只能轻轻发抖。


    他因为疼痛弯着腰,眼睁睁看着水滴滴落到脚边的地毯然后消失不见,他后知后觉的摸了下眼尾,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付韫鹭就这样呆愣的过了几秒,然后不知为何突然哑着嗓子笑了,笑声愈发不可抑制,他像个疯子一样前仰后合的捧腹大笑,大概是看见了什么笑话——


    自己就是那个笑话——


    作者有话说:付韫鹭:给我一个理由忘记,那么爱我的你……


    (完结大概是在二十五万字左右)


    第56章 56 那就和我一起死吧,梁关月……


    斯特洛大学那面光影墙修葺一新, 付韫鹭今日也正式被宣判下个月起调离主城,派遣至行政区第五十三区。


    梁关月负责的活动顺利开展,活动结束后他被众人邀请参加庆功宴, 梁关月厌烦这些不必要的社交, 便托辞自己晚上还有事,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并祝这些人玩的开心。


    路过学校的光幕大屏时, 他在上面看到了付韫鹭。


    上一次见到付韫鹭出现在这里, 还是汇报零六区人体虫化事件,那时候的他即使因为连轴转而鲜少休息,但神采英拔, 意气风发。


    光幕大屏的成像足够清晰,梁关月在原地站了会儿, 抬头看向付韫鹭,一个月未见,他像是有些记不清付韫鹭以前的模样了。


    这个如今有些狼狈的四皇子殿下,却也不得不迫于压力, 召开了记者会, 面对每一位记者尖锐的提问, 他不失圆滑给出了完美的回答。


    直到一位记者问道:“听说几个月前您强迫一名Alpha与您发生关系,对吗?”


    付韫鹭堆砌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喉结动了动, 手指握住话筒, 低声道:“……这与此次发布会无关。”


    “据知情人士的透露Alpha甚至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尚未毕业的大学生。”


    付韫鹭抬手:“不要再问无关的问题。”


    记者躲开保安的制止,道:“您强迫这样一个Alpha与您发生不正当关系,不仅用权势压人, 甚至泯灭了一个Alpha的天性!您与付韫良的所作所为有何区别呢?!”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付韫鹭沉默的盯着他,半晌才道:“请这位记者出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探究付韫鹭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一丝破绽,可梁关月的眼神却移向了他的握紧的手——一个戴了面具多年的皇子,神情不会出卖他的内心,但肢体会。


    身旁的人都开始议论起来那个 Alpha究竟是谁,身为主人公的梁关月却有些兴致缺缺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在想付韫鹭什么时候才来报复他呢。


    难道真的就这样放过他?梁关月觉得这不可能。


    付朝杨这个蠢人也该找机会处理,光凭他肯定会很困难,还好送上来个约翰。


    双A上床掰扯很麻烦,即使约翰现在看起来对他很痴迷,可一旦涉及这种事也难说准。付韫鹭能够愿意是因为自己布网许久,梁关月很难再拿出相同的耐心去应付约翰。


    “关月!!”


    梁关月烦躁的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秒摆出笑容,抬起头,佯装惊喜的看着坐在车里向他挥手的约翰:“你怎么来了?”


    约翰笑着道:“他们说你没去参加庆功宴,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


    梁关月走进车内,约翰摁下了发车键,问他今晚有没有什么安排,梁关月没有立马回答,反而单刀直入问:“约翰,我们都是Alpha,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上床的事呢?”


    约翰愣了下,没想到梁关月突然问下个问题,开始结巴起来:“当,当然想过,这个,这个……不是我来吗?”


    梁关月说:“你来什么?”


    约翰谨慎问:“付韫鹭和你……做过吗?”


    梁关月笑眯眯道:“你觉得呢?”


    “……那就是做过了。”约翰害羞的咳嗽两声,“我觉得你肯定是有……下面那个经验了吧?”


    梁关月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掌,约翰不明所以的贴了上去,梁关月的拇指抚摸他的脸颊,道:“所以你想上我呀,约翰。”


    约翰眼睛亮亮的点了下头。


    梁关月说:“你不怕我有阴影么?毕竟四皇子是强迫我与他做那种事。”


    “我就是怕你还没走出阴影,才一直没提这件事。”约翰解释,“而且你放心,在你点头之前,我不会强迫你的。”


    梁关月倍感无聊的撤回手,他还以为自己这个室友会和付韫鹭有什么不同,但现在看来说辞倒是一模一样。


    这算什么,付韫鹭平替版?


    他说:“在前面停一下吧,我还件事没办。”


    约翰慌张的握住他的手,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约翰,我也是个Alpha。”梁关月开始了老本行,扮起了可怜,“我不想每次都是下面那个。你和我都再想想吧。”


    约翰无法理解:“可是你和付韫鹭都——”


    “那是我没办法。”


    “那和我就是有办法了吗?”


    “他对我没有感情。”梁关月说,“但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我以为,你和他会有不同。”他苦笑一声,“可能是我抱有的期望太高了。”


    约翰噎住了,他眼神飘忽,好像在想一些为自己辩解的话,但梁关月懒得听没营养的话,推开车门就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河边吹风,抬头看到一群候鸟呈‘人’字迁徙飞过天空,打开终端翻到了付韫鹭的消息栏,最后一条消息是付韫鹭在离开的那晚给他发的,大意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熬夜,如果在学校里遇到委屈的事一定要和他说,他再忙都会为他处理的。


    梁关月并没有回复,因为他知道这段话不会有实现的时候了。


    五十三区……五十开外的行政区,说是半个垃圾星也不为过,元首甚至没有明确说明归期,付韫鹭这下算是真的要远离权力中心。等他回来恐怕主城的站队都会大洗牌,到那时候究竟还会有几个大家族愿意冒险站在这个有‘污点’的皇子身后呢?


    这也是梁关月没有将手里剩余的证据交给付朝杨的原因。


    现在的结果他很满意,无论如何付韫鹭未来还有转圜的可能——毕竟把人逼至绝境,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付韫鹭不是什么兔子。


    梁关月还没傻到认为自己一个平民真的能毫发无损的从这场权力漩涡中全身而退。


    他伸了个懒腰,从河边预备慢悠悠的散步回到寝室,但梁关月对跟踪向来敏锐,身后显然是有人想偷袭自己。


    他思忖了两秒,决定装傻,转了方向朝人少的地方走去——横竖都要有个了结,不如今天也好。


    被人用药物弄昏是一瞬间的事,等醒来人已经在付韫鹭身边了。


    他的双手和双脚被电子镣铐铐着,大脑还有些药物影响的昏沉,梁关月迷茫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身旁的付韫鹭鼻梁上夹着一副无框眼镜,整个人的装扮和今天看到的在发布会上别无二致,大概是一下发布会就命人绑架自己了。


    付韫鹭见他转醒,关闭了光脑,手指整理了一下梁关月额前的头发,露出他那双碧绿的眼睛。他静默的凝视着这个小他近十岁的Alpha一会儿,才说:“关月,最近好么?”


    梁关月问:“这是哪?”


    因为车里的遮光板全都放了下来,梁关月只能勉强认清这是个封闭空间。


    付韫鹭回道:“我们在车上。”


    “你想带我去哪?”


    “去海边看看。”


    “……”梁关月说,“付韫鹭,你想杀我吗?”


    付韫鹭轻轻的笑了两声:“带你去海边,怎么会联想到我要杀了你呢?”


    “你的眼神是这样告诉我的。”梁关月尝试坐直身子,“而且你好像也不想活了。”


    付韫鹭仍然是笑着的,他说:“关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重要吗?”


    “我能给你们的都给了。”付韫鹭喃喃,“我不知道你们会这样恨我。”


    梁关月捕捉到‘你们’这个词,在他看来,能影响付韫鹭的人只有自己和他的母亲。


    看来付韫鹭一厢情愿的亲情终于是落下了幕布——连同他以为已经拥有的‘爱情’。


    一个三十岁的Alpha,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看不清真实,怀揣着大团圆结局的幻想,妄想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等到现实当头一棒,才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


    但若没有这般对于感情的渴求,付韫鹭又怎么会走进自己的圈套,沦落到今日这番地步。


    可笑又矛盾至极。


    于是当付韫鹭问梁关月为什么要背叛他的时候,梁关月转头,看着付韫鹭的脸,残忍道:“因为这全都是你的错。”


    “……”


    付韫鹭在那一刻仿佛都忘记了呼吸,眼眶骤然变红,他几乎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可却逼迫自己说出话:“……我的错?”


    梁关月微笑道:“是的,付韫鹭,你的错。”


    “如果你能从幻想里脱离出来,你就能看清赵仪的真面目——她放过了元首付辽延,放过了赵家,但心中的恨无处发泄,只能向更弱者挥刀。付韫鹭,你就是那个更弱者。”


    “你以为日复一日的努力,抛弃自我,遂了她的愿去追逐权力,为她,为赵家带来一个懂事出色的继承候选人,就能换来青睐。”


    “可你真的没感觉到吗?你的弟弟付韫良可以毫不费力的就得到你真实渴望的一切。”


    “我想,你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包庇付韫良,是因为你发现,每当这个时候,你的母亲会对你展露出近乎于‘母爱’的温柔。”


    “好像你们真的是一家人,好像你真的也拥有付韫良得到的待遇。”


    “但是,付韫鹭,其实那全都是假的,其实你也心知肚明,可却一再放任,直到付韫良的所作所为反噬到你的身上。”


    “至于季瞬的处理,你更是蠢得一塌糊涂。”


    梁关月说到这已经有些可怜的看着他,说:“为了一个才相处几个月的情人,抛弃了跟着你那么多年的助理,付韫鹭,该说你多情还是无情呢?”


    付韫鹭闭上眼,静静地听着梁关月的声音,半晌他才沙哑道:“所以从始至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愚蠢又无能的人,对吗?”


    梁关月没有回答。


    付韫鹭继续道:“所以每一次你对我说‘我爱你’的时候,其实都是‘我恨你’,是么?”


    “……”梁关月摇头,坦诚道,“恨这个字所代表的感情太浓烈了,付韫鹭,我没法拥有这样浓烈的感情。”他无情的告诉了这个仿佛要摇摇欲坠的人,“付韫鹭,我只是对这样被控制的生活感到厌烦。”


    付韫鹭低声念叨:“控制?”


    梁关月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你威胁我,我压根不会和你产生任何关系。”


    他说:“我不恨你,也不爱你,说过的每一句‘我爱你’都是为了应付你,或者说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譬如让你一步步爱上我,再逐渐降低自己的底线,愿意让我标记你,完全进,入,你的,生,殖,腔,交出进入资料库的权限,一叶障目的以为自己拥有了前三十年没有得到过的爱。”


    “哈……”付韫鹭捂住脸,气叹的笑了一声,这一个月里他瘦了一大圈,凸出的骨头仿佛要从薄薄的皮肤中刺破,他说,“梁关月,你连在最后,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和我说吗?”


    “哥哥。”梁关月放柔了声音,“我爱你。”


    付韫鹭连忙抬起头,深蓝的眼珠怔愣的盯着他,他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


    而后梁关月笑了下,说:“怎么,就满意了?”


    付韫鹭在梁关月的笑容中浑身发冷,如坠冰窖,泪珠从眼眶中脱离,断了线般滴落下来。他哽咽到没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像个哑巴一样只能无意义发出一些嘶哑的气声。


    在梁关月睁开眼之前,付韫鹭一直在想——如果梁关月愿意继续骗他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或者说一些好听的话。


    又或者解释自己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他为梁关月找出了无数个原谅背叛的理由。


    但梁关月通通推翻了,他将这些踩在脚下,并且告诉他,自己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这让付韫鹭开始怀疑,是否因为他就不应该出生,所以就算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爱,梁关月也认为一文不值。


    “你愿意和别的Alpha在一起,却认为我的感情恶心。”付韫鹭自嘲的笑了,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拿出了一把手枪,说,“既然如此,那就和让你厌烦的我一起死吧。”


    “这是你对我背叛的惩罚,梁关月。”


    第57章 57 我们扯平了,付韫鹭


    “那就和我一起死吧。”


    付韫鹭说出这句话时, 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了,他并非失去所有,却比失去所有的绝望更甚。


    梁关月低头看向那把对准自己的枪,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子弹就穿过了他的肩膀。


    “……妈的。”梁关月气笑了,咬紧牙忍住痛吟, 凶狠的瞪着付韫鹭, 冷声道, “付韫鹭,你他妈疯了?”


    付韫鹭面无表情的扭转了枪把朝着自己的肩膀也开了一枪,梁关月愣住了, 好像有些不明白付韫鹭哪根神经搭错了位置。


    他放下枪,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抚摸梁关月的脸颊, 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乖崽,疼吗?”


    梁关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里暗骂了几句, 付韫鹭突然捏住他的双颊, 迫使他看向自己, 他凑过去,亲吻梁关月的唇角, 笑道:“没有你第一次进我生, 殖, 腔痛。那时候我是真想杀了你啊。”他呢喃,“可又是真舍不得。”


    梁关月睁开眼,与付韫鹭对上眼神,皱眉道:“你真想杀了我?”


    “你说现在吗?”


    “不然呢?”


    “……当然。”付韫鹭说, “你总是有很多办法逃脱,只能先给你肩膀来一枪了。是不是很痛,嗯?”


    梁关月看着付韫鹭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忽然问:“你是想把车开到海里,对么?”


    “是的,宝贝。”他摸了摸梁关月的眼尾,温柔道,“如果你能继续骗我就好了。”


    “……”继续骗他?那自己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梁关月烦的啧了声,说,“你先把车停下,我有话和你说。”


    “现在骗我来不及了。”付韫鹭低头舔舐他伤口流出的血,好像心疼似的蹙起了眉头,又安慰他,“没关系的,马上就不疼了。”


    梁关月拿完好的那边肩膀撞向付韫鹭的伤口,付韫鹭脸色一白,轻易的被他撞向椅背,额头几缕头发散落,他喘着粗气捂着枪伤,缓了许久才低声道:“梁关月,你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在这里杀了我。”


    梁关月狠厉的睨了他一眼,又顺了顺气,才道:“付韫鹭,你以为季瞬留下的证据就只有付韫良的那个视频吗?”


    “你是想说对我没有赶尽杀绝吗?”付韫鹭感到嘲讽的笑了几声,哑声道,“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


    梁关月罕见的有些动怒,道:“我他妈难道没给过你机会吗?!”他不顾疼痛的双手掐上付韫鹭的脖子,力气愈发收紧,“付韫鹭,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是你从来不懂得放手。”


    付韫鹭仰起脖子垂眸看着他咯咯地笑,因为缺氧断断续续道:“梁……关月……我爱你啊……你竟然想让我,放手……我爱的人……”


    他说到这又不自知的掉下眼泪,声音颤抖道:“……看我为你一步步退让的蠢样……很好玩吗?”


    梁关月在他这样悲伤的眼神中逐渐平息怒火,他松开手,低头靠着付韫鹭的肩膀,强迫自己慢慢冷静——付韫鹭真的想和他同归于尽,无论如何,要先将他稳住。


    他酝酿了一下,握住付韫鹭的手轻声说:“……不好玩。”


    这次你又要撒什么谎呢?付韫鹭看着梁关月的头顶,又想说些什么好听的话让我放过你呢?


    梁关月说:“好疼啊,哥哥。”他抬头亲吻付韫鹭脸颊上的泪珠,小声撒娇道,“你说过的,永远不会伤害我的……你骗我。”


    “……”付韫鹭便在梁关月的控诉中回想起了以往的时光,他狼狈周章的闭上眼,不想让梁关月看见自己的慌乱,可落下的眼泪却愈发不能控制。


    “付韫鹭,我确实不爱你。”梁关月碰了碰他的嘴唇,尝到了他苦涩的眼泪,告诉他:“可我独独对你心软了那么多次,给了你那么多次离开我的机会……你是特殊的。”他低声道,“你是我的第一个Alpha,你不明白吗?”


    付韫鹭整个人被梁关月说得不禁发抖起来,他痛苦的嘶嚷了一声,有些抗拒又有些害怕的推开梁关月,他向这个无情又狡诈的Alpha求饶道:“梁关月,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求求你,饶了我吧。”他捂住脸,崩溃的颤抖,“饶了我吧,饶我了吧……”


    不要将他最后狠心的权力也要剥夺。


    梁关月看了他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感到无措,他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最后他只对付韫鹭说了一句话:“方才那些话,没有骗你,付韫鹭。”


    “……”


    “付韫鹭,你知道我活到现在并不容易。”梁关月放弃了那些早就酝酿好的甜言蜜语,他直白的与付韫鹭坦然,“我要对我的人生负责,我不想死。”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该讨饶的明明应该是他,可现下付韫鹭却是那个祈求他放过的人。


    这是让梁关月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的画面。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相信付韫鹭会因为这句话放过自己。


    ‘我不想’——梁关月对付韫鹭说过了很多次‘我不想’,譬如他不想早睡,不想喝热水,不想穿西装,不想被碰腺体,不想被上——付韫鹭最终只会很无奈的举起双手投降,说:“那随你喜欢吧。”


    梁关月没法否认,付韫鹭很多时候履行了一些,自从母亲死后,他便没有体验过的,仿佛是亲人的关怀与温柔。


    毫无底线的退让,直至退无可退,所以现在付韫鹭才会没有办法的向他求饶——不要让自己在死前都像个笑话一样。


    梁关月觉得付韫鹭是一个很可悲的人。即使他父母双全,拥有显赫的家世,才三十岁便是皇储的热门人选,可付韫鹭的可悲,就像他家中那只羊毛毡做成的猫咪。


    一些没法得到的,一些渴望得到的,一些欺骗自己的,一些无力成真的。


    可能付韫鹭偶尔感到迷茫或孤独的时候,就只能告诉自己要往上爬,不顾一切的往上爬,成为所有人满意的造物品——直到遇见了自己。


    梁关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所有实话去激怒他,明明说一些好听的假话,或许付韫鹭就不会想对他开枪,也不会想要同归于尽。


    梁关月低声道:“付韫鹭,我们放过彼此吧。”


    “……”


    “你不是说过,等有了机会,就想要帮助我的家乡么?”梁关月说,“五十三区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哥哥,你会做到的,对么?”


    梁关月其实不在乎五十三区能变得怎么样,他只是认为,付韫鹭现在需要一个目标活下去。


    说到底,付韫鹭这三十年来,压根没有找到自己。


    他像一只晕头转向的飞蛾,以为夜晚的烛火就是他向往的光明的太阳。


    梁关月在脏乱不堪的环境中成长,他被旁人欺凌过,同样也做过许多伤害别人的事,他几乎以欺骗为生,可却从来不会欺骗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自己,更为清晰的了解自己的人。


    本就应该如此,每个人都应该如此。


    但付韫鹭却在这条路上走丢了。


    因而渴求他人给予的爱,胜过去爱自己。


    梁关月握住付韫鹭颤抖的手,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扯平了,付韫鹭。”


    “从此以后,你应该拥有你自己的未来,而我同样。”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哥哥。”——


    作者有话说:有点太勤奋了不太敢相信这是xysm……


    第58章 58 所以梁关月不喜欢做梦


    在付韫鹭离开主城的半年后, 付韫良的审判程序终于接近了尾声,维持一审结果,以故意杀人罪、□□罪等罪数罪并罚, 判处死刑, 缓期两年执行。


    而梁关月自觉的辞掉了家庭教师的工作。克拉夫曾找过他单独聊过,坦言自己确实想替付韫鹭收拾他, 但付韫鹭走前特地叮嘱过, 让自己不要为难你。


    “你是吃准了他不会报复你么?”克拉夫好奇道, “要知道,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可对一个国家的皇子做出这样的事, 很大可能连尸首都不会留下。”


    梁关月说:“一场赌注,我赌赢了而已。”他说, “我还有一场赌注未完成,你要不要一起。”


    克拉夫注视了他一会儿,无奈的摊手:“我还以为,约翰那小孩儿就够你驱策了, 你到底还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只是不想被白白欺负而已。你不觉得付朝杨现在过的太滋润了么?”


    克拉夫眼里闪过些兴趣:“你想对付他?”


    “你可以认为, 这是我替付韫鹭的复仇。”


    克拉夫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可别把我当成约翰那傻子。”


    梁关月说:“付韫鹭应该会和你说——”


    克拉夫叹了口气, “行吧,他都不计较你做的事, 我更没必要替他生气。”


    他继续道:“对, 没错, 他离开前确实和我说过‘如果梁关月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希望你能稍稍帮帮他’。我没想答应,毕竟,说实话, 我不是很喜欢你,但谁叫他以前救过我的命呢。”


    梁关月的眼神看向克拉夫身后的沙漏,淡淡道:“谢谢。”


    克拉夫却像有些突如其来的得意,他拇指往后指了指正在缓缓流淌的沙漏,炫耀道:“古地球的东西,里面的沙子都是古地球海边的。”


    梁关月问:“与平常的沙漏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一样。”克拉夫说,“这可是孤品,很贵的。”又说,“付韫鹭前年被遣离主城时从那里的黑市给我淘来的,他说我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所以拍下来了。”


    梁关月说:“你们关系很好。”


    克拉夫没有否认,只是道:“他朋友不多,大部分是利益往来。”他评价,“所以他喜欢上你,是他的失误。”


    真爱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除了给自己制造弱点,没有任何价值。


    梁关月笑了笑:“人总有渴望的东西。”


    克拉夫说:“他最渴望的就是那个位置,而你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梁关月撑着脸,并没有接过这个黑锅:“没有我,他弟弟这件事确实没办法被揭发,但没有我,你就能确定没有别人吗?又或许,是其他值得被审判的事。”


    梁关月和克拉夫的这场争执没有得到结果。当普通人为明日忧愁,为生计奔波,为一场手术拿不出花费,和一瓶红酒便能抵消他人一生存款的权贵们发生观念争执时,常常无法得到统一结论。


    生活的苦难总是倾向贫困的人,可除了向上天祈祷顺利外别无他法,于是无处发泄的他们善长将问题归纳于己身,相反,富有的人往往习惯责怪他人。


    而尼诺并亚的时间像威廉家族倒置的沙漏,数不清的沙硕从狭窄的口穿过,两年便匆匆驶过。


    两年间发生的事太多,不过远在五十三区的付韫鹭什么都没法知道。元首对其下了限制令,非必要情况不得离开五十三区,更不得踏入主城,他对民众宣称,这是对付韫鹭阿党相为,欺瞒公民,践踏法律的惩罚。


    “养痈遗患,咎由自取。”媒体后来对于此次事件如此评价。


    至于付朝杨,他被发现家中豢养人体虫化试验品,甚至借假名投资灰色地带场所,潜入的记者称,场所经营情色交易已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而拐绑边缘行政区的人以提供器官源才令人发指。


    拍毕业照那天,斯特洛大学的大屏正在播放审判院正式宣布付朝杨的审判结果,梁关月目不斜视的穿过聚集的人群,毫不在意的走向前方。


    范娜见到梁关月的身影,推了一把约翰,挤眉弄眼道:“不是要和你男朋友道歉么?傻站着干什么哦?”


    梁关月这才发现约翰,他说:“导师找我有点事,不重要的话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约翰却以为这是什么借口,慌张的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别生气了。”


    梁关月疑惑道:“我生气?”


    “上次你易感期……那个……”约翰轻声道,“我确实反悔了,主要进……”他声音更小了,梁关月侧耳才能听个大概,“进生,殖,腔太痛了,Alpha那个地方本来就不是能用的……”


    原来是这个事。梁关月了然,点头:“我没放在心上。”


    约翰捏紧手,试探道:“所以以后只进后面行吗?生,殖,腔的话……我真的有点怕。”


    梁关月无所谓道:“行。”


    付朝杨的事落幕了,约翰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便打算拿到毕业证后就和约翰提分手。应付人很麻烦,没有必要需求,梁关月不爱给自己找事做。


    约翰受宠若惊似的抬起头,连声量都高了起来:“真的吗,关月?”


    梁关月捏了捏他的耳垂,温柔道:“当然了约翰,我怎么会骗你呢。”


    ——


    梁关月确实是个很少做梦的人。与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下意识的认为,梦是现实的延伸。


    但与现实不大相同的是,在梦中,他会失去对自我的控制。


    所以他很少做梦,也不爱做梦。


    因而对偶然所梦之事总是记忆的十分清楚,譬如那一次梦见了母亲死前的模样,还有这一次梦见付韫鹭将车停在了海边,将自己的手铐脚铐都打开,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步步走向海边。


    梁关月记得自己那时候并没有喊住他,付韫鹭大概也没有幻想他这样一个人值得别人的一声挽留,就这样步履不停的,走向朝着远方逐渐变蓝的大海。


    直到海水没入了付韫鹭的腰间,梁关月才勉强的说了一句:“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付韫鹭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看他。


    后来约翰带人过来将他接走,付韫鹭这才转过身——他是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即使方才在车中他狼狈到需要用牙齿咬住下唇才能够止住哭声,但在约翰他们面前,他只是微微地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嘶哑地叫了一声的名字,仅此而已。


    他说:“梁关月”


    海浪与风声太喧闹,梁关月并没有听清他后面的那一句话。


    现在在梦中,付韫鹭同样弯下腰打开他的镣铐,用纱布为他简易的包扎了伤口。他打开车门,比阳光更早让梁关月感受到的,是吹向两人的咸腥海风。


    付韫鹭仍旧一言不发的走向海边,直到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湛蓝海面折射的阳光穿过梁关月的瞳孔,他看着付韫鹭清瘦甚至略微佝偻下去的背影,梁关月想,到底是谁在睡梦里控制他的大脑——


    “付韫鹭。”


    梁关月向前走了几步,海水温柔的掠过他的脚背。


    “过来。”他伸出手,“我不会再走过去,但你现在可以回到我这里来。”


    付韫鹭顿住脚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他,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混入海里。


    梁关月莫名笑了声:“哥哥,我以前没发现你这样爱哭。”


    “梁关月。”


    “嗯?”梁关月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大好听的话了,就像那个梦中临死的母亲一样,平静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付韫鹭嘴唇动了动:“我恨的,不是你的背叛。”


    梁关月愣住了,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想询问付韫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梦就停滞在这里,眼前没有付韫鹭,也没有海与风,连阳光都变得黯淡。梁关月转身,他母亲的尸体躺在床上,而周围的环境再熟悉不过——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破败矮小的屋子里度过。


    苍蝇落在这个Omega的唇边,梁关月垂眸看了会儿,抬手赶走了那只苍蝇。他已经忘记,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在尸体旁边呆坐一天一夜,才找着魂般将母亲埋葬。


    一些毫无意义的陈年旧事,就应当悄无声息的过去,而不是加深它存在的痕迹。


    他不大再想梦到这些了。


    但梦里所见所闻从来不由控制。


    所以梁关月不喜欢做梦——


    作者有话说:大家520521快乐……


    第59章 59 死亡会比春天的来临,更快一步。……


    梁关月以为, 这辈子大概不会和付韫鹭有什么联系了。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牵扯。


    但付韫良在狱中自杀了,而后的第九十天, 赵仪跳楼身亡。


    此时离付韫鹭来到五十三区, 已经过了三年有余。


    五十三区和主城是两个世界,这是付韫鹭第二次被遣出主城, 但第一次他甚至只是在中心行政划区附近打转, 五十三区离以往的他太过遥远。


    因而想要管理,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里他没有值得信任的手下,一切都需亲力亲为,他需要提防每一个人群混杂, 又或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没法确定从哪个方向是否会突然射出一颗瞄准他的子弹。


    付韫鹭本可以不对五十三区做出任何改革, 不触犯任何地方权贵的利益,这样他就可以在这里安全度过一生,可也只能在这里度过一生。


    他需要做出耀眼的成绩,才有可能被元首重新看到。


    在他推进新的政策落地, 为此进行宣讲时, 一个来自高处的红点对准了他的眉间, 本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但大概只是抱着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的缘故, 轨迹擦过他的头发, 向后方的宣讲板射出了那枚子弹。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各方人员四处逃窜,保镖立马将付韫鹭围起来护送他离开这个地方。


    付韫鹭明白,如果他执意要改变五十三区现在的“安稳”,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他将面对无数暗杀, 挑衅,甚至于同僚与民众的质疑。偶尔他也会质疑自己——面对四处的谩骂,付韫鹭自然也会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像梁关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在以前他也做过很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不过是为了别人的意愿,但最后也并没有得到感谢。


    回到主城,与驻扎在五十三区又有什么区别?时值凛冬,付韫鹭抬头,望向落地窗外高悬于天的,皎洁冷清的盈盈的月亮——没有人会渴望他重回主城,而在这里磋磨一生,与前三十年本质上并无差别,但至少他不会偶遇梁关月与他的情人卿卿我我。


    付韫鹭需得承认,他压根懦弱到不敢回想以往他与梁关月相处的画面,他不敢去深究,梁关月与自己亲密时,是抱着怎样想要逃离的心态,又是在心中怎样嘲弄的看着他一步步堕入陷阱。


    细想过去,对现在的付韫鹭而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接到元首传来的召讯时,付韫鹭右手的绷带刚拆下来。流窜的暴民佯装可怜跪在他面前,哭着求他为五十三区加强防御罩,付韫鹭摇了摇头,说:“现在的防御罩已经占据了整个五十三区百分之七十的财政支出。”


    这很矛盾。想要发展五十三区的经济,便需要一个安稳的社会环境,强有力的防护罩能够很大程度上减少虫族与陨石干扰,但相应的,整个五十三区的财政收入就需要为防护罩的运作买单。这是绝不被允许的事。


    然而底层人民是不会知晓这些的,或许他们也曾相信过区政府能够给予他们更好的明天,然而现实总是背道而驰,信任在失望中便消磨殆尽。


    流民抬起他的手,藏匿的刀刃刺向了这个,他以为能够拯救,实则也被困在其中的付韫鹭。


    保镖想要上前拦住时,付韫鹭阻止了,刀深深划过他的右臂,血液顺着手指滴落,付韫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消瘦凹陷的脸,说:“杀了我,防御罩也仍然是如此。”他将刀从流民手中抢了过来,对身旁的秘书道,“送他去看守所呆段时间。”


    区长知道此事后,特意赶来道歉,大抵是自己会好好处罚这个贱民的,望殿下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往心里去的不是他的行刺,而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你们往自己口袋里塞了多少钱,以至于我来到这三年才勉强能够升级一次防护罩?”


    区长打算说些什么应付这个多事又麻烦的皇子,但付韫鹭显然不想听他的狡辩,这些人总会有无数理由为自己辩解,付韫鹭怎么会不明白。他三年里处理了一个又一个拖住整个五十三区向前行走的官员与团体,但显然,这只是冰山一角。


    积重难返。付韫鹭看着车里后视镜的自己,明明与在主城没什么不同,却总觉得大不相同。是因为头顶长白头发了?但这里没有选民会在意他的形象,也不必讨母亲与付韫鹭愣了下,仿佛突然回神了一般,想将那个名字抛之脑后——他现在是不是还和那个叫约翰的Alpha在一起?对,今年他已经毕业一年了,可能开始与范娜实现创业的理想,不知道进程如何。


    他无法控制的接连念叨起与梁关月相关的事,像在担忧年幼却离自己远行的孩子。


    他应该恨他,但好像不能做到。


    然而回主城的日子遥遥无期,付韫鹭的爱恨,在面对五十三区的无能为力中都变得有些可笑。


    虽然如此,付韫鹭没想到自己能够再一次回到主城,缘由却是因为赵仪的死亡。


    三个月前付韫良在狱中自杀时,付韫鹭也曾接收到消息,但由于付韫良戴罪之身,社会影响恶劣,付辽延出于各方面考虑,并没有允许付韫鹭回到主城。


    这次赵仪自杀,于情于理,付韫鹭都需要回来一趟,作为赵仪唯一仅活着的孩子,为他的母亲处理后事。


    付辽延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付韫鹭仍然需要回到五十三区。


    “将五十三区打理好,主城便不会拒绝一个有能力的人重回怀抱。”


    葬礼上黑白色肃穆一片,付辽延以赵仪的丈夫的身份出席,抬手整了整付韫鹭胸口别着的白色胸花,语气淡然道:“付潇雨那孩子心善,不会对你下死手,你下半辈子至少能在主城安然度过。”


    “……”付韫鹭不大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脑子十分迟钝的转动,他看着付辽延的脸,浑身都好像重新拆解起来。


    近来身体的一些总是会偶尔产生这样的痛觉,他尝试看过医生,但没有发现病因,后来被流民刺伤,这些暂时被手臂的疼痛代替。


    他很想让付辽延再重新说一遍,自己方才似乎走神,可显然是不能让元首重复他的话,于是只能假装明白的点了点头:“是。”


    付辽延领着他到了赵仪的遗像前,付韫鹭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虚伪的哭声,心想:好吵闹。


    “抬头。”付辽延睨了他一眼,“赵仪懦弱,付韫良遗传了这份懦弱,只有你勉强像样,有些像我。”


    “……”


    付韫鹭不大想抬头。


    付辽延继续道:“有一个Alpha,去监狱看过付韫良。”


    付韫鹭双手兀的握紧,血液倒流。


    “而后没有几天,付韫良便在狱中自杀了。”付辽延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韫鹭,你知道他们见面说了什么吗?”


    付韫鹭哑声道:“我远在五十三区,主城发生的事,怎么会知道呢。”他顿了顿,“……父亲。”


    付辽延笑了声:“赵仪死前,找过我一次。”他回想那时赵仪的神情,“她的眼中透露着无比的恨,仿佛要杀了我。最后却也只是跪下来求情,求我让你重回主城。”


    “我说,韫鹭回了主城又有什么用呢?你不爱他。就像我四个月前,发现你从来都不爱我一样。”付辽延说到这时,语气平淡,没有憎恨,没有惋惜,他不在乎赵仪爱不爱他,毕竟自己娶她,为的也不是什么爱情。


    付辽延说:“韫鹭啊,她承认自己有诸般对不起你,不想你之后一辈子都在五十三区磋磨。又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付韫良的身世,她也只有以死谢罪。”


    那种疼痛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付韫鹭的身体,他抬起头,看向赵仪的黑白遗像——他的母亲,就这样永远定格在这张狭窄而又冷漠的照片里。


    “我……”


    付韫鹭喉咙发紧,很多话想说出口,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


    “付韫鹭,你比别人拥有更高的起点,你无需忧愁吃穿用度,只需要保持作为皇室的优秀。说到底,命运待你不薄。”付辽延道,“你终究是我的血脉,赵仪的事,我可以不迁怒于你。”


    “我……”付韫鹭说,“我明白了。”


    他有条不紊的处理好赵仪的后事,安抚好赵家的不安,然后在下葬的那一天,沉默地站在碑前,听着牧师念诵悼词。


    这一天的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叆叇的天空灰暗,袭来的春风明应温暖怡人,一切却如此阴沉。


    “每年的三至五月,候鸟会进行由南至北的迁徙。”


    赵仪曾经拉着他的手,指着天上那一排飞过的鸟。对年幼的付韫鹭道。


    付韫鹭疑惑:“母亲,那它们不觉得累吗?每年都要飞那么远。”


    “为了生存与繁衍,它们不得不寻找温暖的地方,适宜的环境。”赵仪说,“因为它们没法改变自然,可寒冷却会让其丧命,便只能一年复一年的长途跋涉。”


    “如果飞不动了呢?”


    赵仪笑着道:“飞不动了就只能待在原地等候冬天到来。”


    付韫鹭着急道:“不要,冬天太冷了,我会救它的!我会把它带回家!”


    “但它终究会离开的。”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它为之留恋的一切。


    人的一生,或许就像永不停歇的候鸟。


    付韫鹭抚摸赵仪的墓碑,静静地想——当跟不上他人的脚步,就会被留在原地,寒冷的冬日将吞噬倦怠的生命。


    死亡会比春天的来临,更快一步——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两人见面了……别看家0现在丧成这样……一遇到家1就又要轻轻吻上……


    第60章 60 还不如掉几颗眼泪给我看


    “操, 那帮孙子竟然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呕——”范娜扶着树干弯下腰呕吐起来,“关月,呕, 还是你行啊, 给喝成了,呕……灌死这帮傻逼。”


    梁关月无奈的站在一旁拍了拍范娜的后背, 说:“你酒量是该练练了。”


    范娜摆摆手:“我, 呕……”


    “……”梁关月没忍住, 落井下石的笑出声。


    “我跟你说,小子……”范娜醉的不太清醒,擦了擦嘴巴, 直起身晕乎的拿食指指着梁关月,“哎, 梁关月,你别晃——立正!”


    梁关月微微侧身,躲掉了范娜的指人:“我没动,是你醉的不省人事了。”


    “哦, 哦……对, 我刚要说什么来着, 我酒量就算再海涵,天赋就在那儿, 他妈的, 经不起他们这么拼酒啊……”范娜越说越怒, “操,以后公司融到资了,上市了……老娘一不准他们在包厢里抽烟,二全给我喝奶茶……”


    “远着呢。行了, 知道家门口到卧室怎么走吧?等会儿回家自己洗漱一下吧。”梁关月有些嫌弃的捏着鼻子,把范娜送到车库,打开车门,一脚将人踹了进去,对驾驶系统道,“小娜,车辆启动,目的地:家。”


    范娜被他踹的满脑门金星,向他挥挥手:“注意安全啊关月。”


    梁关月正在整理衣袖,把扣子扣紧在手肘处,睨了她一眼,嗤道:“回家吐你的吧,我比你能打。”


    范娜哼哼唧唧的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眼睛一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自己也是时候回家了。梁关月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家里的醒酒药好像吃完了,虽然自己酒量好,但喝太多了第二天还是容易头疼,附近他记得有一个24小时药店,三百米,离得很近。


    梁关月打开车门的手顿了顿,转身往药店的方向走去——上面的路边不能停车,被抓到了很麻烦,上个月他才因为飙车闯红绿灯被扣了六分,很不巧,那时候车还是他亲手开的,不然他完全可以将责任赖在驾驶系统出了bug上。


    他从口袋里拆出一个薄荷味的棒棒糖咬在嘴里,这个习惯是一年前开始的,范娜一开始还问他是不是在戒烟。


    “我又不抽烟,戒什么烟?”梁关月莫名其妙道。


    “那你叼着根棒棒糖装逼干什么。”范娜挤眉弄眼,“关月同学,我们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了。”


    “……什么跟什么,就不能我觉得这玩意儿吃着能稍微醒醒神吗?”梁关月有时候跟范娜说话会牛头不对马嘴,摆手,“走开点,数据出问题了现在正烦着呢。”


    范娜现在主要负责利用手里的资源拉客户,公司的具体方向和项目落地还是由梁关月负责。


    后面范娜有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一星期,梁关月在她床边指指点点:“说实话,你有点废物,Alpha。”


    “死小子……”范娜虚弱的给他比了个中指,“有本事你来……”


    “行啊,有什么不行。不过研发部和产品部你得再招几个人了,能顶事儿的,这些人工资可不便宜。”梁关月比了个钱的手势,“是你要我帮你应付酒局的,所以这些钱,你出。”


    “……”范娜咬牙切齿,“我出就我出,我不信你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然而经过几次饭局,范娜已经对梁关月的酒量五体投地了。她甚至在梁关月喝的时候错也不错的盯着梁关月的屁股底下,梁关月疑惑的瞥了她一眼,范娜凑过去小声说:“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边喝边拉。”


    梁关月朝她露出绚丽的笑容,当场报复回去,将酒杯递给她:“我不胜酒力,还是范小姐替我喝完接下来这几杯吧,”


    范娜之后再也不敢在酒局上犯贱打趣他了。


    “欢迎光临24小时自助营业药店~”


    温柔的女性Omega声音在梁关月推开药店大门时自动播放。


    夜晚的春风料峭,梁关月快步走进药店,在自助机上打了醒酒药三个字,选了自己惯用的牌子,付完钱等待机器挑选好药品送过来。


    “欢迎光临24小时自助营业药店~”


    “卷款逃跑了?查清楚钱款流向了没有?”


    两个声音几乎响起,梁关月挑了下眉,机器正好将他的醒酒药递过来,梁关月拿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转过身。


    付韫鹭揉揉眉间,咳嗽了两声,注意力在终端上便没看前方:“这是前年主城给五十三区划下来的战争抚恤费,现在我问你,还剩多少——唔。”他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前面的人,踉跄的退后两步,关掉了通话,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付韫鹭抬起头,“你没——”


    他瞬间睁大眼睛,因为句子还未说完,嘴巴仍然处于一个微张的状态。


    “我没受伤。”梁关月笑眯眯的朝着这个明显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老熟人道,“不过好巧呢,付先生。”他看见了付韫鹭头顶出现的几根显眼的白头发,“几年不见,你变化的有些大。”


    付韫鹭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骤然揪紧在一团,他不可控制的感到难堪,仿佛最丑陋的一面被赤裸裸的剖析在这个人面前,再次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堆起笑容,哑声道:“……好巧。”


    “……”


    “你在怕我?”梁关月注意到他退后的动作,轻笑了一声,“还是我想错了,比我大了将近十岁的皇子怎么会怕我呢?”


    付韫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药店了?生病了吗?”


    梁关月本来想说自己只是来买个醒酒药而已,话在嘴边却又绕了个弯:“你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吗?”


    “……”付韫鹭方才压根没有心思注意这个人身上的气味,被梁关月点出来才恍然大悟,眉头不禁皱起来,说,“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梁关月故意拿话逗他:“你是想要管我?”


    付韫鹭愣了下,半晌才回过神道:“……没有。”


    “那你刚才语气为什么那么严肃?”


    严肃?付韫鹭回忆了刚才,自己明明没有……可在梁关月谴责的眼神中又变得不大确信起来,干脆道:“抱歉,我的不该。”


    梁关月笑吟吟道:“你来药店买什么?”


    “……抑制贴。”付韫鹭说。


    “抑制贴用完了?怎么不喊人给你送过来。”


    付韫鹭解释:“顺道路过,就……”


    梁关月问:“你把车停在路边了?这里不能停车。”


    “没开车,这里离我名下的一个房产很近,干脆散步走过来。”


    付韫鹭觉得自己正在被梁关月审讯,他应该有些脾气的问他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拿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但真实的想法却是——他想要这个机会再跟他聊聊天,想要知道这个孩子在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梁关月伸出手,方向是他腺体的位置,付韫鹭身体僵了僵,在拍开他的手,与就这样像个木头一样站着的选项里犹豫。


    这份犹豫在梁关月挑开他的衣领,隔着抑制贴触摸到他的腺体时才做下决定。


    付韫鹭垂下眼帘,站着任梁关月挑逗似的抚摸他的腺体,抿紧嘴巴没有说话。


    “易感期快到了。”梁关月的手掌盖住付韫鹭整个后颈,自然也笼罩了发烫的腺体,“怪不得你脸色这样难看。”


    “……”


    “哑巴一样。”梁关月调侃。


    付韫鹭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忖什么事情,大概有一分钟才继续说话:“我走之后,你有和别人做过么?”


    付韫鹭离开主城后,梁关月为了方便指使约翰做事和他上过好几次床,不过他没义务告诉付韫鹭,便反问:“付先生您呢?腺体有问题的话,没有Omega发情期会很难度过吧?”


    付韫鹭说,“……我一个人。”


    “?什么?”梁关月有些不可置信。


    付韫鹭握紧拳头,紧声道:“你不信?”


    “我只是有些意外。”梁关月掌着他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这边压,低下头对他微微笑道,“你问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和我做一次么?”


    付韫鹭愣神的看着近距离下的梁关月。


    他像是有些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比起以往单纯的漂亮,更多了几分凛厉,像一把镶了绿宝石的刀。


    看来,没有自己,他在主城可以过得更好。


    但为什么他的身边不能是自己?付韫鹭立马否决了:当然不能是自己,因为梁关月压根不喜欢他,而现在的自己比以前更加差劲。


    “……做一次吧,梁关月。”付韫鹭逼迫自己开口,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自己可以贱到成为整个皇室的笑柄,“我的易感期快到了,就当帮我一个忙,行么?


    他顿了顿,然后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梁关月静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拇指摁住他唇下那颗痣,低声道:“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还不如掉几颗眼泪给我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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