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弦起,流水翩然入瓮。峥声跌起,急,急转。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息,仪真不知这首曲子是什么,一时间只觉得磅礴悠扬。
她转头,却见着兄长在思衬中凝眸。
这首曲,是《塞外西狄》。
曲谱为第一位和亲塞外的公主所作,后经传流回中原。再由华青公主改编,不同的人弹奏都有不同的意味。
或孤漠的荒凉,或断肠忆乡的愁思。而在这寿宴的日子,明念却将这首曲子弹出了沙场的铿锵和盛世的繁华。
愈往后,愈让人移不开眼。
经由她手指抚过的地方,音韵都犹如清泉一般泄得一气呵成。突然,也不知怎地,从明念袖中飞出第一只蝴蝶,吻上琴弦,盘旋在半空。接着便是四面八方的蝴蝶翩跹而至,翅振得温柔而不显凌乱,让人饱足了眼福。
高|潮来了。
明念指尖的动作愈发加快,蝴蝶的数量也甚为可观,琴音余响,万蝶振翅。
苏明念落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从两边阁楼上降下一副对联。
明眼人看出这是御上亲笔,便是贺中书令大人寿宴。只是诗文作风略显矫揉,反倒衬不上这大气磅礴的曲演。
“明念献琴一首,贺父亲大人生辰。”明念说着便站起来,少女姿态匀亭,举止得体有度。落落大方朝四周宾客看去,弯腰献上一礼:“今日,礼迎诸位宾客,赴宴。”
掌声迭起如雷鸣,明念含笑退至后厅。
仪真看得意犹未尽,手拍得通红。见兄长依旧跟个木头似地坐着,似乎还沉浸在其中,没有回过神。
仪真撇撇嘴,兄长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若她娶到这般令人羡艳的妻子,她巴掌都能拍上天去了。
明念将场子热起来,这一出万蝶振翅可谓是叫大家饱足了眼福,后面的氛围就不消再操持了。
仪真坐着看了一会儿歌舞,吃了一叠点心便坐不住了。兄长方才也离了席,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她看了看旁边的常夏,将人唤来。
常夏领着人去到后院主厅。
丞相府园和她们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仪真一路都不知道绕过了多少道环廊园厅。若不是常夏在旁边引路,她指定要迷在里面了。
“小姐,前面就是了。”
绕过一道月门,常夏在此处站定。仪真抬首微作打量,入目便是一片岌岌梅林,皑皑如雪。
叫人美得来不及眨眼,恍然仙境一般的花瓣缓缓淋下来。
白梅在江南不常见,更何况是数量如此可观的一片。仪真一下就看呆了,但见着常夏的反应并无什么特别。仪真也不着痕迹地端庄起来。
呜呜明念姐姐的院子真的好漂亮!
仪真面上镇定地往前行了几步,这会儿注意从白梅林转移回来,不免有些紧张。
马上就要见到明念姐姐了。
初柔和浅灵也被那片梅林美了一大跳,简直比她们府上的樱花还好看。主仆几人往前走,转过一道拐角的时候,仪真却先看见了一个身姿英挺扎高马尾的女子。
仪真有些印象。
方才明念姐姐弹琴时末尾万蝶振翅,随之而来的便是御上亲笔的对联从楼上放出,她当时往上抬了头,其中一卷便是由这女子放下来的。
展卷一挥间,很是飒爽。
仪真停了步,常夏在一旁委了委身:“邢小姐。”
邢宜悦转身,听见动静向她们望来。见着常夏并不意外,倒是谢仪真让她惊讶起来。
邢宜悦往前走了两步:“你是谢识呈的妹妹?”
谢仪真见她认得自己,点一点头。不料下一秒便见邢宜悦搭着她的肩膀按了按:“长得好可爱啊,我叫邢宜悦,是明念的手帕交。你是来找明念的?”
仪真没料到京中的女子行事作风还有这般轻直的,却也不讨厌,仪真轻点头:“明念姐姐在里面吗?”
邢宜悦想着明念之前的话,几人对谢府的情况自然也知道一些。
况且明念幼时走失,还在谢府借住过几日。口中时常念叨起谢府的小妹,如今看来,但真如言说那般可爱。
邢宜悦想着便摆起了姐姐的架子,对谢仪真很是照顾:“在里面呢,不过这会儿在更衣。一会儿还得出去会见宾客。”
仪真点点头,不知是时日将近,竟提前觉出了几分婚宴的味道来。
大婚当日,想必明念姐姐也该这般忙吧。
不对,按照大燕礼俗,新娘当日是不会出来见人的,宴饮之事便会落在郎君身上。
届时,兄长便有的忙了。
仪真一想心里便溢出了几分对大礼的期待,不免更高兴了些。邢宜悦见这小姑娘活泼,也乐意带着她。
两人在外面凉亭坐着喝茶等待,离月门隔得不远。
没一会儿却见一白衣仙君模样的男人从外面进来,这里其实不是明念的闺阁。只是今日暂时用作更衣的地方,往来并没有那般讲究。
不过来人也很重规矩,想来是提前有所探听。
这会儿步子只迈到门下便停住了,还是邢宜悦一眼望见险些呛了口茶,才赶忙起了身:“雨霖君?”
邢宜悦走过去,男人对她举下一礼:“邢姑娘。”
仪真吃着桌上的点心,有些不明状况。常夏见她茫然,便主动解释道,望着远处的两人。对方的身形气度极好,挺拔温雅。离远一瞧,真如谪仙一般。
“那位是雨霖君,无涯仙人门下首徒,是我家小姐师兄。”
无涯仙人?仪真乍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虽未见过无涯仙人,可母亲前些时日筹备聘礼花了不少功夫,其中便有一副无涯仙人的竹山后溪图很是不俗,令人惊叹。
母亲着人采买,费了好一番功夫。
她当时在自家库房见着时就被开了眼界,画风同时下兴起的富贵花鸟不同,也不是密集冗杂的街市长作。
独树一帜的山水奇才,让人见之亲临其境。
那独一份的道骨仙风让仪真在心里记了许久。所以纵使她并没有见过那位传闻中行踪不定的无涯仙人,如今看着眼前这位气度清绝的公子,也直觉他和无涯仙人本尊的气度相合。
竟然是首徒吗?
仪真想着也起身走过去,邢宜悦在跟前,同对方见了礼。
对方回她温柔一笑,随即便从袖中掏出一副卷轴:“今日事宜仓促,不便多留,劳烦邢姑娘代为转交给三小姐。”
邢宜悦接过那柄卷轴,见用匣盒所封,自然不便打开。但也隐约能猜到是什么:“雨霖君不妨再等上片刻,亲自交予明念。”
邢宜悦想着,明念自从游历回来,也是多年未曾与旧人相见了。
闻言,身后跟着的随童却现出难色:“公子有要事在身,今日得赶在晌午前去宫里为长公主作画。”
邢宜悦稍稍一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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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倒真耽误不得。
雨霖君回以失陪浅笑,言辞却依旧温润:“待明念大婚之日,必定亲来恭贺。”
“欢迎。”邢宜悦与人告辞,对方作礼别过,举止挑不出丝毫差错,连谢仪真也没落下。
等将人送走,邢宜悦打量着手里的卷轴,仪真却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有些分神。
可别是她话本子看多了吧,同门师兄妹什么的。谢仪真想着便紧了下手中的帕子,还好。两府的姻亲是定局,不然她还真为哥哥捏一把汗。
雨霖君这样的一看就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不行不行。
这一点小插曲让谢仪真一时浮想联翩,另一边,谢识呈也听暗探报来宫里的动向。
长公主今日召了名家大手进宫作画,谢识呈对于江湖名家并不关心,他看的是时局。这一位雨霖君倒是牵扯出许多隐蔽的痕迹。
雨霖君原是京城董家的小儿子,二十三年前朝中动荡,魏照海的干爹魏明宦官掌权,一人之力侵吞国库五之有二,贪了运往西狄的粮饷银子,又勾结时营副将通敌。致使燕军大败石硚关,西狄大军踏破城门,屠民两城,坑军数万……谢闻也在那场仗中断了右腿。
威远将军怒火中烧,兵士血刃犹尤在耳,要与朝廷清算。文人学子大燕百姓也是口诛笔伐。大燕朝堂却交不出人,最后由谢闻先斩后奏勒死了魏明才勉强平了民怨。
却也落了帝王威严,与明景帝生出争执,领旨避去江南,多年来未曾再踏入盛京一步。
这是谢识呈从现在的探报推出的当年局势,眉心微敛。并不觉得如这般简单,明景帝虽然让利世家巩固皇权,却并不重用宦臣。
魏明能做到这个地步,只可能是被人推出来当了幌子。真正谋其……
谢识呈思绪点到为止,水尤深,不便妄下论断。而这位雨霖君自是当时董家被人构陷,失势以后被魏照海为首的子孙弄进大内给好男风的魏明做的献礼,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好在后来为游氏太公所救,后拜其好友无涯仙人门下,成其首徒。
苏明念随外祖游历的那几年,便有一年是跟着无涯仙人在闻竹山学画。
思绪隐退,谢识呈起身去寻中书令。今日来给人做寿,他这个未来女婿自然也该有所表示。谢识呈脚下不疾不徐,端的是从容恭谨。
一路所到之处遇见不少人,直到转入一片梅园的前苑,与一人擦肩而过。
谢识呈脚步未停,依旧向前而去。
那与他擦肩的人却定在原地,回了头。随童见雨霖君停下,便也跟着滞足:“公子认识?”
方才那人气度矜绝,想来不是泛庸之辈。
“不认识。”雨霖君回头,思绪里闪过谢识呈腰间的那枚青竹玉坠。
师父曾说,明念的命缘极好看,便如闻竹山下的闻竹公子。起初,他并不懂这话的深意,也曾以为品若君子。
后来方悟,无欲之身又有何求?缘分早落他处。
君子如竹。
“走吧。”雨霖君回神间已不见波澜:“别误了时辰。”
谢识呈进了梅园,此处倒是安静,一拱月门穿过,吹来的风拂落簌簌花瓣。他抬眸,乱花渐欲迷人眼,白梅丛中一独春。
苏明念穿着一身海棠裙衫,发上丝带飘飞,眼眸盛着荣荣的春意,与他毫无征兆对上了眼。
十一年至,窈窕淑女,君子已立。
识呈哥哥,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