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轩娘便搬去了公叔钰置办的小院子。
老黄狗在搬家的这天一直心情郁郁,一双委屈的大眼睛都未有离开轩娘,生怕自己被丢下,却又不敢做声。
直到轩娘叫它上车,耷拉着的尾巴才复又翘起。大黄是轩娘从一水镇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怎么会又将它丢下?
新院子离城中有些距离,采买不甚方便,但也精心布置了下。
公叔钰常用的物什搬来了几件,他对家中的爵位未有兴趣,总有一天会搬出去。如今借着轩娘的由头,早早有了自己的家,自然要好好布置一番。
墙边种了些竹,环境算得上是素雅清幽,还有个小池塘养了些鱼苗与草龟,旁边有个书院,偶尔有书生结伴从门口路过,不过家中的婆子侍卫几乎是寸步不离,从未在书院下堂的时候让柳轩出去乱逛。
家中只有可怜的杏树小苗,叫人不忍摧折,轩娘练了几天徒手攀墙的技巧,终于有一天能赤手攀上墙檐,偏要看一看这在书院读书的书生是何种摸样。
“好看么?”
只是头还未探出去,却听见公叔钰的声音,一慌张便落在他怀里。
“你的腿不想要了?还想叫华大夫给你打断再接一次么?”
他冷着脸,总说的柳轩哑口无言。
但轩娘总要找些事情消遣,住在外边,姜夫子也不便来往了,只是同她的书信还未断。
她晒了鱼干,做了香胰子,给整个院子的人做拿手的面条子,甚至还绣起了荷包,总不算无聊。
公叔钰偶尔来,偶尔不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相见。
柳轩需要许多事情填补她的生活,叫她不变得患得患失,不那么可怜地等待着那个人。
本以为这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可有一天轩娘忽然收到了一张丝绢制成的帖子,带着丝丝香气,绣着紫色的兰花。
哪里会有人给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室送帖子呢?
只是能送到她面前的,应当是公叔钰默许的。
轩娘近来认字认得多了些,也辨出了这个署名是,
——郯珊。
有主的男人和被认养的小狗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别人的印迹。他身上的环佩、衣服上的花纹,甚至连发尾的气味都变了。
郯珊受不了,她能容忍公叔钰身边有个玩意,但总不好也在他心里也占了位置。
见面的地方选在天香楼的雅间,轩娘推开门,从窗户吹进的风将她衣摆吹起。
“你来了,”郯珊回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与初见时不同,她今日打扮的素雅,“那日毁了你一桌酒菜,今日我是想答谢柳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
轩娘与郯珊见礼。
女郎挽着袖子与轩娘斟茶,身后的侍女鱼贯而出,守在门口,房内余下两人。
“天香楼的八珍寻常要订许久才有,柳姑娘定要试一试。”
轩娘执起筷子,才发现今日的菜肴与上次来天香楼时全然不同。若是想做菜好吃,厨子先要知道好坏,她也是效仿神农,什么奇怪的菜肴都尝过。
如今这桌上摆的却是比那日要显得素净的多,不过用于装饰的雕花晶莹剔透,全然瞧不出原有的样子。
精雕细琢,如同打磨贡品一般,浮华尽敛,却是更显珍奇。
“我与阿钰这几年在灯节的时候都会见上一面,只是今年元宵的时候他未归,便选在了中秋。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跟我一般高的,如今却是要仰头看他了。”郯珊笑着品茶,又问:“柳姑娘的伤可好了些?”
“没什么大碍,”轩娘颈间系了月白色的绸带,先前的伤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痂:“公叔钰的手只是伤到了皮肉,如今也大好了。”
郯珊勾唇:“听闻你从府中搬出去了,在堰都可还住得惯?”
轩娘夹菜的手一顿:“是公叔凝同你说的么?”
她摇头:“你的事阿钰都同我说了,他是个重情的人,姻缘错会,我不怪你。”
轩娘一怔。
不怪?
是她...有错么?
“不过既是发生了,便还是要想一想今后,我与阿钰定有婚约,轩娘子应当已是知晓的吧?”
“他...未曾同我说过,”柳轩敛眸,这无端的指责激起她几分气性,手轻轻纂成拳:“既是知道他与旁的女子有牵连,女郎不介意,仍想嫁给他么?”
风言风语从前听了些,可公叔钰还未来得及亲口承认。
只是她与公叔钰还成过婚的,这又怎么算才好?
“我与他是元和二十一年定亲的,到如今已有八年了。”
郯珊唇边笑意加深,她似乎是半点不在乎这些的,瓷白的茶盏在她手中轻转,轩娘放下筷子沉默地听着。
“当初两家家长辈有意结亲,并非是要选阿玉的,这婚事是他自己求来的。”女郎的声音是悦耳的如果说的不是刺痛柳轩的话便更好了,“他说话有趣,总将我逗笑,这才选了他。”
“我家中规矩严,父亲素日里严肃刻板,是以选郎君便想选个有趣听话的、全然不同的。阿父自是不喜,但我当时为了赌气选了阿玉,只想着他名声不显,纨绔些我家也撑得住。可未想到他会成长今日这般,倒让我叫人艳羡了。”
郯珊一口气说了许多,双目含笑望着柳轩:“柳姑娘与阿钰的牵连又有多久呢?”
不过短短几月罢了,是否可以抵得过六年?
他们不只是奉有父母之言,还有青梅竹马之谊,柳轩横梗于其中像是肉中刺一般,叫一段佳话有了缺憾。
“我...”轩娘张口一时间觉得思绪繁复堵在她的喉头。
就郯珊与公叔钰有故事,柳轩就未有了吗?
她与小黑还拜过父亲,契过婚约的。
轩娘也有一言想劝这位姑娘,珊娘子云英未嫁仍旧有选择,这堰都城中才俊众多,偶遇一个送灯的公子都清俊非常。
郯珊家世好,釜底抽薪再选一个又未尝不可,何必要来插足她与公叔钰。
这先来后到难以说清,生情的时候,轩娘尚不知公子有妻,公叔钰那时候还是狗,话都说不清楚。
本是阴差阳错,她何错之有?偏人人都觉得她应当愧疚。
可想来又觉得无耻,小黑本来是个子虚乌有的人,她好像占了别人的东西。
对于公叔钰,她知之甚少。
但柳轩实在有一些不甘心,从一水镇倒堰都,她吃了这么些苦,整日担惊受怕,到头来要什么都没有么?
“我父亲只是个杀猪匠,容貌也比不过郯小姐,你们瞧着自然是更为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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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钰不是因为家世、样貌而与我在一起的。”
轩娘不知道公叔钰到底怎么看她,但总要演出几分真心来,便跟着这样称呼他。
“他是...”轩娘张口,努力地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离她而去了,一次又一次,被人摆布的是她,被人抛弃的也要是她吗?
可是就算是已经被人丢下万千次,她还是每一次都会害怕被抛弃。
“...他是真的爱我的。”
抓住他吧,用尽全力抓住他,让他在身边、在眼前,依赖着他易变、浅薄的爱,让自己再可以浮出水面呼吸。
这样一句,却叫见过风浪的郯家小姐开始正眼看她,这女子将自己贬的很低,可暗含的骄矜,却像极了公叔钰。
胜券在握,才会狂放。
轩娘抿了一口茶,问对面那个滴水不漏的女子:“若是阿钰因着你长辈约定娶了你,会叫你开心么?”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顶一般的女子,看郯珊的时候看到自己的不堪,不明白为什么公叔钰会将她留在身侧,但真将自己看低的时候,又发现一丝好。
不上不下,便容易觉得痛苦为难。
可这位女子生的这般好看,公叔钰哪里配叫她们二女相争?
“阿钰便是因为母家不显,很吃了些苦头,”郯珊眼眸垂下,“柳姑娘以为我与公叔钰之间只有情分么?”
“我与你不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家嫁娶可不看的是感情,”她放下手中茶盏,面上看不出端倪,“男子的情分飘忽不定,哪里能有所依托,举案齐眉,才是我们这种人家的佳话。”
她是一个完美的、无辜的公叔钰的最优选。既有情谊,又有家世。
轩娘一怔,是了,郯珊是世家女郎,将来会是正妻,背靠的是父兄,也肩负着家族的荣辱。
哪里会在乎男人浅薄的爱意呢?
以爱为食、身不由己的奴婢是她柳轩啊。
她一直逃避、一直自欺欺人,以为不去想,公叔钰在身边她便只有她一人。
可是真能如此么?
和轩娘在府中度过日日夜夜的时候、装点他的小屋的时候,公叔钰会不会曾经想过与他定亲的女子会喜欢怎样的摆设?
柳轩有过愧疚、难过、又沾沾自喜这个男人还留在她身边。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耻啊。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么?
一颗心可以掰成两半么?
小黑定然是没有的,那公叔钰呢?
他分明有了未婚的妻子,还要与她纠缠不休。
真是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
她明明知道,却忍不住痴妄。
“既是想的这般明白,谈姑娘又何须自降身份与我攀谈?”轩娘轻声问她。
“我不希望柳姑娘带累他,叫阿钰为难,如今分府别居,于阿钰声名无益,”郯珊望着柳轩的眼睛,她目光澄净,半分动摇都未有,“再者也想来看一看将来府中人性情如何。”
柳轩蹙起眉,心中升起一些荒谬不解来。
“我父亲只有我阿娘一个,我们镇子上也少有二妻的,实在想不到妻妾要如何相处,郯姑娘,你教教我,世家女子对丈夫爱重的旁的女人,也会爱屋及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