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楚今年上初二，父母未离异但胜似离异，父亲常年在外，母亲踪迹不详，平日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在学校里李楚楚没能交到什么朋友，在家里奶奶说话又常常夹枪带棒，三句话有两句都在讽刺她那“水性杨花的妈”。
以至于李楚楚生命中唯一的慰藉，就是那只平平无奇的橘猫。
小橘的名字是奶奶取的。
两年前家里不知道为什么闹老鼠，奶奶四处打听，最后找到菜市场的一个摊主，买几斤土豆换了只刚断奶的小猫。
于是李楚楚放学回家，便听见门口一只竹篮发出奶声奶气的猫叫。
“奶奶！这是什么！你给我买猫了！”女孩激动得原地蹦哒。
“菜市场捡的。”老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摘豆角一边看电视。
“它叫什么名字啊！”
李楚楚小心地捧起竹篮，透过缝隙看见小橘猫张着嘴喵喵直叫。
“猫能有啥名字，是只橘猫就叫小橘呗！”奶奶终于侧过头来看她们一眼。
“小橘…”念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李楚楚却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小橘你好，我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
奶奶的观念里，小橘是个用来抓老鼠的畜生，但在李楚楚的眼里，小橘是个刚离开妈妈的小宝宝。
奶奶不让猫上床，李楚楚却偏要在自己的枕头边为小橘铺一个小窝；
奶奶说把吃剩的饭菜喂给小橘，李楚楚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小橘买猫条猫粮猫罐头；
奶奶说把小橘拿去配种，生几只小猫送亲戚，李楚楚却一早把小橘送去做了绝育。
可惜母猫绝育并不便宜，尽管花的是李楚楚存下来的钱，奶奶还是不高兴。
有次小橘挡了她的路，奶奶便把它一脚踹开，哪怕知道小橘肚子上的切口还没拆线。
那是李楚楚第一次顶撞自己的奶奶，她抱着小橘大哭，逼着奶奶和小橘道歉，可老人不仅没有道歉，还说李楚楚是个白眼狼，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尊重长辈都不知道。
李楚楚不依不挠，直到被警告“再吵就把小橘送人”。
女孩愣住了，压住心头的怒火跑回房间。
以为忍气吞声就能换来安宁，她注视着小橘仰起头追寻光影的模样，心口是淡淡的幸福和满足，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小橘似乎失明了。
它总是不小心撞上柜子，食物递到嘴边都能找错方向，李楚楚惊慌失措，求着奶奶带她去给小橘看病。
奶奶也许是以为宠物看病并不贵，所以听到做检查的费用时，当场发怒让她难堪，可她依旧没打算就这么放弃。
从决定做小橘的主人那天开始，李楚楚便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平日里她不吃零食也不点奶茶，周末了她也不和朋友出门看电影买衣服，所有来自父母的零花钱全都被她存进了银行账户里。
就连奶奶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存款。
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那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但对于小橘脑中那颗小小的肿瘤来说，完全不够看的。
医生叫她珍惜和小橘时候的时光，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小橘脑中的肿瘤成了李楚楚心中的定时炸弹。
自从医院回来开始，每天晚上李楚楚都是哭着入睡的，半梦半醒间以为小橘死了，她便会突然惊醒，侧头发现小橘正在她枕边安然无恙，柔软而温热，才稍稍放下些心。
但好景不长，一天李楚楚放学回家，小橘却没有迎上来，奶奶从厨房里端出今天的晚饭叫她洗手吃饭。
“小橘？小橘你在哪？”
李楚楚找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喊你吃饭！听不见啊？”奶奶怒道。
“奶奶！小橘去哪里了！”女孩的眼里已经湿润了，因焦急无意识地原地跺脚。
“丢了！你那猫成天乱吐乱拉，我懒得给它收拾！”奶奶回过头夹一筷子咸菜，语气淡淡。
一瞬间全身的血都涌上头顶，她听见脑中“轰”的一声巨响，四肢麻痹喉头发紧。
“它吐是因为它生病了！”女孩的声音沙哑，混杂着极力压制的哭腔：“你把它丢哪里去了，我去找它！”
“李楚楚，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我喊你吃饭！”奶奶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我问你把它丢哪了！！”
“我今天还管不了你了！”老人彻底被惹怒了，起身到李楚楚面前，抬起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为只猫你还给你妈打电话要钱，要来没有？你妈的钱全用来养野男人，哪里剩的下钱帮你治畜生，你想得倒是挺美！”
女孩捂着发肿的侧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一个劲儿地重复着：
“你把它丢哪里了？你把它丢哪里了！”
也许奶奶想丢掉的不止是小橘，还有她，因为下一瞬李楚楚就被老人推搡出家门，厚重的防盗门在她面前被重重关上。
瞒着家里人，李楚楚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文印店打印了厚厚一沓寻猫启示四处张贴。
听说猫多在夜晚出没，于是半夜三更，李楚楚拿着猫粮袋如孤魂野鬼似的在树丛间游荡，又听说野猫会把走失的家猫带回主人身边，于是李楚楚在小区各处设置了猫粮投喂点，每个碗上都贴着小橘的照片。
可一连过了好几天，依旧半点音讯都没有，偶尔有人说看到过小橘，可她扑过去一瞧才知道对方看到的是一只橘猫，而不是她的小橘。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只要脑袋一放空，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小橘从小被养在家里，现在又生病了，它在外面靠什么存活？现在的天气虽然开始转暖，可到了夜里依旧很冷，它又靠什么取暖？外面还有那么多坏人，要是…
绝望之际，李楚楚将希望投向了附近的宠物医院：
万一小橘被好心人救下，送到了医院呢？
整整一周以来，这是李楚楚最后盼头的时候，她骑上自行车时脸上甚至浮现出久违的笑容，可一家接一家的碰壁，这笑容逐渐淡下。
最后一家，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家：
圣心宠物医院。
李楚楚在门口久久驻足，眨了眨被风吹得发干的眼睛，始终鼓不起勇气走进医院的大门…也正是这时，她遇到了魏清潭：
“李楚楚？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女人是来医院“还药”的，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医院门口徘徊。
她走近一瞧，正是几天带着一只橘猫独自前来医院看病的那个女孩，她那天陪着人在会谈室哭了许久，所以印象深刻。
女孩诧异地回头看她，似乎想不通为什么眼前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可很快她记了起来：
“医生晚上好…我的小橘丢了，最近医院有没有收到好心人送来的流浪猫？”
魏清潭一愣，也顾不上先找李芮闵还药了，带着女孩就往前台跑，可惜结果不如人意，前台说最近并未接受流浪动物。
魏清潭甚至不死心地带着她上了住院部，果然没有小橘的踪影。
“别担心，我们医院有公众号，平时也会帮忙发布寻宠信息，我帮你说一声就行。”魏清潭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
“你也别太着急，好好回想一下小橘是在哪里走丢的，什么时候走丢的。”
“是我奶奶丢掉的，她不告诉我丢哪了。”女孩摇摇头，一撇嘴眼泪便成串地坠下。
魏清潭沉默了，半晌后才无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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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口气：“总之我们先在网上发些帖子吧。”
“我发过的，没有用。”李楚楚抹着眼泪，连续几天的独自奔波，忽然遇到能一起讨论的人，胸口压抑着的委屈和孤独瞬间将她淹没。
“不一样的，我去找负责我们医院各平台账户的工作人员，让她帮你发，听我的，你现在回去好好睡一觉。”
魏清潭的安慰和帮助，换来一句被哭腔挤得断断续续的：“谢谢姐姐。”
大医院的影响力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比的，第二天李楚楚就收到了来自魏清潭的消息：
几天前，有位客户带自家小狗去郊区远足，在那里遇到只橘猫，长得和照片里很像，最主要的是，他们停下来逗猫玩的时候发现这小橘猫眼睛看不见。
李楚楚一看地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家在那片有个亲戚，逢年过节会互相走动，奶奶把猫送给那家亲戚也十分合理。
几乎确定了小橘身在何处，李楚楚感觉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魏清潭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找小橘后，女孩心中最后一抹不安也烟消云散了。
李楚楚想要支付打车的钱，可钱包都还没掏出来就被魏清潭笑着制止了，她说：
“不用你给，姐姐可是挣着工资的人。”
她们在车上待了一个多小时，可下车时脸上一点疲倦也没有，尤其是李楚楚，恨不得能直接跳下车飞到小橘身边。
女孩的亲戚家只有一个老婆婆在家，李楚楚带着魏清潭进门打招呼，两人的目光在屋内四处寻找。
“姨婆，我奶奶是不是送了只猫过来？”
“对！她送给我，说是只瞎猫，叫我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你扔了！？”
“没…我孙子说好歹是条命，就养着了。”
“这样…”李楚楚松口气：“那猫呢？”
“死啦！瞎猫看不见车，养它没几天就跑到公路上被车碾死了！挖个坑埋到后山上了。”
“…”
短短一周内，李楚楚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身体极缺水，眼睛一被风吹便干涩疼痛，眼周的皮肤也又薄又红，纸擦就能破皮。
所以看到小橘所在的那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堆时，李楚楚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眼睛被憋得通红。
“我真恨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女孩跪坐在泥土地上，嘶哑的声线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濒临崩溃。
“那你可要装好一点。”
“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扭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魏清潭的肩头，背着光，李楚楚看不清她的神情。
“即使内心恨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远离他们，也要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魏清潭蹲下和女孩平视：
“因为你现在年纪太小了，初中都没毕业吧？”
“你需要的是忍耐，假装服从，想尽一切办法吸取养分，等到你足够成熟，他们就再也无法左右你的选择，而你也有了保护自己和朋友的力量…”
“那时候就是你复仇的时机，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只需要离开这里，过你自己的人生。”
魏清潭一脸平静地拿起女孩的手，用湿巾一点点擦干净，她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剔透如湖面：
“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吧，明天就该回学校了，对吗？”
这件事只是魏清潭工作生活的小小插曲，几天后，前台告诉她有人在医院门口放了一面锦旗，没人看到是谁放的，但锦旗上写着魏清潭的名字。
这还是魏清潭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表彰，她呆呆地看着那面裹起来的红绸布，完全状况外的样子。
最后还是李芮闵替她展开，只见深红色的绸面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
“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