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别院时,已是东方既明。
岂料一推开门,就见慕亭云阴沉着脸坐在院里,身后两大绿衣护法,左边是绿绮,右边是绿漪。
朔州的早上还很冷,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竟然还生了火炉,炉上温着茶壶,壶嘴漫不经心地吹着白气。
赵归梦三两步走过来,绿漪对着她笑,连忙给她沏茶。
“你敢,”慕亭云制止她这殷勤的行为,“你每月的月钱是谁发的?”
绿漪鼓着嘴,委屈地看着赵归梦。
赵归梦伸手接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了,痛快地发出一声长叹,然后歪在椅子上,伸出手烤火。
慕亭云见她脸皮实在太厚,谴责的目光便对准裴珩:“裴二。”
裴珩也取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施施然在他另一侧坐了下来,抿了口茶,才看向他:“怎么了,亭云?”
他年长他几岁,倒是能这样叫他名字。可是,他怎么能如此平静地反问他?
慕亭云看着这俩人,心中气恼:“你俩晚上去哪里了,不带我?”
真是气死慕国公也,他新得了一瓶好酒。想着师姐爱饮酒,便准备拿去与她共饮,敲了敲门,发现师姐竟然不在。于是他便转身去了书房,敲了敲门,裴珩竟然也不在。
果然,裴珩一来,他就得往后靠。
师姐出门也不带他了。
慕亭云越想越生气,于是决定他要愤怒地坐在院子里等,要让他们一进门就对上他愤怒的眼神。
可是没想到,朔州的夜晚如此冷,冷得他的愤怒都很难维持。于是他干脆让绿绮绿漪架起炉子生起火,又拿了软垫靠着。
原以为两个人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竟然都等不到。慕小爷有些泄气,本想回屋躺着去。可他又觉得不甘心,都等这么久了,说不定下一刻人就回来了。何况,那两个婢女也都坚持不肯休息,要陪着他一起等。
在接下来的每个时刻,他就在这种想退缩、又不甘的情绪中辗转。东方既明的时候,慕小爷终于又重新愤怒起来,这一次他的愤怒总算传达——
传达失败。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冷漠,一个比一个不在乎。
眼下,慕小爷怒发冲冠,学着他爹老王爷的管用动作,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字一敲:“去哪儿了?”
赵归梦把手翻过面,接着暖暖手背:“你大晚上不睡觉,脑子被风吹坏了?”
绿漪噗嗤笑出声,引来姐姐嗔怪的眼神。
慕亭云道:“你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为什么不叫我,反而叫他?”
他审视的眼神在裴珩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深信这就是一个身重剧毒的文弱病秧子,他能帮着师姐做什么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关键是心机还颇深。
他说:“师姐,我怕你被他骗。”
慕亭云仔细观察赵归梦的神情。天色将明未明,红衣少女的长睫在火光下投出两片浓重的黑影。眼尾的泪痣让这双平日里无情的眼睛也明媚几分。更别提他师姐笑起来,确实是颇有几分魅惑人的气质。
他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深深地凝视着裴珩,压低声音深沉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归梦被他这一惊一乍搞得莫名其妙,照着他脑门拍了一下:“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我们说好的条件。”
“什么条件?”慕亭云闻言看向她,“你俩商量条件的时候,就叽叽咕咕背着我。师姐,不是我说你,你太单纯了!”
他又望了一眼裴珩,顾不得这人还在场:“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怎么说他的,‘其心如渊,潭深千尺’,你跟他谈了什么条件?”
赵归梦眯着眼睛,想到那天两人交换的条件——裴珩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但她在朔州期间的行动都得带着他,这条件哪里有问题?分明很合算。
她不以为意道:“你爹喜欢他,所以你找茬。”
不得不说,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对。
气得慕亭云一个仰倒:“我需要找他茬吗,裴珩,你说你什么目的?”
裴珩把杯子放回桌上,抬眸冷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希望赵门使能帮我解毒,让我苟延残喘罢了。”
那眼神分明没有一点求生意志,说出的话倒很让人同情。
不见绿绮绿漪已经眼带忧伤?
慕亭云才不信他的鬼话:“我不管你什么目的,总之,你俩以后不准撇下我,去干什么都得带着我。”
他气哼哼的,还觉得自己颇有威仪。
“好。”赵归梦答应地非常爽快,双手烤暖和了,非常柔软。她站起来打了个呵欠,“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要回去睡觉了。”
慕亭云没有想到她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啊?”
赵归梦瞥他一眼:“答应不行,不答应也不行,你还想怎样?”
慕亭云连连摆手,咧嘴一笑:“答应好呀,答应可太好啦。师姐,你一晚上没睡,快回房休息吧。”
他殷殷切切地目送人离开,扭头就变了脸色。他朝着裴珩的方向倾身,双眼紧紧盯着他的,故作深沉,一字一顿道:“裴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竟然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
裴珩身子向后微微让了让,靠着椅背,冷静地反问:“哦?亭云,那你说我打的什么鬼主意?”
慕亭云眯了眯眼,肯定的语气:“你就是想取代我的位置!”
院内沉寂了一瞬,裴珩忽然轻笑出声:“是么?”
他施施然站起身,也不管慕亭云是何表情,施施然朝着书房走去。
他倒是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慕亭云气得朝着他的背影大叫:“裴二,我告诉你,我和师姐有过命的交情,你只是这里的过客,迟早要搬出去的!”
裴珩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回头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推门而入。
慕亭云猛灌了一杯茶,对绿绮绿漪道:“睡觉睡觉!累死小爷我了!”
他想,裴二这厮无论如何,也该知难而退了。
赵归梦一觉睡到正午时分,醒来闻到一阵浓郁的药味。
院中的火炉上架着药罐,那日的年轻大夫一手摇着扇子扇火,一手捧着医书古籍,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
“谁病了?”赵归梦下意识地看向二绿姐妹。
绿漪摇了摇头,轻轻指了指书房,说:“裴大人,病发了。”
她们尚不清楚裴珩身中奇毒,只以为是身体有恙。
慕亭云回房休息后,两姐妹却没有立即休息。也幸好她们没有休息,才听见书房里面传来的瓷盏落地摔碎的声音。
绿漪过去敲门,得到允许方才进入,只见地面上有碎掉的茶盏和泼了一地的茶水,那人一手撑着书案,墨发铺满腰际,微微侧首道:“劳驾,去杏林药铺请人过来。”
玉容魄色逼人眼。绿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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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不敢看他,应了一声是,就赶忙去请人。
她到了杏林药铺,只说了别院的地址,那年轻的郎中脸色都变了,下垂的眼里透露出几分惊慌和无措,连忙道:“娘子少待,我这就去拿药箱。”
他撩起袍角,步履匆匆,手上不停地翻检着各种药物。
一来到院里,才看了一眼裴珩,这年轻郎中几乎就要哭出来,但是做事却很是稳重,快而不乱,不多时就把药煎上了。
赵归梦听完,问那年轻的郎中:“良医先生不是说一贴药能管七天吗?”
从那日裴珩喝完第一帖药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天而已。
小郎中抬起头,露出满面的愁容:“就是说呢,怎么会提前两天呢?”
他又翻了两页书,困恼地说:“《奇疾杂纂》也没有更多记载了,我已经写了信寄给师父,希望他能尽快收到。”
如果照这种速度,连七七四十九日都是奢望。
赵归梦抬腿朝书房走去,敲了敲门。
她敲门的动作与旁人也不同,敲完一次并不立即抬起手,而是拖泥带水地拂过门,又敲第二下,就好像鞭子挥了出去,需要收尾。
书房里传来裴珩的声音:“赵门使,请进吧。”
“你怎知道是我?”赵归梦推开门,发现裴珩披衣坐于榻上,好奇地问。
“听出来的。”裴珩抬眼看着她,伸手请她坐下。
明明旁边有个绣墩,他却请人坐在他一案之隔的榻上。
赵归梦毫无察觉地坐下,手肘撑在案上,以手支颐,微微睁大了眼,显然很好奇:“听出来?你能分辨足音?”
她好奇极了。她自认为有狗一般的耳朵,听足音辨人,还没有人比她更好。这是她独一份的本事!
难道裴珩也行?过目不忘还不够吗?显得她不够有本事了,赵归梦又有些失落。
裴珩失笑,摇了摇头:“不是,除了赵门使,没有人这样敲门。”
原来不是听足音辨人啊。她还以为他们一样呢。
明明这句话证实了这还是她独一份的本事,赵归梦还是觉得心口不是十分爽利。
她恼恨地对着胸口锤了一拳,可别学得跟慕亭云似的,人家怎么回答都不满意。
裴珩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赵门使?”
赵归梦满不在乎地说:“我没事。”她抬头大量裴珩,见他额上有冷汗,面色也有几分苍白,倒显得纯色更浓,问道:“你怎么样?七日醉怎么会提前发作?”
裴珩摇了摇头,想说没事,话到唇边,出来就变成了:“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提前,只是此次毒发与之前很是不同。”
“哪里不同?”赵归梦果然感兴趣,身子朝他侧了侧,眼神黏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是带着莫名吸引力的漩涡,又像是夏夜苍穹上那颗最耀眼的星。
不,更像是燃着的火苗。
这样直勾勾的、炽热的、毫不掩饰的目光,偏偏又无比纯粹,不掺杂别的情绪,只有单纯的好奇。
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人的眼神,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情绪?
而这情绪,还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如果是别的呢?漩涡会更深么?星子会更亮么?火苗,会更盛么?
裴珩忽然发觉,他也十分好奇。这种感觉真是太妙了,像平静的湖水,乍然起了风。
真有趣,比站在崖边看风景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