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舒纯熙这两年的睡眠质量很差,也很不容易入睡,更何况,冰火两重天,刚刚做过那样的一个前后诡异牵强的梦,她其实是不敢睡了,生怕再在梦里见到敬亭。
呆呆地坐在床头,熬着等天亮。
终于,日头升上来,照亮了一整个房间。
舒纯熙才如同被大赦的犯人一样,面如土色地走出门,下楼去吃早餐。
敬渝今天早上依旧不在,舒纯熙进到餐厅里,看见的就只有宗正。
昨天那一遭,宗正虽然一直待在自己的客房不曾露面,但事后还是弄清楚了个大概。
他从前只听说过舒大小姐娇贵,虽然是有些任性天真,但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刁蛮女子。
可是昨天那一闹,砸东西纵火,说是泼妇行径都轻了,他实在是有点看不懂了。
按理来说她已经嫁到夫家,难不成这两年在莫瑞恩尔,那位敬二公子反而还将她宠得更无法无天了么?
莫瑞恩尔那儿有这么多间房子供她砸的么?
宗正被自己这多嘴多舌的行为惊到了,一面在心里告罪,一面在脸上表现得如常,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把目光移开到别的地方。
用完早餐,宗正主动叫住了舒纯熙,提出跟他一起到庄园里走一走。
舒纯熙现在心情和精神都不怎么好,但对方到底是宗正。
她心想之前宗正的那番话,肯定是没有跟自己交完底,所以再谈上一谈,是很有必要的。
就这样,她说服了自己,撑着力气跟宗正一起往后面的花园走去。
一连走到林子深处,宗正也没有率先开口。
舒纯熙只觉得头昏眼花,实在没有了虚与委蛇的耐心,直截了当地说:
“昨天宗先生的话,我回去考虑了一下,我很感激你递过来的橄榄枝,不过,我心里始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会选择娶我?”
宗正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一眼从一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的女人。
有点迟疑,观察着她的脸色,思忖着是否要把昨天的话复述一遍。
只见舒纯熙有些不耐地抬起手,应该是猜到他的回答了,目光凌厉地扫过来,仿佛已经将他看得透彻,冷淡地问: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浆。宗先生既然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那也应该拿出些诚意出来,不是么?
“难不成事到如今,宗先生还是不肯说真话么?”
原来如此,宗正笑了一下,也不兜弯子了,直接问道:
“我问舒小姐一个问题,你可知敬二公子娶你,是为了什么?”
舒纯熙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面色比刚才更冷若冰霜,心里面的声音乱七八糟地叫嚣着,但那些答案她当然不能真的说出口。
压下心思,她耐着性子思考出了一个看起来最可行的答案,说:
“为了保护我?”
宗正赞同地点点头。
“舒小姐说得对,敬亭娶你,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真的死掉。而偏偏这世上有些人,想要你死。所以他娶了你,可以借着敬家的名号保护你。
“而我想娶你,则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些人,想要你活。”
他神色严肃,目光灼灼,落进她眼里,与她对视。
舒纯熙的心却好像在此刻才触到了实地,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运转,得以思考。
片刻后,她眨了一下双眼,丝毫不胆怯地回望过去,追问道:
“哪些人,可否请你明示?”
宗正又轻笑着,那笑意里带着点促狭和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后退了一步,朝她正正经经地作揖行了一礼。
舒纯熙被他这么隆重的动作给弄得有点不自在,盯着他,然后听到男人浑厚的声音,含着笑意,说:
“此为我宗家求娶舒小姐的聘物之一,我在宗家,恭候舒小姐大驾。”
舒纯熙这才迟缓地露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宗正看她这样子,大概是还需要考虑。
这也正常,毕竟不是小事,而且,舒纯熙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着来,只能自己一个人琢磨。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宗家只派了他这个一个同龄人来,若人多势众,坑蒙拐骗,岂不是会成了威逼利诱的坏事?
心中沉吟,舒纯熙率先踏出脚步,带着宗正一起往前走。
“舒小姐对敬宅好像很是熟悉?”
这林子里小径幽深,交叉路口也很多,宗正一路走过来,明显看得出来舒纯熙的了然于心,应该是对这地方很是熟稔的,大概并不是来上五六次就能练出来的。
“嗯,小时候在这里玩得多了,而且这么多年也都没什么变化。”
舒纯熙随口就答道,带着他在一处鹅黄色的美人蕉花丛旁边止住,然后转过来,看样子是思索出了什么结果了。
宗正成竹在胸,洗耳恭听。
“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不要论感情,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话,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也是可以的。这你可以接受么?”
宗正又惊讶了,他发现舒纯熙总是能说出来让他愕然的话。
但思绪很快就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他反问道:
“难道,你其实有意相仿古法,为敬亭守孝三年?或者,你心里其实另有其人?”
这个其人,他又很快猜测为敬渝,只是不能挑明。
舒纯熙在他的追问里感到无奈,继而泄气。
“不是上面的任何一个原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从我这里还要得到一份感情的话,我们都会很辛苦,然后不欢而散……所以这件事我必须得提前跟你说好。”
就比如她的上一任婚姻,当时她嫁给敬亭的时候,他们就是谈感情的,她更是天真愚蠢地觉得自己可以用一份感情去回报他。
然后,她收获的就是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跟敬亭成了一对怨侣,至死不得和解,恩人反成仇人。
“实话实说,我虽然是出于利益才想要与你缔结姻缘,但并没有做要过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的打算。
“如果你不是因为心里有别人,那是……那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亦或是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的话,那你可以和我直说。
“我一向洁身自好,并没有在男女关系方面有什么前科,结婚以后,也更是不可能有的。”
宗正静静地看着她,言辞还算诚恳。
舒纯熙嗫嚅了几下,这下竟然透露出一点怯懦和犹豫来,
“所以,你是想跟我好好培养感情,还要好好地过一辈子?”
宗正拧眉,他心知自己此行,让舒纯熙答应跟他们的结盟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行现在应下,等到婚后再徐徐图之改变她的主意,这也是个方法。
但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执拗的性子,总觉得她既然在这方面都要求了,那就应该在婚前谈判的时候,彻底说开,并且他现在,还很不想接受舒纯熙的建议,甚至想要尽力扭转她的想法。
“不然呢?你不会还要说什么,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吧?我宗家绝没有这样的夫妻。”
宗正有点无奈地按了下眉头,像是拿她没办法了,叹气道:
“舒小姐,我的家世你也知道,还是说你觉得,如果我实在是不愿意,又有谁会非要逼着我与你结婚么?”
面前的人继续不语,蹙眉垂头的样子,像是在苦思冥想他的问题。
“所以,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或者说,你觉得再给你一点时间,你以后总会喜欢上我的?”
她觉得很奇怪,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自己都心虚。
但他喜欢她什么呢?
她已经不觉得自己有被真心喜爱的可能了,爱情这种东西她始终是弄不明白了。
她只有两段失败的感情经验,这道题自己从来就没有解出过正确答案。
而舒纯熙身旁的宗正从来没有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双颊绯红,假模假样地咳嗽了好几声。
“那你呢,你就算不喜欢我,难道讨厌我么?”
他虽然把问题抛了回来,但是并没有否认舒纯熙的猜测。
“我不讨厌你。”
但是不讨厌又有什么用呢?
她早就没有勇气再去经营一份感情了,因为这份感情不可能回报给她任何一点好的结果,她已经不会再蠢得离谱了。
舒纯熙躲避似的摇了摇头,连忙道:
“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你的话我也要再考虑考虑。”
说完,好像是故意不给他机会再说什么,舒纯熙立刻转了身,快步循着来时路,往回走了。
.
凌晨的梦终究把舒纯熙吓到了,她总疑心自己会回到莫瑞恩尔,回到波利市她跟敬亭的那个家。
但自从回到维尔亚她才敢承认,她其实根本就不想回到那里。
回到房间后,她就开始好好地想宗正今天跟他说过的话,然后在心里推算他说的那些人。
不得不说,他的胃口吊得很足。
而且,今天他还给自己透露了一个十分有用的新信息。
舒家身处的这场政治斗争里,有人要把这颗棋吃掉,就有人要把这颗棋保住,然后,再利用这颗棋吃掉其他的棋。
这个信息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她于迷雾之中行走了两年多,现在,保棋的人,总算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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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舒家平反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无论宗家受了谁的授意,抑或只是得到了消息想要提前站队,他们如今的所为,都无异于为舒纯熙心中的那个想法加了足够的砝码。
只有舒家人平反复位的可能性大到一定的程度,才值得宗家主动抛来橄榄枝,不是么?
宗家当然不是为了什么矿山的生意,他们看的更不是现在的自己,他们看的,其实是平复之后的舒家。
届时,她还有什么与宗正不般配的地方?
舒纯熙已经想明白了。首都的局势,她虽然看得不够清楚,但宗家人,已经先一步替她看过了。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建立在,宗正是真的可信的基础上的。
她始终不敢轻信任何人。
就这样想着想着,舒纯熙吃了午饭又吃了晚饭,然后到了要睡觉的时候。
本来白天沉迷在思虑之中,有些事情她还没觉得有太大的影响。但夜幕降临,她看着等到关了灯就会变黑的房间,心里的踌躇滚雪球一样,害得她不敢闭眼。
是啊,早上不是就梦到敬亭了吗,而且今天下午她还跟别的男人考虑再嫁的事情呢,敬亭那种疯子,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舒纯熙在房间里面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给敬亭上柱香,跟他好好地了结。
但等她穿好衣服下了楼,又站在空悠悠的大厅里犯了难。
敬亭如今的牌位自然是供奉在敬宅的那座祠堂里面,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是绝对没有胆子走夜路去祠堂给敬亭上香的。
就这样,拧着眉头站在客厅里面好一会儿,舒纯熙才总算想到一个好方法。
然后她跑上跑下,在厨房还有客厅的储物柜里找出来自己要的东西,在客厅通向前厅草坪的一扇落地窗前摆了一方小型简易的祭拜香案。
一次性纸杯里面盛了小半杯米放在前头,然后又用小碟子盛了几样贡品瓜果,她还尽量捡敬亭以前喜欢吃的拿的,每样量不多,意思一下得了。
然后,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舒纯熙跪在瓷砖上放着的一个草垫,上身带着大腿都挺直,直愣愣地跪着,在月下祭拜的心很是虔诚。
伸手拿了三支香握在手上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双手合十,她朝着月亮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跪坐下来,在心里开始跟敬亭说话。
第一,她说他的死,她很抱歉,确实是自己连累了他,但是他也欠她孩子的一条命,所以就此抵消,以后她也不会再怨他,希望他也不要怨自己;
第二,她说当年你向我伸出援手,从最后你身死的结果来看,我也知道承了你莫大恩情,但你也折磨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然生不如死,也算偿还了你的恩情了;
最后,虽然你刚死没多久我就要再嫁,是有点不道义。但是人死如灯灭,你走了我却还要活。
可要是不再嫁,我恐怕也就没什么好活的可能性了,这一点你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敬亭你别怪我,这次你就不要生气也不要嫉妒了,更不要发疯入梦来折磨我。
“我从前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现在你死了,我要相亲再嫁了,特地还告知你一声,我实在是仁至义尽。从此往后,你我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她在心里振振有词。
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舒纯熙只觉得心里面压着的大石头好像是移开了一点,不管怎么样,确实是起到一点心理作用。
她深呼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再度支起身子向前轻探,好好地把那三根香插进米里。
做完这些,她才有心思分出来去管其他的事。
从刚刚就听得到的动静,现在总算随着皮鞋在地上走动的脚步声化为了实质。
敬渝早在从楼梯下到一楼的时候就看见她了,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像是一点都不怕凉也不怕累的样子。
看样子,她应该是在祭拜敬亭。
敬渝便没动,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她祭拜完了,再朝她走了过去。
一走近,看着地上那张明显是她自己弄的香案,敬渝嘴角一抽,声音努力放得温和,主动跟她搭话,问道:
“怎么这时候在客厅上香,是不是区欠洲的时间还没倒过来,夜里会睡不着?”
舒纯熙一手撑着地砖,从草垫上起了身,瞥他一眼。
因为昨天那一桩事横在心头,后面又做了那么个梦,以至于现在不得不在这里给敬亭上香,求得一点心安。
一想到这种种,舒纯熙就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给敬渝,她亦是嘴角一抽,冷冷地问:
“敬先生没看见么?
“我正在祭奠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