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大限将至了……”良久,她终于黯然神伤地开口。
“哀家已六旬有五,享尽尊荣,自是不惧死亡,但唯有一糊涂女儿,乃是毕生牵挂。”
说着,太后看向乔随彧,目光如将熄的炭火,微弱光亮穿透厚重的灰烬。
“蔺闻璟,你师娘与师妹,是哀家命人送离京城的……坠崖只是意外,与昭阳无关。”
“这些年,昭阳心里很苦……而今你既得新生,为何不能忘却前尘,与昭阳重新开始?”
“当哀家求你了……余生岁月,好好照顾昭阳,你二人已不再年轻了。”
此时的太后,再不复威严之态,仅是一位临终托孤的慈母。
“抱歉……如今草民只是乔随彧,而非蔺闻璟。”乔随彧跪地叩首道。
“你!”太后未曾料到,自己已如此诚心祈求,蔺闻璟竟依旧铁石心肠。
“蔺闻璟,夫妻八载,难道你从未对昭阳动过真心?”她不死心地问道。
昭阳身份尊贵,姿容无双,蔺闻璟当真能做到心如止水吗?何况这二人已有了子嗣!
闻言,蔺闻璟沉默须臾,随后抬头直视着太后混浊的双眸。
“当年成亲之初,我虽不愿,但还是将长公主视作妻子,敬重之余,亦尽夫君之责。”
“宴安出生之后,我心生欢喜,自问所言所行,胜过世间多数夫婿。”
“然而,长公主总是不满……当众责罚是小事,她恨不得将我变成一个众叛亲离之人。”
“太后,不知您可还记得当年……”
乔随彧面色无异,一字一句,将与长公主有关之事,随意道出一二。
遥想当年,云城骤发水灾,恩师不幸遇难,他请求回去赈灾,且为恩师敬上一炷香。
他恳求许久,长公主终于应允,彼时皇帝派遣他前往云城督工水利。
直至出发前一天,他亲自下厨做了些许家乡美食,以谢长公主之恩。
然而,正在试穿新衣的长公主,却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
“你不用去了,本宫已命人替你向工部说明,父皇那边你无需理会,自有母后在。”
后来他才知道,长公主是让他陪同参加赏花宴,只因彼时二公主携新婚驸马前去。
两位公主素来不睦,喜好比较,驸马的相貌才学,自然也是一种较量。
因长公主的一句话,他那些呕心沥血的治水策论,瞬间成了笑话……
“太后……如此事宜太多了,敢问草民如何动心?”乔随彧低声反问。
“这些年,长公主树敌颇多,何尝不是太后宠溺之责?”他直言不讳道。
太后自恃权倾朝野,如何娇宠爱女都不为过,却忘记凡事需留有余地。
其他尚且不论,便说先帝……纵然生母卑微,但既坐上龙椅,就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太后不应纵容长公主肆意妄为,言辞间尽是对先帝的不敬。
“蔺闻璟,念在宴安的情面上,你也不愿与昭阳……破镜重圆?”太后艰难地问道。
新帝即位,且有穆风在侧,她再也无法如昔日那般……逼迫蔺闻璟。
“草民不再年轻,身体受损,余生别无他求,只想回归飞云寨……”
乔随彧伏地叩首,又道:“惟愿长公主长乐未央,顺遂无虞,再觅世间如意郎君相伴。”
他的声音平静似水,但其中却隐隐蕴含着几分视死如归之意。
此时,殿门拐角处,悄然而来的昭阳长公主,早已泪流满面……
乔随彧暂离殿内之际,余光恰好瞥见拐角处露出的那抹紫色衣摆。
如此甚好,但愿自此以后,他与长公主的这段孽缘,能彻底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