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在耳边回溯的规则。
主母的独子患病后,父亲就将他们接回家族,说是之前忽略了他们,从今以后一定会认真对待。
好笑,明明一开始连姓氏都不愿分享。
不过是怕婚生子病死,成为无嗣之人,在家族的老古董面前失去话语权。于是捡回不知何时犯下的错误,想要将其包装,奉给家族。
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砸了亲爹的头,花瓶碎裂的声音清脆,血也给焦黄的皮肤增添多彩。
漂亮多了。
睁开双眼,灰谷兰推开眼罩,又躺半个小时,才从床上坐起身,手机时间显示2017年11月30日14点。
今天也睡够十小时,皮肤状态良好。
去到盥洗室,镜中的男人一头紫色中短发,其中挑染几缕黑色。他洗漱护理完毕,慢悠悠做好发型,去衣帽间挑选、穿上定制西装,时间又过去两小时。
盯着全身镜中的倒影,他想,已经三十岁了,之后保养起来会更麻烦吧。
看来,死在十九岁也不全是坏处。
离开卧房,去到大厅,六十层楼高的玻璃幕墙外,没有任何遮挡,阳光刺进来,照得地面上摆放的枪械整齐反光。
“龙胆,收好你的新玩具。”他说。
电视在播放UFC格斗赛事节目,时不时传出主持人的激动解说,但总体声音开得很小,龙胆怕吵醒兰后挨训。
站在沙发上,龙胆回头,笑着向兰挥手。
“大哥,你醒了啊。”
“楼下有两个熟人,花垣和Mikey,在58层会客室等着,说要见你。”
“三相教的最新动向在那个台子上。”
顺着龙胆的指尖看过去,台灯下,摊着几张光滑的A4纸,兰拿起他们,对齐,进入电梯。
这些年,他新增个爱好,给夏油家仅剩的存活者找麻烦。
那家伙成为盘星教、现名三相教的教主。同时,也是个未向普通民众公开的,屠完某个村庄,并杀死自己全家的通缉犯。
快速浏览资料,兰发现,教会成员在东京和京都的出没记录变多。
是要在这两个地方做什么?在咒术高专附近也有普通教会成员盯梢,目的在那吗?
等会儿就匿名举报给咒术协会,像他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总有几次能猜中起效。
推开会客室大门,两个黑发男人坐在沙发上,一个身体板直,紧张得额头冒汗,一个松松垮垮瘫坐着,看见他后“嘿”了一声,和翠子差不多德性。
前者,是那个阻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的“小学生”,叫花垣武道。后者昵称Mikey,组织过不良团体,他加入过一段时间。
都算是曾对他有帮助的人,所以龙胆才放人进来。
“什么事?”他坐在他们对面,翘起二郎腿。
“那个,下午好,其实,我想说、那个……”花垣磕巴半天没能说出口。
“他想说,他有回溯时间让你回去救人的办法,让你别干违法犯罪的事了。”Mikey说。
话音一落,花垣吓得跳起来,试图解释清楚。
“其实,我是个重生者。”
兰这才从上一句话中回神,沉下脸色,不善地看着两人,宝石般锐利的眼睛像要将人划伤。
先不说回溯时间有多离谱,他们怎么知道他暗地里的产业,又怎么知道他因为翠子而针对三相教。
是敌对势力派来的人吗?
花垣继续说:“十七年前,我和Mikey做了上一世没有做过的事,我们上街时不小心撞倒一位女士,是翠子小姐的母亲,这导致她们成为夏油家的成员,也导致她们死亡。”
“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兰说。
官方没有报道夏油家的惨剧,对外宣称夏油夫妻去美国探亲,三人一同失踪,普通人只能查到这些。
“这就证明有时间回溯啊,我们亲眼看见的,还差点死了。”Mikey说。
那个人走出夏油家,脸上沾着血,重击般的嗡嗡声响彻他们耳边。
幸好,他和花垣蹲在地上,假装偶然路过的幼稚男高,傻了吧唧捡树枝玩,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人,竟然混了过去。
他是不想再去救那个叫翠子的人,但是花垣……
花垣致力于不断回溯,让曾经认识的所有人脱离不良,重回正途。
在发现他明明制止兰杀人,兰却依然走上歧途后,他展开调查,发现上一世好好的翠子,现在竟然失踪了?
怎么想,问题都出在他们那一撞上,是他们导致的悲剧。
愧疚爬满心神,这哪能不救?
于是他不断回到过去,尝试很多次,却只发现对方已经死亡的真相,始终改变不了结果。
将事情经过精简告诉兰,他开始解释回溯的规则。
“回溯的能力,是上一个重生者传递给我,我想将它交给你,因为我很难快速得到翠子的信任,一直失败。”
“要回到过去,需要两个人,两个同样发自心底觉得,哪怕自己死亡也要制止某件事发生的人,一个作为重生者,一个作为锚点。”
“重生者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尝试改变,然后触碰锚点,回到改变后的现在。”
“重生者只会拥有自己一路所见的记忆。而锚点,在过去时只有当时的记忆,一旦抵达现在,脑子里会冒出不同发展的所有记忆。”
“Mikey已经累计一百多年的记忆了,再作锚点可能会出事,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揉揉太阳穴,兰在思考,这时间回溯听上去挺绕挺真,至少从他看过的电影里找不到同款,但是……
他听过那什么时间悖论,是什么来着,算了,头痛,原理上的东西,让翠子去想好了,如果是真的话。
“所以,怎么交给我。”他问。
“那个,麻烦伸出手。”花垣比出握手的姿势。
疑心渐起,但兰也试着伸出手,花垣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和男人这样握手有点恶心。
三十秒后,花垣松手,说:“好了。” ?
兰皱起眉头:“就这样?”
花垣点头。
“……然后呢?”兰眯起眼睛,凝视他。
“有几种情况,我第一次回溯,是在锚点的视线内,达到濒死状态,自杀也行。但不用每次都死,第一次之后和锚点握手就行,还有……” ?
兰的眼神冷下来。
他看起来像傻子吗?这两个人想当正义使者想疯了,还是敌对势力给钱太多,用这种手段骗他自杀?
有病吧。
他刚才竟然稍微有点信了?
站起身,从怀里拿出枪,拇指抠开保险,他指着花垣的脑袋。
“看在你们帮过我的份上,死前,可以列个遗愿清单,三条,我看心情决定帮不帮你们做。”
这么说只是为仪式感,没有别的特殊理由,他也不想真听他们列清单。
这种一看就是敌方派来的人,知道他的底细,会带来麻烦,胡编乱造些东西就想毁灭他——
他们就该去死。
两声枪响后,兰离开会客室,打电话让龙胆来处理尸体,他可不想让衣服沾到血,这是他近来最偏爱的一套装束。
“哇,好歹相识一场,这样太坏了吧?”
龙胆说着,娴熟地把人装袋,联系下属中的清道夫。
“夸得不错,”兰说,“就是要当坏人才能过得好。”
世界运行的规则就是如此。
处理好身上的硝烟味,兰回到顶楼,只剩他一人。龙胆处理完尸体,就出去和狐朋狗友们鬼混。
来到卧房前,他脚步一顿。
卧房门把手是阶梯形状,从轴承到把手最靠外处,逐级变薄,是专门的设计。几年下来,他已经看惯。
但今天感觉不一样。
和他自己开关门后,留下的角度不同。
谁能像这样找过来,他大概知道。
进去会发生什么事,他也知道。
但落荒而逃未免太过丑陋。
站立片刻,他转动把手,慢慢推开门,低沉温和的男声传来,在落地窗前的位置。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不想让它死?那可不行,要有原则哦,它可给我的家人添了不少麻烦。”
长发男人穿着宽大的袈裟,独自站在窗前,夕阳的红,落在田相衣的绿格子上,呈现出黑色。
他身边的矮桌放着本书,《故事》,有不久前翻阅过的痕迹。这是本好莱坞编剧书,曾经翠子为应对兰的提问,边看电影,边看这本书,上面留有笔记。
原来这本书还在吗?兰想,他还以为搬家时弄丢了。
这是兰最后一个想法。
巨大的达摩不倒翁压在他身上,毫无阻碍,仿佛其底下的人没有骨头般,垂直砸在地上,扎实沉闷,液体飞溅之声黏稠。
“这样就看不见丑陋的死相了吧?”
咒力压迫,玻璃幕墙骤然破碎,夏油杰朝面前的缺口迈步,刚要跳出去却顿住脚步。
“嗯?想要那本书吗?”他走回去,拿起桌上的书,说,“全是猴子气味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又一次翻开这本书,泛黄弯曲的书页掠过手指,熟悉的字迹在眼前晃过,爱情故事、拯救挚友、怪诞、救赎、惩罚……
捕捉到几个勾画过的词语,他抬头望过来,凑近,身后盛开粉色小花,比出“耶”的手势,故作可爱地笑,眼睛弯弯的,像是小学教科书里的插画。
“哈哈,我们不会是电影里的人吧?那还真是符合心意的剧情,我和新家人在一起很愉快哦~”
血液逐渐变凉,蔓延,爬到脚底,浸过草鞋,染上白色足袋。
他收回手,脸色垮下来:“
是啊,哪个影视剧角色,要考虑怎么洗掉袜子上的血呢?”
狭长的眼中,色彩变得冰冷,映出冒着火焰的咒灵,点燃窗帘、椅子、沙发、床,书柜重点关照。
他转身,从六十层跳下。
解决碍事的猴子,接下来,继续去推进大义。
杀死所有非术师,创造只有术师的世界。
“你通灵王看多了吧,这是抄袭麻仓好的台词。”
她在耳边吐槽。
第23章 剧烈跳动回溯节点。
最初的生命,诞生于海洋。
从无机物到有机物,再到细胞,像是慢慢堆积的必然结果,又像是从无到有的突变,过于奇妙。
一开始选择海洋生物学,是因为岸边叔叔推荐的教授研究这个领域,跟着学,或许会方便未来发展。
现在,翠子才发现其中有趣之处。
暑期末刚返校,她去实验室干活,但实验所需设备没有送达,工作无法开展,教授决定带她们去野外实践。
挨个翻起海螺,看里面有没有寄居蟹;举着望远镜,观察鲸鱼拍水;打捞垂钓附近的海产,分析海域生态;开橡皮艇,在浪花中追海豚,抱着它们采样表皮……
提着桶回学校时,她哼着歌,身上变黑好几个度。胳膊和锁骨上,分界线清晰,希望回到日本前能养均匀,不然裕美肯定会唠叨。
但唠叨归唠叨,她还想从事相关工作。以后跟着科考船漂泊在大海,或者去与世隔绝的极地,几乎只和动物接触,想想就很棒!
点点头,她轻敲桌上的海水缸,里面的水母照常游动,裙摆伸缩,没有受到声音影响。
手机时间从16:59跳到17:00,可以打卡走人。
她离开实验室,接到兰的电话,滔滔不绝地与兰讲她在海上的见闻。
说起来,今天凌晨四五点,有陌生来电吵醒她。本来就讨厌接电话,还大晚上,又是陌生人,她果断将其拉黑。
结束与兰的通话,她想,打都打了,干脆再给裕美打一个,顺手完成每周任务。
一瞬间,耳边响起电池冒烟的嘶嘶声,像是坏掉般,手机屏幕泛起红绿条纹,但晃眼就恢复如初。
前段时间出海太累了?
系统选择框落在裕美的名字上,指尖在拨通键下按,但屏幕上冒出绿色的听筒,乐声响起,兰又打来电话。
奇怪,他有话忘记交代了吗?
“Ra……”
未喊完他的名字。
“回实验室,去找空条承太郎。”
不同于之前的慵懒,兰的声音冷酷,像是在命令。
“为什……”
“跑过去,包扔了。”
背部,紧贴书包的位置,蹿进股凉意,她站在实验楼大门口,身后是阴冷的室内,面前是阳光普照,地面暖得发光。
“别……想、滋……快……”
人声卡顿,汗毛根根竖起,余光中,她发丝浮起,泛着冷意,本能地,她想踏进阳光。
但听信兰的话。
她转身向室内跑去。
眼前,镜片浮现图案,闪烁电视噪点。远处,苍白的手伸出枯井,定格动画般,黑发女人一瞬瞬从井中爬出,摇晃着向她靠近。
冲上二楼,呼吸急促,她扯掉眼镜,挣开背包,但眼珠一转,女人又出现在视野中,像嵌在她视网膜般,更近,潮湿与霉臭染上舌根。
楼梯栏杆划过掌心,她甩入三楼,远处走廊,教授的背影模糊不请。
“空、唔呃。”
纯黑瞳仁带着凸起的毛细血管,碰到她的眼睫,泡尸的井水灌入气管,腐臭冰冷,心跳越来越快,她张口,但声音消失,气管堵死。
抠着脖子,指甲撕扯皮肉,如果能将喉咙扯开,流出来里面的东西……
窒息,四肢不受控地抽动,她跪倒在地,失去意识前,听见教授的声音。
「Theworld」
随后一片漆黑。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过去多久,翠子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里没有水,但纯白的六面室内,映照出泳池一般,水波动的纹路。
她的手按在玻璃上,玻璃的另一侧,有个等人大小的人体模型,咖色麻布表面,盘腿坐在地上。它没有五官,但发型与杰一样,粗硬的质地,再长也会翘起。
“啊,没有五官,所以不会说话。”
她恍然大悟,随后睁开双眼。
坐起身,她在不认识的房间。手背上插着针,连接输液管,但这里不像病房,更像是酒店单人间。床对面,靠墙的板凳上,坐着个人。
“五条悟。”她说。
白发青年抬头,本就是海蓝色的眼睛,像是又在水中浸泡过,空无发白,带着疲态。
窗外日光灿烂,没有密集的高楼,地势平坦,她还在圣迭戈。
“你觉得他还会来杀我,所以跑来这里等着,”她问,“他还做了什么?那个袭击我的咒灵是怎么解决的?”
五条悟愣住,没想到翠子已经知道这么多,但很快跟上她的节奏。
“……他抹平一个村庄,杀死全部112个村民,然后,”说到这,神经大条如他也停顿稍许,说,“杀死你们的父母。”
“后面猜到了。”
嘴巴张开时,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心跳与呼吸变缓变浅,眼前蒙上雾白的纱,显得此世虚假。
像是整个人都脱离在世界外,变成旁观者。
“咒灵呢?”她问,“空条教授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嗯,替身使者。”
五条悟没有详细解释,坐在原位,没有骨头般靠着墙,垂着眼没有看她。
“你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作为补偿。”
突然这样问,但他也不知道他要补偿什么,又为什么要补偿。
因为对方是杰的姐姐?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他开始对这样莫名的苦难,产生不可遏制的同情。
从理子的事后,就是如此。
难以理解的冲动,从咽喉涨到大脑。他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并非如此。他救不了所有人,但可以尽力而为。
“那你杀了他吧。”
说出这句话,心口开闸,怨与怒交杂着变黑,慢慢溢出,眼前的光景逐渐变得清晰,她重新回到当下。
前所未有的体验。
五条悟睁大眼睛,呼吸停顿片刻,垂落视线:“……可以。”
夏油杰是他第一个朋友,他认可的唯一挚友。
“……确定?”
问着,翠子歪头打量他,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像冬日枯败的树。她以为他不会应下,至少不会这么快,他们关系很好,她只是宣泄地,故意那么说。
她觉得,五条悟目前下不了手。
她问:“你要怎么杀?咒灵操使死后,他收集的咒灵会怎么样?如果会全部放出,在杀他前要疏散附近民众吧?但疏散民众要时间,他可以趁机逃跑。”
“……”
沉默,回不了话,五条悟还没想这么细,甚至还没开始想。
“是有点麻烦。”
他摸摸后脑勺,揉乱头发,嘴角垮下,看向翠子。
“还有,我不可能一直留在美国,为了保证安全,你要跟我回高专,接受高专保护。”
那她的学业怎么办?
“不行,”她说,“他已经毁掉我现有的生活了,我还要为他丧失自由?不可能。”
“赶紧把他杀掉,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血色染上平日冷淡的心脏,胸腔里的东西剧烈跳动着,向上,冲得脑袋发胀。
她向来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没什么一定想要的,但现在,她清楚,她就是想夏油杰死,会一直想,直到达成。
固执地不愿意回日本,等输完液,独自一人时,她下
床活动身体。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的形状,触碰镜中人的指尖,冰冷的,她似乎看见杰,他们同样是黑色长发。
为什么突然杀死这么多人?
有什么非要做的理由吗?
从盘星教开始,他那套肤浅的「非术师是弱者,术师是强者,强者该保护弱者」的理论,就开始动摇。
接吻时,他在向她求救,但她觉得没必要管,那是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课题。
但之后,从「不保护」到「杀死」还差点东西。
是什么呢?
两年后,兰带来答案。
“因为绝大部分咒灵,是从非术师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只有非术师。”
“术师的老东西们,就因为这一点,总是狗眼看人低。”
“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他们组织术师解决我们的不良代谢物。凭着这些,他们再僵化愚蠢,也能得到超然地位。”
有前世经验,他花费两年就摆脱家族桎梏,一些容易被监听,不能在通话里说的事,可以亲自来美国告诉翠子。
“可以解释那通电话了吧?”翠子说。
他点头,这两年,翠子有想回日本听他说明,但日本太小,翠子容易被某些人抓到,便只能将此事置后。
这期间,他还去找花垣了解之前没听完的信息,当然,没有告诉花垣他杀过他一次。
将经历和时间回溯规则告诉翠子,花垣武道还多告诉他一条。
“如果A不想B死,却亲手杀死重生者B的话,A和B会一起回到很早之前的过去哦。比如回到幼年,并且因为没有锚点,无法返回现在,Mikey和花垣就是这样。”
“我与你母亲没什么交集,所以只能回到救你的时间节点。我把能力交给你,你再让夏油杰杀了你,就能回到小时候。”
夏油杰是他回溯的锚点,想到这,兰翻个白眼,难以理解这种行为与感受分离的人,真是脑子有病。
“不行吧。”翠子说。
这听上去是挺容易,但一起回到小时候,夏油杰会直接有现世的经验,从小就开始恨非术师吧?说不定,从小就开始计划什么。
那不是增强他的实力吗?
绝对不行。
“但,有其他就算自己死,也不想让裕美被害的人吗?”兰说,“想救裕美,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错锚点,你就真的死了。”
裕美的姐妹双亲早已去世,平日相处最多的就是翠子和夏油杰,但他们无法确认夏油杰对裕美的想法。
或许大圣父花垣武道可以,但她想把花垣当做PlanB,而且在时间回溯前,她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还有一个办法。”翠子说。
第24章 以牙还牙项目计划。
“杰,你这里有空瓶子吗?塑料的。”
咔哒声响,卧室门飞快打开,扇出一阵风,翠子圆溜的黑脑袋冒进来。
明明说过要敲门了。
放下笔,卡在书本中间,杰从作业中抬头:“姐,敲门。”
“下次一定。”翠子说。
一听就在敷衍。
但他弯下身,到书桌下,拉出放杂物的收纳箱,问:“要空瓶子做什么?”
“学校作业,要做水火箭。”
水火箭是什么?
五分钟后,两个人出现在后花园。绿油油的草地上,他们面对面坐着,翠子盘着腿,杰抱着膝盖。
翠子剪开两个空瓶,扔掉屁股,对接两个半瓶,把它们粘在一起。然后取下一个瓶盖,拿电钻在上面嗡嗡钻孔,往孔里固定个金属小揪。
接着,她想削薄瓶盖内侧的螺纹,但她手持美工刀,却怎么调姿势都不对,刀片总是垂直卡着,用不了力。
双手冒汗,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她每个动作,刀片都像是冲她自己的手去。
毕竟,她是能一脚插进井盖缺口,还拔不出来的人。
他伸手,说:“我来试试吧。”
接过小刀和瓶盖,他削薄螺纹,动作谨慎,瓶盖上的小揪似乎有点眼熟。
“好了。”
只递瓶盖给翠子,翠子先在瓶内加三分之一水,再拧紧瓶盖,把水火箭摆在支架,在下瓶盖接通气管。
她站起身,踩着打气筒脚踏板,来回按压手柄,使劲向瓶内打气。
“噗呲!”
底部瓶盖脱落,火箭竖直向上飞去,留下一路水柱。
两人齐齐抬头,水花溅到肉脸上,凉凉的,太阳有点晃眼,火箭飞得好高,有十层楼那么高。
那么,它会落在哪里呢?
脊骨发凉,两人齐齐后退。
杰转身,想找躲避的地方。
翠子也转身,想找躲避的地方。
然后,他们四目相对。
后背一热,杰双脚离地,入目,天空蔚蓝,日光温暖,黑点般的空瓶逐渐变大。
心脏狂跳。
翠子背靠背把他背了起来!
“姐、翠子!”他挣扎着大叫,但黑点越来越大,他喊,“右边!靠右!”
“砰!”
瓶子落地声清脆,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完全没碰到人,但杰挣开翠子,转身背对着她,不说话。
她怎么能这么做呢?他刚刚还帮她呢,他就不该因为好奇跑出来和她一起!
“生气啦?”
翠子凑到他面前,见他不理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我错了,没有下次,我把最后一袋草莓吸吸冻让给你?或者菊草叶的手办?”
胸口里更憋,这两个有什么好让的,她最喜欢的明明是葡萄味和火球鼠!
他还是不说话。
“嘬。”
突然,她亲一口他的脸颊,柔软干燥,见他愣住,又低头亲一口,带着葡萄香气。
“不要告状好不好?”
脸颊烫烫的,他别过脸。
“……行吧。”
他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没想因为这个就去告状,反正没有砸到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出门上学时,发现他的自行车大变样,后轮整个消失不见,他才明白为什么翠子强调别告状。
那个火箭瓶盖上的金属小揪,不就是他后轮上的气门芯吗!
他还是告状了。
阿姨质问翠子,为什么拆后轮。翠子说,因为不想出门买,家里有现成的正好能用。是真话,就是这么简单离谱的理由。
背他挡水瓶,也是正好他最顺手吧!
最后,翠子失去当年的年玉(压岁钱),他获得新的自行车后轮,由阿姨盯着翠子亲手安装。
“夏油大人!美美子不给我玩人偶!”
美美子把玩偶藏进衣服里,菜菜子伸手去掏,但掏不出来,于是整个抱住美美子,把她扑在草地上。
坐在檐廊,靠着深色木门,杰的眼神渐渐聚焦,落在两姐妹身上,她们再长几岁,就和他们那时差不多年纪。
“那是和美美子术式有关的珍贵品,不可以随便玩。”他淡淡微笑着,总感觉,像是也有人抱着他。
“我们是姐妹,姐妹也不行吗?”
菜菜子皱着脸,她们是最亲近的姐妹,理应什么都共享。
呼吸一窒,杰起身,走过去,蹲在两人面前:“如果美美子同意的话?”
他抬手,拂过美美子黑色的头顶:“不用勉强,不想就说不想。”
美美子盯着菜菜子,她倒也没有很不想,只是心里紧张,菜菜子太大条,要是把玩偶弄坏要怎么办?
她从怀里拿出玩偶,动作轻柔到棉花都保持原样,递到菜菜子面前:“你不能用力捏她,也不能走远。”
“好!”菜菜子接过。
水流过竹筒,敲击石臼,声响规律。
等两个孩子玩累,回室内休息,杰独自离家,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东京涩谷。
夏油宅看上去和以往一样,翠子不会管它,大概是高专或是悟在管理。从二楼的窗户看进去,他的房间几乎被搬空,只留家具,翠子的房间也是。
花园杂草丛生,秋千长满
锈渍,覆盖曾经的痕迹。他在花园中看一圈,进入室内,上到二楼,推开翠子的房门。
门轴老化,发出嘎吱声响。
翠子身边的女鬼消散后,录像带也消失,他失去翠子的位置。如果再要杀她,需要离开日本慢慢去找,但咒术界一直死盯着他的行踪。
不过,总有办法。
或许是她房间原本就乱,于是没能清理干净,在木地板的夹缝中,他捡到个一字夹,她常用来开锁。
在床架侧和床垫的夹缝中,还有张照片,她穿着初中校服,比着剪刀手,但脸上神色刻薄,歪着嘴一副嫌弃的样子。
她一直不喜欢拍照,这张大概是裕美要求她拍。她一定极其愤怒吧,在知道他杀死裕美后,他都能想象她冷着脸的模样。
“以牙还牙。”他轻声念叨。
翠子一定会来找他。
低头,视线轻轻落在照片上。
良久,唇瓣也落下,没碰到就止住。
收回,照片燃起火焰,边缘卷曲向里,焦黑成团,烧伤他的手指。
站在原地,他想,翠子会想怎么杀他?
“空条教授,SPW是个有心处理超自然事件,致力于保护人类安全的组织,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房间以乳白与深棕为主,西洋风格,是空条承太郎的私人办公室。翠子穿着干练的暗色西装,站在办公桌前,开始她的演讲。
“空条教授,您也出生于日本,又是SPW财团的高层,想必知道日本灵异事件高发,是因为较其他地区咒灵太多。”
“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经过调查,我们知道,在日本、意大利、美国、埃及,有极少数像您这样,名为「替身使者」的异能力者。”
“有人将他们力量的来源称为黄金精神,是种正向能量。”
“我认为,像是您当初打散咒灵救下我一样,这种正向能量通过研究,能广泛用于捕杀咒灵,保护群众安全。”
“美国的替身使者,多处于绿海豚监狱,我们可以和监狱合作,对替身使者囚犯进行劳动改造……”
“而日本方面,非术师派系的政治家,苦术师派系已久。他们愿意支付代价,通过削减咒灵的数量,来削去术师派系的过高影响……”
口若悬河,她讲解完她的项目计划,向空条承太郎鞠躬。
“我已经拉拢日本部分政治派系,和想寻求改革的新思想术师。但在替身使者、资金设备和研究场地等方面,希望能得到SPW财团的支持。在SPW工作期间,由我来开启并主持上述项目。”
坐在椅子上,空条承太郎十指相搭,放在下巴前,打量这个从学校毕业不久,就野心勃勃的学生。
在事故发生前,他就对她有印象,因为在进入他实验室的学生中,她最可能继续深造海洋生物学。
但现在……
不单纯是为扑杀咒灵,保护民众安全吧。
是针对她那个咒灵操使弟弟。
他也曾经为了母亲,寻找同伴,前去打击罪恶。
“可以,”空条承太郎说着,递出一张名片,“你去联系这个人。”
拿着名片,翠子离开办公室。门外,靠墙站着位金发青年,在来往人群的打量下,他站姿略显局促,还不太习惯现在的身份。
“七海,走了。”她说。
金发青年名叫七海建人。
据五条悟说,七海有点厌倦咒术师每日奔波的工作,便送来给她当临时护卫,要是夏油杰来杀她,说不定能拖到五条悟赶来救她。
七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知是生性如此,还是在前两份工作中干忧郁了。
翠子本不想管,但怕又来一个夏油杰,还又在她身边暴雷。
两人走出大楼,她一手挡着刺眼的太阳,一手拍七海的胳膊,给他画饼。
“今天的事谈拢了,等我们拿到支持,你通知五条送点咒灵和咒具过来做实验体,放心,等咱们成功了,消灭咒灵的难度就大大降低!工作也会轻松的!”
但还是要工作,功利的社会不养闲人。
好在七海建人是个努力的小伙子,不像她,她完全不想干不喜欢的事,即绝大部份工作。
就算抱怨,七海也会挣扎着去做。
“我知道。”七海说。
就是知道,他才会来翠子身边当廉价护卫,还兼顾生活秘书的工作。
打开手机备忘录,他问:“接下来,是要去东非吗?”
翠子调查出那边有一群战力低下,但会制作咒具的人群,也许能雇来帮她。
咒具是带有诅咒的器具,有各样特殊能力,已知来源有术师死亡形成,浓烈的诅咒形成……非术师也能发挥其效用。
绝大部分术师,像是肉身强大的虎豹,因为自身术式强大,所以不怎么使用咒具。
但体质较为弱小的灵长目,能在自然界中脱颖而出,当然是靠灵活使用工具、整合集体力量和科技进步。
目前,没有批量生产咒具的技术。
但她就想研究这个领域,结合替身使者的正向能量,让每个非术师都能干翻咒灵,让夏油杰的术式变成版本垫底,被所有人克!
“等拿到资金再说吧,想要把东非的人拉过来,除开资金,还要开出别的条件。而且,SPW已经到下班时间,再联络会招人烦,我明天再联络那个人,拜拜,明天见。”
说着,翠子关上酒店门,隔绝走廊的灯光。
第25章 这两人之间的事加深感情。
窗外的酒店花园,种着棕榈树,它们极高,头大身细,仿佛随时会栽倒。它们围绕着座露天公共泳池。泳池外侧有个双人秋千,漆成白色。
这种只能小幅摆动的铁秋千,夏油家也有。
周末天气好时,裕美会把她们赶去室外活动,她就喜欢坐在秋千上,发呆,视线落在杰身上,杰会认真运动,时不时看回来。
她们的相交是蝴蝶效应,一个轻微的变化就斩断原生轨迹,将彼此联结到一起。
她们上一世可能并不相识,不可思议。
说上一世不太准确,这个离奇的时间回溯,原理可能没那么复杂。
不涉及时间悖论,翠子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是像游戏,重生者则是拥有游戏修改器——
在最初的游戏中,因为在A节点发生的某件事,让事态偏离玩家希望的方向。
于是得到修改器的玩家,通过死亡回到A节点,从那处开始重新编写一份新的游戏数据。
而锚点,就像是复制粘贴按钮,要复制新数据,并定位旧数据的位置,将新数据覆盖到旧数据上,所以锚点才会有多份记忆。
这么理解的话,世界其实只有一条最终存在的线,只是玩家可以从半截处开始,编织出一条虚拟线,再覆盖回去,进行数据更改。
原本她死了,对应「翠子活着=false」。而兰拿着修改器回来,将新数据改成「翠子活着=true」。
当兰触碰到锚点夏油杰,新数据就会覆盖到旧数据上,同时,兰回到原本的时间点,整个修改过程才算完成。
但她们不想让夏油杰有两份记忆,所以不能让兰碰到他。
这相当于修改过程一直未完成。
让这种未完成一直持续到兰原本死亡的时间点,会怎样?
谁都不清楚。
但也只能这么试试,她准备在那之前再嵌套一层,以五条悟为锚点,回到「夏油杰背离高专」前,这事发生在裕美死之前。
不优先选花垣武道,是因为他只是不想裕美死掉,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像兰救她一样,时间非常极限,晚一秒就会失败。
这么说来,其实在这条线杀掉杰没有意义,它之后就会被覆盖,不如直接回溯。
但多出来的时间无价,她能趁此成长,积蓄力量。
而且,
她就是想那么做。
毕竟他也杀过她一次,再加上一次未遂。
就是有点对不起龙之介,她的首杀要换人了。
“喀嗒。”
盛着肉酱意面的瓷盘放于身前,热气腾腾,隔着水雾,桌子对面摆着个相框,里面卡着杰的照片。
当时,他趴在手臂上打瞌睡,侧脸挤压变形,她想拍他的丑照却被发现。他抬头冲镜头笑,睡眼惺忪,温柔的像月亮。
要回到过去,光有五条悟不愿「夏油杰背离」可不行,她也得不愿。
但她摸不太清这些偏精妙的感受和情绪,她可能也有不愿吧?但有到能重生的地步吗?
不清楚,只能想点办法加深感情。
人的感情是极好操控的。
曾经,她十分喜爱高糖汽水、特别甜的水果味吸吸冻之类,在青春期成功得到两个大痘,在鼻头上,翻个身不小心蹭到都痛得心惊。
于是,她决定戒掉高糖饮料。
办法是,实在想喝的时候,就拿着饮料跑去附近的公园,看路边的花坛有没有狗屎,蹲在旁边,拿出饮料开喝。
当然,效果最好的,是人类公厕的固体残留物,但可遇不可求,大家都太有素质了。
就这样,三天下来,她看见高糖饮料就反胃,鼻咽凭空感到屎的味道,呕。
这是将生理性的厌恶,覆盖在原本喜爱的事物上。
想必反过来也行,将生理性的喜欢,覆盖在现在难以确定感情的人上。
洒上帕玛森奶酪,叉上肉丸绕着意面放入口中,加入盐、糖、黑胡椒和红酒调味的番茄罐头,煮出来的番茄汁酸酸甜甜,香气浓郁。
等杰死了,她就把他的尸体送去火化,骨灰当种地肥料,他就能变成番茄这样纯粹美好的蔬菜……还是水果来着?
搜索完番茄到底是蔬菜还是水果,她用好餐,擦干净嘴,拿起杰的照片,落下一吻。
或许、大概这也有用吧?
之后洗漱完毕,她窝进被子里,身体从骨头软到皮肤,整个人放松下来,像蜷在云端。
独处真棒。
拿出手机,点开推特,她就看见一条猎奇讯息,眼熟的猎奇玩意儿。
一个东亚男人吊死在空中,凭空的,没有上吊绳索,就只是形态像吊死,头和脚背耷拉着,面色青紫,隔着网线都感觉阴冷。
点进去,推文里说是「真实拍摄,见鬼了」,但评论区都在夸P图技术高超,没有人相信其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话,这不就像人头气球的杀人现场吗?
但只拍到人,没拍到气球,因为是咒灵版本?
检索人头气球相关讯息,这部漫画最近两周在日本流行,凭空吊死的人却只有一个,咒灵大概已经被祓除。
杰做的。
第一时间,她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因为她曾经向他建议过利用恐怖类作品,只是当时他拒绝了。
人头气球大概能用来追踪吧?与某人拥有同样面容的人头气球,会去找对应的人。
“嗒。”
背后传来声响,她回头看向窗户。窗帘半开,轻轻摇晃碰到玻璃,外面只有树影摇晃,天色暗红。
那里可能有咒灵,但她看不见。
漫画里,人头气球会躲在窗外,等人开窗透气,就用吊索吊死人,甚至还会模仿熟人或者小鸟的声音,引人开窗。
不太妙吧?
鸡皮疙瘩泛起,她切屏,进入line群组,群聊名称「工作都是狗屎」。
这是七海提供的群名,群里只有她、七海建人、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五条悟说都是战友,就把他们拉进来。
【懒得取名:[转发链接],这个是咒灵干的吧?你们咒术师没有接到相关祓除任务的话,有没有可能是夏油杰把它收走了,甚至是他故意生成的咒灵。】
【梦幻她姨:[小鸟照片.jpg][小鸟照片.jpg][小鸟照片.jpg],水蜜桃一样真可爱\\\v\\\】
【梦幻她姨:就算不是高专这边的人祓除的,也可能是其他随便哪个咒术师吧,是他的概率应该不大?】
【懒得取名:我觉得就是啦,总之,@毛豆生奶油重度依赖】
十分钟后,没人回复。
【梦幻她姨:大概在忙吧。】
又发送几张梦幻的照片,家入硝子的指尖伸入它头顶的羽毛,小家伙毛茸茸地蹭她。
在杰成为诅咒师后,翠子就拜托悟收养它,又或者送到美国去。
但悟在杰离开后,就接取大量任务,在外四处奔波,极少回高专,估计一天都睡不到四小时。
于是,她接手处理杰的“遗产”。
杰的小鸟,杰的课桌,杰的宿舍……或许还有杰的姐姐。
与翠子交流时,她时不时会感到恍惚,像是一切回到那个夏天之前。她们依旧无忧无虑,咒灵不会多得让人恶心,友人也没有埋藏那么多痛苦。
坐在绵软的滑轮椅上,手机扬声器外放,乐声蜿蜒,像是缓慢爬行的毒蛇,腐蚀她的思绪。
说起来,昨天小鸟玩具坏了,而网购太慢,她就去清理杰的宿舍,试图寻找遗漏的玩具,却在衣柜里发现点有问题的东西,比床底下的18X漫画有问题太多——
两套女式睡衣,浅紫色和浅绿色,冬日加绒版,不像是杰能穿进去的尺码。
这对劲吗?
回想和翠子见过的两次,这像是翠子的尺码吧?
更不对劲了。
纠结片刻,她决定把此事告知翠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蒙在鼓里。
给杰留点底子,她没在群里说出来,而是点开私聊界面。
【梦幻她姨:我在他的宿舍衣柜里发现了你的衣服,两套睡衣。】
正在思索接下来说什么,她就收到回复。
【懒得取名:怎么了吗?我之前给他的,就是你救了我那次之后,他变得有点黏人,我想他可能是突然缺阿贝贝?就给他了。】
黑眼圈边缘撑大,硝子睁大眼睛,又看一遍屏幕上的文字,确认没理解错,手指抬起又放下。
【梦幻她姨:6】
还没缓过神,她就收到新的消息。
【懒得取名:快看看邮箱,我给你发送了个视频,你看看认不认得出是他?】
【懒得取名:我准备等会发到网上去,反正那个人头气球吓到我了,我也要吓回去,这招一定能影响他在信徒中的公信力,天才!】
滑去电脑前,硝子打开邮箱接收文件。
视频加载,开头灯光昏黄朦胧,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谈人生过往,其中一个顶着杰……的样貌?
“杰”笑容腼腆,被另一个男人揽着,说着说着,他们就走向卧室,解领带,解扣子。
“嗒!”
鼠标重击,她飞快点X,关掉视频。
抱歉,她实在不想看到辣眼睛的东西。
对不起,这两人之间的事,她不该多嘴。
这种级别的技术力,拿来干这种事真的好吗?
不过,讲道理,在换脸技术不为人知的现在,这确实能影响三相教的公信力。有什么比教主下海,还是当受,更能动摇信徒的信仰呢?
【梦幻她姨:6】
真好奇杰看到后,会是什么想法。
等她平复呼吸,五条悟终于在群内出现。
【毛豆生奶油重度依赖:你担心的话,再送个人去你那?歌姬最近很空闲,她可以增幅战力,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第26章 视频是不能P的众所周知。
当工具太久,突然被当作人,会不习惯。
四周的行李箱,匆匆滑过地面带起声响,他们站在机场出站口外,翠子盯着大理石地面的反光,七海注视着出站口,时不时看翠子一眼。
在高专毕业后,他没有成为咒术师,而是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在五条悟的担保下,离开咒术界,进入金融公司工作。
非术师的生活很舒服吧?
受到术师保护,自己和亲友不会被要求为工作牺牲,社会也给出通向幸福的必然道路——
只要成为精英就好了。
天赋所限,在咒术界,他成不了五条悟和夏油杰那样的特级术师。但在非术师的社会,只要努力就可以吧?
但是不行。
不管在哪里,不管怎么努力,他都看不见好的尽头。像一颗螺丝钉,加班永无止境,工作也永无止境,直到报废淘汰。
有同事每周工作100小时猝死,没死的,看上去也和死的差不多。
除了尸体完整点,这和当术师区别大吗?
不是精英,就没有活得好的资格吗?
他还记得幼儿园时,学校老师问大家,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他只想到电视播放的马来西亚旅游广告,椰子树、阳光、海岛、穿着与肤色各异的人。
于是他说,想去那边住下来,每天看海。
但不知何时,这个想法就变了,变成想成为优秀的人,想成为有价值的人,想成为社会中的佼佼者。
这是什么导致的?
迷茫之际,他接到五条悟的电话。
“娜娜米~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五条悟声调轻佻,七海只在夏油刚走不久时,见过五条失落,之后他就恢复平时不着调的模样。
“什么事?”
雨淅沥沥落在街头,地面上的水映出红绿霓虹,撑着伞,他跟随类似的西装人群,流水线的物件般,走过拥挤的马路。
“你想不想换个工作?我认识一个人,在研究非术师也能削弱或消灭咒灵的方法,我觉得很有希望哦。但她被诅咒师盯上了,缺个护卫,你有没有兴趣?”
“……”
说实话,他不太想再接触咒术界。
他仍然记得,带着灰原半截身体逃走时,手心的触感逐渐变凉。他抱着灰原,呆呆等在咒灵的地盘外。他不能直接离开,那会让普通人看见惨状,只能等高专的人来接他们。
“不愿意吗?可以去国外哦?在国内,烂橘子们禁止那些研究,但美国本来就没什么咒灵,就没限制,成功的话,咒术师的工作压力会减小吧,而且她应该在阳光灿烂的海边?”
脱离人群,七海走在河边的路上。再一旁,河堤的斜坡生满绿草,水珠晶莹摇晃,如果坐上去,可能会像滑滑梯一样向下滑。
“年薪和五险一金。”他问。
“没有哦,她完全不准备在这方面花钱,不想找护卫的样子,不过我会出啦~想要什么价格可以提。”
河堤之下,水边,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像把暗红色棉服的袖子整个剪掉,肩膀处的缝线外,是剪得参差不齐的布料,夹杂未扯尽的棉花。
他身边有个棚子,深蓝塑料布和塑料板搭成,里面有锅碗瓢盆和被褥,看上去住了很久。他拿着极其简陋的自制鱼竿在钓鱼,怡然自得,雨落在身上也笑着。
……现在城管都不管事了吗?七海心想。
停下来,远远盯着那个男人,他突然说:“照商场保安的工资给就行了。”
“诶?之前找工作,不是还想要超高工资吗?”
“……不被饿死的程度就好。”
相应的,他也只做能“活”着的工作。
虽然这么想,但当护卫的目标,夏油杰的姐姐,每天只出门四小时不到,甚至一整天都不出门,于是他也跟着清闲一整天时,他坐不住了。
他主动督促照顾起翠子的生活起居,像是生活秘书,但没有额外工资。
真是天生牛马的命,他自嘲地想。
注意到熟悉的人,他喊:“庵前辈。”
人群中,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女性很是显眼,她脸部正中带着大块瘢痕,总有路过的人看她的脸。
翠子抬头,顺着七海的视线望过去,挥手打招呼,眼神毫无波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伤痕。
“你好,我是杉本翠子。”
“我是庵歌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路无言,三个人离开机场,上车,七海负责开车,翠子和歌姬在后座。
歌姬拿出一个长形盒子,递给翠子:“这是五条拜托我带过来的,是带上就能看见咒灵的眼镜,还有一些咒具在行李箱里。”
“好东西。”翠子接过打开,换眼镜,却发现没有度数,得配合隐形眼镜使用,只好又将它暂时收起。
“之后一周内,我和七海会前往东非肯尼亚,你想去吗?”
“要去。”庵歌姬点头。
她也没别的选择,没别的事干。
五条悟包圆了日本国内的任务,她明白五条是不想再失去同伴,但真的让人很不爽,她不想只是个被保护的人。
抬头,她看见翠子盯着车窗外走神,黑色碎发不听话地糊在脸上,又被主人粗暴地扒开。
扎起头发,翠子问:“开颅手术,会在额头留下一圈像是缝合线忘记取后,长愈合的痕迹吗?”
刚才等红绿灯时,她看见个亚洲男人,容貌平平无奇,但头上整整一圈十字疤痕,像是术后愈合大失败。
话说,真有开颅手术是水平切下整个头骨吗?
那个人,似乎还冲她笑了笑。
“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吧?”庵歌姬回答,她作为咒术师,见过的伤口算比较多。
翠子说:“那我觉得不对劲,说不定是诅咒师呢?”
搓着下巴,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坐着的皮沙发也不透气了,脸上碰到空气中的灰尘也痒痒了,浑身难受。
“从三天前开始,你就看谁都像诅咒师。”
板着脸开车,七海忍不住吐槽。
“如果你不传播那个视频,根本不用像现在一样疑神疑鬼。”
“才不是因为视频,是人头气球啊,人头气球,”翠子强调,“他光看到视频,又不能顺着网线来打我,但不管有没有视频,如果人头气球在他手上,就会找过来吧!”
“视频?人头气球?”太晚加入群聊,庵歌姬听不懂他们的话。
“等回酒店我给你详细解释。”翠子说。
回酒店后,翠子拿出手机,点开视频递给庵歌姬,与庵歌姬一同时间观看的,还有另一群人。
日本长野县,三相教隐秘据点内。
虽然偶尔会沾到猴子的血,但总的来说,教主大人过着健康绿色的生活。
每天清晨,六点起床,穿上由他自己编织缝纫的袈裟,布料柔软,针脚细密,比刚开始做时完美不少。
如果可以,他希望种棉花这一步也由他自己来,但那实在太浪费时间。而他既不想麻烦家人,又不想使用猴子碰过的东西,只好交给咒灵完成。
但说到底,咒灵也是猴子的产物。
几乎抛却一切猴子制造的东西,他戒掉烟,远离手机、游戏机、电视,夏天不用空调,冬天不用暖气……他不要求身为术师的家人们也这样做,但那群身为猴子,却有幸得到点化的教众,必须遵守他的规矩。
穿过前院时,身着相同白色浴衣的教众们聚在一角,围成团,齐齐探头向团块中心望着什么,外围的还垫脚,甚至跳起来向里看。
“教主大人!”
有教众注意到他,当即跪下叩拜,其他的便也跟着学。
今天,他们和以往相比有所不同,有的姿势僵硬,有的动作紧张,有的在不停吞口水……似乎比之前躁动。
算了,猴子的想法不重要,他急着去和家人们用餐。
与平日一样,说句听上去深奥的大道理后,他转身离开,走到他们的专用餐厅门口,就听见菅田真奈美说话。
“怎么可能?!”
真奈美的声调变形,尖锐地刺耳。
“虽然夏油大人衣着宽松,但能看出来他胸肌很大吧?这个人太干瘪了!随随便便就被压了啊!” ?
在说什么东西?
另一个家人,祢木利久说:“但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的,你不要表现得如此……排斥,呃,不管夏油大人想做什么,我们支持就好了。”
真奈美动摇,但还抱有一丝希望:“……也对,但,说不定只是夏油大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呢?”
“总之,两姐妹来之前关掉吧,小孩子不能看。”
刷拉一声,夏油杰推门而入,凑在一起看小视频的两人齐齐抬头看他,活人沉默,房间内回荡着两个男人的喘息、叫声。
他扯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们在看什么?”
封死大门免得两个小姑娘进来,两分钟后,不可说的声音中,他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肉。体,抬手,摁下额角跳动的青筋。
怎么回事?他怎么第一反应就是翠子干的好事?是她做的吧?就是她。
她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怪的是怎么现在才做?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是发现人头气球了吧。
但那个东西,或许是他降服得太早,看过漫画的人还不够多,恐惧不够多,所以它不够强,寻人范围就不够大。
关掉视频,他平复心情,笑着,缓缓开口。
“大家,想和我去国外吗?先去美国,看能不能招揽新人,再去东非,招揽海外最强诅咒师,米格尔。”
本来,因为人头气球不好使,他想把翠子的事放一放,直接去东非。但现在,中间加一站也不碍事。
第27章 抢人杀了她。
面粉糊糊压成饼,烙熟,不加盐,也不加任何调料,蘸着看起来脏脏的、稀得聚不起来的豆渣汤,就是肯尼亚下层居民的主食之一。
土房子由泥巴和树枝搭建而成,泥巴的厚度三厘米不到,树枝的直径也是,整座房子看着摇摇欲坠。
房间里,翠子以近乎蹲的姿势,坐在塑料小板凳上,薄饼蘸酱塞进嘴里,咬一口,嚼嚼嚼,咽下去,睁大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吃!再来一个!”
同样蹲坐的本地导游,听见她说的英语,翻译成当地语言告诉黑皮肤老婆婆,老婆婆笑开花,褶子爬满全脸。
但实际上,是难吃的,还有点想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沙砾在齿间摩擦,随着咀嚼会喀呲喀呲响。
不太干净卫生。
歌姬和七海都站在土屋外,这两个洁癖甚至不想进屋,现在装作守门的样子,等到晚上就会在这附近单独找住处,独自觅食。
要不是得守着她,歌姬和七海早就跑去干净的市中心了吧?
但她!
已经在老婆婆家中住上五天。
有这种毅力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七天前,她找到个当地的翻译兼导游,三人来到肯尼亚内毕罗。
因为当地政府腐败,两个亚洲面孔的女性又很显眼,她们下飞机出海关就被拦下十次;租个车上路,被警察拦停两次,共被敲诈四百美金,不给钱就去警局呆着。
好不容易抵达咒具制作师所在的小城市,群居地却是土房密集,土路窄小,车根本开不进去,和整洁繁华的市中心两个样,贫富差距巨大。
向当地居民购买两辆N手自行车,从泛黄的海报看,这车本该是银色,现在却是灰色,上油的车链还会发出声响,像是随时会脱落。
导游载着七海,歌姬载着她,她们终于在密集的住宅区里找到人。
这个族群的名字导游翻译不出来,她们也听不懂。总之,是个不为人知,总人数不超过千人的族群,领袖就是眼前的老婆婆,族人都叫她“老祖母”。
这是肯尼亚之旅中,她们遇见的第一件好事。翠子的人际交往技能树很是贫瘠,难得点亮的,就是哄「妈妈系角色」开心。
专业对口。
于是她成功住进老祖母家,天天陪老祖母聊天。
据老祖母说,她能当上领袖,是因为她的孙子是唯一的咒术师。其他族人不是「有术式但不能控制咒力」,就是「能控制咒力但没有术式」,还有彻彻底底的非术师。
她的孙子叫米格尔。
她们族人编织名为黑绳的咒具,给米格尔用。米格尔外出接祓除咒灵的任务,再把钱打回来养她们。
但这里咒灵实在太少,知道咒灵的人也不多。大家遇见灵异事件,优先会去找神父、僧侣、巫婆……等一个个尝试过去,活着找到米格尔的,没剩几个。
而且靠祓除这些咒灵赚到的钱,花到一千个族人身上,少得可怜。
但她们也不想放弃这门祖传手艺,就这么将就过活,只是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没有再回来。
“我代表SPW财团前来协商。”
翠子一边搀着老祖母,一边说。
“我们想学习你们制作咒具的技术。报酬可以是雇佣所有族人,把你们全部带去美国;又或者与当地政府商议,在此地开设实验室和工厂,雇佣你们工作,就不用远离家乡。”
老祖母对第二个提议很是心动,差点答应。
但她说要等她孙子回来,通知一声。她孙子最近学了日语,想去咒灵多的日本找工作,也不知道找到没。要是没有的话,希望翠子能给安排个好岗位。
于是,翠子就在老祖母家里等了整整五天。
“杉本,起来了。”
又一天清晨,翠子睁眼,七海的头凑在跟前。
阳光透过土墙上的洞,一颗颗落在他的金发上,他像只着急叫人喂早饭的金色斑点狗。
扰人清梦。
“干嘛?”撑着干涩的眼皮,她问,“出什么事了?”
让这个洁癖人愿意进入掉渣的土屋。
“夏油杰的咒力在这片区域。”七海说。
脑袋卡壳几秒,头皮发紧,翠子一下就清醒,坐起身,套上外衣外裤,塞头发进衣领,戴上帽子口罩。
“你感觉的到他,那他能感觉到你吗?通知五条没有?”
“通知了,他感觉不到,他用术式我才察觉到他,我不向外调用咒力,他就发现不了我。”
“在外面有看见像是人头气球的东西吗?长的像我那种。”
“没有。”
那证明,夏油杰不知道她会来这儿,她们只是巧合撞上,他可能也想招揽这群人,招揽其中唯一的术师。
“他在往这边靠近,”七海说,“歌姬去市里面买东西了,我们等一下会合,快走。”
那她差点拐到手的老祖母怎么办?
只有等带着五条悟回来,赶跑夏油杰,抢回老祖母。
两人出门,七海骑上仅剩的自行车,翠子坐在后座,他们混入大清早就赶集的居民中。
与此同时,夏油杰找到刚刚回乡的米格尔。
之前,花费一周时间,他卡着人头气球的范围,地毯式扫荡美国,但没有找到翠子,只找到一个叫拉鲁的新家人。
他决定还是先来招募米格尔。
风咧咧地吹,他和米格尔站在空中,鳐鱼状的咒灵上,极高,地面上的人只看得见个黑点。
米格尔奥杜尔,是个高大强壮的黑人男性,面对面,夏油杰说起他的思想。
“诞生咒灵的非术师生而丑恶,为了消灭咒灵,创造没有咒灵的世界,要消灭所有非术师……”
听着夏油杰娓娓道来,米格尔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太现实,听上去不太像真能做到,不过那无所谓,他现在只想养家。
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搓搓。
夏油杰面色未变,笑容依然温和,似乎不觉得米格尔在别人谈理想时,做这个动作失礼。
“可以哦,”夏油杰说,“想要多少都可以满足,只要我们能成为家人。”
说着,他就从袖口拿出一沓沉甸甸的信封,递给米格尔。
米格尔点头接过,露出个真诚的笑容,大白牙闪闪发光,日语有些蹩脚:“我要通知一声外婆,再跟你去日本。”
说完,他暗暗打量夏油杰的态度,没有变化,依然随和,虽然夏油本人表现得讨厌非术师,但似乎不在意他去照顾特定的非术师。
感觉会是个很宽容的老板,和那些逼疯他、也逼疯自己的甲方不一样。
“我送你过去。”夏油杰说。
再次在心中给新老板点赞,米格尔应下,到家附近时,他挥手,笑着与夏油杰说“马上再见”。
但直到米格尔跳下咒灵,夏油杰都未回话。
他停在原位,视线向下,地面传来的人群声音逐渐变大,大到他似乎能听得清。
非术师的咒力是微弱的,却控制不了外溢。在术师的感受中,他们很乏味,就像一粒米碾成粉末再兑水那样清淡。若是他们挤在一起,就很难分清楚谁是谁。
但翠子就在
下面的人群中。
他们几年没见了?总觉得过去很久。
不需要咒灵追踪,凭借感官就能精准定位,草木清香的翠绿,带着些许甜味,是森林里第一颗露珠。
她戴着兜帽与口罩,坐在一辆破旧自行车的后座,手扶着骑车人的车座下缘。骑车人也遮住样貌,正站起身,使劲蹬腿,在上坡,这家伙是个收敛咒力的术师。
像是有蚂蚁在细细啃噬,酸意涌上心头,心脏收缩。
杀了她,他告诉自己。
但正准备动手,翠子一个后仰,勉强稳住身形,呆呆看着手中的车座子。
它脱落了。
视线滑向只剩空心铁管的座位,翠子没来得及开口,坡刚好爬完,骑车人向下坐。
浑身一颤,夏油杰感到些许幻痛。
“嘶——”
如此克制的声音,是七海啊。
七海弓起身体,自行车失控,扭来扭去,撞向街边的臭水沟,二人即将倒入泥地,又或是别的什么像泥的东西。
回过神时,他抬手,一只咒灵提起翠子。她安全地双脚落地,警惕,回身打量周围。七海忍痛爬起身,说不出话,只拿出咒具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笑到一半的嘴角垮下,夏油杰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嗓子似乎被堵住,心神不宁。
捏紧拳头,直至这只手的心出血,他看一眼翠子,放出几只一级咒灵,命令「杀掉她」,随后转身离去。
第28章 欺诈狱门疆。
为什么杰不露面,只是留下几个咒灵就离开?明明他就在附近,他来把控咒灵战斗才更有效。
是没办法面对面地杀掉她吗?
大臂皮肉内侧一片刺痛,可能是亢奋又或是别的什么感觉,她掐痛手指,垂眸,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她藏在七海身后,踩着泥水花,跟着他躲来躲去。
这些咒灵只会执行指令,只攻击她,完全无视七海。七海预判它们的攻击路线并拦截,看上去不算难。
但就这么下去不行。
这是车轮战,夏油杰能感知到咒灵消失,消灭一个,不一会儿就又来两个。
说不定,等会儿他觉得浪费普通咒灵不划算,直接放特级呢?
那她和七海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们回老祖母那里。”翠子说。
“嗯?”匆忙中,七海表示不解。
“之前夏油身边,你有没有感觉到其他术师的咒力?有的话,我怀疑是米格尔,夏油过来就是为了招募他。”
虽然不想说这么多,但不说明白,七海不会同意把咒灵引去无辜的人那儿。
“族群以老祖母为领袖,米格尔可能会听老祖母的,选择帮我们。就算不帮我们,他也不会放任他的族人出事,相当于……”
没有回话,七海扛起翠子,找到咒灵群的缺口,砍出去,跑向来时路。
路上,有人看见她们举止怪异,试图追上来骚扰,却被咒灵撞飞。七海脚步一顿,但其他人见状都以为遇鬼,一哄而散,见无人受伤,他便继续逃离。
冲进土屋时,他躲避攻击,撞到“门框”,带倒半座土屋,树枝和土墙散架,簌簌落下。
但老祖母和米格尔站在其中,不显惊讶,像是知道他们会回来,就是老祖母看向一地残迹,眼含心疼。
她叽里咕噜,说一串她们听不懂的话。
米格尔叹气,举拳袭向咒灵:“她说本来想去找你们,但看见你们过来了。”
老祖母是没有术式,却能感知咒力的人。祖孙俩一前一后讲话,也不耽误对敌。
“我是觉得叫夏油的人很好啊,但她说你们的方案更好,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压力也不会全在我身上,唉,有种累叫婆婆觉得你累,婆婆的爱,没有办法。”
拉低帽檐,米格尔笑得张扬,语气中带着骄傲,拉住翠子的手臂,把她拽去老祖母身边。
“我只在夏油不亲自过来,和没有特级咒灵时帮你们,其他情况就把你们扔出去。”
不然他打不过。
“没问题,”快速分析现状,翠子说,“你们不要打太快,装作势均力敌,又刚好弱一点,我们不是要消灭它们,是要拖时间。”
不然,爆出特级就坏了。
但没给两人发挥演技的机会,咒灵不再增加,打一个少一个。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
“我来啦~”
五条悟出现,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劲瘦的身躯,他一手勾住七海的脖子,一手勾住……
“啊咧,这是谁啊?”
他语气夸张,推开震惊的米格尔,夹着七海往翠子身边靠,另一只手揽住翠子:“下午好啊,姐姐。”
自从发现她不会因这个称呼感到难过,五条悟就继续叫她姐姐。
她伸手推五条悟,但他衣服实在太破,手按在他侧腰的肉上,摸起来有点偏瘦。
“呀,流氓!”
他夹着声音说,却依然揽着她,放开另一侧的七海。
“肘,我们去钓杰。”
天旋地转,只剩酸味的馍馍从胃中涌上来,在她吐出去的前一秒,五条悟发现异状。
半空中,他一手抬着她的肋骨,一手按着背,把她脑袋挪得离他最远,呕吐物垂直下落,吧嗒落入下方的湖水中。
假装无事发生,把人揽回来,五条悟说:“杰的咒力从这片区域消失。”
想给他一巴掌,但考虑到有更重要的事,翠子只是拿出衣兜里的纸巾擦嘴,因为酸液路过喉管,声音略微发涩。
“怎么找?要把这片森林荡平吗?你的衣服是因为超远距离移动坏掉的?所以不是真正的瞬移,而是像缩地成寸?”
“不是,是,是。”
一口气回答她后三个问题,至于第一个,像狒狒长老举起辛巴狮子那样,五条悟也高高举起翠子。
“杰,再不出来,翠子就是我的姐姐了!”
“……”
森林中,传来风吹树枝晃动的啪啪声,说是树枝,是因为这里的树没什么叶子,分布也稀疏。
比起森林,这片区域更像长了些树的大草原,不像能藏人。
“这有什么用!”
底下的湖面水波平静,翠子没试图掰开五条悟抓她的手,只是向后蹬腿,没蹬中。
“他说不定早就走了!”
“是吗?”
五条悟把翠子翻个面,他们面对面,苍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在思考一些有趣的事。
“姐姐,我们接吻怎么样?” ?
“不怎么样!”以防他真的做出什么,翠子摁住他的脸,头努力后仰,赶紧说,“不行!”
“你和杰都亲过。” ?
“你怎么知道?”
“别人看不见非术师的咒力残秽,但我是六眼,我看得到哦,隔着口罩也看得到,在杰的嘴上~”
无视翠子的挣扎,他慢慢凑近。最近时,突然拐弯,啵在她脸颊上。森林依然毫无动静,他终于承认自己离谱计划的离谱性。
聆听翠子骂人的声音,他夹着她落到地面,很好,很有精神。
透过翠子,他有时能看见杰,她逗起来也很好玩。
难得出国一次,这次就把海外的任务一口气做完再回去,今天就在这个森林休息,说不定能碰到想打他的杰呢?
就算是他也知道,姐姐和弟弟接吻不太正常,翠子对杰来说,似乎不单是亲人。
所以很令人在意呢。
翠子也在思考类似的问题。
那个夏天之后,五条悟给她提供的无偿帮助,完全超出仅见面两次的关系。
怎么想,他都是把他那无处安放的挚友情,嫁接到她头上。
就差在她面前说“我好寂寞”了。
这种情况,她真能成功在他视野里自杀吗?会秒秒钟带她到硝子面前救活吧?
那告诉他时间回溯的事?
但涉及到“在意的人”的生死问题,无法亲眼确认回溯的真实性,五条悟敢赌吗?
在已经失去几个亲友,疯狂包揽危险任务的情况下,说不定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他会一直提防她自杀。
她要找个能限制五条悟行动的办法,然后一次成功。
【要求的实验材料已送达】
视频中,白色桌面上,摆放着透明箱子。
里面满是未知液体,中央漂浮着个正方体,手正好能握住的大小,像是大号骰子。
但普通骰子上象征点数的圆点,变成眼睛,二十一只齐齐闭上。
这是咒具「狱门疆」。
开启后,不管目标对象有多强,在它面前待一分钟就会被强制封印,放在游戏里,属于是规则类道具。
只要满足条件,五条悟也逃不掉。
在项目做出些成绩后,翠子就上报SPW财团,让其秘密寻找狱门疆,说是对更进一步的研究有帮助。
穿着和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额头上有一排十字疤痕。
“视频?不准备现在给我吗?”他问。
翠子说:“等你决定执行计划的一个月前吧,不然怕你翻脸。”
一年前,这个男人在她开始寻找狱门疆后,找到她。
那天晚上,她刚回到家附近,新住宅是座独栋小别墅,门口的路灯顶着星星灯泡。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个眼熟的疤头男人,他站在她房子的草坪外,还算规矩。
“我喜欢你的研究,”他笑着说,“本以为我们会是敌人,但你也对五条悟有所不满。”
是因为,五条悟没有尽快杀掉夏油杰,每天沉迷抢其他术师的任务。
也是因为她现在的投资人,灰谷兰,是非术师派系的从政者,不仅从咒灵方面,也想从咒术师方面,削掉术师的影响力。
怎么想,这都是翠子寻求狱门疆的正确原由。
他们可以合作。
为防消息走漏,他单独寻找狱门疆几百年都没有结果。但现在,或许可以藏在翠子的研究项目背后,利用普通人的力量。
脸不红心不跳的,翠子拿出钥匙,拧开家门,做出邀请的手势。
等男人进来,让他坐到沙发上,她问:“茶、酒,还是白水。”
“茶,感谢。”
花费两分钟接水、扔茶包,待男人礼貌性地抿上几口茶,她问:“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男人微笑,诡异地,他的气质和杰有些像,礼貌的表象下,都藏着细密的灰。
“你想封印五条悟,”男人笃定,“但他的六眼能察觉狱门疆的危险性,你没办法让他在狱门疆前停留一分钟。”
“你有办法?”翠子问。
男人点头,说:“我们可以立下束缚,约定你寻找到狱门疆后,若是交给我,我一定会封印五条悟,不去即死,失败即死,可行?”
这什么深仇大恨啊。
想想要不要跟五条悟通风报信?
还是算了,到时候问起他们怎么认识的就坏了,反正这条时间线会被覆盖。
“我感知不到束缚成立,所以要有第三方术师在场确认我们真的立下束缚,米格尔,他是我的人,与高专没有联系。”她说。
男人点头。
“还要加一条具体时间限制,”说着,她眼神变得凶狠,像是即将弹出攻击的蛇,“要在2017年9月前封印五条悟,那是我妈妈的十周年忌日。”
实际上只是因为兰是在2017年11月底回溯,要赶在那之前。
“可以。”男人说。
第29章 下次再见回日本。
日本东京,某处码头。
汽笛声短促,一声声响起,穿透雾蒙蒙的天。天色逐渐变红,变暗,变黑。昏黄的灯光缓缓亮起,最亮时,滋地一声熄灭,而后常亮。
轿车上,灰谷兰坐在驾驶位,变回三十岁的穿着,但他现在返老还童二十八岁。
翠子坐在副驾,指尖敲着手臂,问:“还要等多久?”
兰趴在方向盘上,对着车前窗的倒影整理发丝:“耐心,这种不合规的东西,只能深夜运送。”
不合规。
听到这个词她就生气。
本来,她是想通过正规渠道,把对咒灵专用武器便宜卖给日本自卫队。虽然现在还不能大量量产,但供给个百人小队还是能行。
但自卫队竟然归咒术界的老登管,他们宁愿在经济上让步,减少关税,送走满意的美国官员,都绝不让非术师有对付咒灵的手段。
她也终于知道那位官员为什么答应帮她,答应得爽快,估计一开始就是想带政绩回去。
天色越来越黑,兰手腕上的表嚓嚓地响,她看了眼手机时间,23:35,日期是2015年11月25日。
今年年初,有位叫乙骨忧太的少年,因持有特级过怨咒灵,重伤同学,被咒术界高层判处死刑。
据兰说,上一条线,乙骨忧太在2016年才出现。他死前,夏油杰的目标是高专,可能就是想要乙骨忧太的特级过怨咒灵。
现在乙骨忧太提前出名,肯定有人推动这件事发生。
是谁呢?
只能是那个自称加茂的疤头男。
兰死前,没听说五条悟出事或遇袭。那如果不是加茂太菜,就是他尝试封印五条发生在兰死后,甚至夏油杰袭击高专后。
她把封印五条悟事件,提前到兰死前,导致加茂提前推动乙骨忧太出现,用乙骨忧太钓夏油杰。
但钓夏油杰,和袭击五条悟之间有什么关联?
暂时不清楚。
照上一条线的套路,夏油杰在乙骨出现一年后,就可能会袭击高专,所以她才回到日本。
真笨啊,完全上钩了嘛。
好吧,要是她没上一条线的信息做对比,可能也看不出来。
但这是埋伏他的好机会。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车窗照某种规律响起,穿着海关制服的人轻敲玻璃,她们能看见窗外的景象,但窗外的人看不见她们。
兰按下窗户,留出五厘米左右的缝,递给他一个信封,他就推着小推车离开。
等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没人,翠子打开车门,冰凉的空气钻入衣服,地上躺着个淡黄色长木箱,她把它推上车后座。
“里面只有两把,”她说,“不然我就能雇一百个小混混去突突突。”
“知足吧,偷渡不了那么多,而且我可保不下来一百个人。”
说着,他驱车前往高专,准备把翠子扔在那儿,把她带回自家的话,他怕夏油杰找过来,他又要死一次。
优雅是优雅,但想必死得挺脏,虽然他没能亲眼看见。
下车后,翠子背上背包,仿佛来到大山深处。几年不见,感觉高专更偏远空旷,像叫一声都能有很多回音。
她拖着木箱爬石阶,爬到一半就遇到硝子来接她。
硝子黑眼圈浓郁,上下范围有半个眼睛那么高,有气无力地挥手跟她打招呼。
“你看起来很虚。”翠子说。
她本来想让硝子帮忙搬东西,现在还是算了吧。
但透过特质眼镜,她看到硝子走过来,“气”一样的东西慢慢覆盖在硝子身上,她轻轻松松就把木箱扛起。
好吧,不愧是咒术师。
“等会儿拆箱了给我看看?”硝子问,她有点好奇这种新型的正向能量,和她的反转术式正能量有什么不同?
“行,但别碰枪,拿一颗子弹研究就行。这个东西和咒力犯冲,会互相抵消。咒术师用它的话,反而是debuff,咒术师被吸蓝,它也慢慢变成普通的枪和子弹。”
来到研究室内,开箱,看着比她拇指还粗,比她中指还长一大截的金色子弹,硝子沉默了。
这东西,就算不“附魔”只是普通地打人,也会打腰,腰全部断开,打头,脖子以上整个消失吧?
有点狠。
她看向翠子,翠子坐在躺椅上,姿势放松,目光飘忽,看上去有些懒散。
“我能去看看梦幻,还有杰、夏油的房间吗?”翠子问。
盯
着翠子,想看透她的心思,但未果,硝子说:“可以,我带你去,只有一个目的地。”
跟上硝子的步伐,走廊上的木头支柱,一个个路过她,高专是一大片日式建筑,她曾来过一次,但印象不深,因为根本就没仔细参观。
只记得是春天,和杰从天上跳下来,杰让她看太阳,但她很难受,又晕又想吐,当时很难受,现在也很难受……呃,大概是想到当时了。
她盯着地面,身体它颓然叹息,惹得硝子回头。
“你不舒服吗?”
四肢有些木,指尖发凉,视野里白色的小点时隐时现。
她说:“大概是没睡好?我昨天在担心运送的事,今天也还没睡。”
“那还要去吗?还是直接去休息?”
硝子拉住她的手腕,一股暖流拂过,她感觉好了点,又好像没好,所以不是身体出问题。
和想着要杀龙之介的感觉不一样。
“去吧。”
说着,她想象一个抽水马桶,冲走那些莫名难受的情绪。
硝子打开房门,梦幻飞过来,飞到一半,见到硝子身后还跟着她,就又飞到窗帘后躲着。
多年不见,梦幻已经不认识她,大概也不认识杰了。
趴在课桌上看人鸟互动,她不知不觉陷入睡眠。
第二天清早,她才醒来,入眼就是黑外套上的一滴白色鸟粪,硝子也没叫醒她,竟然就把她留在这里。
【懒得取名:戳戳,你在哪里呀?】
【懒得取名:或者,我的住处在哪里?】
坐在窗台边,她发信息问硝子在哪里。
等待回复时,她看向窗外,楼下路过个白衣少年,疲惫的下垂眼略显阴暗,是乙骨忧太,她见过他的电子证件照。
他看上去是个乖宝宝术师,比证件照上还忧郁一些,变了啊,杰,这也能下手。
正思及此——
“嘀——!嘀——!嘀——!”
四面八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巨大的白色鹈鹕穿透帐,落入高专空中。
她抬头,鹈鹕背上有个穿袈裟的人,她看清对方时,对方也看见她。
狭长的暗紫色眼睛、高细的鼻梁、总是笑着的嘴,是熟悉的脸,但轮廓成熟很多,头发也更长了。
上次面对面见到他本人,是在九年前,接吻那次。
“刷啦!”
猛地拉上窗帘,她抬手想拍桌但又放下。
完啦。
她轻咬手指。
上次在肯尼亚被发现,事后复盘她意识到,杰能通过她的咒力发现她,于是花费大量时间,她研制了隔绝咒力感知的披风。
就为了突然出现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一来就被发现,她不白忙了?
披风呢?背包里,放在硝子的研究室。
她现在甚至在杰的旧宿舍!
正想着跑路,但夏油杰没来找她。
楼下传来说话声,透过窗帘缝看出去,他正拉着乙骨忧太说他那套大义,听上去怪耳熟的。
不就是《通灵王》大反派麻仓好的那句——
“消灭人类,建立一个只有通灵者的世界。”
所以,他也知道他是反派角色吧!
真无语。
很快,五条悟赶来救场,在夏油杰宣布完屠杀计划,说要离开时,她眼前突然变黑,是五条悟的后背。
玻璃轰然破碎,五条悟抓住一条黑紫触手。
“偷袭可不好,杰。”
神色严肃,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夏油杰,其中闪烁细冰。
夏油杰笑了笑,透过五条悟的身体,看着翠子,说:“下次再见。”
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带着同伴离开高专。
翠子曾经讽刺过他,让他玩石头剪刀布时只出一种,当时他还反驳,现在想来,确实赢不了。
不过,要是平时都只出帕子的人,在大家都以为他会继续出帕子时,突然出石头呢?
「厌恶非术师,不杀害术师」是他这八年来,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
他宣告在市区内屠杀非术师,很难有人想到他是要去杀乙骨忧太,抢夺特级过怨咒灵。
但,真的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吗?
“作为咒灵操使,他肯定是声东击西,来抢里香的啦。”
坐在高专门口的石阶上,翠子等到五条悟开会回来,拉着他说。
“但高层已经决定处理方案,疏散新宿和京都的民众,然后解决咒灵。”
眉毛始终沉下,五条悟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五条悟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只看见杰坚持原则,不意味着他心里没想过违背。
想想从小到大的相处。
他只是偷偷拧巴来拧巴去,在纠结中左右横跳,并且最终总能选中让他自己受苦的那个。
M,铁M,翠子在心里吐槽。
刚刚偷袭她那一下,也只是手贱吓唬她,早在肯尼亚时干嘛去了?
之后的发展,甚至完全可能是他打来高专,该下手时又下不了重手,时间拖到五条悟反应过来,他寄。
加茂该不会也预料到了吧?
那他要杰死了干嘛?杰的尸体,对封印五条悟有帮助?
“好吧,你懂你最懂啦,快去忙吧。”
松开五条悟,翠子挥挥手与他道别,回到真正的她的住处。
总归,她现在和加茂是一伙儿,协助他的计划就行。
第30章 被杀也是被救赎之死靡它。
庭院暗绿,单调萧瑟。雨飘下,拨动叶片,聚拢,滴落石砖,再溅到缘廊。
绝望像深色水渍,一粒粒,慢慢积起。
濡湿处向内,纸拉门半敞,杰盘腿坐在矮桌前,只着一件墨黑浴衣,领口歪斜,长发半数钻进衣服里,半数留在外,稍显凌乱。
嘴唇平直,他脸上没有笑意,指尖触碰桌上的黑发偶人。
小小的她倾斜、歪倒,躺在桌上,清脆声响打破规律的雨声。
这声音微弱,但像是焦点出现,让人不至于崩散。
室内摆满卷轴,从竹制到纸制,满布陈旧的气味,记录从古至今术师们对自身术式的探索。
他拿起自己摘录的一份,摊开在桌面。
术式与咒力的运用,与术师的内心图景有关,被誉为最强的两个招式也是如此。
「极之番」将术式发挥到极致,要求术师能走向一端极点,自己的心也发挥到极致;「领域展开」则是在天地划分出属于自己的一块,构建并接纳渺小的自我。
他学不会最简易版本的领域,却能轻易上手极之番。
指腹拂过平滑的文字,潮气使它变得阴冷。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些年他没学过非术师的哲理。就算如此,他也明白他所选择的道路,并非正解,不可能做到。
但那又如何呢?
他已经选择这条路,付出代价,回不了头。
他做不到,也不意味这条路不通。
既然停不了,既然能通,那就走向它,义无反顾,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所在。
“夏油大人,时间到了。”
踩着浸透的缘廊,祢木利久来到房门外。
他的额头与右眼裹着几层厚布,其下器官与皮肤坏死,他不像菜菜子与美美子那样幸运,没能在幼时就遇见夏油。
烛火昏黄发虚,一旁,杰点头,对他微笑。
“去广间集合吧,我稍后就来。”
真的要独自前往吗?祢木利久想问。
他又把这句话吞回去。夏油大人没说,但这是夏油大人的愿望,他会全力支持他,其他人也是。
雨渐渐停,地面积水浸泡枯叶,衰败的气味,旋转着升腾。高专上空,灰白云下,杰闻到这股味道,皱皱鼻子,然后接受。
有经验的咒术师,都去到他宣布屠杀预告的
新宿和京都,高专里除保障生活的工作人员,应当只剩下乙骨忧太。
或许还有翠子?
但破除笼罩高专的帐,他没有感知到翠子的咒力。
像是空无一物。
抿直嘴唇,呼吸变浅,他沉默着,径直降去乙骨忧太的方向。
刚刚得知乙骨忧太时,他坐在高处,远远观察。
乙骨是个有潜力的年轻术师,咒力的量比悟还庞大,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伤害他。
直到他看见里香。
原本普通的女孩,变得如绝大部分咒灵那样丑陋,声音尖锐刺耳,身躯佝偻苍白,露龈的满嘴长牙,没有眼睛……
乙骨诅咒了重要的人,使其变成咒灵。
心里看轻他些,那稍微对他动手,也做得到吧?
飞过高专上空,冷风灌入衣袖,他找到乙骨忧太,再询问一遍他要不要归降,要求交出特级咒灵里香。
意料之中被拒绝,他与之近战,最后——
「极之番漩涡」
空中浮现漩涡,由肉色肢体缠绕扭结而成,如咒灵操术一样恶心。这是将所持有的咒灵化作咒力,浓缩为一击打出去的招式,用了就什么都不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和名字一样极端。
融入身体里剩下的四千多只咒灵,孤注一掷。
这样死了,也不会造成麻烦。
却见乙骨开始对里香承诺「爱」,以换取更强的力量。
那是个十一岁就变成咒灵的女孩吧?
皱紧眉头,反胃的感觉向上涌,像是看到他的养女、姐姐又或是别的什么重要的人,在未来遇见此事。
利用女性的家伙,真讨厌。
正想开口骂他,一声巨响传来。
头皮发麻,皮肤紧绷,身体本能地挪动,改变位置,拆解漩涡的咒力护住己身。
第一枪,击中大腿。
像是滚烫的巨锤嵌入其中,穿透,擦着骨头带走一整块血肉。他没能站稳,身体险些歪倒,扶墙站住。
疼痛,但仍处于他可忍耐的范围内。
子弹来时的方向,是高专的主教学楼,顶层露台,灰尘弥散。
翠子在那里。
平静的心脏突然炸开,他召回部分位于京都的咒灵,留几只压制乙骨,其他的包裹他,像飞蛾一样,朝那处扑去。
第二枪,有些仓促,灼烧腹部。
肌肉收缩,有滑腻的东西从肚子里流出来。
脸颊抽动,这次有点疼。
他抵达露台,翠子没反应过来他的速度,刚托着枪站起身。她披着灰扑扑的披风,绿眼睛睁得很大,边角泛着水光。
有泪花,真难得。
他想,他们不只是亲人。
无声笑起来,眼中泛起微光,大腿似乎不痛,他朝她扑过去,张开双臂。
第三枪,很是慌乱,胡乱地破开胸口。
肺里有些闷,像被挤压,里面有刀割的锐痛,血液止不住地流,思维变得迟钝。
他撞倒她,长枪落地,她双手撑在身后,愣坐着,他趴在她大腿上。
“你!”
她开头的音调咬得很重,像是要骂人,但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小腹随之鼓胀。
“不是很会分类使用咒灵吗?负责困人的困人,负责防御的防御,负责赶路的赶路。”
“哪里有宝可梦对战玩家,是把宝可梦融掉,打,龙珠一波、流,的、重要的,是,战术。”
她越说越哽,于是停下来,重新调整呼吸,双手扯着他的长发。
有些痛,但不算重手,他有点想笑,为什么这种情况翠子还能想到宝可梦?
“放那么大海,不如送人头给我!”
没办法,他还要分心控制京都和新宿的咒灵,保护那边的家人啊,他们至少不能因他而死吧。
“呵呵,嚇、咳。”
脸贴着她的身体,他刚笑出声就咳嗽,胸腔内部越来越多区域痛起来。他只好用扁形的咒灵堵住右胸碗口大的洞,大概没什么用。
“嗯,我送过来了。”
他知道翠子想杀他。
“……”
翠子没回话,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她的手在衣兜里摸索,时不时会碰到他的头顶。
是在找手机吧。
等她拿出手机,他让咒灵把手机弹飞,嗒地撞在墙上,再啪地落到地上,听声音是摔坏了。
“干、什么!”
翠子试图如以往那样有气势,但噎了一下。他喉中有腥味,声音越来越小。
“不用叫悟来收尾,我不会变成咒灵。”
术师被咒力以外的东西杀死,可能会变成咒灵,所以翠子想叫悟来杀他。
但他不会变成咒灵。
那些术师,是因为有怨,有生的执念,才会变成咒灵。
他没有,他觉得够了。
身体发冷,他想再开口,但呼吸很紧,说不出话,只能让咒灵代劳。
虚虚环着她,撒娇一样,他轻蹭,或许没力气做出来,只是他的臆想。
咒灵的触腕沾着他的血,在地上抹出歪歪扭扭的字。
「你杀了我吧」
“……”
“……你先把这附近的咒灵销毁。”
「好」
字浮现后,咒灵慢慢崩散,像是灰色溢散的光。
他的生命,也像溅起的水沫,很快变得微弱,随后消失。
杰很重,留有温度的尸体也很重。
没事长那么大块干什么?现在像头死牛。
胸口很紧,酸涩的感觉从咬肌扩散到耳窝。
止不住的温热液体,从眼睛深处冒出来,到眼眶就变得冰冷,流下来弄得脸上皮肤紧绷,不舒服。
感觉脸脏了,其他地方也乱了。
抬手抹掉脸上的咸水,她更难受了,更绷脸的液体,带着淡腥味,抹得满脸都是。
低头,手是鲜红的。
吸鼻涕,她想到切辣椒后揉眼睛的搞笑视频。
深呼吸,用快乐、清醒和理智压制悲伤的情绪。
“翠子。”
是五条悟的声音,他站在她身后,无言,或许是看见她鼻头红,不知道说什么。
不对,她现在满脸都红。
“我就说他要来袭击高专吧。”
她就着杰的头发擦手,粗硬的,到尾部有点扎。
“能不能让硝子修复一下尸体,然后把尸体给我,不会弄丢的,我会让SPW财团秘密保藏,做实验用。”
当然不是做实验,只是杰的尸体对加茂有用,可以用作筹码,与之交易。
作为补偿,她回到过去时,也会尝试接触杰,而不是只救裕美。
希望他下次不要走到如此无解的路上。
尸体就当杰提前支付报酬。
强买强卖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