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唐思伽感觉自己的大脑是空白的。
她开始耳鸣,刺耳的尖锐声音仿佛有人在用指甲拼命地摩擦玻璃,呕哑嘲哳地从她的左耳传到右耳,诱发着心脏也短暂地停止了跳动。
周围的一切都在疾速朝后退去,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那场车祸后。
茫然,失控,无措。
她无意识地伸手攥住自己的手腕,碰触到手腕上那串冰凉的珠子,才猛地清醒过来,快步走上前。
唐思伽颤抖着手,将时川的手腕从浴缸中拿出。
也许因为受力不均,时川的头朝另一侧的水中倒去,唐思伽匆忙扶住他的左颊,情急之下也顾及不了太多,一只脚踏入水中,将他的头托起,靠在自己的肩膀。
一只手将他的手臂举起,另一只手死死压迫着他上臂中间的肱动脉。
她格外用力,以至于手指有些抽筋,也不敢松懈。
直到有温凉的水珠溅到她脸上,唐思伽反应过来,松开一只手,拿出手机就要拨打120。
电话很快接通,唐思伽才说出“你好”,手背突然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抓住了,蜿蜒的水珠还带着浅淡的红色。
“姐姐,”时川叫她,甚至还扯出了一抹笑来,“我没事。”
唐思伽的喉咙因为紧缩,嗓音也带着些沙哑:“你的手腕……”
“伤口不深,泡澡时可能有点低血糖,意识不清楚,泡出了血。”时川轻声解释。
唐思伽低头看向他的手腕,血痕旁的皮肉被泡得泛白翻转,隐隐渗血,却能看出,的确没有割到动脉,此时从水里拿出,血已经有止住的倾向。
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声“对不起”后,唐思伽挂断了电话,扶着他手臂的手也脱力地松开。
时川看着她,睫毛颤了两颤:“对不起,姐姐,让你担心了。”
唐思伽摇摇头,松开了半抱着他的手臂,出了浴缸。
时川仰头望着她。
唐思伽一低头便迎上了他漆黑干净的瞳仁:“你能站起来吗?”
时川点了点头,撑着浴缸边沿站起身,也许是泡得太久,身子剧烈踉跄了下,再次跌入水里,水花四溅。
唐思伽身上早已经沾满了水,此时也不在意这点水珠了,想了想,俯身将他扶了起来,扶到外面的椅子上,拿着干浴巾披在他肩头,顺手烧上了水。
她做这些时,时川便安静地看着,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唐思伽回到浴室,拿出一条干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走出去正对上时川盯着浴室门口的目光。
唐思伽缓了缓僵硬得发紧的喉咙,轻声问:“你怎么会受伤?”
时川的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思索她的问题,随后露出一抹类似腼腆的笑:“今天麻烦姐姐了,办理入住时,听说我要住上一段时间,前台要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交好的人,便私自留了姐姐的,本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
少年的声音到后来明显杂乱起来,说了很多,始终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唐思伽知道,这是对方不想回答的反应。
她也不应该再追问下去,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可话还是莫名其妙从口中冒了出来:“前台说,你住了四天,那四天前,你……回家了?”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
时川的眼珠抖动了下。
唐思伽知道自己猜对了,迟疑地问:“是你的家人伤的你?”
时川已经垂下视线,低着头,不声不响,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像。
唐思伽还要说些什么,便听见极轻的声音夹杂着淡淡的请求,从少年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姐姐,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唐思伽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逐客。
而她的理智也告诉她,她不应该再多停留。
可唐思伽的目光难以克制地落在他的手腕上,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的那串手链。
最终,她还是收回了视线,“嗯”了一声,捡起掉落在洗手间门口的包,朝外走。
手落在门把手上,唐思伽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
精灵一样的少年,紧紧裹着纯白的浴巾,湿漉漉的发梢散乱,异常苍白的脸颊上,黑漆漆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很熟悉的眼神。
可她记不起来了。
唐思伽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快十点了,夜色更深了。
夜风冰凉,吹着潮湿的衣服,更冷了。
唐思伽裹紧大衣,一步一步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可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脚步越是艰难,刚刚时川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浮现在她的眼前。
直到走到那条流浪狗消失的巷子出口,唐思伽猛地停下脚步。
她想起为什么觉得时川的最后那个眼神格外熟悉了。
一个半小时前,那条通体漆黑的小狗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期待的、绝望的、求救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而更早一次,在十年前,那起车祸后,镜子里。
唐思伽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移动不了半分。
直到她将目光放在包上,里面还放着她忘记还给前台的备用房卡,像是终于有了理由,她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604房间。
唐思伽敲了两下房门,没有人。
刷开门卡,唐思伽一眼看见已经换好白色上衣站在窗前的少年,窗户大开着,吹着他身上的衣服剧烈飘动,他毫无察觉,摇摇欲坠。
“时川。”
唐思伽一直觉得,名字就是羁绊。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时川的名字。
她快步走过去,拉着少年的手腕,将他从窗边拉了过来。
只是不知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还是太过虚弱,时川顺着她的力气,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抱住了她。
唐思伽怔了怔,刚要将他推开,耳边传来低哑的嗓音:“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母亲。”
唐思伽不解。
“我和母亲生活得很艰难,”时川轻声继续说:“后来有一次,母亲因为思念父亲,不小心将我锁在门外,我发了高烧,父亲才回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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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了我,也见了母亲。”
“那时母亲便发现,我受伤,父亲会出现,所以,我开始经常受伤。”
唐思伽错愕地偏头,少年似乎以为她要挣扎,不由抱紧了她,闷声说:“这次手腕的伤,也是这么来的。”
唐思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之前问他为什么受伤的问题。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伤人的答案。
她想到了上一次看见的,横亘在他背上的那些陈年伤痕。
原本抗拒的手松了力道,最终落在时川的后背,轻柔地、安抚地拍着。
时川的后背颤了颤,很快如常。
他感受着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力道,说不清心中的真实感受,他只知道,自己在兴奋,兴奋到全身紧绷。
像是在兴奋鱼儿终于上钩了,又像是在兴奋其他。
……原来,不是一定要受伤害,才能得到一个真切的拥抱。
“要回去吗?”唐思伽迟疑了很久,听见了自己并不确定的声音。
时川的身躯定住,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姐姐?”
唐思伽沉默着,两分钟后,她的语气逐渐坚定,放缓语气:“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时川漆黑的眼睛动了下,很快变得暗淡:“姐姐,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
后一句话,他只在心中想着,口上说:“但我只是个麻烦……”
唐思伽没有等他说完,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也像是终于遇见了另一个同命相连的人,得以卸下了心防,她缓缓将手腕上的手链摘下。
手链遮盖下,是一道整齐的、深红的凸起伤疤,像僵直的蜈蚣,可怖而丑陋。
“你不是一个人,”唐思伽露出一抹笑,“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么我想和你一起试试,走到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以后。”
直到以后。
时川一错不错地盯着女人手腕上的伤疤,垂落的眼睑下,隐隐露出几分骇人的灼热。
在初级学校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大脑习惯性地对周围的人或者事分泌出类似厌烦的情绪。
譬如,他看向周围的人、风景、建筑等等事物时,他的视觉神经、大脑能够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色彩,可他的心却告诉他,那只是一片毫无意义的灰白色。
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暗淡。
直到现在,他看见眼前这个女人的手腕。
那个伤疤,在他的眼睛里、大脑里,甚至……心中,却是一道鲜艳的暗红。
很诡异的,一片灰白里唯一的色彩。
唐思伽很快将手链放下,挡住了那道伤疤。
时川心中竟有一种得不到餍足的空虚,想要一直盯着那道暗红,划开它,看它再次流出鲜血。
“时川,你愿意和我试着成为家人吗?”唐思伽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川抬起头,目光从她的手腕扫过,看着她那张暗淡的脸,最终乖巧地点了下头。
不用急,他想。
他有几个月的时间看那点色彩,直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