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不远处有雷声轰鸣。
梅令月远远地就看到放榜处围了一群人,她和柳佩坐在一起,正喝着紫苏熟水聊着天。
手上还有一个人名单。
正是考中了进士,又选了司农寺的人,一共就七个,比她们预计的还要少。
阮杨,柳木几人都在其中。
原来春闱开考前,来找自己的十几个人已经是全部了。
“这次殿试,定在三天后,由咱们一起考核进士功底,大司农可千万记得过来。”柳佩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笑眯眯地说道。
整个人极度松弛,眼底一片澄净。
按后世的形容来说,就是权利和金钱滋养下的慵懒随性。
“我明白。我这一共就七个人,好弄的很。大宰冢的吏部,人应该不少吧?”
“五十五个。拢共就两百二十三名进士,差不多四分之一都在他那,吏部有钱的名声可是传出去了。”
柳佩笑意盈盈,低头抿了一口熟水。
梅令月闻言也笑了出来,这不和后世一样吗?
吏部如果吸纳不了这么多人,大概率还是要被调剂到其他部门去的。
“大司农,我和你闲谈几句,可别放在心上。”柳佩凑在梅令月耳边轻声道。
她觉得,凭着自己和梅令月的交情,自己还是要提点一句的。
“什么事?直说就行。”
“若是前大司农还在任,怕是司农寺不会像现在这样人少。他们读了那么久的圣人训,还得跟着大司农南下潭州种地去,这些读书人面子往哪搁?”
“是我太较真了?”
梅令月也想通了这个关窍,先前的司农寺恍若一潭死水,前大司农除了当蛀虫,给自己碗里捞油水之外,就不做别的了。
跟着他,可能做不成什么事,但是体面,银子能妥妥到自己口袋里。
司农寺到了自己手上,那就是一板一眼的来,不该拿的钱一分都没有。
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还是以研发高产粟米种子当上的官,哪怕进了司农寺,和当上官,捞到钱也差了很远。
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不愿意做。
“正是如此。”柳佩点点头,“所以,大司农不必忧心。”
“我还好,柳木之流就不错,都是聪明人,多教教没问题的。”
梅令月对这个一直露面的柳木可太好奇了。
“这柳木,是我家的侄子。一直在我身边教养的,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猝不及防地,柳佩爆了个猛料。
“啊?”
梅令月眼睛都瞪圆了。自己印象里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竟然是亲人?
还是关系这么亲近的人。
按柳佩的说法,这和她儿子没什么差别。
“对,他素来低调,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露面,所以大司农才不知道他,他父母早亡,我怜惜他孤身一人,就一直带在身边。往后,还望大司农多多照顾。”
柳佩眼里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母性。
是梅令月没见过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多加照应,大司宪放心就是。”
梅令月忙不迭应声。
临走前,柳佩提到了这次的会元,“这次会元叫沈伦,原本是三酉村的教书先生,大司农应该也熟悉吧。”
“沈先生是会元?!”
梅令月差点没让水给呛到。
她能预料到沈伦很厉害,能考中,没想到他是第一。
“对,三日后殿试,若不是前三名,怕是名声要出问题的啊。”柳佩啧啧感叹。
那殿试,对于沈伦来说,就是一场擂台赛,都想超过他这个第一名,拿到状元,榜眼,探花云云。
“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应当不至于。”
梅令月想了一下。
原文里,沈伦后面可是官至宰相的,可以说的上是姜钊的左膀右臂了。
“嗯。希望如此。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大司宪慢走。”
目送柳佩离去,梅令月独自一人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悠远。
中午巳时,梅令月才慢慢悠悠地溜达回康园。
不想阮杨已经等在门口了,一身布衣,满脸喜色,手上还提着一篮子水果。
十足的来探望长辈的架势。
“弟子阮杨,拜见老师。”
“快起来。”
梅令月把人拉起来,“好容易考中,不和家人同窗,多庆祝庆祝,怎么来了我这?”
“既然考中了,那更得立刻来见老师,来给老师道喜啊。”
阮杨喜笑颜开,高兴地嘴都合不拢。
“进来坐吧,慢慢说。”梅令月道。
她应当没见过阮杨的答卷,想听听他的看法。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监狱内,邹母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一个劲儿地瞪着门口的守卫,“我告诉你们,万一有报喜的人进来,你们不许拦着!”
“对啊!我可是要中状元的!”
邹襄同样扯着嗓子嚷嚷。
其他几个兄弟甚至在捶门,妄图逃出去。
“都给我安分点!”
守卫被吵的不胜其烦,拔出刀来对着他们,冰冷的刀光下,他们终于肯闭嘴了。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方才特意有人来传话,你没考中,连进士都不是,更别提什么状元了。”另一名守卫走过来,高声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勤于读书,用功努力,怎么会考不中!”
闻言,邹襄像是疯了一样,用脑袋去撞门,脸涨成了猪肝色,喊叫声整个牢房都听得见。
“用功努力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各个都能考中不成?”守卫无语,“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中了,你都做出这种丑事了,还想出狱?还想入朝为官?想什么呢?”
“我儿子聪明着呢!什么道理他都懂,凭什么不让他中!”邹母气急败坏,脸色青了又白,像调色盘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倒在墙角里,好在几个儿子替她顺气,挺过来了。
几个守卫听她这么说,竟然没绷住,一起笑了出来。
邹家这些人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蹦三尺高。
守卫的笑声和邹家人的怒骂在大狱中回荡着,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