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而敬渝和周政,已经朝这边继续走了过来。
原本就吓得呆滞的心现在更增心惊,心跳陡然加快,舒纯熙回头看着刚才“帮”了她的人,现在的姿势她就好像被他从后抱在怀里一样,实在是有点暧昧。
但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男人连忙将两只手从她身上拿开并且后退一步之后,反客为主地拽住这人的手腕,拉着他一脚踏进泥土里,绕到一株一米高的杜鹃花树后面,半蹲着躲了起来。
宗正虽然不知道舒纯熙为什么刚刚还一副傻愣着的模样,转眼间就开始机智躲藏了,但他还是学着她照做,做了个单膝跪地的姿势。
当然,他注意着没让整洁的西裤碰到地上的泥土,毕竟他还没去灵堂祭拜过亡人呢。
幸亏舒纯熙他们躲得快,敬渝果真跟周政在这边转了弯,就在他们“眼前”走了过去。
“届时,恐怕首都里也要仰仗敬总多加斡旋了。”
周政的声音因压低而听得十分模糊。
敬渝十分有礼地回答道:
“周市司无需多虑,渝既托付此事,必会尽力而为,谨慎周全。”
这个小院十分狭小,两个人走着路说这话,跨入下一个院子的功夫,就只够舒纯熙听到这两句话。
但听到了也没什么用,她又不清楚他们在谈什么。
拧着眉,舒纯熙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紧紧攥着身旁人的手腕,用了力,将那人的西装袖子都攥得有了褶皱。
连忙收回手,舒纯熙有意追上去,站起身后又看着同样随她站起来的宗正,眉头刻意放松了一下,同他简短地说:
“抱歉,刚刚谢谢你,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立刻就往外走,鞋底沾着深黄色泥土的鞋刚踩在石板路上,小臂就被身后的男人给拉住了。
她下意识用了劲儿,一下子将手臂给抽了回来。
现在宗正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大的劲儿,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原本拽她就没有用多少力气,被她这么一挣脱,自己反而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高大威猛的男人站在种花的草地里面,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舒纯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反应过激了,但一想到眼前这人拉着自己不让她走的功夫,说不定敬渝又带着周政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她心里本就不多的愧疚也就没了,反而有点不爽。
宗正看得到她的神情变化,沉吟着从草地走上石板路上,站在舒纯熙侧边,好奇地问道:
“你方才为什么要躲那两人?”
舒纯熙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量高大,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看起来颇为正派的样子。
她并没有在敬宅见过这个人,又穿成这样,那一定就是今天来吊唁的宾客了,但是上午见的那些人里,又没有这个人,所以,他就是下午来祭拜的人了。
总之是来吊唁的宾客,非富即贵,舒纯熙可不想她没见成周政,反而被来吊唁的宾客撞破,又猜到任何的可能性。
于是,两眼一闭,收起先前面上的那点不虞神色,转而泫然若泣的样子,同他低声解释道:
“其实我是这家主人的弟妹,今天办的就是我亡夫的葬礼。我先前从佣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实在心里难安,见大哥在这园中会客,一时心急,这才跟在他们的后面的。”
舒纯熙说得声音小,好像在说什么隐秘私事的样子,语罢还冲宗正眨了眨眼,一副“我说的你应该懂吧”的意思。
但宗正只是挑了挑眉,根本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反而只是回她以真诚的几下眨眼,等着她继续往下面说。
舒纯熙刚刚只编了前半段,本来以为宗正是个懂事的,以为自己不小心撞见什么别人的家务事,就不会再追问了。
谁承想竟是个较真的。
舒纯熙索性睁着眼说起了瞎话。
“不瞒你说,你别看我这大伯哥人模人样的,其实唯利是图,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我这次就是听说,等到葬礼办完,他就要想办法把我再嫁给他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就当我算是半个敬家人,往后还能替敬家维持姻亲关系。”
“可怜我虽是个寡妇,但实在不能忍受大哥这样算计我。所以刚刚看见大哥在这里见客人,我才会跟过来的。”
宗正耐心听完舒纯熙的一番话,看她情真意切说得有理有据,要不是他知道舒纯熙和敬渝从前的关系,恐怕还真要半信半疑地被她糊弄过去了。
但现在,他只是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纯熙表妹。”
他直起身子,望着她,慢吞吞地叫了她一声。
“我知你有难处,不想解释就不用解释的。”
舒纯熙本以为自己这番说辞还算不错,任人听了也只会觉得自己竟然发现了敬渝不为人知的一面,说不定还暗自得意呢。再不济,就当她是被害妄想症疯了也好啊。
但是,谁想得到眼前这个人竟然认识自己啊?
舒纯熙愣在了原地,盯着宗正又看了好一会儿,努力确认自己是真的没见过眼前的这个人。
“你,你叫我什么?”
她真的是错愕,并且暗自后悔,早知道他认得自己,那她就编另一番说辞了。
总好过现在这样,直接被人撞破。
宗正看她暗自懊恼的样子,勾唇轻笑,自我介绍道:
“我叫宗正,不知道杨小姨有没有跟你提过我,真要论起来,我们还有点表兄妹的亲戚关系呢。”
舒纯熙仔细想了想,这才把眼前这个自称“表哥”的人,跟那天母亲说的人给对应起来。
“奥,原来你就是宗正表哥啊,母亲是跟我提过你,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上面,所以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她咽了咽口水,稍微平复了一下,才像平常一样跟他客套了起来。
“宗正表哥怎么会来南省,是特地来奔丧的么?”
宗正点点头,同她解释道:
“敬总颇为重视这次的葬礼,北省里同敬家有交情的人,应该也都请到了。”
“原来如此。”
舒纯熙悻悻答道。
.
下午的吊唁正式开始之前,舒纯熙几乎是掐着点赶到的。
敬渝已经到了,站在他的位置上,看见舒纯熙脚步有些急促,并没有责备她姗姗来迟,反而是手虚抬在身侧,颇有如果需要,他随时都会上前搀扶一把的意思。
当然,他的手并没有碰到舒纯熙。
反而是舒纯熙看见他这有些奇怪的举动,眉心暗蹙,心里虽奇怪,但两步走到他身边站好,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一整个下午的吊唁。
下午来的人依旧很多,每个人敬渝都能聊上两句。
而舒纯熙光是鞠躬还礼,就已经做得头晕到麻木了。
敬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右手在她手腕下搭了一下。
男人有力的大掌抵在她的手腕底下,明明肌肤碰在了一起,力量也随着那一丁点的接触上传递给她,像是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不由分说的意味,可舒纯熙还是感受得到从他手背上传递过来的冰凉。
她轻眨一下眼,如常地一呼一吸着,默许他将自己扶起来。
那人收手的动作却也很迅速,仿佛从来就没有朝她伸过手一般。
抬起头,敬渝立刻就能挂上礼貌的微笑,同对面的人游刃有余地客套寒暄起来。
下午的时候,吊唁的人安排得很密,饶是敬渝有意,也没有找到机会让舒纯熙去后面坐着歇一会儿。
而身边的女人应当确实累了,连面对宾客时的笑容都是刻意才能挤出来一般,明显是在强撑。
喉咙快速地滑动了两下,敬渝总算下定决心,主动向她靠近了一小半步距离,与她只余一拳的距离。
之后的每次还礼,他都像方才那样,伸手给她点力量,直接把她扶起来。
敬渝比她高上一个头,平时,即使舒纯熙穿了高跟鞋,她的视线也很少与他平齐。
但还礼时,管他高矮,她和他都要同时低头俯身,躬身到四十五度角,然后,再一齐直起身子。
做相同的动作,如此往复。
俯下身,然后再立起身子,余光每次都能看到身旁的男人跟自己一起走完这个流程,她竟然恍惚地联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些古装电视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现在这场景,除了没有所谓的夫妻对拜,倒还真有几分像是拜高堂的样子。
谁能想得到呢,在她丈夫的葬礼上面,她竟然会觉得自己在跟丈夫的堂哥拜高堂。
舒纯熙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来,觉得自己能把敬亭给气活了。
但这一下午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她短暂地收敛了一会儿之后,还在接着与敬渝给别人还礼,然后,那念头又止不住地冒出来。
这一回她没有继续想起敬亭来。
她只是凝滞着唇角,扯不出一丝笑容来,在抬头直起身的那一阵眩晕当中,带着嘲意地感慨。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了,而身旁的敬渝二十七岁。
他们没有拜高堂的机会。
她站在他的身边,跟他一起为他的堂弟向吊唁的人还礼。
蹉跎了什么么,还是遗憾么,大概都没有吧。
可能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她有一点难过。
到底说不清楚。
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一点遗憾的。
.
舒纯熙没有吃晚饭,祭拜结束后,她直接回了房间。
李阿姨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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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没有应声,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敬渝将晚间席面的宾客一一给应酬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饶是他精力尚可,遇上这种需要人费心的场面,也会被耗得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西装外套随手提在手里,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拉开领带,解开最上面的衬衫扣子,试图散掉些酒气。
明天还要站上一整天,他可不希望自己没有一个好的状态。
李阿姨等在客厅外面,看见敬渝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帮他拿衣服。
敬渝将衣服递给李阿姨,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揉了一下眉心,问道:
“怎么了?”
李阿姨便告诉他,
“今天二夫人没有吃晚饭,我看她回来的时候,心情好像不太好。”
敬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思绪往回拉,想了想,今天下午他就感受到了,越到后面,她整个人越阴郁低落,他觉得舒纯熙简直就要化为一片乌云站在自己身边了。
原来他没有感受错,她确实是心情很差,连李阿姨也看出来了。
敬渝叹出一声气音,道:
“我上去看看,你们热点东西,看等会她愿不愿意吃。”
交代完,敬渝又从李阿姨手里面拿回了自己的外套,一步一步地上了楼,往舒纯熙的房间走。
他并没有太醉,脚步依旧沉稳,停在她的房门外。
但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或许她也已经睡着了。
门缝里面也确实没有透出光亮,至少房内没有开灯。
敬渝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很快他又想,万一她还是像上次那样趴着睡,怎么办?
带着这样的疑虑,他还是静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动作很轻地走了进去。
走廊上的灯顺着门开的角度,把光线放了进去,于黑暗中劈开一道亮面。
舒纯熙双手抱膝,坐在床头,眼皮子抬了一下,看到了逆光站在光里面的男人。
敬渝本想着就这样让门开着,好避嫌,但他打开门之后,才发现舒纯熙并没有在睡觉。
他的夜间视力很好,更何况阳台上的窗帘也没有拉,还有夜空里照进来的月光。
从走廊里照进来的亮光,就显得像是打破室内和谐的突兀了。
敬渝沉默着,走了进来,然后手向外轻轻一推,又将门给关上了。
房间这才恢复原先的宁静。
进来的人则缓缓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沙发和床头,两个人都没有再刻意地去打量彼此,就这样在良夜里守着自己的位置静坐着。
敬渝什么话都没说。
但舒纯熙却觉得,这是他跟自己无声的拉锯,又或者,他这样仅仅是在默默地陪着她?
想到这两种可能性,她有点诙谐地勾起唇角,勉强地笑了一下。
敬渝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他能感受得到房间里游弋着的压抑的氛围。
或许以为她睡了,然后进来看看她的选择本就不对。
否则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他走进来,遇上清醒着的她。
她不问什么,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敬渝只好独自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空气,默然地感受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令人感到悲伤的气场,亦或是阳台外开始叫嚣的春虫。
或许是酒精让他有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仿佛这一夜在他面前将某些东西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他得以窥见些什么。
不,应该是面对。
比如,自从两年前她那么决然地离开他身边,一直到敬亭身死,她从巴黎回来,一直到这一夜,他们都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彼此面对面过。
黑夜助长了感官的认知,也滋生了良久以来沉寂在心底的情绪。
现在这种,谁也看不到谁的情况,或许才是最好的。
她消融了对他的疏离和怨怪,而他也不必再掩藏他的思念和愧疚。
他开始眷恋这一刻,多想永远就这样停留在这里。
但他又无可避免地要与她的那份悲伤直面对上。
这叫他怎么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的思绪走得很慢,带着点谨慎,但更多的竟然是不情愿。
终于,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场葬礼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敬亭的死,她还没有释怀。
……
她爱上敬亭了吧。
敬渝的眸子垂下,周身的那种落寞几乎没有掩饰,放在身前的双手缓缓交握在了一起,无奈却又固执地拧紧,像是一个越来越牢固的结。
所以她这么伤心。
而他最是无能为力的,恰恰就是她现在的这份伤心。
他有什么安慰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