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晚见到霍恂,心里头那点不痛快和怨恨立时便升腾而起。
他错归他错,息停警告归息停警告,但这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清都侯,挑着此时趁虚而入,将他与她之间的事径自推向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让他如何不怒?
“我与四娘的事,与你何干?”
霍恂哂道:“你与她有什么事?”
他眼底有轻蔑之色,道:“即便有什么,现在也该没有了。”
东西不都还干净了吗?哪里还来的什么关系?
如果此刻没有旁人,冯晚上去动手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此刻息偌还在。一来,他的目的是为了息偌,不是为了和霍恂争辩;二来,他也不想在息偌面前动手。
还有他暂时没想到且也不愿意承认的第三点,他也打不过对方。
他连越过雁行都做不到。
冯晚压抑着自己的不快,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息偌,道:“曼曼,我今日是特地来找你,我们之间的事,话需要我们自己说清楚。”
他向她伸出手去,放缓声音道:“你来。”
但息偌站在霍恂身后没有动。她只露出了半边身子,摇了摇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我好聚好散,来日见了面,我还如昔年一般唤你一声兄长。若你非要纠缠,闹得不欢而散,将来连我长兄也不会给你好脸。”
冯晚才不在乎息停给不给他好脸,冷脸道:“谁要做你见鬼的兄长!”
息偌拧着眉向后退了退,冯晚自知失言,但已然来不及调整姿态。霍恂道:“既然不肯做兄长,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连个人也没有,若是被谁撞见了,累得她都说不清。”
冯晚冷笑道:“你巴不得撵走了我,好与她在一处,我又凭什么要如你的意?”
他一想到那日看到他们二人相看,听说他们在西市闲逛的事,他就觉得心头发堵,发狠道:“不过是见过一回,你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霍恂听到此处,居然轻轻浅浅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方才来时的锋利和倨傲都瞬间被驱散于无形之间,又眨眼变回了那个温润柔和的清雅郎君。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后半侧的息偌脸上,声音也暖了一些,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来说?”
这一幕看得冯晚异常刺眼。
什么叫当面一套转头一套?这就是!装什么呢!
他气得想要吐血。
息偌心里也觉得霍恂回头这一眼虚伪得有些过分了。以她之见,他若是凶些,反倒还真些,越是如此这般温柔,就越是憋着坏水。
她肯定是要优先摆脱了冯晚的,但此刻的霍恂却有些危险了,一点也不如方才他冲过来分开他们的时候让她更有安全感。
什么叫前有狼后有虎啊?这就是。
她沉默了一下,在经历了很快速又很谨慎的一番思索后,不太确定地回答道:“还没定下信物的未来未婚夫妻?”
冯晚发出一声冷笑。
霍恂也笑了,气笑的。
他也懒得管冯晚还在面前了,转过身旁若无人地质问起这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小女孩,道:“怎么没定信物?金簪玉佩,都被你丢到哪儿去了?”
金玉良缘,煞有介事。
冯晚忽然想起那日她在长街抬头,发间分明一支金步摇,流苏闪过的华光明媚晃眼。她甚少佩戴那样的饰物,原来是这么个由头。
难怪用不着他修好的那支簪子了,原来是有新的了。
而对面的息偌还在用细弱清晰的声音扎他的心。
“玉佩你拿着呢,金簪你也收回去了。这能算是定下了吗?”
霍恂挑眉道:“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与你好好算算这笔账,你……”
息偌赶紧抓住他手臂,很快晃了晃,指尖用力,示意他注意那边还有个冯晚,莫要在此处争辩。
这样算账,她的脸往哪里搁!
让前任当面看到现任不是个东西,这算怎么回事儿?她的脸都要丢完了!
于是霍恂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十分通透敏锐地理解了小姑娘家的这点心思,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耳朵尖上。
方才冯晚突然上手,息偌回头间无意弄松了风帽带子,此刻风帽落下来,被寒风吹了一会儿,她耳朵有些红了。
只不过是这会儿正说着话,她没空管这些,所以还没顾得上。
霍恂伸手将她帽子拢了拢,伸手给她将带子系紧了,看着她的脸都拢在帽子里,才留给息偌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又回过头去。
息偌的视线倏然被阔大的帽子框住,只在一片暖意里看见他换了一个有些不耐烦的眼神看向冯晚那边,道:“我们未婚夫妻之间有话要说,冯郎不回避吗?”
冯晚看着他们这般亲昵的动作,而息偌居然不曾拒绝,咬牙道:“还没定呢。”
霍恂笑道:“怎么没定?她说着和我闹脾气,你也信?”
他十分自如地应对道:“你若觉得没定,可以去问问息家长辈,若还是不肯信,去宫里问一句也不妨事。我的婚事经由陛下作主,庚帖都已经送进去了。陛下金口玉言,你总不能不相信了。”
这下不光是冯晚,连息偌都有些微微的惊讶了。
她知道这事私底下一定有息停和霍恂暗自说好,但却也没想到这么快的工夫,就能到宫里那一步。
她可是一点都没听说消息!
冯晚一时哑口无言。他心中并不想信,可是霍恂提到了陛下,他总不能因为一时的争抢拿陛下来说事。
他的底气因此都弱了三分,但仍然强撑着道:“不到最后一步,万事都没个定数,一切还有的变呢!你话也休要说得太满,免得将来反掴到自己脸上!”
他再一次看向息偌,这一次的语气分明比刚才更加严肃沉重,道:“曼曼,你仔细考虑清楚。”
他是要再一次提醒息偌,让她别因为最近的这些事冲昏头脑,做下什么冲动的决定。这事若是从宫里过了一遍,到最后就是真的覆水难收,定成死局。
宫里这不是也没信儿吗?只要在此之前她想清楚了,只要她说一句同意,他拼尽全力也要将此事拦下去。
他的确没什么功名,比不得息停年轻位重,才能在家中一手遮天。可他冯家也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他的长辈们也在朝中为官,想要介入此事,亦能说得上话。
冯家男丁兴旺,冯晚在家中行九,前头几个哥哥都有出息,是而到了冯晚这里,即便他不爱读书功名,冯家也对他逼得不狠。
冯晚一贯觉得自己受尽宠爱,生活自由自在,享惯了这样的富贵人生。但为了息偌,这是头一回他开始痛恨自己不曾加官。
若他也能有个官身,息家岂能如今日这般小看无视他?
若他也能有个谈判的资本,息家岂能如今日这般轻易将他排除在外,考虑起这劳什子病弱王侯?
但这病侯爷就在对面对他道:“还不离开吗?冯郎。”
话到此处,其实也实在没什么好说了。
彭琰一直在不远处守着,待发现那边去了人,便立时凑近了。家丁看到彭琰,赶紧凑上去说话,彭琰这才知道来的就是清都侯。
她一时没有贸然上前,在暗处等候许久,眼见着两边一直僵持,而冯晚毫无还手之力,她无奈地轻叹一声,现身解局。
“彭家小女,见过清都侯。”
她伸手拉了一把冯晚,对霍恂道:“今日别庄里炙肉赏雪,是我疏忽了,不曾远迎,将几位贵客落在了此处。还请侯爷莫要怪罪,一起去那边阁子里入小宴罢。”
霍恂又套上了那副温和的笑脸,道:“我一时还不饿,看此处落雪梅花倒也有趣,想再看一阵儿。倒是冯郎,眼见着是饿昏了头了,彭娘子带他去垫垫肚子罢。”
彭琰看了一眼息偌,息偌摇头暗示自己无事。
于是她也就飞快行礼说了告辞,半拖半拽地将冯晚拖走了。
待离得远些了,她才没好气道:“你们闹起来了?你这大少脾气何日能够改改?在曼曼面前,你就姿态放低些不行吗?弄这么大的阵仗,让我替你将人寻来,你若两句好话没有,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冯晚没争辩多说,问起长辈们都在何处。
彭琰答了个地方,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两家也沾着亲,冯晚才好借彭家的宴局来邀息偌。他冷着脸迈步而去,道:“同长辈们告辞,我有些急事,要回城中去问清楚。”
彭琰愣了愣,问道:“那曼曼呢?你不管了?”
冯晚脚步顿了顿,道:“管。怎么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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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们远去,此地一时便安静了下来。
息偌就知道,霍恂故意说要在此处看雪,说白了就是要和她兴师问罪,免得她又不知逃到哪儿去。
眼见着雁行也推开了,可是霍恂仍旧站在彼处不动,仿佛真是快心惬意地看起雪景来了。
息偌有些怂地考虑了很久,还是非常勇猛地开口道:“你若是喜欢在此处看雪,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慢慢看啊。”
霍恂这下舍得回头正眼瞧她了,缓声道:“曼曼?”
他的语气像在质疑她说的那句“慢慢看”,但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息偌听得出他的音调是向下落的,每一个字都是实的,就像是把这两个字十分仔细实在地在唇齿之间咀嚼了一遍。
他在念她的名字。
息偌没敢应声。
霍恂问道:“哪个曼字?”
息偌心想,女孩儿家的名字能有几个曼字?便道:“就是你想的那个。”
霍恂道:“哦,缓慢的慢。”
息偌下意识道:“不是!是——”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反应过来霍恂是在故意逗她,并且,也因为她突然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是一种仿佛看见珍爱之物的笑意。
在从前,在难得的柔情蜜意的时光里,冯晚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她知道那是喜欢的笑意和眼神。
“喜欢”,这种感情和认知让她停下了自己辩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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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吗?霍恂就这么两面之缘,哪里来的喜欢?他可真是个可怕的人,她知道他会演,可他怎么演得这么纯熟?
若她不是个见过风月见过世面的聪明娘子,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他太可怕了。
息偌如此想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也在暴露着自己的心,只是盯住了霍恂那一双泼墨山水一般的眼睛,一时没有挪开。
霍恂目力一向不错,此刻看她的时候更是清晰,她眼里的防备和畏惧那么清晰,她只是因为自己喊了她的小名而生出戒心,甚至没有接上他的玩笑话。
老天有眼,他当真只是为了玩笑一句,好叫他们之间能有一个破冰的话口。
这小娘子的欢心真是好难讨。
霍恂目光淡了些,也不再看她,向一旁转开。
息偌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才想到——
曼曼?曼曼!曼曼!!谁许他叫她曼曼的!
他叫四娘都让自己忍了很久,他怎么敢叫自己曼曼的!
息偌开始思索,她不能一直这么忍着他得寸进尺,她总得想点手段,让他知道她也有自己的脾气,不是任由他搓圆揉扁的!
她正想着,霍恂放目瞧了瞧院里的景色,便转身同她道:“咱们走罢?”
息偌还没想出个头尾,突然被他打断,抬头问道:“你不看了?”
她跟着他的脚步并肩走出去,道:“我听说清都气候温和,是从不下雪的,还以为你会新奇多看两眼……其实宁都也少雪,今年这场雪都算格外大的了。”
霍恂袖着手,脚下缓慢,与她从回廊中走出来,又共同从这白雪景致里走过去。
他道:“清都的确不下雪,但我幼时在宁都待过,见过雪。这次回来,一时是有些新鲜,但也不至于在这大寒天里站着使劲吹风。”
他低下头来看了息偌一眼,皱眉道:“等等。”
息偌不解地停下来,看他再度伸手扯了扯她的帽檐,恍然道:“这样冷的天,你光顾着好看吗?”
才把帽子做得这样大,头晃一晃都要掉了,怎么挡得住风?
息偌却反将帽檐又向旁别了别,有些嫌弃道:“这是宁都的风尚!帽子大些,里头留个软撑,出去不至于压坏发髻。”
她整理好,抿唇倔强道:“冷就一会儿,好看是一辈子的事儿!你懂什么?”
霍恂微哂道:“我不懂,那个也没多懂,知道不保暖,还拉着你在这地方受冻。”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息偌大抵能明白是郎君吃味时的阴阳怪气。但是这话如果是霍恂说的,那她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她想,他大约是真的觉得霍恂非常愚蠢。
如果再往深想,他看待她是一个权利联系的工具,应该是很不希望这桩婚姻在她这里出现什么问题的。
毕竟宫里已经知道了,若是闹出乱子,对他来说是件烦心事。
息偌同他道:“你不用给我说他的坏话,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霍恂垂目看了她一眼。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不会因为他反复的示弱与求和,就点头答应他什么,否决掉之前说好的婚事。所以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担心我满脑子只有小情小爱,被他这点温柔蒙蔽双眼。”
她说完这句话后,看见并听见他非常冷漠而鄙薄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也就想到这里。”
他如此说。
息偌火气又上来了——
不然呢?不然呢?就他聪明,就他厉害!
她黑着脸转身快步向前走,他又在她身后叫她等等。
她没回头,听见他在她身后问道:“你往哪儿去?”
息偌头也没回,道:“你少管我去哪里!”
霍恂迈步跟在她后头,她看着脚步快,实际上害怕滑,也只有些小碎步,他不用多快就能跟上。
他因此十分自如道:“你若要去寻彭娘子,她家长辈知道邀了你来,必然会请你去前头一起吃饭。那冯郎还没走呢。”
息偌想到这里,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她忿忿回过头,瞪着他那张可恨的笑脸,道:“你故意的罢?”
霍恂几步重新回到她身边,道:“我在不好吗?你今日来了,不好直接就走。我若在这里,还有人替你挡一挡。”
息偌很认真地盯了他许久,见他面色始终毫无波澜,自己却忽而想到了什么。
她道:“其实是你想让我陪着你罢?”
霍恂挑眉问道:“怎么说?”
息偌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猜中了,十分自得道:“你刚到宁都,与彭家也不熟,身份又特殊。今天这么贸贸然地闯过来了,留着也尴尬,但也不能将我一个丢在这里。所以最好是我留在旁边一直陪着你,你才理直气壮,是不是?”
霍恂垂眼望着她,她细长的眉毛勾得漂亮,青黛洒金点缀长眉,随着她生动的表情高高地扬起来,像一只美丽的鸟儿振开艳丽的尾羽。
她像一只漂亮又骄傲的鸟儿。
他不自觉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