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海之后，大家开始恢复打工的日常。
家里应对冬天的物资储备越来越多，为了以防万一，现在每次出门打工都会留一个人下来看家，顺便轮替着休息。
自从葵和银确定灵体会对芥川龙之介造成影响之后，就很有默契的会配合着尽量让葵和芥川龙之介在同一个地方打工。
芥川龙之介不是无知觉的笨蛋，当然也发现了这件事。
不过本来谁和谁一起打工就是随意分配的，所以芥川龙之介对他们的小小心意也没抗拒或否定，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几乎和葵变成固定的工作伙伴。
如果是刚好轮到葵留在家里，大叔就会跟着芥川龙之介。
由于大叔还是很有可能会被罗生门汲取走一点能量，所以即使跟着芥川龙之介，也不会用触碰的方式来提醒他避开幽灵，而是会用踢石头的方式提醒他。
会出现在路上让芥川龙之介碰到的幽灵其实很少，但也不是绝对没有，芥川龙之介单独出去的时候，还是让大叔跟着比较稳妥。
今天就是葵一个人留下来看家，整天都要待在屋子里。
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屋子里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但是他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因为有小黑小白陪他玩。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就和小黑小白，还有在家门外游荡的幽灵玩；放学也不会立刻就回家，会一个人去附近的公园找一直坐在里面的老奶奶说话。
老奶奶当然也是幽灵。
对他来说，独自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因为只是看不见的人认为他是一个人而已。
葵和小黑玩够了，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就靠着小白躺下来，望向天花板。
如果是同样能看见灵体的人看到现在这一幕，一定会相当赞叹他小小年纪就猫狗双全，但葵直到现在还没遇到第二个能看见灵体的活人，所以他的猫狗双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同伴们虽然也知道他身边跟着猫和狗的灵体，但没办法亲眼看见，就不会有非常深切的体会。
葵也已经很习惯很多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摸摸趴到肚子上的小黑，又摸摸小白垂在肩膀附近的尾巴，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午觉。
自己一个人在家就是和猫猫狗狗玩，然后睡觉，起床再和猫猫狗狗玩，或是稍微看看大叔留在家里地上、墙上的各种小教材复习。
太过悠闲了，连作业这种东西都没有。
或者说，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擂钵街的孩子们必须每天思考的作业，即使长大成人之后都必须每天思考。
葵其实不是很容易就完全熟睡。
平常待在芥川龙之介旁边，又被罗生门卷着，不知道为什么很容易就睡着了，还会睡得很熟。
但如果自己一个人睡午觉，就会回到平常的样子，比较没有办法一下子就睡着。而且因为屋子隔音不太好，外头偶尔会从不知从哪传来很大的声音让他惊醒，半睡半醒的很难确定到底睡了多久。
今天也是。
他不知道大概睡了多久，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依旧相当明亮。
他们自从上次台风之后，窗户上的防水布就没有弄起来，只是松开了没有绑紧，当成窗帘来使用，可以掀开看见外面的情况。
擂钵街的屋子本来就已经很是不安全，他们的窗户实际上也不算大，只是个能通风透光的小窗。
横滨的夏季不只是闷热而已，下午出现雷阵雨的机会也很大，防水布留着也能防范太大的雨水喷溅到屋子里。
不过上午没有下雨的迹象，葵就把窗户上的防水布稍微卷起来一点，可以透光、通风，也看见一些外头的景象。
他们开着窗的这边侧对着屋外的道路，不会直接看到路上的景象，也不会直接被外面的人看见屋里的模样。
葵醒过来也没有立刻起床，而是稍微侧着头看向窗户底下的亮光，以及从那里微微照射进来的阳光。
他看了会儿、又看了会儿，抱着还蜷着身体在他肚子上睡觉的小黑一起爬起来，走到窗户边。
这栋房子不是他们自己盖的，窗户的高度当然也不是可以让小孩轻易触碰到的高度。即使是窗户底部，只要没有拿着凳子站，就要努力踮起脚尖才能看到。
葵没有拿过旁边的凳子，先把小黑放到肩膀上，就扶着窗框、踮着脚尖，朝着窗外望出去。
小黑从他的肩膀直接爬到他头顶，跟着他一起朝着外头看。
只要房子不是位在擂钵街的最底部，又在恰恰好的位置，即使只有一层楼也能看见更底下一层层的房屋。
他们的房子所在的位置就能看见更底下的一部分房屋，从窗户看出去的视野其实还算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当初盖这栋屋子的人才会特地留个窗户出来。
芥川龙之介等人在决定搬进这间屋子的时候，最开始也没注意到景色还不错，是后来才发现的。不过也因为将窗户糊着纸，没怎么从那里看风景，直到把纸换成防水布，才总算偶尔会朝着外面看出去。
但葵现在会特地踮着脚尖看，不是为了看外面的景色。
他盯着底下依然被黑雾笼罩着的部分房屋，有点不确定的问，“外面的雾气怪怪的？”
小黑……作为一只猫，它能看清楚的距离就只有那么点，看更远的东西都糊糊的，很诚实的回答，“我看不清楚。”
葵低头望向跟过来的小白。
小白当然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一猫一狗能看见的距离都不算长，都只能看清楚属于芥川龙之介的、没有雾气的地盘，没办法看见被雾气缭绕的更远处。
葵得不到它们的意见，也只能自己认认真真的再次盯着外头的雾气看，“……好像在生气。”
如果芥川龙之介或是其他的同伴在这里，一定会对他的言论感到非常震撼。
然而现在只有作为灵体的小黑和小白在他旁边，对他仿佛能透过雾气知道中原中也、甚至是中原中也异能力的心情都不怎么意外。
小黑还是趴在葵的头上，尾巴稍微摆动起来，“那个妖怪生气起来，一定很可怕。离我们很远吧？”
葵点点头，“很远。”
只是中原中也的异能力笼罩范围实在太广，所以他才能在这里透过雾气轻微的波动，察觉中原中也的心情。
这当然也是真的见过中原中也之后才得到的能力……也不能说是得到能力，应该说原本还不确定偶尔雾气出现波动的原因是什么，见过他一面之后，很多事情都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来到擂钵街的这段时间以来，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雾气波动了。
通常只有在中原中也生气的时候，雾气波动特别大，其他时候就都会很平静。
“也可能不是生气。”小黑说，“搞不好只是用异能力在打架。”
葵想了想，“因为生气才打架？”
像中原中也之前在骸塞飞来飞去的用异能力，雾气也没有什么波动。所以应该是情绪处在负面的激动状态时，雾气才会随着异能力的使用而波动。
小黑又摆摆尾巴，“他的异能力在生气打架的时候一定更可怕。”
葵回想了一下，张张嘴巴刚要说话，小黑就伸出猫爪拍葵的头，“不可以说不可怕！葵总是感受不到可怕的事情，很危险。”
葵抓住小黑晃来晃去的尾巴，也放平自己的脚，没有再继续踮着脚尖的看，“他的异能力很可怕，可是他不可怕。”
小黑虽然知道他说的没错，但作为一个弱小无助的灵体，还是难免有点抗拒，“罗生门比他好多了！”
“罗生门会让人类的灵体害怕。”葵想了想说，“羊之王的异能力会让大叔和你们都害怕。”
他说的“你们”，指的当然是小黑和小白。
所以一个是针对人类灵，一个是无差别攻击？
小黑听着葵这么说，有些恍然大悟，“难怪绝大多数的灵体都在贫民窟和桥那边。”
从擂钵街大爆炸造成的死亡人数来看，这里的灵体意外的并不多。
原本还觉得可能是擂钵街大爆炸来得太突然，很多人连爆炸都没意识到就已经直接灰飞烟灭，因此灵体比贫民窟里的还要少，但这大概只是原因之一。
灵体会这么少，一定还因为这里有两个异能力者。
一个光是看着就很可怕，靠近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被摧毁掉，另一个虽然对动物灵没有威胁，但不知道在无意识之中吃掉了多少人类灵。
虽然用吃掉来形容，好像有些太夸张了，但这么说大概也没有什么错。
一些太过弱小的灵体在触碰到罗生门的瞬间，大概就会因为能量被全部汲取完毕而消失在世界上，和被吃掉几乎没有两样。
可是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和罗生门又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由于中原中也的异能力会直接摧毁灵体，所以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罗生门却会吸收灵体的能量，虽然不知道异能力会不会因此变强，但芥川龙之介自身明显会因此受到一定的伤害，比如变得更加体弱多病。
葵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摸摸跳到他腿上的小黑，“如果龙也可以看到灵体就好了。”
小黑翻了个身让他摸肚皮，很舒服的呼噜噜几声，“就能和罗生门一起玩！”
葵点点头，“也可以自己躲开危险的灵体。”
“不是灵体危险，是罗生门危险。”小黑说出事实，“对灵体来说，危险的是罗生门才对。”
葵想了想道，“大叔真的很厉害。”
虽然在碰见中原中也的时候，大叔也默默带着小黑小白跑远远的，可是平常能不怎么受到罗生门影响，其实真的很厉害。
难怪可以很随意的碰到东西。
小白的尾巴在葵脚边穿来穿去。
葵低头看看小白，“……唔、小白也觉得大叔很厉害。”
小黑被葵摸得又呼噜噜一声，“大叔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小白晚上都跟大叔一起散步，它知道吗？”
葵再次看看小白，“小白也不知道。”
不过，无论以前是做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死去之后本来所有的一切就全都被抛诸脑后，成为灵体只是灵体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巧合，过往所有的一切本该也要成为被抛诸脑后的事物。
但与直接成佛或下地狱的一般死亡模式不同，滞留在人间的灵体，就难免会受到过往经历的束缚——灵体可能会因为以往的经历而执着于某件事，甚至大多数灵体都只能滞留在同一个地方、或是同一个事物身边，不能离开太远。
有些只是由于执念而不想离开太远，更多的则是因为各种原因，即使想离开也无法离开。
小黑算是前者。
它的滞留区域就是在葵的身边，虽然可以远离葵去到更远更远的地方，但总会因为挂念着葵是否安全，所以没办法真的离开他太远。
大叔和小白这种真的可以跑远远的灵体不太常见，葵也是第一次看到。
另外，虽然葵在来到人工岛之后看见的灵体比以前多，但是以前其实更能看见有意识的灵，现在这里和生前一样有相当明确的意识、可以完全正常沟通的灵体目前只有大叔而已。
葵刚刚来到租界区域时，在桥上听见幽灵提醒他不要回头，其实说话的幽灵也不是有着完全的自我意识。比起在和葵交谈，更像是因为出现了与生前经验相同的情况，而触发了幽灵的自言自语。
“有清楚意识的都逃跑了。”小黑说，“能跑走的都跑走了。”
动物灵本来就比人类灵还少，所以暂且不提人工岛上的动物灵究竟有多么稀有，那些可以交谈的人类灵大概都离开这里了。
大叔不知道为什么还留着，葵也没有问过。
大概也和他生前的事情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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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贸然向灵体询问关于生前的事，总觉得很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所以葵从来不会轻易过问。
虽然大叔和他们已经很熟悉，现在问起来一定不会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葵还是没有打算问。
虽然他现在比较能分清生死的区别，但如果不考虑到其他看不到灵体的人怎么想，在他看来，能交谈的灵体和活人几乎是一样的。
无论是生是死，一定都有不想触碰、不想诉说的过去。葵虽然觉得如果问了，大叔也会直接告诉他，但就是没有打算问。
小黑用小小的脑袋思考了一下，“可是我们在这里猜，好像没比较好？”
葵也想了想，“唔，好像是这样。可是感觉、还没到问的时候。”
“你的直觉总是很厉害。”小黑非常真心实意的说着，其实也不是非常在意大叔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不管做什么的，大叔就是大叔。”
葵非常赞同的点点头，“大叔就是大叔。”
他说完，又低头看看脚边的小白，接着说，“小白就是小白。”
小白的尾巴在葵脚边晃了又晃。
葵和小黑同时盯着小白看。
小白本来还抬头看着葵，被他多看了几眼，就再次把头埋下去不和他对视。
小黑看小白好像很心虚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喵喵叫着说，“小白其实能碰到东西吧！”
葵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但是不想。”
就像大叔一样，小白也能决定要不要让活着的事物触碰到它，或是要不要去触碰。
小黑很羡慕嫉妒的说，“我也想要有这么任性的空间。”
它连碰到东西都还不行，现在都是靠着葵在碰它的……明明都是动物灵，竟然有的可以那么奢侈的不想碰到东西——
葵看看小白，“小白说，小黑以后也会变厉害。”
小黑很得意的甩甩尾巴。
不过以后到底是多么以后，就很难说了。
小白也没有努力锻炼过要让自己能碰到东西。
至少葵知道的是这样，它没有认真锻炼过。它只是一直待着、一直待着，在擂钵街大爆炸前就待在人工岛上，直到现在。
小黑傻了几秒，默默转头看看小白，“这里形成之前就已经在了？”
明明比大叔当幽灵的时间还长，最开始的时候竟然还假装成新生的灵体，简直是心机狗！
但意思是，如果一直在世界上徘徊着没有成佛，也没有因为其他原因消失，慢慢就能碰到东西了？
葵摸摸小黑，“不是当越久的幽灵越厉害，只是看天分而已。”
人工岛上也有已经和大叔待了同样时间的幽灵，但很多都只是呆滞的坐着，没有办法和谁沟通，更无法离开原地。
小黑被安慰到了，又说，“我的天分一定很好！”
葵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嗯。”
小黑默默看了看他，没有再继续深入追问，跳下葵的膝盖伸了个懒腰，接着跑去抓小白的尾巴玩。
幽灵是能碰到幽灵的，不管想不想被碰到都能碰到对方，小白当然也能被小黑碰到，还会很自然地陪猫玩。
小黑抓着小白的尾巴玩了会儿，突然想起来，“我们之前还会遇到很有恶意的灵，在这里都没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比较多明确有自我意识的灵体，会对“能看见”的人造成危害的灵也比较多，还有一些长相都不知道该说是灵体还是妖怪的……丑得歪七扭八的东西。
通常只要当成没看见就不会被纠缠，但葵总是几乎天不怕地不怕一样的会去看，让小黑哈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气。
然而更奇怪的是，那些分明就对人有恶意的灵体，在发现是葵看他们之后，通常都会直接放弃离开。
和对葵完全不感兴趣、甚至会带着好意的动物不一样，是另一种……像是在趋吉避凶的感觉。
葵就是那个被避开的凶。
虽然也有一些还会继续骚扰葵的灵体，但也都没有成功。
小黑其实不太确定是为什么没办法成功，葵就是看见了、被骚扰了，却又一点事都没有的离开，这样而已。
葵真的是个奇怪的孩子。
葵不知道小黑在想什么，只是回答了它说的话，“因为不好的灵都从这里逃跑了。”
这是刚刚小黑自己说过的。
小黑卡了一下，想想也是，“所以桥外面会有很多？”
他们从横须贺来到这里的一路上都是搭着电车，只有到站后下来走的那段路是真正踩在人工岛外的横滨土地上。
那段路上，小黑一直很担心的注意着葵的父母，对于那里有什么灵体、有多少灵体没有太多印象。
葵回忆片刻，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搭电车的路上看到不少，可是下来走的时候就没看到了。”
大概因为是那里依旧属于租界地带——桥外现在是黑市的地方，在擂钵街大爆炸前也是租界地带，只是现在原本住在里头的人大多都搬走了，变成极道势力盘踞的场所。
即使隔着一座桥，但那里还是离擂钵街太近。
与羊之王的距离太过接近，幽灵也会觉得怕怕的，所以跑去了更远的地方。
事物或许都是一体两面。
虽然羊之王的黑雾笼罩着整个人工岛、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也破坏着人形灵，对很多灵体而言是可怕的威胁，但或许也在无意间保护着整个人工岛上的居民，让他们不受有恶意的灵体影响。
否则像人工岛上这样生者的世界就充斥着所有负面因子的地方，灵体一定也会一个比一个还要充满恶意，现在情况却完全相反。
小黑钻到小白的尾巴底下趴着，“但是，那个真的好可怕。”
葵看它窝在小白尾巴下，小小的弯起唇角，还是安慰道，“不怕。小黑看到他，就跑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