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之前就想说了。”白浔鹤看着余秋栀的眼睛，“你每次的借口真的很不走心。”
余秋栀看着他，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白浔鹤的身后，沈睿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只是目光，没有任何意味。
沈睿音：“白老师，之前说的……”
白浔鹤侧头：“再说吧，我现在还有事。”
说着，他捏着余秋栀的手腕往上抬了抬，示意。
“行。”沈睿音面上先前的欣喜一瞬间收敛，从容内敛道：“那您先忙，我一会儿再过来找您。”
余秋栀躲在白浔鹤身后目送沈睿音的背影，总觉得里面暗含威胁的意味。
白浔鹤松开捏着手腕的手，转身在余秋栀前面带路，把人领进一间无人的茶水间。
“想喝什么，咖啡还是乳茶。”白浔鹤站在咖啡机前，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道。
“乳茶。”余秋栀说。“我咖啡过敏。”
白浔鹤动作的手一顿，然后接着把手上的牛奶拧开。
“行。”他淡淡点头。
白浔鹤将一满杯乳茶放到余秋栀身前，然后掌心向上，做出讨要的动作。
余秋栀感觉眼下的场景有些熟悉，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干嘛？”
白色的奶泡还残留在她的嘴唇上。
白浔鹤喉结上下滚动，移开视线：“稿子。”
余秋栀压紧手下的文件：“不给。”
白浔鹤看着她，面无表情。
余秋栀梗着脖子，做出一副执拗的样子。
白浔鹤抬手放松了语气：“万一真的是你设计稿的问题，我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冤枉梁组长。”
“你不信我？”余秋栀睁大眼睛，“之前会议室我就想说了，我明明没做错事，你凭什么替我道歉？”
“我做错了事会自己承担责任，你凭什么替我担下莫须有的罪名，我的一世英名全被你毁了。”
白浔鹤：“……”天可怜见，他还以为余秋栀良心发现心疼自己，原来是心疼她自己的名誉。
白浔鹤抬手重复：“稿子。”
余秋栀盯着白浔鹤一副“不拿到稿子誓不罢休”的神情，思量再三，一边从手下的文件中抽出稿子，一边逼逼赖赖：“什么东西啊……凭什么不信我……我的稿子怎么会有问题……就算世界毁灭，宇宙黑洞大爆发，从此没有人生的第二天，我的稿子都不会有任何让甲方不满意的地方……”
白浔鹤干脆利落地从余秋栀手中抽出稿子，原本是不打算搭理余秋栀的埋汰。
他看了两眼稿子，针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反驳：“如果我是甲方，你这个稿子还真不能让我满意。”
闻言，余秋栀扬眉，收起了脸上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老老实实道：“怎么说。”
对于设计，她一向认真郑重，不会耍宝。
“等等。”白浔鹤出声，“我再看看。”
余秋栀：“……”哥们儿，别看了，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承认吧，我的设计稿就是无敌的。
白浔鹤盯着余秋栀的设计稿兴致勃勃：“这个稿子还挺有意思的。”
这句话在余秋栀这里有种“女人你在玩火”的既视感。
余秋栀沉默片刻，跳过这个感觉，虚心请教：“这稿子有什么问题吗？”
“你之前那张商业稿可发挥空间太小，还没看出问题来。”白浔鹤将手中的稿子递给余秋栀，“这次违和感还挺明显的，各种设计元素生搬硬套往主题上硬凑，乍一看有点别扭，细看又觉得丝滑合理。”
“所以，有什么问题呢？”余秋栀不理解白浔鹤想说什么。
白浔鹤：“你没听明白？”
余秋栀：“没。”
白浔鹤垂眼，眼皮微耷，看不清他眼底色神色，他伸手扶上余秋栀手中的稿子，手指跟着纸上的线条描绘，犹豫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你的设计没有灵气。”
对于一个设计师而言，没有灵气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余秋栀闻言呆滞，下一秒却又笑出了声：“你说我啊。”
她伸手指向自己：“你说我的设计没有灵气？”
说着，她笑弯了腰，好像听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白浔鹤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笑。
等到余秋栀笑玩，平复心情，他才再次出声：“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这张稿子和上次的商业稿，经验老到，对于细节的过渡处理非常丝滑，但是重工累赘不轻盈。”
“匠气过多而失了灵气。”
余秋栀捏稿纸的手微微收紧，纸上多了几道明显的折痕，就像曾经因为设计无数次失眠的夜晚在记忆中残留的痕迹，一样明显。
如同产生的折痕，一样难以抚平。
白浔鹤微微用力，从余秋栀手中解救出那张可怜的设计稿：“我也不知道你刚毕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虽然你现在的设计水平也不差，但是从同行的角度而言，我还是希望你能克服这个问题。”
“我希望你可以走得更远。”
说完，白浔鹤将手上的设计稿抚平对折叠好，放在余秋栀的手边。
“我先走了，设计稿能改就改，不能改就重画，时间上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跟梁组长商量。”
“毕竟是最后一次实习考核，认真对待。”
他伸手拍了拍余秋栀的肩膀，离开茶水间。
余秋栀目送白浔鹤离开。
目光先是在他的背影上停留，然后移到装着乳茶的茶杯，奶泡已经消下去，杯中水面平静，探头过去，余秋栀可以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匠气有余而灵气不足，这是一个很早就意识到的问题，为此很多个日夜，余秋栀都难以安眠，对身边的世界和笔下的世界，感知的触手日渐麻木，记忆的大脑日益迟钝，笔下的每一个作品在本子上也愈发模糊。
她生气愤怒，看过医生，也自残过，但是一无所获。
天赋就是这样，老天可以轻飘飘地送给你，也能毫无理由地收回，徒留你无能呐喊狂怒。
后来年岁渐长，年少意气在某一个瞬间被挥霍一空，余秋栀不得不妥协，跟自己达成和解。上学时的奖项和作品是她的底气，常年设计的经验是她的工具，就算没有灵气，想要坐稳设计总监的位置一样轻而易举，对上市新品而言，她脑子里的东西还算够用。
可也只剩够用了。
余秋栀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笔下是第三十九版设计稿。
白浔鹤这段时间没问过她设计稿的问题，可能也是不想给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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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
余秋栀叼着铅笔，看着手下空白的纸张，开始发呆。
设计稿这种东西，画出来甲方满意不就行了，要求灵气和内心自洽是她上学时候才会钻牛角尖追求的东西。
成年人，进了社会，还能有什么追求。
【Anran：你现在什么情况？】
铃声响起，余秋栀回神看了眼手机，回复。
【栀子花开呀开：什么什么情况，我现在好得很。】
【沈依明：哎呀你就别逞强了，设计稿的问题陈意霖都跟我们说了。】
【高悸：点头赞成。】
【栀子花开呀开：高悸你发言像个人机。】
【高悸：。】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陈意霖怎么知道的，那天他也不在场啊。】
【陈意霖：我和沈总监现在在白总监的办公室，刚好聊到你。】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聊到我干嘛，你们聊什么了，有没有说我什么坏话，你们去那儿干什么，不对，沈睿音跟白总监见面为什么会带着你？】
【栀子花开呀开：！！！】
【栀子花开呀开：不管了，等等我，我现在过去。】
【栀子花开呀开：你给我留个门。】
不等陈意霖的回复，余秋栀已经蹿出座位往白浔鹤的办公室赶去。
“她让你给她留门？”白浔鹤看着陈意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询问。
陈意霖沉默着点头。
白浔鹤哼笑：“她知道留门什么意思吗？”
陈意霖看了眼身边的沈睿音，尴尬辩解：“可能没想那么多。”
白浔鹤不置可否，走到门边把办公室的门拧开一条缝。
“你很喜欢这个实习生？”沈睿音问。
白浔鹤一哂：“什么实习生，这次之后就转正了，叫那么难听干嘛。”
沈睿音又问：“她很有天赋？”
白浔鹤：“暂时还看不出来，但水平确实高。”
沈睿音接着问：“跟我比呢？”
“你？”很难辨清白浔鹤到底想表达什么，“你从第一个奖项开始就是我指导，怎么跟她比。”
门缝边闪过一丝黑影，白浔鹤余光注意到：“到了就进来，门给你留着。”
门后面的黑影晃了晃，好像是在犹豫，又或者在干什么别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人才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你们都知道我要来啊。”
说着，余秋栀用幽怨的眼神控诉陈意霖。
白浔鹤看到人皱眉：“你又不舒服？”
“嗯？”余秋栀下意识否定，“没，我好得很。”
白浔鹤：“你照照镜子再过来说这话。”
“怎么了嘛。”余秋栀嘟囔着，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打开手上的前置摄像头。
手机画面中的人，额角是濡湿的短发，双唇呈现出不正常的惨白，胸腔上下起伏剧烈。
余秋栀满不在乎地把头发往后捋：“没事，可能是刚刚跑过来的缘故，气喘得有点急。”
白浔鹤目光在余秋栀的脚踝上一扫而过：“那你下次小心点。”
沈睿音顺着白浔鹤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双黑色红底圆头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