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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积疑

作者:乌罗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奉朝,夜。


    使团轻装简行,再转水路,准备入重烟府。


    江水杳杳,阔平两岸。


    送亲使团车队暂歇,急急赶路这一段时日,人困马乏。


    谢婉歆在婢女的搀扶下,闻到了夜风里的一丝肃杀意味。她眉目一敏,望到江畔立着一袭水君蓝,他负着手,腰上一把水色长剑,勾着璇玑云纹,清绝人间。


    正在与送亲大臣商议的谢长卿指了指地图,准备提前命长陵预备大船,以此节省时日。


    火把在风中摇摇晃晃,诡魅幽咽,大船泊在飞帆声里。


    一声“上船”后,搭板重重砸下,溅起水花。


    忽而一阵兵荒马乱,原来是一伙不开眼的江匪埋伏杀出,只当达官显贵送亲过路。


    “刺客!保护谢使君和郡主!”


    刀光剑影里,那一袭水君蓝犹如神兵天降,一把水色长剑削出血雾。


    众人一惊,看他一招一式飘逸简洁,却招招致命。再看他面目秀美,肌肤如玉,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玉石做的那样,冷到极点。


    他杀完人又飘然而去,送亲大臣骇得心头狂跳,认得他的武官低声说:“是谢秀洇谢公子,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送亲大臣直咽唾沫:“是,是啊……这位谢公子真是天生英才。”


    与此同时,秀朝陵渡再接急递,信函盖着奉朝重烟府与长陵的双重朱砂印,内容同前一次如出一辙:


    请催春京来使相迎,我朝使团不日将抵长陵,于五月十八日约见。


    一匹快马再次从陵渡出发,奔赴诸城送信。


    四月二十一日,春京。


    郎太傅府邸。


    晨光四起,花园里荷香清苦。


    郎旭站在一侧,为自家老太爷摇扇,对面坐着——正是该去迎亲的独孤无忧。他看他眼尾上的伤已经淡下去,见人也不算丢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躲到他府邸里来了。


    他想着就想笑,笑眯眯地瞧着他。


    棋盘上,黑白局势焦灼。


    年轻的手拈起白子,落在要位,得了平局。


    郎老太爷十分满意地颔首,拄着紫檀拐杖:“棋艺精进,无忧,心思更缜密了。”


    独孤无忧微微一笑:“受教了,老师。”


    老爷子抚着胡须,说:“你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天资聪颖,机决果断,是天生的棋士。”


    他说着就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郎旭,沉声道:“阿旭,你来。”


    郎旭低咳一声,坐到对面,拈起棋子聚精会神。


    一局又过,日头亦漫过屋檐,郎老太爷轻轻颔首,看郎旭收捡棋子:“阿旭多有长进,为人正是该和缓稳重,不可顾前不顾后。自古忠臣良将为计长远,做人就要沉得住气。”


    郎旭提了一下眉:“是,老爷子。”


    暑热渐起,老爷子回房以后,郎旭和独孤无忧并肩在柳树下看鸳鸯戏水。


    池里风荷舒展,一群鸳鸯三三两两地游走,意趣十分。


    郎旭撞了撞独孤无忧的肩头,揶揄道:“这雌鸳鸯生得黯淡,却机灵,雄者华丽而笨拙,你瞧,她还打他。”


    “你看得很欢喜。”


    郎旭哼笑,开始摇扇:“难说,或许还要挨打,被赶出家门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独孤无忧横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十分欠打,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和云姜的事不该告人知道,他不喜欢人谈论这种事。


    那一对打架的鸳鸯跳到水里,还在打架。


    郎旭蹲下身,捡起石子打荷叶,骇得那一对鸳鸯甩甩尾巴,飞快游走。他觉得好笑,抛石子玩:“无忧,你会不会做妻管严?”


    无忧踢了他一脚,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谢郡主这个人已经查清楚了,她常年侍奉谢太后,寸步不离,在奉朝宫中长大的女子,怎么会是善茬?她敢在婚前给你写信,也使得出法子送给你,我不以为她是个寻常郡主。”


    他说着就仰起头,笑容淡淡:“是盟友,还是对手,尚不清楚,这种人聪明,便不好控制。”


    无忧目光遥遥,荷花清丽娇妍,根茎却浸在池塘淤泥里,世上哪有一尘不染的人物,是聪明人才好。他轻声说:“控制一个人哪有这样简单,阿旭,你以为真能彻底掌控一个人?”


    他的话语比起寻常多了一分悠远,甚至犹疑。


    郎旭意识到这是在影射某个人,若是将人逼得太紧,自然狗急跳墙:“人不比其他什么,一旦太过,恐两败俱伤,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独孤无忧默默呢喃:“正是,一松一紧,张弛有度才好。”


    郎旭看向他清俊侧脸,突然问:“你还记得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


    他垂下眼帘,一字一语皆是惘然:“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她模糊的容貌,记不清她的笑,记不清她的泪,我只记得她衣上味道,淡淡的香。”


    郎旭起身,搂着他的肩,说:“我记得更清楚些,无忧,也问了老爷子和我爹,他们都说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并不是你怀疑的那样,你们就是太子爷的儿子,她也是你的母亲。”


    无忧缓缓抬起眼睫,漆黑幽深的眼蒙上一层雾气,郁郁沉沉,郎旭被他这一眼望得怔忡:“无忧,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不想稀里糊涂,我想知道我的生母到底是谁,我总觉得她戴着面具,我的母亲并不是那张脸,可是,你们都记得她,都记得,说她就是太子妃,我为什么不记得?”


    郎旭沉吟:“你们确实是双生子。”


    谁知独孤无忧长眉紧蹙,嗓音低哑:“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的母亲并不是同一个人。”


    此言一出,郎旭瞳孔放大,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但他随即皱眉否认:“不会,这件事绝不会……你们生得一模一样,除非你们的母亲也是双生子——”


    这话显然更骇人,郎旭被自己骇到,呐呐说:“不会的,无忧,不会有这种事,椿庭夏家只有一位夏小姐。”


    无忧静静地凝视着他:“我不知道,阿旭,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双眼看见的就是真,双耳听到的就是真?”


    郎旭惊出冷汗,快速反驳:“为什么一定要追究,难道和长欢做兄弟不好?”


    独孤无忧翕动眼睫,掩藏住情绪,轻声说:“我总觉得太子妃和真正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快乐,一个人并不快乐,你们都说太子夫妇伉俪情深,我记忆里并不快乐的那个女人是谁?难道真的是我活不明白,幻想出了一个女人?她待我那样怜爱,却总是悲伤落泪,我分不清楚,分不清谁才是真的。”


    “无忧,你真是疯了,太子爷难道分不清自己的妻子?怎么会有另一个人?”


    郎旭被他愈发大胆的疑问惊得破音,突然想起老太爷的书房,便捉住无忧的手腕,急急拽着往那头走。


    “老爷子那里有生贺图,上边有他们的画像,我们去见见。”


    夜色沉沉。


    玩闹一天的云姜睡得昏昏沉沉,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就算这样,我仍然不相信那就是我的母亲,我不相信,云姜,哪怕他们都不记得,我也记得。”


    她听得迷迷糊糊,混沌不清地想,无非就是这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那个人还呢喃了一阵,最后靠在她的手心,她觉得手心里一阵冰凉,有水迹蜿蜒过去,痒痒的,恹恹的。


    清晨时,她下意识摸了摸身边,发觉锦缎上冷冰冰的,不过是做梦。


    对镜梳妆颜色新,云姜觉得日头好,就从螺钿盒子里摸出一支宝石珠花,递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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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今天要戴这个。”


    “姑娘这两日心情颇妙,也爱戴花了。”


    芳菲高高兴兴地为她簪花,视线触到镜子里被毁坏的容颜,仍觉得她眉眼含韵,从前必定是个灵动娇秀的少女。


    云姜抚着最钟爱的那支紫烟流苏,又静静放下:“讨人厌的不在眼前晃,自然开心。”


    芳菲掩嘴笑出声:“可不敢叫旁人听到这句话。”


    “有什么怕?反正他接亲回来,这府邸里就热闹了,再不久,又该你们王爷接亲了,那日子才红火。”


    她一面说着一面乐不可支,想不出他做人丈夫和父亲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冷眉冷眼,撒手不管罢?


    午睡再起时,云姜特地支开芳菲,从床底下掏出一把东西,待芳菲回来,她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脸上睡痕红红。


    芳菲给她擦了擦脸,怜爱地说:“脸上红透了,姑娘。”


    云姜握住她的手,清朗一笑:“承蒙你照顾,芳菲。”


    芳菲抚了抚她额上碎发,低声说:“姑娘一日好过一日,奴婢见了也欢喜。”


    “你比我还小些,芳菲,却像姐姐一样照看我。”


    “姑娘是个伶俐人,人人见了都会怜爱。”


    芳菲看到她衣裳底下露出的一丝粗麻,似是而非地笑着:“我们出去罢,透透气。”


    庭院里晒得发烫,唯独紫藤花廊下阴凉。


    芳菲去端茶点,剩云姜一人坐在廊下,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只有风声。她记起前两日的怪异,故意走到台阶上,扭摔在地,抱着膝盖,轻轻啜泣。


    哭了好一会儿,无人来扶。


    她谨慎地多听了一会儿,才相信真的没有人了,爬起来拍拍衣摆。


    不多时,茶点来了,还有她特地要的一碟子糖,花花绿绿地堆在一处。见她脸上汗津津的,芳菲在一旁给她摇扇,送着风。


    “芳菲,你不是说要给我绣一块帕子,不如拿来绣绣,就照着这紫藤花。”


    芳菲握着团扇,微微愣了一下,余光落处,有人颔首。


    于是,她低声说:“遵命,姑娘。”离开时,她忍不住叮嘱,“姑娘就在这里等我,好么?”


    “你去吧,芳菲,快去快回。”


    芳菲放下团扇,慢慢走向庭院,日头明艳,离下山还早。


    一步,两步……云姜竖起耳朵,细数脚步,直到确定芳菲进了庭院,她霎时将桌上那碟花花绿绿的糖果扫进帕子,然后径直冲到花墙下,这一段时日,早摸清楚花墙下是一股老花藤,正好做个翻墙的垫脚石。


    手杖迅速一别,云姜一个起跳,踩在老藤上,吊住了围墙。她庆幸这墙头时常打扫,没有青苔,否则极难蹬上去。


    越过墙头时,她反手吊住墙,晃荡了一下才跳下去,好在外头并不算高,只崴了一下脚。


    后巷无人,她凭借头一次出逃的经历,在那一段巷子里东绕西绕,一边快步逃跑,一边脱掉外衣,扯掉发上的珠钗绢带,将这些东西收到怀里当做路资。


    走出巷口的瞬间,她随意将手杖丢给要饭的乞丐。


    一阵哄抢。


    云姜头也不回,又绑上一截粗麻布巾,扮作妇人。大街上,恰巧一群小孩子乌泱泱跑过去,笑得爽朗,她拉住其中一个,掏出一把糖,说他们带她去渡口码头就给糖吃。


    那一群小孩子冲上来把她围住,牵着她一个劲儿地往渡口跑。


    温热的风吹得人心情舒畅,云姜在这一群孩子的欢声笑语里奔向码头,西山一轮如火夕阳照得人神情柔软,她跑着跑着踉跄一下,不知是出逃成功还是另一种酸涩的感觉让她极想放声大哭。


    到了渡口,人来人往,嘈杂不堪,牵着她手的那个小孩子抿着糖,含糊不清地呢喃:“他看着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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