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兰芝能控制自己的阴暗面,心向阳光,崇拜璃娘,以璃娘为榜样,当这方面足够的光明,那么总会有一小片阴暗被挤到其他角落释放。
现在,这份阴暗体现在哪里,一目了然,大老远瞅见梁元序,她头一扭,钻进从未走过的岔路口,宁愿绕一大圈回斋娘院,也不想与他碰面。
这得多阴暗,人家又没得罪过她。
虞兰芝把头低下,盯着脚尖,走一步踢一下小石子。
明明可以光风霁月迎上去,微笑打声招呼,客客气气两下作辞,为何非要闹师出无名的脾气?
不敢想梁元序今后将怎么看待她。
在他眼里,她得是一个多么喜怒无常的怪人。
鉴于本身在梁元序那里也没剩多少体面的形象,虞兰芝破罐子破摔,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刻加快步子。
不意身量上的悬殊,使得她的两条腿再快也没快过身后的人。
“五娘。”梁元序追上她,音色清亮低柔,“我和璃娘到处找你们。”
原来是在找他的妹妹。
虞兰芝慢吞吞停下,往后退了一步,贴树而立。
“投壶,萱娘又输了,气得砸了壶,我们没得玩只能垂钓,钓了很久,她比我先一步回的斋娘院,你现在过去,她肯定在的。”
“好。”梁元序没动。
她更不敢动了。
僵持了几息,她听见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这句话太容易让她想入非非,所以她得用力眨眨眼,用力驱散如影随形的阴暗面,想半天才回:“啊,我吃撑了……散散步。”
“那,一起吧。”
虞兰芝:“……?”
他立在香樟树下,嘴唇动了又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
虞兰芝抬头,在他深色的眼睛里看见一池温柔的春水涟漪。
那之后,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他沉默地落后她一步,一直到她迈进斋娘院,他才停下,她没回头。
次日回城,虞兰芝一头扎进马车,环着手臂倚靠车围子睡大觉,其他斋娘面面相觑,继续叽叽喳喳聊天,不过音量放小了许多。
女孩子的声音都很好听,虞兰芝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
又梦见和成亲相关的场景,不过这回的主角是她。
陆宜洲一手叉腰,一手拎着她后脖颈,步入洞房。
天旋地转,她“哎哟”一声顺着他的力道飞出去,落地滚了三滚,眼冒金星。
“哈哈哈,哈哈,咱府里的骡子和驴可算把你盼进门,有了你,从今儿起,它们休沐,你,干活,使劲干,再给我顶嘴试试,看爷抽不抽你就完事了。”陆宜洲仰天大笑。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滚啊——”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噩梦啊。
回府,她爬进自己的安乐窝继续睡,申正才被春樱喊起身,美美地泡个花瓣浴,拾掇精神前去元香堂问安和聆训,晚膳前一刻钟,才终于能挨着阿娘坐下。
虞二夫人再三确认,四十余日的“艰苦生活”并没有减掉芝娘的肉,反而还稍稍结实了一点。
果然小孩子就得散养才更皮实。
这日虞侍郎留在宫中当值,晚膳只有娘俩。
一桌家常菜,全是虞兰芝素日喜欢吃的。
清炒芦笋虾仁,银芽肉丝,蒜香鱼片,林林总总摆下八菜一汤,尤其中间的那碗鸡汤炖萝卜丸子,乃虞二夫人最拿手的私房菜,虞兰芝一个人消灭一半。
公厨的饭菜早给她吃腻味,还是自家的新鲜适口。
难过的人会食不下咽,会日渐消瘦,为什么她只想狠狠吃东西,把嘴巴塞得鼓鼓的,空落落的心仿佛也能被填满。
多日不见,娘俩亲近的不行,晚间虞兰芝便赖在阿娘的寝卧,裹着锦被翻滚。
虞二夫人却探手拨了拨虞兰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蹙着的眉心。
“我儿长大了,心里开始藏着事。”
虞兰芝把脑袋塞进被窝,心想有这么明显吗?
翌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坏消息是陆宜洲大清早就登门,好消息是来找阿爹的。
翁婿两人品茶下棋,谈古说今,从仕途讲到经济学问,气味相投,简直忘年之友。
阿娘一高兴就亲自下厨,也给陆宜洲煲了一碗鸡汤炖萝卜丸子。
耳报神小丫头一板一眼学话,全说给自己的五娘子听。
春樱抓一把好吃的给小丫头,小丫头道谢,跳蹿蹿回到廊下斗百草。
一动不动听完,虞兰芝酸溜溜地撇撇嘴。
未初,风微凉,天气照旧晴好,日光充足,虞兰芝穿戴整齐从角门溜出府。
她可不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忙着呢。
阿娘说做人不能只会死读书,还得懂庶务。一个把自己日子经营得顺顺当当的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虞家的五娘虞兰芝就有一些正在经营的东西,比方说西郊的一座田庄,东市的一间平价脂粉铺子。
东市只是以经营奢侈物件为主,不代表没有亲民的货物,因为以东市为中心的贵族住宅区里住的人,更多的是家丁仆从护院,以及为贵族劳作的普通人。
虞兰芝的小平价铺子很受婢女媳妇子青睐,便宜又好用,从开业至今就没亏过,最差也是盈亏持平。
可以说,就算哪天她犯错被祖母断掉月例,也能如常过日子,支撑许久。
为此琼娘又哭又闹,直到祖母送她一间更大的地段更好的铺面才作罢。
她也卖胭脂水粉。
未料掌柜的裤衩都快要赔进去,也没把本钱捞回来。
虞兰芝表面云淡风轻,内心笑弯了腰。
笑着笑着,不免畅想未来,一口气开三间铺子挣三倍月例,一道晦气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商业帝国蓝图。
“我说,你站在这里咯咯咯傻笑半天,真的不觉得很吓人吗?”陆宜洲走过来。
他怎不在书房陪阿爹?
虞兰芝一愣,双唇微张。
早知道他也要出府,自己就该多等会儿再出门。
她假惺惺道:“吓哪儿了公子爷?要不要给你请个郎中在肚脐上贴副膏药?”
陆宜洲就乐了,看得出他是真高兴,或者听不出别人的言外之意,径直走来,微微向下垂着眼帘,含笑凝视她,“好呢,你陪我去医馆。”
脑子被驴踢了吧?虞兰芝往旁边挪挪,余光瞥见小厮驾着骡车从倒座的角门驶出。
虞府女眷讲排场的时候才坐马车。
其余更喜欢坐骡车,便宜耐用。
毕竟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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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费足够抵二十四个成年仆役,能省还是得省省。
言归正传,现在的情况是老冤家陆宜洲正要出府,好巧不巧“偶遇”同样要出府的虞兰芝,两人站在拴马石附近等自己的出行工具。
等待的期间又磕上牙了。
不过这回陆宜洲的攻击性极弱,使得虞兰芝有种占了上风的快意,心情不免大好,也就懒得同他墨迹。
“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您也慢走哈。”虞兰芝飞快钻进自己的小骡车。
谁知陆宜洲也跟了上来。
“你干嘛啊?”她小脸一板。
这个小娘子压根就没想起面前的人是未婚夫,前不久惹毛过她数次,被她又打又骂,最后负气离开圆丘,一声招呼也未打。
如今见了面,她怎么不骂他?还客客气气敷衍着。陆宜洲轻轻抿住唇,乌亮的眼睛深不见底,“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抓不住重点啊。”
虞兰芝一愣,“什么重点?”
“先走再说。”他自来熟地吩咐小厮赶路。
“不是,你自己没车吗?”
“没有。”
“那你怎么来的?”
“骑马。”
“再骑回去啊!”
“累了,我想坐车。”
也不是不能把陆宜洲踢下去的,但踢之前,她把各种头绪整理了一遍。
这一脚下去可就没有回头路。
可就覆水难收。
她得接受一个现实,梁元序娶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就意味着她与陆宜洲成亲的可能性几乎为一百。
今天踢了他一脚,将来他关起门报复,谁也救不了她。
虞兰芝默默收回伸出一半的脚尖。
陆宜洲扫了一眼她的脚,抬眸笑道:“芝娘,你要去哪儿?”
“东市。正好送你回仁安坊,也不用绕路。”
“冬猎,你想不想去?我可以带你。”陆宜洲抛出一个致命的诱惑。
虞兰芝明显睁圆了一点杏眸,轻咽了下,强自镇定道:“先不了,我,还得在家念书。”
“你表姐也去,你不去撮合我跟她?”陆宜洲问。
“你多积德行善,少说点话,比什么都有用。”
“行。”
“?”虞兰芝掀起眼皮瞟他。
“你不去,我正好轻装上阵。”陆宜洲一脸愉悦,“许久没与梁元序切磋。是了,有什么想要的不,我看着给你抓两只。”
虞兰芝已经放下了从上车就抱着的手臂,幽幽望着他。
“怎么,有他在,也请不动你?”陆宜洲捏捏她紧绷绷的粉腮。
虞兰芝有气无力推开他,掉转身子趴在窗前,假装欣赏沿途飞掠的风景。
前一刻还答应“积德行善”的陆宜洲,这一刻就开始多管闲事,硬是捧住她故意别开的脸,凑近她。
在他漂亮的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里,虞兰芝看见自己狼狈的涂满眼泪的小脸。
那日初冬的太阳淡淡的,陆宜洲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到要命,最难得的是他没再说挤兑她的话,还把肩膀借给她,任由她全无形象,抽抽搭搭地哽咽。
陆宜洲将她完全揽进怀中。
虞兰芝借力攀住他,脑袋一歪枕着他肩,眼泪簌簌而下,淌进他衣襟。
冰凉的,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