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收到萧玄奕急信，连忙御风赶至无烬渊。
她昨晚下的天道禁制再过七八个时辰就会自行消褪，师尊那边……应当不要紧。
春来归有味助眠的药，师尊晚点醒来时……想来禁制已解。
她这么想着，剥开腾腾灰雾落于深渊一侧。
“怎么回事？这样着急一刻都等不得？”洛凝看向萧玄奕。
“无烬渊下面的东西今早突然有了动静。”萧玄奕难得凝肃，“玄明圣子数百年前以身祭渊，死后化作舍利镇压诛邪。但这枚舍利子经邪物侵染百年，不肯同流合污便自行崩解了。如今镇邪舍利已碎，只靠封印结界，无烬渊独木难支。”
洛凝轻叹，镇邪之事刻不容缓。
“你答应过的。”萧玄奕幽幽盯着她，“不能厚此薄彼。否则我现在就去无相花宫把定灵金芝抢来。”
无烬渊好不了，他喻谦光也别想独善其身。
“……真要反悔我也不来了。”洛凝哭笑不得叹道，“两仪镜已取来了。”
萧玄奕面露喜色。
洛凝神情微顿。
两仪镜可用于观测过往，可用来溯逆时空，可启动深渊灵阵连接虚空之境……但要如何解决无烬渊的邪物？
重置前泽微君并未明确交代过她。
这挨千刀的家伙眼下不知在哪睡得正香。
她深呼吸，将两仪镜抛至深渊结界上方，向其注入灵力。
赶鸭子上架，不管怎样先赶再说。
翻腾的深渊邪魔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奏效的。
还不等她松口气，一团黑雾骤然上涌，疯狂攻击已经脆弱不堪的封印结界。
洛凝瞳孔一缩，加大灵力注入压制黑雾。同时在识海中迅速搜寻相关咒决术法，奈何几番遍寻无果。
神魂烙印上的天道传承异常沉默，灰暗无光。
黑雾化龙在结界下蹿腾，不时拍打着，试探已龟裂的脆弱结界。
萧玄奕见状上前，着力修复结界封印。
洛凝缓了口气再度注入数倍灵力，两仪镜颤动几分，受不住她灵力冲刷，镜面蔓开蛛网似的细小裂纹。
怎会如此！这不是神器么？
洛凝来不及惊惶，两仪镜便已沿着裂痕碎裂，清脆响声如断玉斫金。
两仪镜镜身尚在，镜面碎成三片，洛凝将碎镜拢在掌心，眼前发黑，脑仁闷痛，顾不上被碎镜扎破的手，淋漓鲜血从指缝渗出，红得惊心。
“洛凝！”萧玄奕乱了神，修复结界的魔气骤断，被封印下黑雾寻到机会，魔龙长尾一甩击碎结界裂口，下一刹就要破壁而出。
洛凝被裂镜爆开的灵气波及，从半空坠落，下方正对结界破口，眼看着就要落入无烬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寒如冰的气息如风过境，所过之处寸寸冻结，欲飞腾而上的魔龙动作一顿，随即被铺天盖地的冰棱扎回黑暗，钉在渊底，愤懑不甘的怒吟响彻深渊。
时序寒感知翎羽方向，及时赶到将她救下，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
一手揽腰将她护在怀中，明昀仙尊单手起诀，将破损的封印结界修复，并新设禁制重新加固，诸邪畏惧他的力量，安静如鸡不敢造次。
他周身漫开的摄人威压仍在，仙尊怒意未消，只转身的功夫，魔兵们险些跪倒一片，几位魔将也下意识后退数步。
萧玄奕站得挺直，对上他视线安稳如山，言辞客气眸色挑衅，“多谢仙尊出手。”
“不需要。”时序寒冷冷扫他一眼，无比嫌恶，“看好你的无烬渊。”
萧玄奕拦在他身前，“无烬渊近来多有异动，洛凝姑娘从中斡旋帮忙，这次又为镇邪受伤，魔界没有让贵客负伤而归的道理。还请仙尊把人留下。”
“两仪镜已碎，你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时序寒神色阴寒，“再敢利用阿凝，在她身上打其他主意，本君会杀了你。”
萧玄奕不为所动，“仙尊误会，两仪镜碎实属意外。本尊与令徒情意深厚，绝无害她之心。”
情谊深厚。
阿凝与魔尊才认识多久，能比得上与他朝夕相处十几载情谊深厚？
时序寒眼神快要结霜，寒气逼人，“萧玄奕，你为九宸山秘宝而来也好，为无烬渊封印也罢，直接冲本君来便是。别在不该算计的人身上花心思。”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本尊也不跟仙尊绕圈子了。”萧玄奕掸去身上结出的冰渣子，“两仪镜已碎，本尊没必要再装下去。我喜欢她，不为神器，也不在乎仙魔之别，还请仙尊割爱。”
时序寒冷笑，“你在不在乎，阿凝都不会跟你有半分瓜葛。本君不同意，她这辈子不会与你有任何牵连，滚。”
洛凝昏迷未醒，头疼欲裂，眉心紧皱，无意识往他怀里拱了拱。
察觉她的痛楚，时序寒将怀中人掂了掂抱得更紧，一念召出湛光，霎时剑阵遍列，剑光万千，他怀抱洛凝闪身离开魔界，不与魔尊多作纠缠。
时序寒将人带回九宸山，朱雀玄君早收到殿下火急火燎的传音，已在霄云殿等候多时。
“阿凝怎样？”
“无事，皮肉伤。”一点内伤没有，就手心被玻璃渣子划了，朱雀玄君无语，“抹几天药就好了。”
这种程度的伤也找他。
“那怎么昏迷至今未醒？”时序寒心疼垂眸，“可有伤及魂识？会否损她神智？”
两仪镜到底是不世神器，意外崩裂释放的灵力冲击难以估量，何况她当时还离得那样近。
他怎能不担心？
“魂识从脉象上察觉不出，不如殿下替她探一探？”昭烨揶揄道，“头部并未受伤，神智应当无碍。不会失忆更不会长眠，殿下放心。”
“倒是殿下……服用过小桐花的丹药了吧？效用如何？正好我给殿下瞧瞧。”说着就搭上他脉，“啧……殿□□内阳淤有所缓解，比抑情丹效果好上一倍不止，不是，她用的什么药？”
脉象甚至没有用□□物的痕迹。
不行，还得再探。
时序寒抽回手，不自然地顾左右而言他，“嗯，很有效。”
“什么药能一点痕迹不留？”昭烨不解，“还是她没用药，直接——”
昭烨面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早该如此，还吃什么抑情丹呢。”
春来归虽为药，但更类酒，醉心不醉神，迷情不乱心，如春风一度不留痕迹。
明昀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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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是……阿凝的药有效。”
“哦？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殿下。”
昭烨笑得愈有深意，脸都红了，怎么可能没事。
“好了。”时序寒打断，生硬结束这个话题，“开方子去。”
昭烨忍笑抱拳，“这就去。”
朱雀玄君去调配敷外伤的药膏，时序寒守在她床前，黛蓝眸中倒映她的睡颜，不时为其拭去额角汗意。
洛凝此刻正陷于梦中，怎么睁眼都醒不过来。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两仪镜中的幻境，又或者说，是过去。
两仪镜天生神器，奈何世界重置已消耗太多能量，再度启用实非易事。乍受她灵力，两仪镜没有足够能量取用，反而运转逆行相冲，只能爆体而裂。
不过就算能启用也镇不了邪。洛凝稳住心神，两仪虚境中若干浮珠，如颗颗水晶球悬于眼前，她神魂烙印也跟着发热，天道传承被劈开一角的禁制又扩大几分，这回被烫卷了边。
她明白两仪镜该怎么用了，在镜碎之后。
往大了说，两仪镜是能逆转乾坤的神器；这镜子用来推算演绎、观测过去、预测未来，甚至溯洄时空都可以，但用来诛邪属实是有点勉强了。
不能说不行，但完全不对口。
类似逼无情道修合欢功法，让魅魔每天三百遍清心诀守身寡欲。
理论上一遍遍回溯下去，总能摇到没有魔息的时候。两仪镜就像筛子，是非是欧全凭手气，直到赌鬼坚持摇到心满意足的世界为止。
她现在了解为何泽微君除魔息要把两仪镜放在最后尝试了。这方法也太癫了，不到无法可解的地步，泽微君不会用这个法子。
现在好了，筛子裂了。
想做赌鬼也不成了。
啊啊啊啊——
算了，根本醒不过来。
不如瞧瞧这虚境有何神通之处。
两仪镜裂损，上千年的历程却并未迅速消散，若干片段浮于虚境中，凝为颗颗通透欲滴的明珠。
来都来了。
晶珠流光溢彩，还有人影于其上，神态逼真鲜活好似眼前。
洛凝偶瞥见一珠上映有师尊身影，刚要伸手触碰，那枚拳头大小的晶珠落碰到指尖，两息功夫，数百晶珠似有所察纷纷涌向洛凝，晶珠近身刹那便化开，蒸腾起的水汽将她笼罩在内。
两仪虚境里，每枚晶珠承载着的过往都可自成幻境。
是虚幻，也是真实。
在白雾蒙蒙的尽头，一只断了翅膀的小白鸟趴伏在地，无力地阖上幽蓝双眸，透着自厌的绝望。
洛凝伸手捧起，向上一抬双手穿透小鸟双羽，小鸟没有反应趴倒在地，她根本碰不到它。
她环身四观，此地不像《魔星临世》的世界，山峦叠嶂，林木高大，灵气浓郁，随便一棵树都长得跟童话里的豌豆树似的，从下往上看不到头。
远处传来几声鹰唳，声音格外渗人，下一刻天色乍暗。
洛凝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只黑羽巨鹰飞旋上空，展翼遮天蔽日，尖锐的喙一张一闭，一口能吞一个人。此刻巨鹰正盘桓着，随时准备将受伤的小白鸟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