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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陆长陵

作者:秋秋会啾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北阙回王府的时候,夜幕已深。


    王府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高大的墙和巍峨的楼阁,门前的石狮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庄严而肃穆。


    走进王府,


    光影斑驳。


    书房亮着明灯。


    书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案几上,映出摄政王陆长陵清冷的身影。


    他静坐于灯下,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墨发如丝,垂落在肩头,与那褥衣的霜白形成鲜明对比。


    若非知晓摄政王的身份,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京都里那些吟风弄月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


    然而,真正与他对视的时候,那双眸中却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之气,如刀锋般锐利,似猛兽般蓄势待发。


    那双眼中,藏着远方的风沙与血腥,仿佛能让人嗅到荒漠草原上的凛冽寒风,看到赤霞满天的战场,听到孤鹰在万里苍穹下的长啸。


    那是历经生死、踏遍山河的痕迹,是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锋芒。


    腥风血雨从不曾饶过任何人,再怎么样,也终究被卷入那无尽的杀伐之中。


    上一任老皇帝死前痴迷于求仙问道,甚至听信谗言,不惜将自己在京的一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练成仙丹,实在是闻所未闻,想来史书之上口诛笔伐必不可少。


    那时陆长陵听闻皇帝驾崩,急匆匆地从西边边疆飞奔两天两夜,跑死了三匹千里马,这才赶到了京都。


    当时宦官掌权,麾下的金甲卫如同悬在文官武将头上的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刀,众臣皆求自保,谄媚逢迎者不计其数。


    说实话,情况说不上不好,但比最坏的情况好了不止一点。


    至少陆长陵那时有回京的诏令,至少各地藩王因为利益问题而并没有勤王之态,至少朝堂之上并没有乱成一锅粥,仍然有序。


    虽然承认起来有点可笑,但确实是多亏了老皇帝死前予以重任的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录玉奴,这漏洞百出的朝廷才没有垮掉。


    之后册立新君的遗诏一出,百官哗然,因为不仅任命了年幼的七皇子为下一任帝王,还同时任命了摄政王陆长陵。


    明眼人都知道,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之上权宦一言之堂的局面将会被改变和动摇。


    说到录玉奴,如今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一个祸害。


    老皇帝死前或许真的是想要杀了录玉奴,带着录玉奴一起死的,宫中传闻,录玉奴极得盛宠。


    不过,想来是老皇帝最终没有斗过录玉奴。


    老皇帝败了,录玉奴胜了。


    陆长陵和录玉奴打过几次照面,听了那些录玉奴往日的“光辉事迹”,倒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传言实在是多的很:爬上龙榻之前吮痈舐痔,得了圣宠之后以色侍人、玩弄手段掌控朝臣……


    倒是应了坊间传闻中心如蛇蝎的说法。


    听说老皇帝还没驾崩的时候,还为录玉奴在宫里建了一座仰春台。


    凡是上台之人多衣冠不整,大跳艳舞,在夜里,更能听见各种淫靡的丝竹管弦夹杂着高亢的婉转。


    实在是,荒唐至极。


    文人斥之妲己,武人不屑于谈及,但攀附其权势之人数不胜数。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书房的静谧。


    陆长陵抬眸,目光落在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北阙一袭黑衣剑装,步履沉稳,踏入屋内后,屈膝半跪于地,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多余。


    他低头,双手呈上一封信,声音低沉而恭敬:


    “主人,此乃世子爷所托。”


    陆长陵并未急于接过信,而是微微抬手,示意北阙上前。


    待北阙走近,他伸手接过信,却并未立即拆开,反而轻轻握住了北阙的手腕,指尖在腕间稍作停留,目光细细扫过北阙的周身,似在检查是否有新的伤痕。


    片刻后,他松开手,声音温和:“可有受伤?”


    北阙摇头,垂眸低声,不敢越界道:


    “无碍,主人放心。”


    陆长陵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北阙身上。


    北阙不仅是他的影侍,更是他此生最为信任的人。


    自及冠之日起,北阙便跟随在陆长陵身侧,形影不离,誓死效忠。


    北阙是陆长陵手中最锋利的剑,披荆斩棘,削铁无声,出鞘必见血。


    然而,又不仅仅是一把剑。


    剑不会与主人共饮竹林间的清酒,不会并肩坐在屋檐上赏月。


    他们是彼此漫长黑夜中的同行者,共同经历过刺骨的风沙,熬过边塞的严寒,饮马长河,卧雪饮冰,血战沙场,得胜回朝。


    那些北境岁月中的点点滴滴,早已将他们紧紧相连。


    见陆长陵不语,黑衣武者抿唇又道:


    “请主人责罚,北阙并未找到那越左。”


    任务失败了。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挨罚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说到底,其实还是和北阙有关。


    越左出身不错,一向看不起出身低微的人,见北阙跟着摄政王入了京,摄政王居然把陆家军交给了北阙执掌,顿时怒意横生,心生不满,四处传言北阙与摄政王关系不清不楚。


    极其损害摄政王名声。


    被摄政王下令受拔舌之刑,惊恐万分,所以逃走,直接投靠了录玉奴。


    出身低微……


    北阙低下头,眼中的神色微微一暗。


    这倒是,也是实话实说。


    其实,在遇见陆长陵以前,他一直一直都在练剑。


    没日没夜,寒风不阻,烈日不停,他的剑没有剑鞘,他的剑从不离手,他的剑逐渐融入骨血,他就是那把利器。


    北阙需要听话、锋利、毫无破绽。


    北阙不能犹豫、不能质疑、不能言语。


    教导他的首领说过,片刻的犹豫都会让最锋利的刀剑卷刃。


    剑身沾的血从未干涸,北阙必须像个真正的杀器一样,任何东西都可以为他所用——这就是他前那无聊的、惨淡的、毫无意义的生命里面唯一需要学习的东西。


    然后……


    然后,北阙遇见了陆长陵。


    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人。


    如何才能待在主人身边,活下去?


    听说,足够听话就可以了。


    一开始北阕就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足够听话,乖乖的,不作他想,就可以沉默安静、存在感极低地待在剑的主人身边,就像被豢养的一只猎犬。


    这很简单,他确实有信心能做到。


    但是……但是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的新主,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北阕心甘情愿地拿性命去捍卫。


    一直以来踽踽独行,苟且偷生的狗,终于透过远方的断壁残垣,深深地窥探到了一缕清辉月光。


    北境饮风立马那些年,命运实在是给了北阙太多太多的馈赠。


    是寒风呼啸的夜里,那白皙修长的指,蘸着温润的伤药划过肩背的触感。


    是漫天的炮火雷鸣之中,那一双坚韧又温柔的眼,那一滴滚烫胜酒的泪。


    是重伤昏迷之际,那个小心翼翼又毫不犹豫的怀抱,如同宽阔又慈悲的树裹了那一只迷途的鸟雀。


    那时候他想到了什么?


    ———哪怕折断翅膀,也要留下来。


    ———想要主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多流连一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么想了。


    无往不利的剑终于学会了私心。


    在每一次充满危机的时刻,在每一个生死交界的地方,在饥饿、寒冷、失血、力竭的时候,北阙都是这么想的。


    他几乎是疯癫一样渴求主人。


    ——实在是太冷了,太渴了,太疼了。


    这种隐秘龌龊又不敢叫人知晓的情愫,就好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窥探到北阙脆弱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展露毒牙,狠狠的撕咬他的灵魂。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卑劣。


    卑劣至极的下作心思。


    怎敢泄露半分。


    怎敢教人知晓,这一把吹毛断刃的剑刃,早就被名为情动的火烧得狼狈不堪、丢盔弃甲,情思只需轻轻一扯,便叫剑身峥鸣不已。


    平日里锁在内心深处的兽,会在心防大开时破笼而出。


    越左四处嚷嚷的传言,其实也算不得假,非要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那日,北境战平,献上美人、烈酒,酒席之上,鱼龙混杂,那时候还是陆帅的陆长陵,竟然中了招。


    滚烫、灼热、焦躁。


    北阙只能带着主人离席,奈何主人已然失了理智,硬是把他推进了某一个存储帐篷里,虽说不是幕天席地,但是也差不多了。


    就这么荒唐的一夜。


    当时帐篷外面似乎是有人走过。


    北阙是个天生的武者,五感敏锐,若是换到寻常,若是当时主人身下的人不是他,他自然可以出去驱逐。


    北阙可以逃,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逃,他不能逃,他不想逃。


    那一晚的夜色可真浓啊。


    好像打翻了浓稠的墨,此后便是天翻地覆。


    那一夜,北阙和主人之间那么近,皮肉贴着皮肉。


    但上天也只赏赐给北阙一夜。


    此刻。


    屋内的烛光微微摇晃,映照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


    北阙静跪一旁,目光低垂,神色恭敬。


    烛火在他漆黑的衣袍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安静却充满力量。


    烛光摇曳,映照在陆长陵的侧脸上,他笑了笑:


    “怎么这样找罚?”


    当真是极为宽容,


    “督公府的水太深了,你能不受伤,回来就好,别跪着了,起来吧。”


    北阙自然听令。


    说罢,陆长陵低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目光在字迹间缓缓游移。


    他的神情平静,唯有眉梢微微蹙起,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匆匆赴京之时,北境的局势虽然已经逐渐明朗,但是余孽过多,他也只能无奈之下全权交给江都王府——江淮舟。


    江淮舟为勋贵之后,却为人和善可亲,言语之中多为幽默,武资奇高,长袖善舞,与军中莽夫也能称兄道弟。


    虽然整日里星风血雨之中打打杀杀,横刀纵马之下勇闯敌营,但内里更是难得的有一股桀骜灵动。


    西北战事已经歇了,陆长陵前几个月,就想召江淮舟入京来搅弄这京都风云,一连三次都被明里暗里打回了。


    这朝堂之上,谁又能有那般本事呢?


    ——这下谁都能看出来,录掌印是不愿此事发生。


    但这是陆长陵下的第一步棋,如果此时退让了,之后绝对是一退再退,所以这一步他必须要走,不得不走。


    一连半月,陆长陵带来的武官和部分文官都提出要边境将领回京受封,内阁票拟也通过了,录玉奴那边终于算是拖不住了,还是盖了印。


    结果,本来还好端端的联系着的江淮舟,突然失踪的消息让陆长陵一时之间头大了。


    手上的人被他派出去找江淮舟,江淮舟是江都王的嫡长子,江都王的势力根深蒂结,在北方基本上就是土皇帝的级别。


    江淮舟一丢,这乱子大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结果人没带回来,只回来了一封信。


    北阙侍立在一旁。


    烛光摇曳,映照在陆长陵的侧脸上,只见他读完信后,唇角微微扬起,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状,北阙心中略感好奇,却并未表露半分情绪,依旧静立如松,神情恭敬。


    然而,陆长陵实在太了解他了,即便北阙不言不语,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


    陆长陵抬眸,目光落在北阙身上,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他随手将信纸展开,递到北阙面前,语气温和:


    “想看便看罢,没什么不能看的。”


    北阙微微一愣,随即低头接过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陆哥如晤:


    久未晤面,心甚念之。近闻陆哥忧心于弟,弟心感甚慰,然请陆哥暂释忧虑。


    弟虽暂留督公府,然一切安好,无甚大碍。唯因事所羁,未能即返,望陆哥勿以为念。


    朝堂之上,陆哥与督公势如水火,此乃人所共知。


    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弟以为,朝中未定,暗箭难防,世家根深蒂固,黎民百姓受苦。世事无常,敌友难定,未必不可化干戈为玉帛,共谋大计。若能以利相合,或可解当前之困局,成双方之大利。


    弟亦知大局为重,望陆哥三思。


    此致,


    弟江淮舟谨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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