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姜奕稍作犹豫,而后深吸一口气,仿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
“你……你先将孩子生下……之后送去郓州也行,送给蔺聿珩也罢,反正不许留在身边。”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知道这个决定于穆岁安而言,或许过于残忍。
听到这话,穆岁安瞪大眼睛,脸上霎时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你说什么?你让我把孩子送走?”
姜奕承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金樽,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回答她的质问。
“再然后……你应明白我的心意……”
言尽于此,他伸手执起金樽,似在佯装饮酒,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之情。
即便他在朝堂上口若悬河,然面对这颗坏石榴时,还是会紧张无措。
“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穆岁安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这句话。
“世上女子无数,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何偏要一个有夫之妇?”
“你已经和离了!”姜奕承神色认真地提醒道,“既如此……为何不可?”
“……”穆岁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只得渐渐冷静下来,
她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金樽,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上面镌刻的金龙。
“说得也是……我已和离,普天之下再无比皇帝更尊贵的男人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绝美笑容。
“陛下方才所言,我皆答应……但我要做皇后,此生永不废黜的皇后!”她一字一句道。
闻言,姜奕承瞬间怔住,甚至连手中的金樽都不慎坠落于地。
这副模样,不知是未曾料到穆岁安会如此轻易应允,还是惊诧于这番肆无忌惮之语。
然而,对此穆岁安仿若未闻,反倒右手托腮,笑靥如花地继续说道——
“陛下,还有两点小小要求,请容民女提前说一下……”
“其一,我做皇后,往后陛下自可选秀纳妃,但在我诞下皇子前,你不得让嫔妃有孕。”
“其二,待我生下皇子之后,还望陛下即刻立储,让我儿入主东宫。”
“待到太子年满六岁,陛下再与后宫嫔妃生儿育女,届时我绝不干涉。”
“当然……若是我不懂规矩,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弄死几人……陛下切莫怪罪啊!”
“嗯……就两个小小的要求,但需陛下给我一道盖上玉玺的空白圣旨。”
说完,穆岁安缓缓倚靠于舒适柔软的皇宫椅上,神情好生惬意自在。
她似乎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方才这番话语,有多么令人惊愕,甚至过于大逆不道。
“小石榴……这……”
终于,姜奕承渐渐回过神来,他凝视着穆岁安,不禁面露些许难色。
“你可暂且做我的贵妃……”他随即解释道,“仅是名义上的贵妃,实则与皇后无异!”
“我欲让李氏为后,其父户部尚书年事已高,且此女资质平平……断不敢对你不敬!
“不出八载,待你诞下皇子,我定会让你顺理成章地成为继后!”
“关于太子之位,你大可放心,这只会属于我们的儿子,绝不会旁落!”
言罢,姜奕承缓缓伸手,企图握住穆岁安的手,但稍作犹豫,只是轻轻触及她的衣袖。
“身为皇帝亦有无奈之时,你莫要因此而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堂堂帝王,面对一位怀着他人骨肉的女子,能说出此言,按理说穆岁安应感激涕零。
只可惜,她从来不是正常人……
穆岁安微微一笑,略施巧劲,轻而易举地扯出自己的衣袖。 “我生得一副好容貌,在这一点上我从来不会谦虚……”
“然而,再美的皮囊,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日……何况我嫁过人,也即将生育孩子。”
“再过几年,你新鲜劲一过,瞧着那些十五六岁的鲜嫩姑娘,或许便会将我弃如敝履。”
言及此处,穆岁安稍稍抬手,制止姜奕承急欲出口的辩驳。
“陛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们是同一类人,自私自利,趋利避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什么山盟海誓,都比不过到手的切实好处,我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一旦入宫,我便会失去自由,那总要为自己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话落,穆岁安轻挑眉梢,笑意盈盈地看着姜奕承,似在静候佳音。
她与新帝虽相识时日较短,但自认对其心性,尚有几分了解。
美人也好,感情也罢,皆比不得其手中皇权,无需怀疑,皇帝绝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她的长远心思,想必皇帝明白——
只要她的儿子顺利入主东宫,或许无需等到储君年满十岁,她便会不择手段地弑君。
届时幼帝登基,武有阿爹坐镇,文有乔叔摄政,她则是至高无上的太后。
更有甚者,这大雍的江山,姓姜的能够坐得,姓穆的为何不可呢?
姜奕承自然没有错过……此刻穆岁安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
他无奈一笑,故作叹息道:“你这颗可恶的小石榴,是想去父留子吗?”
虽说帝王生性多疑,但他从来不会疑心穆家父女的忠诚,不知缘由,就是如此信任。
无人敢在皇帝面前露出野心,穆岁安这般毫不掩饰,反倒显得真诚。
“陛下……”穆岁安莞尔一笑,幽幽提醒道,“我提出如此要求……着实有些不自量力。”
“只不过……可不是我想入宫的……”
“我这人怕死,但却不失胆量,万不得已之时,自刎于朝阳门前,也不是做不出来。”
“入宫可以,我只做中宫皇后,太子之位只能属于我的儿子。”
说罢,穆岁安伸出右手食指,肆意妄为地轻轻勾起姜奕承的下巴。
这副不羁之架势,活脱脱像是一个调戏良家少年的登徒浪子。
被调戏的姜奕承:“……”
普天之下,唯有这颗小石榴,胆敢如此待他,让他如何能不心生荡漾!
然而,近几年内,无论如何,他也无法让她坐上皇后之位。
二嫁之身、土匪出身……这些皆是朝臣反对之缘由,他需要时间将此逐一淡化清除。
昔日他们离开虎头寨之际,小石榴所言不无道理——
他并非战功赫赫的开国皇帝,而她也不是出身百年世家、享有从龙之功的二嫁元后。
贵妃之位,已是他能争取之最……
就在这时,叩门声骤然响起,李公公的禀报随之传来——
“陛下,临安郡王手持无上皇钦赐之丹书铁券硬闯入宫!”
“此外,穆将军差人前来通传,穆姑娘需回府服用安胎药,此刻其正在宫门口等候。”
闻言,穆岁安悠哉起身,装模作样地向姜奕承福身行礼。
“皇帝陛下,民女该出宫了。”
无需多问,皇帝不会强行逼迫她。
毕竟她当真能做出……于朝阳门前自刎之举,新帝岂会如此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