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安想过无数种可能。
但唯独没想到，丁浅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他对顾西沉不了解，但因为丁浅，周黎安生平做了一回追问者。
“喜欢唱歌是因为他？”话问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不是。”丁浅将最后一点三明治都送进嘴里，鼓着腮帮直摇头，“是因为喜欢唱歌而喜欢他，不过那是高中的事情了。”
“拒绝音乐公司也跟他有关？”
“他在，我不想去。”丁浅喝了一口热可可，全身舒服之后人也变得主动起来。
对于个人隐私周黎安没有过多打听，见丁浅已经吃完三明治，他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驶离那条喧嚣热闹的马路，周围陡然变得安静。
车厢静谧，除了偶尔转弯会有“滴答滴答”的提示音，再没有其他声音。
越是这样的夜晚，丁浅越想找人倾诉，她把目光瞄准了正在开车的男人。
“有事直说。”
丁浅低着头，把玩着手里刚刚喝完的塑料纸杯。
“周主任，您开车会不会无聊？”
“嗯？”
“如果无聊的话，要不我给您讲一讲我的故事？我觉得还…挺疯狂的。”
“挑你能接受的部分，其他不用勉强。”
得到允许，丁浅立马坐直，俨然把周黎安当成了今晚的倾诉对象，缓慢而冗长的说着她的那段青春。
“我跟顾西沉属于早恋，我们整个高中都在谈恋爱。不过，我们说好了不能影响学习，所以那三年我们各自都是班上的第一名。”
“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约定毕业后一起追求梦想，但很可惜分手了。”
周黎安转头看了一眼，丁浅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望着前方，像是在回忆一段很久的往事。
“阿姨不同意。”
“周主任，情绪价值不是您这样给的！”丁浅难得细声细语指责他，模样与周清颜撒娇有几分相似。
周黎安轻轻哼了一声，嘴角似被她的话给勾了一下，平静发问：“那应该怎样？”
“算了，估计您也学不来。”丁浅摆摆手又接着往下说。
“我妈妈是中学语文老师，还挺古板的一个人，一直觉得我是在拿前途开玩笑，是不是还挺可笑的？”
“丁浅，你要听我的想法么？”过了十字路口，周黎安才缓缓开口。
“您说。”
“换我我也站阿姨这边。”
“为什么？”
“把感情算在前途里，本身就不可能长远。”周黎安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路况上，根本没有顾及丁浅越来越下沉的嘴角，甚至没有扭头看她一眼。
“前途是你为了某种信念而获得的成果，这其中使你成功的动力绝不可能是感情。”
“校园恋情本身很好，一旦遇上争吵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可有可无的也是它。”
“你们在一起三年，那我问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复合？”
丁浅哑口无言。
“真正喜欢，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我相信，你们后来也都没有彼此复合的打算。”
长久的沉默，让气氛俨然降至冰点。
丁浅本身是想找人倾诉，到头来却被周黎安好好上了一课，还是找不到理由反驳的那种。
她承认，周黎安说的句句在理，但她就是心里不舒服，总觉得他没有顾及自己的想法。
“抱歉，一时把你当成我堂妹了，她以前就时常拎不清状况。”周黎安解释。
“没事。”丁浅摇摇头，将身子转到窗户边。
这几年，从没有人直接剖开问题本质，跟她分析这么多。
哪怕江洛，也只是在她难过想哭的时候陪她安慰她，却没有告诉她，一直错的其实是她自己。
每个人都无法逃脱青春的浩劫，丁浅以为她是幸运儿，却不知世间万物生来平等。
所有人在回头看时，都会认为来时的那段路意义非凡，殊不知那些看似长势喜人的枝条，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
甚至，只要别人轻轻推上一把，它们就如一介干草，支离破碎。
昏暗如晦的车厢，情绪暗潮波动，清朗温润的嗓音弥漫四周，像是夜色下的一道光，将顶头的迷雾全部揭开。
面目全非的真相，并不是丁浅潜意识里所构建的理想王国。
那晚之后，丁浅一直扎根多年的心结被人连根拔起，她发消息向周黎安表示感谢，却得知对方已经出差。
/
江洛和陈越谈起了恋爱，时常当着丁浅的面大秀恩爱。
“陈哥你也敢让周主任给你打掩护，不怕被他的眼神杀死吗？”三人小聚，丁浅看着陈越一个接一个地剥着虾壳，忍不住吐槽。
“你不也活得好好的？”陈越投来一记白眼，“话说回来，你比我胆子大，敢拿我哥挡事。”
陈越自从知道丁浅和顾西沉的那段往事之后，没少打趣她。
用他的话来说，像她这么文静的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我都说了是凑巧。”丁浅强调：“而且我给你哥道歉了。”
“他能原谅你？”
丁浅只记得后来两人说起别的，至于听没听进去她不知道。
“误会，不至于较真。”丁浅喝了一口啤酒，胡乱解释。
“哎呀，你说都是些什么事呀！”江洛绕过桌子坐到丁浅旁边，将人一把搂进怀里，“我是陪你去散心的，结果回来自己先谈起恋爱了。”
“不挺好，我看陈哥人不错！”丁浅回抱住江洛，笑着去看陈越。
陈越知道丁浅这话玩笑的成分居多，为了配合两人情绪，他掏出手机让她们一同看向镜头，“快快快，给你们拍一张，发朋友圈让人猜猜谁是我女朋友！”
“陈越，有你这么不正经的吗？”江洛一把打掉。
“陈哥，快点！”丁浅十分配合，甚至在陈越按下拍照键的时候伸手指了指江洛。
照片里，两位姑娘笑容烂漫，江洛双手托着下巴，丁浅抬手戳了戳她的脸蛋，当真是一张人人都能看懂的照片。
陈越特意配了一段文绉绉的话：两张门票，一张换了故事，一张得了女朋友。
/
周黎安看到，已是深夜。
周芸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碍于工作直到忙完才回。
【小越都有女朋友了，你还想单身到什么时候？】周芸的原话。
周黎安点开陈越的朋友圈，一眼看到偎依在江洛身上的姑娘。
她对着镜头，眼里流光溢彩，笑容不怀好意。
周黎安很少翻看别人的朋友圈，但那张笑容总在心头荡起，他在睡前无法克制，终于点开了丁浅的朋友圈。
没设权限，里面照片不多，都是些生活日常，周黎安一张张看过，手指最终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背景是一片操场，丁浅站在人来人往的跑道上歪着脑袋对着镜头比耶，青涩的面孔，光洁的额头，还有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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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着金黄的发尾，都异常耀眼。
周黎安知道丁浅底子好，也能猜到她高中是受人欢迎的女学生，但这照片确是第一次看到。
他想到了自己高中那会，班上确实有那么几位长相不错的女生，她们张扬热情，时时刻刻都爱把自己的美貌挂在嘴边，试图作为博取别人关注的武器。
但丁浅不是。
她骨子里虽然存着反骨的筋脉，但外表绝对乖到让人无法起疑，要不然怎么连他也被蒙骗？
/
出差回来，正是周三。
路过姑姑家门，周黎安停车将带给陈越的东西送过去。
“奶奶，陈越人呢？”周黎安放下东西，随口问道。
“都谈女朋友啦，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在家？”杨淑梅正在看一部职场新剧，年长的男上司正拉着小姑娘的手准备去看烟花。
“那我微信跟他说。”周黎安掏出手机，发完便要回去。
“回来。”老太太皱着眉，看着已经转身走到门口的孙儿。
“我问你，小丁有没有交男朋友？”
“人家要是有男朋友哪肯替朋友去相亲？”周黎安有些无语。
老太太指了指电视，“电视上人家小姑娘不就谈了个年纪大的男朋友，我看也没有哪里不合适的，你抓紧点！”
周黎安想要解释，老太太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别待在她面前碍眼。
回到家，周黎安收拾行李箱，意外注意到角落里那两盒巧克力。
是替陈越买东西时碰巧看见的。
店里的销售极力推荐，说是现在年轻姑娘都爱吃这款。
周黎安没买，排队结账时偶然听到后排两位女生各种夸赞，说是跑了这么多家店终于买到，那语气听着属实激动。
他转过身，询问之后才知道，这款巧克力几乎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关键苏城还没有。
犹豫再三，周黎安折返到柜台，将仅剩的一盒挑走，又跟着刚刚从后排姑娘手里看到的图案，另挑了一盒其他口味。
买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想到丁浅爱吃这些。眼下收拾，他才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这种东西，该怎么自然又大方的送出去，才不会被退回头？
想了一整晚，周黎安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反而第二天在医院大门口遇上她。
丁浅似乎快要来不及，粉紫色的电动车从他车前一闪而过。
辗转一晚上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
接近中午，周黎安提前离开病区。
他拎着纸质购物袋来到停放电动车的地方，看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丁浅的粉紫色电动车，他自然走过去，将东西别在车龙头上。
拍了张照，边往回走边在对话框里输入：
【奶奶的意思。】
周黎安没说是什么东西，导致丁浅到更衣室顺手就给拿了出来。
“交男朋友啦？”路过的同事眼尖，余光一眼扫到包装。
丁浅愣了一下，摇头说不是。
“你一害羞就脸红，还要我们戳穿不成？”
“真不是——”
半天时间，整个急诊都知道丁浅正在被人追求，就连护士长庞燕看到，都停下来打趣了两句。
【周主任，巧克力是奶奶买的吗？】
下班时间，丁浅拎着巧克力边走边给人发消息。
没人回应，直到过了九点。
茶几上传来“叮”地一声，周黎安的消息进来：
【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