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娘的小狗抛下她了,大黄比她更自由,它许是已经回到一水镇了,所以在附近怎么叫它的名字都再寻不到。
老狗儿一直保护着轩娘,它走了,小娘子夜里害怕的时候谁来安慰呢?
柳轩心中难过,可眼泪像是流尽了一般,只是一个坐着说不出话来,又想着老天让她知道这些定然不是叫她哭泣的。
而是看她被公叔钰玩弄,觉得太过可怜了。
一切都早就有迹可循,男人忽远忽近的态度叫人惶惑不安,旁人的冷眼轻视让这段缘分更显得独特。
可是女人的眼睛只见到华丽的事物、耳朵只听到想听的话,命运一次次的暗示她看不到,像是误食了艳丽的蘑菇,眼前茫茫然,一切都颠倒。
柳轩抚过脚腕上的浅色的疤痕,她知道的,骨头一旦长歪了便无法自愈了,要拿着一把小锤子把歪一起的血肉骨头一点点敲开,再鲜血直流地重来。
治疗跛腿的疼痛是为了可以爬树去看灯笼、摘下枝头的花,而今是为何呢?
她要努力地去想,不能再如同之前一般被人推着行进,想明白了便再也不遭这一桩苦了。
轩娘尚不愿同公叔钰说话的,可那日刺伤他的伤口还未愈合,总是要负些责任的。
那个人衣衫褪尽凑到眼前了,柳轩还是会冷着脸替他上药。
尽管是情仇未有算尽,总未到恨之欲死的境地。况且良宵短,活着才能受熬煎。
公叔钰不知道哪里寻的药草,鲜嫩多汁,青绿色的汁水顺着柳轩白皙的手背而下,像极了她掩在细白皮肉下的脉络。
他生的一副清隽的样子,若是手中卷本书,当是能入私塾教书了,可织物之下的身体温热粗糙,轩娘敛着眼,将男人身上的伤疤瞧得清楚。
刀劈斧砍,也想不尽他经历过什么,在困难的环境之中活了下来,叫生命之火更加旺盛,如今又新添了一处与女子有关的伤。
银簪在皮肉,未至经脉,与他勋章一般的疤痕在同一处,他也因为女人感受到了疼痛了吧。
伤口离他的心口只差一寸,可是公叔钰会为女人伤心么?
这个男人不再是一水镇那个会因为主人不理睬而日夜不安耷拉着尾巴的小狗了,反倒是旁人要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公叔钰面色亦是冷然,目光如同蛇一般暗暗盯着轩娘,夜里还是会缠着她,在她肩上留下咬痕,从胸口发出闷闷的声响。
他有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柳轩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一项。
这般藕断丝连的感觉实在是难受,明明心里想要一刀两断,可□□上还是痴缠,像是夏日里泥潭之中滚了一圈,却濯洗不得,心中酸涩粘腻。
好像有一天若是这个男人备了一桌精致的饭食,她就会乖顺地同他坐于一桌,将要沉默地、默契的言归于好了。
但他们之间的牵绊好像更深刻了些,公叔钰好像在轩娘身上刻下了一道疤。
带来持续疼痛的、深可见骨的,叫她日日重温,再也无法轻易地将他抛之脑后,也无法再寻旁的人。
轩娘劝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做事总要权衡利弊,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虚与委蛇,狠狠地利用公叔钰一番再将他抛弃。
年轻的主人家吵架,家中又丢了狗,院子里旁的人也笑不出声,那拦着轩娘的老婆子未料到竟真的丢了狗,也领着小丫鬟去寻了几回,奔波往返人都瘦了些。
轩娘子脾气好,也肯同人亲厚,还会煮面汤分与众人。如今她颓丧的样子,像开到一半就低垂的花,叫人有说不出的怜爱可惜。
一时间众人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偶尔还会想法子去讨她欢心。
与小院的愁云惨淡不同,堰都城中有一件大喜事。
柳轩在夏猎上结识的袁县主与兆康帝成婚了,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从建安侯府被吹吹打打的接走,天家的喜糖洒满了整条街道。
钦天监选了个百日之中阳光最好的一天,朝霞满天,日光透衣照的人身上暖。
百官来朝贺,祥龙配瑞凤,只是这世上最华丽的服饰却用来装点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
朝臣面容肃穆,唯有建安侯满脸喜色,不知道的还以老树发新枝,今日是他娶妻呢。
不过他自然要开心的,自此在身份上便能压上大司徒一筹,谢炳君是帝师又如何,如今他还是天子岳父呢。
礼乐声阵阵,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注)。
是以御道铺红,喜笼高挂,夏去秋来,叶渐黄,宫中仍有绸花艳。
皇帝大婚,拜天、祭地、告慰祖宗。
这热闹不常见,司马兆一疯一瘸的两个哥哥在今日也出来晒太阳了。昔日里不受重视的皇子,却带着他们梦寐以求的冠冕,司马兆应该是要有些一雪前耻的感觉,可他只是面容平静地目视前方。
太庙之中的香烛常燃,厚重的帘幕遮得透不出光。
皇帝已经有了爱人,但芳嫔不是他的妻。新后是司马兆的妻子,但也是袁家的女儿。
建安侯袁明诚、大司徒谢炳君像是两座大山一般挡在司马兆的面前。
用权势叫他胆寒,用人伦情爱叫他顺从。帝师又或者国丈需要的从来只是一个姓司马的提线木偶。
司马兆只是比他的两个哥哥都要明白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天资卓绝。
祖庙里边有很浓一阵檀香味,日夜不灭的油灯将室内照的如同晴昼一般,清香燃起,有袅袅白烟飘散于空。
司马兆久久地盯着漆金的牌位出神,倏尔道:“祖父,我娶妻了。”
他的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也不去看新婚的妻子,好像他的皇后是随手带来的物件一般。
袁如仪也没心思去想司马兆怎么样,她的脖子都要被满头的珠翠压弯了。
在意图跨过小腿一般高的门槛之时,忍不住扶了身旁的人,便隔着凤冠的流苏对上司马兆一双含情的眼。
这个皇帝好像是这样,看谁都柔情似水,女人觉得被爱,男人觉得被看重,这种人…定然最是无情。
袁如仪敛眸,任发冠将她压低。
只有远远站着的宫人瞧着帝后和睦,忍不住笑。
芳嫔在宫内饮酒,她的屋子里也装饰了红绸,似是也要沾一沾帝后大婚的喜气。
女人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只木簪,不是什么精细的东西,对着光可以瞧见其上的木纹。
这是司马兆亲手雕的,他偶然间撞掉了姑娘发间的玉钗,可又囊中羞涩,便截下一段木刻出花来。
他的神情芳嫔还记得,男子的真心她也未怀疑,只是不知道他对旁人是否也会这般。
女子是这样的,钗环、首饰总不愿与旁人相同了去,若不是独一,便显得廉价了。
令人安心的话,她说了太多,旁人信了,可她自己总不能骗自己。
因着兆康帝大婚,公叔钰已经许久未到着偏僻的小院来了。也不知道旁人结婚他在那里忙碌什么,总不会是又吹唢呐又演戏法的罢?
轩娘未有过问,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再来,只不住地翻阅柳老爹留下的手札。
男子的爱意飘渺而不可倚靠,柳轩自觉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总要抓住机会才是。
这本手札中不只是许多字她不知,许多人她也是不认得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突然死了,这个人突然回京,从来没见出现过的人突然哭要撞柱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后边整页整页地记录着一个幽禁的前朝太子的起居。
最后结尾亦是匆匆,只写下废太子翀联合母族谋反,被鸩杀,郑国公一脉移三族,便戛然而止了。
其上的字如同织成的一张网,从景朔后期记到元和四年,记录着郑国公一案的始末,却又好像这案件不过是水面的浮冰,有更深的事情掩于其下。
天家秘辛怎会轻易说与旁人知?
轩娘参透不了玄机,只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安。她无人问询,也不敢打探,从前在怀泽侯府的时候还有些书可以查一查,但如今...
如今她还没去公叔钰的书房瞧过。
他的房间从来没上过锁,想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况且久未有人,桌上许是都落灰了,轩娘去帮忙清理一番想是也无碍的。
这置办的小院实在是偏僻,虽然有个书房,但公叔钰从未在此办过公务,到了府上实是睡觉的时候都不甚充足。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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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仍有几本书籍字画在的,用以显示主人家的品味情操。那一堆书摞在一起,轩娘凑近一看却是什么《女戒》、《内训》,分明就是猜到小娘子会偷偷来看特意教育她的。
将柳轩看得越来越气,她眉毛拧起来,也管不得什么礼节了,到底是拉开了抽屉,看这臭小子还藏了什么东西。
抽屉里,没有藏着女子的朱钗画像之类的,有的却是一沓散乱的纸张。
誊写的是不知道哪里寻来的郑国公族谱。
只一眼便将轩娘看得浑身发冷,从前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认识太多字。
郑辕,郑轲,郑辅...还有郑轩。
纸上的人都死在前朝了...
这到底是阎王点卯的生死簿还是族谱?
但却没有...轺字。
字辈相似,身怀秘莘又一意孤行的要到堰都来。
大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女人是写不进族谱的,所以她活了下来,可是又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所以她撬动郑氏血案也难于登天。
郑国公是做了什么坏事所以移了三族么?
轩娘这种升斗小民却是未有听闻的,能知道当今圣上是哪一位便已经很不错了。
可为什么会有御史当庭撞柱?又将这手札流传出来,最后到了她这个小民手中。
庙堂的事并非密不透风,只言片语传到民间,有可能整个故事都变了。
过了这么多年,堰都繁华未减,当年人已成黄土一捧。
她恍惚间摸上自己的脖子,忽地有些珍惜脑袋跟身体连着的感觉。
只是...当年阿娘的死与这本手札有关么?
这手札公叔钰从前也读了几页,这名录许是他特地寻来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明知道她或许跟郑国公有牵连也将她养在府上。
轩娘坐在檀木椅上久久不语。天色渐暗,窗户透的光照不清她的脸。
她应当是要恨公叔钰的,可是在发现应该恨他之前,因他而来的腿伤已经被他治好了。
不是过失后的弥补,而是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愿意替她做的事情。
原来以为当年踏马上她的少年就是公叔钰之后再看见他的脸会觉得厌恶,可事实上只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得竟然是…若是那个人不是他就好了,她几乎要为有这种想法掩面而哭了。
可是他们之间若不这般复杂,会不会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个人是有在乎她的吧?在他的家族、功名之外有一些位置藏着她的名字。
从脚底蔓延的一种无力感袭来,如今柳轩她恨不了公叔钰,而若是说爱他,却又有些不甘心。
这些年吃的这些苦,哪里...哪里就好那么算了呢?
轩娘眼里少见地透出些迷茫来。
只是若是...
若是公叔钰可以弄清楚这手札背后的疑团,她许是愿意报恩的。
这料想起来会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
是这样的吗?
一个男人要做一些令人心满意足的事情来证明他的心意?
柳轩的命运一瞬好像与柳轺的重叠在了一起。
轩娘擦掉眼角的泪,忽而想起,公叔钰之前说的话,
——若是有委屈,要先同他说。
是不是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轩娘似是从未与他提过,这个人从前那么忠诚可靠过的。
那日轩娘只当公叔钰是罪魁祸首狠心刺伤了他,可如今想来,却是那刘姓的负心郎最为可恨。
只是...只是她是什么时候给公叔钰看的手札?
...是他被砸了脑袋之前么?
细枝末节的事轩娘是记不清了的,公叔钰反将一军的本事极佳,当时是被他带人吓慌了阵脚,如今想起来却是有些奇怪的。
...这个人当真将当狗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轩娘书读的多了些,她总有办法弄清的。
可柳轩未有来得及将公叔钰等到,堰都城便乱了。
青州起了民乱,刚当上国杖的袁明诚皇亲的日子未正经过上几日,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