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苏城下了一场大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将仅剩的凉意全部带走，放晴后温度直线上升。
周黎安却患了感冒。
坚持做完一台手术，他整个人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钱唐见他精神状况不佳，走上前关心道：“周主任，要不您早点回去休息？”
“不用。”周黎安摆手，“我缓一会。”
他靠在椅背上短暂休息了一会，醒来并没有好转，反而额头滚烫，周黎安这才知道大事不妙。
“钱唐，有事给我打电话。”周黎安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往外走。
“周主任，您这样不能开车——”
“我去一趟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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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过后，急诊正是忙碌的时候。
丁浅刚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回到护士台开始工作。
正逢换季，咳嗽发热的患者集中发病，连平常话多爱笑的沈佳，都忙到没有功夫说话。
“这破班赶紧结束才好。”工作量猛然增加，沈佳一边忙着核对信息，一边小声吐槽。
“坚持坚持，这阵忙完差不多能下班了。”丁浅注意到护士台外排起了长队，咬咬牙集中注意力。
沈佳处理好手头的工作，赶紧回到输液台。原先的一条队伍自动分散成两条，大家井然有序地往前挪了两步。
周黎安拿着化验单过来，眼瞧着丁浅正全神贯注地帮人扎针，他默默绕到了队伍末尾。
“单子先给我。”丁浅伸手将单子放在旁边，压根没注意眼前戴着口罩，身穿寻常服饰的男人到底是谁。
“把手放在这。”丁浅边拆一次性针头边开始核对信息，“352，周黎安对吗？”
话刚出口，她有些迟钝，“周主任？”
“麻烦你了。”
“您感冒了？”
丁浅听出他鼻音浓重，嗓音不似以往，好像是勉强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种情况急诊见得多，不用猜也知道。
“发烧。”
丁浅点点头，刚拿上止血带，周黎安已经挽好袖子将左手伸了过来。
冷白色的肌肤，筋脉清晰可见，丁浅瞧着那结实有力量感的挽臂，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天演唱会结束，他伸手她拽到身边的情景。
“不好找？”
“哦，不是。”丁浅连忙将止血带绑好，低头去按那凸起的青筋。
没敢再乱想，找好位置轻拍几下，直接送针进去。
全程不到十秒，丁浅却处理的艰难。
周黎安的目光一直都在，导致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您坐哪？”丁浅起身将头顶的输液袋拿上，正要送周黎安过去，却被对方捏住手指。
滚热的触感，正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丁浅抬头，对上那双分明憔悴的眼眸。
“不用麻烦。”他手微微用力，从她手上接走输液袋。
重新坐下来之后，指尖的烫意依旧没消，丁浅将下一位患者的输液袋放在台面上，借此缓解手上那阵热意。
换水时，正逢丁浅人在输液区。
“丁浅。”周黎安声音有些虚弱，他努力睁开双眼，对着不远处喊道。
“嗳，来了。”
丁浅将废弃的输液袋扔进垃圾桶，转头走过来帮周黎安换水。
刚刚换好，她低头正要给人知会一声，无意瞥见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无力，疲乏，状态似乎不太好。
“周主任，您还好吗？”她轻声问。
“嗯，没事。”周黎安已经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敷衍着。
丁浅还有工作，多看了两眼转身回了护士台。不过一直不放心，她时不时还是看上一眼，惹得沈佳跟着一块张望。
“小丁，周主任是不是很严重啊？”
“我也不清楚。”丁浅收回目光，生怕沈佳乱开玩笑。
交班之后，丁浅换了衣服正要回家，想起周黎安还剩一瓶水没挂完，她折回输液大厅，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对方抱着双臂歪靠在椅背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丁浅总觉得那双皱起的眉眼里，满是疲劳过度所留下的痕迹。
没给自己时间多想，她重新回到更衣室，好在沈佳已经走了。
拿了毛毯，丁浅小心翼翼地走到周黎安面前，将毛毯盖在他手臂上。
丁浅以为自己的动作够轻，也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抬脚正要走，手腕下意识被人拉住。
力道…跟演唱会那天没法相比。
“今天不是学雷锋日。”周黎安睁开眼，手依旧握着她细嫩的手腕，正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丁浅挣扎了两下，他才又缓缓松开。
“我没有…偷偷做好事。”似乎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丁浅声音放的很轻，小小的脸蛋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正透着令人沉醉的神色。
“那你脸红什么？”周黎安目光始终都在。
“是你，抓着我的手腕没松。”丁浅没办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匆匆丢下一句“我下班了”，转头就跑。
走出大厅，丁浅用力拍了拍脑袋。
好端端给他送什么毛毯？那么大岁数一个人，不至于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她倒是主动个什么劲？
要是被误以为对他存着什么想法，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丁浅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草率，以至于完全把毛毯还在对方手里这事给忘了。
/
一连三天，周黎安都没有收到丁浅索要毛毯的微信消息。
看着被自己带回来放在值班室的毛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主动，那姑娘恐怕真的一辈子都不会跟他拿东西。
算了一下丁浅的班次，周黎安掐着时间给人发消息：
【毛毯不要了？】
很快，丁浅的消息进来：
【不要！】后面带着个感叹号。
不用猜也知道，那姑娘还在计较那天他故意逗她的事情。
退出微信，周黎安直接给人打了电话过去。
刚刚拨通，他便听到周围一阵笑闹声，再之后又渐渐恢复安静。
想来她刚刚下班。
“没走？”
“走了。”
“那算了，下次我给你送回去。”周黎安说道。
寻常的语气，听着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显然，电话里并没有立马传来拒绝的声音，甚至他能感觉丁浅正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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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主任您今天值班吗，方便的话我现在过来拿。”丁浅想的是晚上病区人不算太多，她这么过去不至于引起其他护士的注意。
“值班室。”周黎安看着毛毯旁边一袋子零食，眼里渐渐染上一层柔和的神色。
二十分钟，门外传来敲门声。
“没锁。”
值班医生都有专门的休息室，丁浅之前轮岗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来请过主治医生。
眼下周围静悄悄的，丁浅莫名有些紧张。
倒不是因为来见周黎安，而是担心被人发现，然后乱传什么不好的言论。
静了静心，丁浅伸手打开房门。
周黎安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厚厚一本医学书，旁边的茶杯里，袅袅升起一缕白烟。
丁浅站在门边，默默注视两眼，自动伸手问他要东西。
“周主任，我的毛毯呢？”
周黎安从座位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袋，直接放在桌上。
“洗过了。”他说。
丁浅走上前接过，没细看拿着东西就要离开。
“等会。”
“还有事吗？”她有些赌气的意思，听见声音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桌后的男人。
“这个带走。”周黎安又从旁边拎上来一袋零食，放在刚刚放毛毯的位置。
透明的塑料袋，一眼就能瞧见里面装着些什么。
丁浅不知何意，盯着满袋子的零食又抬头看了眼座位上的男人。
周黎安神色如常，穿着白大褂的样貌更是有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丁浅稍加思考，最终摇头拒绝。
“上回已经给过巧克力了，总吃您的东西不好。”
“真不拿？”周黎安看她。
“不拿。”她肯定。
“好心好意买的，既然不收那待会我扔了。”周黎安作势要将袋子收回，他笃定丁浅不会让人难堪。
“别别别，您要真扔了也——”丁浅咬咬牙，伸手问他要过来，“下次别破费了。本来就是很小的事情，不用这么客气。”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丁浅左手拎着毛毯袋，右手拎着那一袋略沉的零食，正要退出休息室。
周黎安知道今日虽然地点不对，但非常适合表达些什么，尤其他看到丁浅略显害羞的神情，当真冲动了一回。
“丁浅。”
“嗯？”丁浅人已经退出休息室，手正握住门把手，听到周黎安的声音她下意识停下动作，却突如其来撞进一双温柔和煦的眼眸当中。
她从未见过周黎安对谁这样过，哪怕是对着老太太，他的态度都是一贯的平淡。
如今这副眼神，倒让她想起江洛损陈越的那句话。
“你也就跟我谈恋爱了才这么温柔。”
她记得陈越非常理直气壮地回过去：“我的温柔不是天生的，喜欢你才会对你特别。”
丁浅被这句话狠狠油到，那会直捂着脸笑陈越电视剧看得太多。
“您还有事吗？”丁浅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强烈的预感正以闪电般的速度侵蚀着她的大脑，让她无法面对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环节。
“想问…我可不可以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