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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白色

作者:白苔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魏清潭是被压醒的。


    一睁眼看不见帐篷的顶,只能看见一片毛茸茸的灰色:树枝把头搭在了她的胸口。


    他一向很早起床,趁着给魏清潭热好早饭的时间梳洗干净,接着再躺回被窝,抱着她昏昏睡去。


    所以树枝的毛发散发着护发精华的香气,吐息间都是薄荷柠檬味牙膏的味道。


    可让魏清潭喘不过气的不止是眼前这只香喷喷的狼,白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兽型,蜷缩成一团,趴在她的肚子上睡得正香。


    本来觉得树枝已经很沉了,遇到白虎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泰山压顶”。


    魏清潭挣扎着从狼与虎的桎梏中脱身,披上外套,将早餐囫囵吞下便走出了帐篷。


    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气温下降许多,魏清潭连夜把山洞口用隔热帘贴了起来,山洞里的温度尚可。


    花影被安置在之前的小帐篷里,帐篷里铺上厚厚的毯子,还贴满了暖宝宝。


    花影还在沉睡中,魏清潭将手手探到花影的被窝里,感觉一片暖融融才松了口气。


    昨晚花影的情况不可谓不惊险。


    本想着结束了糟心的一天,魏清潭想要好好在“原生态”的环境中休息一晚,他们吃过晚饭,在山洞里摆起了飞行棋,魏清潭十分耐心的教树枝和白虎玩法。


    可就在这时,一旁静卧的花影无征兆地挣扎起来,输液的针头被扯掉,血被甩得到处都是,她的喉咙里发出骇人的“赫赫”声。


    白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下意识缩到了墙角。


    魏清潭脸色一边,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扑到花影身边。


    花影的挣扎幅度小了,可情况并没有缓解,魏清潭几乎嘶吼:


    “树枝!把手术器械包拿过来!快!!”


    最终,花影的气管上被开了一个小口用作呼吸,魏清潭从她的气道中取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块。


    花影的肺竭尽全力地地呼吸着,每一次张驰都发出宛如破洞风箱般的噪音。


    也许是癌症,但也可能是别的、听起来更加乐观的病。


    但没有任何仪器辅助,魏清潭无能为力,她只能靠从未实践过的知识和贫瘠的经验来采取行动。


    直到今天早上,魏清潭还心有余悸,她掀开被子,下一秒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微妙的臭味。


    花影睁开了眼睛,目光里露出一丝羞愧和不安。


    “没事的花影。”魏清潭赶忙安慰:“你生病了嘛,这很正常,别担心!”


    老虎的喉咙里发出虚弱的低响,它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远离后肢那片脏污,可终究因为力竭摔了回去。


    “我帮你清理就好了!”魏清潭转身抽出几张纸巾。


    魏清潭作为一名医助,帮忙处理排泄物可谓是家常便饭,但处理老虎的排泄物还是第一次。


    虽说花影已经很消瘦了,但毕竟是老虎,就算是搬动一下都把魏清潭累得出汗,好在最后还是成功换好了干净的垫子。


    “好了花影..你有什么不舒服…”


    她有些喘气,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因为魏清潭看见花影正在默默流泪。


    和人类不同,动物没有像“流泪”这样宣泄情绪的行为。


    它们的眼泪更多是生理泪水,可魏清潭确信,眼前这只消瘦的老虎正在真正意义上地落泪。


    也许是恍惚回忆起曾经穿梭绿林间的自由而不甘心,或是因为失去作为个体生命最后的尊严,又或是…


    魏清潭不再继续揣测,她替花影掖好被子,站起身离开了山洞,背影透出些慌乱。


    每天满脑子都是花影的事情,还真让魏清潭琢磨出些办法:


    采集花影的粪便样本和血液样本,在培养皿中培养。


    花可以种在花盆里,吸取土壤中的养分成长;同理,细菌也还可以被“种”在培养皿中,吸取培养基中的营养繁殖。


    这个方法魏清潭早就考虑过,只不过从没想过实施,毕竟“种细菌”听起来容易,其实有着很深的门道,因此宠物医院里的这项工作往往都是委托给专业实验室进行的。


    操作人员的技术需要十分规范,培养基生长的环境也很关键,稍有不慎,杂乱的菌群就会一拥而上将整个培养基吃得一干二净,或者干脆一无所获。


    魏清潭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决定放手一搏。


    除了培养基,她还在网上买了显微镜和细胞计数板。


    在方便快捷的仪器被应用前,医生也有自己的做法完成检查,尽管看起来费时费力,但一些当时的方法经过时间的检验后,依旧因其直观的特性而未被完全弃用。


    所谓的细胞计数板就是其中之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是用来给细胞计数的东西。


    有了这个,魏清潭只需要透过显微镜观察,再加上一些计算,就能知道花影的体内各类免疫细胞的数量是否发生变化。


    可惜宠物医院没有采购这类耗材,魏清潭只好在网上下单。


    昨晚下单的培养基和培养皿第二天就送到了,魏清潭结束了流浪动物基地的工作后,马不停蹄地回家取上包裹。


    一小时后,在狼和虎好奇的目光中,魏清潭的“自制培养箱”终于完工:


    柴火炉上方挂着一个盖着布的木箱,箱里放了两个培养皿,还放置了湿度计和温度计。


    虽说十分简陋,可也耗费了魏清潭几乎所有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她有预感这个“设备”需要经过不断的测试和改善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可花影的情况实在紧急,心底一阵焦虑,魏清潭转头对树枝交代:


    “树枝,你看,你要确保这根红色的线一直保持这个位置,底下的火不能烧得太旺,也不能熄灭,知道吗?”


    狼认真地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挺暖和,树枝嫌热没穿衣服,单穿着一件围裙,胸口的白色毛发从领口蓬出,身后的蝴蝶结下,尾巴小幅度地摇晃。


    他一手握笔一手拿纸,艰难又认真地将温度计上的数字记录下来,低头一看,雪白的纸上有几只扭曲的“蚯蚓”爬过。


    白虎在一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树枝浑然不觉,将本子和笔妥帖地收进围裙口袋中,没骨头似地把毛茸茸的脑袋搭在魏清潭肩膀上,耳朵动了动撩拨女人脸侧的碎发:


    “老婆,你饿了吗?我给你热饭好不好?”


    体力劳动后,魏清潭还真觉得有点饿了,一边应下,一边伸手摸了摸树枝湿乎乎的鼻头。


    把身体窝进暖融融的沙发椅中,白虎也跟着走了过来,它化作兽型躺在地毯上,大脑袋枕着人类的脚背。


    按理说,白虎作为花影的孩子,应该守在母亲身边,可是他待在帐篷里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花影真的很不待见白虎,尽管那么虚弱了,一看到白虎还会龇牙,甚至伸爪子…


    本来白虎就时不时溜进帐篷里过夜,现在更是直接扎了根。


    喜欢动物的魏清潭自然不介意,甚至为了让白虎躺得更舒服铺上了地毯。


    她附身撸了撸大猫,抬头便看着狼忙碌的背影,一瞬间心底升起类似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满足感,连空气里都弥漫起朴实无华的幸福气息。


    吃饱喝足,魏清潭提上煤油灯,例行检查花影的状况。


    听诊器那头传来的声音依旧不容乐观,人类下意识皱眉,却在抬头看向花影时展开温和笑颜。


    即使十分消瘦,单凭魏清潭一人也没办法挪动花影,于是树枝化作人形,将花影抱起。


    魏清潭抓紧时间将花影的垫料全部换新,隔着被子贴上许多暖宝宝。


    “好了,把花影放回来吧…”


    树枝顺从地俯下身,将老虎轻轻放置在温暖的被子上。


    掖好被子,魏清潭起身准备给输液瓶里加药,一摸兜才发现忘带了,她抬头尴尬地笑:


    “树枝…帮我拿下药好吗?可能忘在桌子上了。”


    狼点点头,一阵风似地刮出了山洞。


    “花影,你后腿的伤口已经长了快两周了,我看了看是长好了,干脆现在给你把线拆了?”


    魏清潭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虽然一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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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都在走向衰颓,但也有正在愈合的部分。


    “可以拆线”于魏清潭来说,就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携带着希望的光与热。


    花影视线微转,她的前爪动了动,轻轻按住了魏清潭的手背。


    “怎么了花影?”


    “…”


    山洞的防风帘被猛地推开,树枝举着一个玻璃瓶喊道:


    “老婆!是这个吗?”


    “对的!”魏清潭接过药,低头却看见花影已经把爪子收了回去,半眯着眼睛,视线落在虚空中的一点。


    拆线如魏清潭预期一样,还算顺利。


    新生的皮肤幼嫩粉红,再过段时间它们会变得更加坚韧厚实起来,得好好给花影补充能量才行。


    魏清潭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可当她剪开下一个线结时,伤口忽然全都裂开了,前半段那些幼嫩的皮肤不堪重负地崩裂。


    伤口没长好。


    可是都快三周了,怎么会…


    不仅表面的伤口没有愈合,内在的组织损伤也和上次魏清潭处理过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完全没有要“愈合”的意思。


    也是…花影年纪大了又在生病,伤口恢复得慢也是正常的,魏清潭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感到一阵懊悔:


    “没事…重新缝合就好了,树枝可以帮我拿一下…”


    她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因为花影的爪子又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响。


    “她想死了,让它死吧。”


    白虎不知何时站在了山洞口,目光沉沉地望向这边。


    “可是…”魏清潭有许多鼓励的话想说,但一触及花影那疲惫荒凉的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对不起花影…”她感觉自己鼻子发酸,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对不起…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肯定很疼吧?对不起…”


    被缝合的皮肤,被穿孔的气管,无止境的药物和衰败的身体,怎么会不疼呢?


    花影却只是拍了拍人类的手背,眼中有些复杂却又柔和的光芒闪烁。


    “花影…如果这是你期待的,我会帮你…”


    “…赫…赫…”


    谢谢。


    魏清潭咬紧唇点头,起身离开时抬手抹了抹眼睛,等她再次回来时,手中多了几支注射器和两瓶药。


    白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不清神色,树枝坐在花影身旁,看向魏清潭的目光里有些疑惑。


    魏清潭想要怎么帮她?


    很快他就明白了。


    人类将两瓶药都抽在注射器中,拿起其中一支道:


    “花影,这支药会让你入睡,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会疼。”


    说完她又举起另一支:“这支药会让你的心脏停止跳动…花影,如果你下定决心的话,就把爪子放在我的手心上。”


    毫无悬念,花影已经下定决心,甚至说不定对此期待已久。


    棕黄色的眼睛逐渐失去聚焦的能力,在最后的一刻,似乎看向了山洞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没等到下一秒,这双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这不是魏清潭第一次实行安乐死,可这一次的无力感却前所未有,几乎快将她压垮。


    听诊器那头的心跳声归于平静,魏清潭疲惫不堪地开口宣布:


    “花影已经死了。”


    话毕,山洞口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是白虎跑了出去。


    “树枝你去看看白虎,注意安全。”


    魏清潭说完低下头,细心地用梳子整理花影的毛发。


    她的情绪也有些不对劲,树枝不想离开,可女人又催促了一遍,他只好迈开步子。


    山洞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这可能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树枝想着,幽绿的眼睛在四周搜寻着白虎的身影,好半晌,他才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怪树枝眼力不好,毕竟,白虎那身毛发几乎要和他四周雪白的世界融为一体。


    白虎化作了兽型,蜷缩在一棵树下,无声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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