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之间,又闻墙外雅乐,琴声幽幽,如诉如泣。
解宣品评道:“腊冬苍苍,琴声哀婉,真叫人肝肠寸断。”
其余人亦有此感,三三五五地向墙外去看奏乐者何人,钟令也在其中。
循声出了题壁,便只有一条小径横在梅园外,钟令等人这才知道,原来在梅园之下,还有一道雅致的院落。
阮二郎不知何时来到了钟令身边,讲解道:“那是落梅庵,因年年梅园落花由东风携入其中而得名。”
“不知那弹琴的女子是何人?”解宣问道。
“那是渔舟娘子,如今上郡风月之行首。”
于是沧州学宫的几位都露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当初薛度的告诫他们可都铭记于心,生怕自己没有定力被那琴声勾了魂去。
薛度道:“佛门境地,怎能容妓人入内?”其余人对也都是议论纷纷。
阮二便笑道:“寻常妓人或许要守这规矩,可是夏渔舟何许人也,这规矩自然与她无碍,诸位且看,她身侧都是谁?”
钟令便好奇地往落梅庵里面打量了几眼,竟在其中发现了那夜遇见的瞎郎君,在那女子身侧,又还有一人,背朝这方。
阮二耐不住性子,都不必等大家去认人,就率先说道:“那可是清源郡王。”
钟令挑眉,周载啊!都与裴娘子成婚了还不老实呢!
她扬起嗓音“哦”了一声,小声问阮二道:“郡王不是才与裴娘子成婚没多久吗?在外竟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真叫人羡慕啊。”
她一下子凑近,将阮二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抚平衣上褶皱,低声劝她,“十五郎往后莫要在人多的地方议论……”他用手指指头顶,复才道:“清源郡王年轻有为,可是陛下最为疼爱的皇孙,我说说倒是无碍,我也不考试,你们要考试的,还是谨慎些,可别落了个‘奉旨造谣’的下场。”
他这是以史上柳永“奉旨填词”的例子警醒自己呢,钟令马上一副受教的姿态,对他拱手作揖。
而阮二却怕再引起她的兴趣,转身缄口不言了,随着他离开,其余人也都纷纷散去,只有极少人还因下方传来的哀婉乐声而驻足。
观罢梅园,沧州学宫的几位又去方琇处拜访了一番,受其一番指点才离去了,只是踏出方琇的住处没多久,钟令便谎称与十二郎还有事要商量,与其他人分别后再度折返了回去。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子书,你回来了,可与知客说好了?”
钟令向自己身后看了看,并无旁人啊。
看了看那立在碑前的瞎郎君,她开口道:“郎君认错了,我是路过的。”
她说完就看到殷四郎闭上了眼,似在思索,片刻后才听他笑道:“是郎君你啊。”
钟令也笑起来,“是我,好巧啊,郎君怎会一人在此?”
“我今日有客,要请寺中备斋饭招待,我与小厮同去寻知客,我担心自己走得慢,就让他先去了。”
钟令心道莫不是那小厮又轻慢主人了,问道:“去了多久了?”
殷四郎面上顿时露出几许尴尬,似乎不愿在外人面前透露窘境一样,佯作笑脸道:“没多久。”
她轻叹一声,“我先送郎君回去吧,那小厮或是在知客那里耽搁了,主人家久久离场,可别叫客人生了异心,郎君是要去往何处?”
殷四郎这才应了下来,拿着拐杖试探地走了两步,“客人正在落梅庵中等候,若往那处,不知是否会耽误了郎君的要紧事。”
钟令过去,拉着他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帮了郎君你,也是我日行一善,积德了。”
殷四郎轻轻一笑,“我姓殷,家中行四,郎君可叫我四郎。”
“我叫钟令,郎君唤我名字便是了。”
“钟令,宝应寺有不少举子借住,你可还住在寺中吗?若有什么艰难,可与我诉说一二,我与主持有些交情,或许能解决你的问题。”
钟令暗道倒是没什么艰难,就是想跟着你去见见你的客人,没想到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真是及时雨呢!
“钟令?”
“我住在上郡城中,今日是来寺中拜会一位长辈,没有什么困难,多谢四郎慷慨了。”
两人闲谈不过几句便到了落梅庵前,还不等踏进去就有个小厮从右后方冲过来,“郎君怎么随便跟别人走!”
那语气,那指责的神情,让钟令都恍惚了,险些以为自己是拐带良家的恶徒!
殷四郎笑道:“子书,这是钟令钟郎君,是应我所请送我过来的,钟令,你随我们一道进去吧。”
子书以为这人会拒绝,没想到钟令脸皮这么厚,嬉皮笑脸一句恭敬不如从命就抢先一步上前了。
他追着喊道:“你这鲁莽的香客,里头可是贵人,你当心顶撞了人。”
殷四郎温声训斥,“不得无礼。”
钟令也停住脚步,对着他虚虚拱手,“子书小哥说得有礼,是我鲁莽了。”
话虽如此,进去的脚步也不曾停下,三人进了落梅庵,才拐了一道长廊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一男一女。
那女子正在斟茶,抬头看见他们便笑道:“四郎还有客人来?那我便要多置一副茶盏了。”
周载听了也看过来,见到钟令时瞳孔微缩,下一瞬就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十五郎,又见面了。”
钟令朝他一礼,“学生拜见郡王。”
殷四郎与夏渔舟都面露惊奇,殷四郎问道:“钟令与郡王竟也相识?”
周载微笑,却是看向夏渔舟,“郡王妃曾与你说起她在沧州的奇遇,这一位就是钟十五郎了。”
说罢他竟开口指责起来,“钟令,这些年你很叫郡王妃为你伤心啊,裴夫人书信问你婚期,你竟一字未回,何等忘恩负义矣。”
“都是学生的错,竟从未收到裴夫人的信,不过这些年我倒是多次请裴祭酒代为传话问候,想必郡王妃与夫人也不会因学生而过度伤神了。”
周载“哈哈”一笑,“你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啊,我与你玩笑几句,你又不顾体统地与我争上了。”
“学生知错。”她笑着抬头,“几年不见,郡王风采依旧。”
“你也意气不减啊。”
殷四郎听完一场,笑意加深,“原是早有缘分了。”
“快快过来坐下。”周载唤道,又为钟令介绍夏渔舟,“这是玉笙台的夏行首。”
夏渔舟对她一礼,“奴家夏渔舟,见过郎君。”
钟令回礼,笑道:“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夏行首果真是人如其名,往此间一站,便如夏令荷香一般,叫人神动了。”
夏渔舟低眉浅笑,“好个钟郎君,小小年纪,竟学得这样刁钻的话,奴家既知晓了你与郡王妃的交情,必不能应了你这句夸赞,免得郡王妃多想了。”
周载也是一笑,对钟令道:“我与夏行首可是君子之交,我连玉笙台都不曾踏进过一步,你别在郡王妃面前胡乱去挑拨了。”
听到他在“玉笙台”三个字上加重了话音,钟令心中有感,却不肯轻信他,只当作没理解他的意思,正好殷四郎问她“夏令荷香”是什么景象。
“我在吴州长大,却记不得从前往事,实在想象不出来这场景。”
她心生怜意,慢慢道:“夏行首一身藕荷色的裙裳,风来时,吹动裙裾,自裙摆泛起绿意玲珑,兼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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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明艳,颦笑在我眼中,便仿似六月清荷,四郎可闻过荷香吗?”
“闻过的。”
“那四郎便想着,有一位娇而不柔,美而不艳的娘子,周身拢着荷香立在风中,若你走近了,便能闻见那香气,像淡淡的胭脂。”
夏渔舟自认是风月场中的老人了,被她这一赞,竟似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一般微红了脸,抬眼去看,却见她并未看着自己。
她倏地心一软,这个少年郎,会在跟瞎子说话的时候看着那瞎子。
殷四郎缓缓合上眼,长长的睫毛跟着颤动,“原来夏行首是如此气质,我认得娘子多年,还是第一次晓得娘子是这样的。”
钟令笑道:“夏行首头上还簪了一枝梅花,还鲜艳着呢。”
殷四郎笑起来,“那是我刚摘下的,今晨梅园尚无香客,初入期间,唯这枝香气最冷。”
“四郎很会选梅花。”夏行首也温柔道。
周载忽轻轻喟叹,“如今陛下身边离不得人,我也不敢贸然请那位康神医出宫,你且放心,等有机会了,我必定请那位神医来为你诊治。”
殷四郎释然一笑,“多谢殿下,不过也不必强求了,十三年前我遇难醒来后便记忆全无,对从前的人事都没印象了,便不觉眼盲与能看见时有什么区别,或许这样对我还更好些。”
周载便更加痛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复又沉默下去。
钟令分不清他是在做戏还是真情流露,她原本还怀疑殷四郎与太子或许有什么关系,如今又有些不敢肯定了。
夏行首看气氛凝滞,开口打破沉默,“钟郎君是沧州学宫的学子,如今上京,莫非已是举子身,要参加会试了?”
“学生不才,斗胆一试罢了。”
夏行首眉梢飞扬,向周载道:“这样的才俊,郡王该早早请入京中才是。”
周载噙着茶,与钟令相视,互相敬了一盏。
“夏行首,她曾见过母亲与音姨。”马车上,周载开口道。
他以为这话会让钟令激动或悲伤,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回了自己一句,“是吗?”
“于此事上,我没有必要骗你,二十七年前,玉笙台有双姝,一个叫云娘、一个叫碧音,云娘善舞,碧音善琴,二人情同姐妹,行至皆不分离,一时名动中州,只是一夕之间,便从中州抹去了行迹,那时候夏渔舟还是个小孩子,时常在台下模仿她们。”
钟令这才正视他,“郡王这是追思还是要留证人呢,夏行首于此事没有关系,其实不必将她牵扯进来的。”
周载一笑,“小令,你总是怜悯弱者,这是个弱点。”
总喜欢与弱者交友,也总在他们身上耗费精神,同窗的崔友诤,卑微的族妹,做奴婢的刘川、薛会,甚至还有一个不谙世事的瞎子。
钟令没有理会这句话,掀帘看向车外,山路巍巍,不远处的上郡城已经升起来无数繁灯,散落千家万户。
钟令不会怜悯弱者,她在同情,因为处于同样的劣势、同样的境地、同为弱者,所以情同。
两年不见,如周载预料的一样,她已经变得成熟冷静了许多,他伸手解下一块金铸的佩饰给她,“拿去融了花用吧。”
钟令接过来,对他咧嘴一笑,“多谢郡王。”
即便稳重了,也还是要时常安抚,周载道:“会试之前,你还是少闹出点动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了,我可保不住你。”
“我知道,我老实着呢,把我放下来吧,若叫人看见我与郡王同行,该以为我投靠东宫了。”
说罢就掀帘出去,纵身一跃就跳下了车。
车夫吓得赶紧勒马,周载看了眼负手站在路旁微笑的钟令,这才沉静道:“任她去,继续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