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批美人求爱后》
1、第1章·入京
时至开春,中京有大事起。
权宦乱权,老皇帝惑于仙丹,遽然崩逝,早先皇子数人,竞相逐鹿,纷争死伤。
终至群龙无首,唯余九皇子,稚龄未盈九岁,遂承大统,以续皇祚。乃封北境统帅陆氏为辅政摄政王,以镇朝纲。
然则,东厂督公录玉奴,兼司礼监掌银,先前甚得老皇帝宠爱,权倾朝野,朝政实握其手。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波谲云诡,群臣或依附,或暗斗,乱象丛生,国本动摇。
九皇子幼冲,摄政王虽威名赫赫,亦难独力挽狂澜于既倒。时局如此,未知天下苍生何日得见太平之景也。
此时,江都王特遣世子江淮舟入京,入了这趟浑水。
——
夜色苍穹之下,街巷间,灯火稀疏,偶尔一两盏油灯在风中摇曳,远处,城墙巍峨。
只余下偶尔传来的更鼓声。
江淮舟的意识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迷迷糊糊,时沉时浮。
他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徘徊。
在最后一声更鼓声敲响的时候,江淮舟猛然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曾睁眼,微微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是被五花大绑着。
等一下。
他……
他入京了……然后呢?
然后……?
想起来了,他被人埋伏了!
江淮舟暗自咬牙切齿,他因为私事去了一趟城郊私塾,本该是不应被人知晓的行踪,却万万没想到那里居然有金甲卫的埋伏。
那一群带刀金甲卫没说两句便要来抓他,江淮舟虽自诩身手好,却被纠缠主吃了个暗亏。
中了箭,上面必然抹了药,能叫人瞬间失去意识,又昏睡不醒……
想想看那莫名其妙出现在私塾里面的几十个金甲卫,个个都是绝顶的身手,放到江湖上,怎么说也得个个有名有气、有头有脸。
居然下这么大的手笔来迷晕他!
江淮舟醒了,但是谨慎起见没睁眼,感受了一下,浑身轻飘飘的根本提不起力气。
感觉应该是被放进了床榻里,枕头和被子都是顶好的料子,奢侈的很,听呼吸,屋内还有人,一丝清幽的、属于人的软香钻进鼻尖,混着室内熏起的熏香。
“世子爷,醒了就睁眼吧。”
一声清润偏细的男声响起,伴着几声若有若无压抑的咳嗽。
江淮舟顿时气上心头,蓦然睁眼,心想,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出这层出不穷的损招来阴人。
出乎意料地,江淮舟对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
那人正坐在他的床沿,伸手一勾,解开了江淮舟身上捆住的绳子。
此人身形纤细,撑不起身上的蟒袍威风凛凛,反倒显得几分阴鸷病弱,瘦骨嶙峋,肤色白得不正常,几乎接近透明,给人一种病态的脆弱感。
然而,对上那双眼睛,不免让江淮舟皱眉。
阴冷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目光犹如化不开的冰,冷冽而锐利,直刺人心。
在这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注视下,好像被毒蛇锁定的猎物一样。
“你……”
江淮舟呼吸一窒,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又觉得陌生极了,他皱眉,暗暗审视着自己当前的处境。
果不其然,自己的四肢都被粗重的铁链牢牢锁住,每一根铁链都足有两指宽,显得异常坚固,这些铁链一路延伸至床头。
因着药效还没过,哪怕绑住他的绳子被解开了,江淮舟身上也没有力气,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深知自己此刻的处境十分不妙,必须尽快找到脱身之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淮舟忍了满肚子的火气,抬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语气却没见得有多好:
“你是谁,为何擒我?”
看着江淮舟醒来了,录玉奴清丽又冷艳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说来也怪,这人不笑的时候,真是叫人看一眼都觉得冷和狠,可他一笑,却宛如冰雪消融一般,眼角甚至透几分诱人的媚意。
录玉奴挑眸,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只是请世子爷来做客的,世子爷不必担忧。”
江淮舟冷冷地、警惕十足地看着眼前柔若无骨的秾艳美人,心中警铃大作:
“司礼监的人,还是三品以上,你是谁?”
这人一身朱红官服,想不叫人认出来都难。
衣摆处张扬地绣有金色的花纹,繁复而精细,宛如流动的金色液体,领口处镶嵌着金边,金边之上,绣有精致的蟒纹图案,腾云驾雾。
必然是司礼监的宦官。
听到这句话,录玉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脸色又冷了下来:
“世子爷如此聪慧,却还是被擒了。
说起来,难为世子爷费心,居然一入京就去那般偏僻的城郊,是为了寻人?”
蛇蝎美人嘲讽地瞥了一眼江淮舟:
“何必去呢,世子爷一去,‘沈斐之’就活不成了。”
“你!”
江淮舟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铁青。
他怒目而视,仿佛要用眼神将眼前的美人生吞活剥,冷静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江淮舟硬抗着药效,猛地起身,想要冲向录玉奴,像是暴怒的老虎,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闪烁着凶狠,然而,就在这时,他却被身上的锁链狠狠地扯住。
那青筋暴起的手距离录玉奴那截雪白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怒道:“腌臜东西,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斐之……
江淮舟和沈斐之其实还是小时候认识的,后来江淮舟去了北境,沈家遭难,好不容易后来又联系上了,说是流落民间,进了家私塾,日子过得也算是平平淡淡。
小时候的沈斐之也是那么清清冷冷地坐在学院的窗边,脾气也不好。
特冷淡。
江淮舟一开始凑上去时常得挨上几句骂,后来把外头的冰捂化了,却能露出里面世间难得的柔软的心肠。
好说歹说,才花了一年时间交了这个朋友。
江都嫡系生来就是要上战场的,江淮舟是江都王嫡子,也是独子,在中京呆了三年就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见到沈斐之。
但是两人仍然书信往来,千山万水,严寒酷暑,不曾断过。
算是情谊非凡。
“世子爷何必这般动怒。”
录玉奴看着江淮舟的失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带有些许挑逗意味地点了点江淮舟紧绷的肩膀。
江淮舟皱眉:“别碰我!”
这种狎玩意味十足的触碰,对于此刻愤怒至极的江淮舟来说,无疑是被视为挑衅。
录玉奴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今夜世子爷自然不得不任由他施为。
录玉奴用力一按,就像是在对付一只纸老虎,轻易地将江淮舟重新按回了床上。
江淮舟被推回床上,只能愤怒地瞪着录玉奴,眼中闪烁着怒火。
而录玉奴则毫不在意,反而悠然自得地站在床边,欣赏着江淮舟这难得的失态模样,看了一会,又捂嘴笑了起来。
“放心,‘沈斐之’是死是活,完全取决于世子爷啊。”
笑够了,他放下手,又去摸江淮舟的脖颈,冰凉的手落在温热的脖子上,冻得江淮舟一个哆嗦。
美人眼中冷意一闪而过,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勾唇笑笑,眼里铺天盖地的毁灭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威胁意味十足地说:
“世子爷听话,‘沈斐之’就还能活着,否则……”
后半句话他并没有说下去,但是并不难猜。
“……”
几个瞬息之后,江淮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录玉奴好想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花枝乱颤,他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捻起来朝着江淮舟晃了晃,
“意思就是,世子爷若是愿意吃了它,便算是听话咯。”
“……”
江淮舟冷冷的看着录玉奴,他知道自己纵使是拒绝,眼前之人也能叫人来强行掰开他的嘴逼他吃下去。
江淮舟利落地拿过来吞下了,很小的一颗,不需要和水就能吞下去。
见江淮舟愿意配合,录玉奴满意地笑了笑,不过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急切,而是以一种不紧不慢的优雅姿态,缓缓屈膝,轻盈地上了床榻。
这阉人身形如柳,朱袍下的腰肢不盈一握,飘然间已坐在了江淮舟那结实有力的大腿上。
录玉奴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轻轻地依偎在江淮舟宽阔的肩膀上。
江淮舟:“……干什么。”
录玉奴朝着江淮舟抬眸,见江淮舟一副端坐在床榻之侧,一副不可侵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并不着急,因为,今夜……很长呢。
思及此处,录玉奴勾起一抹诱人的媚笑,那双狐狸眼闪烁着勾魂摄魄的光芒,仿佛能摄人心魄。
身上那原本阴冷的气质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媚态,整个人仿佛化身为一只狡黠的狐狸精。
录玉奴抬头看向江淮舟,话语间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腻歪的情意,只听录玉奴轻声唤道:
“江郎。”
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
这个称呼实在莫名其妙的亲昵。
江淮舟眉毛皱得更紧了,他一脸古怪地看着录玉奴:
“你发什么疯。”
见江淮舟垂眸看过来,录玉奴心中的戏谑之意愈发浓烈,肆意地凑近江淮舟,那双狐狸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靠近江淮舟的脖颈,鼻尖在江淮舟的颈间轻轻摩擦,像一只小狐狸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说实话,很痒。
那人鼻尖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处,带着一股冷香。
真的很痒。
江淮舟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肌肉因极力忍耐而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都不遮掩半分,这不就是活生生的调戏!
实在无礼!
真是……
江淮舟憋了一肚子的骂骂咧咧,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想到沈斐之还在这人手上,嘴里的脏话到了喉咙,也硬生生的忍住了。
江世子从出生开始就没受过这等侮辱。
他算得上是半生顺风顺水,又是江都王的独子,被惯着长大,后来被送去了北境历练,也颇受统帅照拂,能和军中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的。
北境那风沙卧雪都没能叫江世子吃瘪,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
谁成想,这会儿入了中京,反倒吃了个大瘪。
忍,忍,忍。
忍住。忍住。
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
都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见江淮舟不作为,录玉奴的举动越来越大胆,他甚至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江淮舟的颈侧。
那湿漉漉的触感让江淮舟的身体猛地一僵。
江淮舟顿时瞪大了眼睛,动作飞快地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那一块被舔到的皮肤,瞬间憋红了脸。
他满目愕然:“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2章·绑架
录玉奴似乎对自己的行为颇为满意,勾唇,欣赏着江淮舟那难得一见的惊愕表情,活像是被调戏了的良家妇男。
“江郎……”
他媚眼如丝地跨坐在江淮舟大腿上,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可以交换彼此的呼吸。
那铁链的长度,此刻正好。
江淮舟出其不意地出手,动作迅猛而果断,束缚他的铁链虽不长,但也不短,够了——青筋暴起的大手紧紧掐住了录玉奴的脖子。
江淮舟毫不留情地将录玉奴翻身抵在了床上,他的力气已然恢复了一点,哪怕只是一点,也让录玉奴根本无法反抗。
“呃!”
录玉奴的脖子被掐得生疼,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江淮舟的束缚,但无奈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只能狼狈地被压在床上,任由江淮舟摆布。
江淮舟低头看着被自己制服的录玉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解药,放我走。”
“咳咳、药?”
录玉奴被掐着脖子,呼吸不畅,眼角晕开绯红,笑得猖狂,
“那药、唔、可没有解药!”
两人力气悬殊,江淮舟觉得浑身燥热,心底烦闷,身体的血液循环加快,力气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牵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录玉奴不是问题。
“不想死就……你!”
江淮舟本想威胁,却见录玉奴挣扎着,本以为他是想掰开自己的手,没想到录玉奴雪白纤细的手指,颤抖着往那朱红的衣袍中间一扯,衣物散落,露出一片旖旎。
满目雪白。
“你!当真有病!”江淮舟不敢放松,紧紧盯着录玉奴动作。
身下被压在榻上的宦官生得一副好容貌,透着一种异样的妩媚秾艳。一对灵动的狐狸眼,露出来的肌肤,更是白得近乎透明,细腻如玉,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那肌肤白得如此纯粹,仿佛是初春的雪一般,不带一丝杂质,屋内昏暗,光影绰绰,却更显得录玉奴漂亮。
“嗬、江郎……你如此看着我、咳咳……我好生高兴……”
分明被掐住脖子,录玉奴却仍然在笑,死死地盯着江淮舟。
江淮舟低眸了录玉奴那张瑰丽的脸一眼,映入眼帘那眼角一颗增媚的泪痣。
“你到底想如何?”
江淮舟下意识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生怕真的掐死了录玉奴,到时候别说逃跑了,反而要为他陪葬。
屋内烛火恹恹绵绵,摇晃着投掷光影。
录玉奴静静地凝望着江淮舟。
缘分匆匆,他在中京苦恨绵延,千瞒万瞒,当年他目送江淮舟离开,岁月如梭,终于,那个打马射鹰的少年已经长成俊俏又潇洒的郎君了。
和他……很不一样。
他们曾经说要一起去看南和道的游灯、去吃味香街的小吃,可是拖了又拖,时至今日,他们早已相见不相识了。
宿命又如何能逃出生天呢,也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所奢求。
这许多年沾权弄势、深宫沉浮,好似长过一生,却也短不过须臾,往事如烟,往事随风,可当年那个‘沈斐之’依旧顽固地活在录玉奴某个瞬间,或者长久地存在于他身上。
当年那个,情难自已爱上了江淮舟的‘沈斐之’,那个料想不到时光短暂,料想不到越是握紧珍惜的东西,越是如同指尖流沙,越是握紧越是不得的蠢货。
早在沈氏灭门的时候,喜欢江淮舟的‘沈斐之’就已经死了,爬上老皇帝龙榻的,只是录玉奴而已。
……只有录玉奴而已。
那个喜欢江淮舟的‘沈斐之’没有变脏、没有疯,没有似癫似狂,没有杀人如麻、满手鲜血——只是死掉了。
现在的录玉奴,再也不可能变回那个干干净净的‘沈斐之’了。
往事不堪回首,徒留走投无路之人于夜中彻夜难眠。
京都里盛行的传言是真的,以色侍人、爬上龙床,这些事情他全部都做过,脏也已经脏的不行了,可即使如此,他也要不择手段留下。这个人,抱紧铺天盖地的雪里最后一点暖。
他知道自己离疯不远了。
从踏入泥潭那一刻他就注定要疯。
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在信里写,让这个人不要入京都,不要过来,不要离开边疆,不要来到自己身边。
一遍又一遍地压抑心里几乎癫狂的欲望,压抑心里要冲破牢笼的那头恶兽。
一次又一次地压住江都王的请旨,能拖多久就多久。
可是没有用,都没有用,命运还是把江淮舟带到了他身边,他还是得把疯癫痴狂的丑态展露在这人面前。
录玉奴一时之间只是痴苦地笑,眉目间尽是说不清的艰涩,眼里水光淋漓,透着几分自暴自弃,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人,笑够了又发了狠去吻江淮舟。
灵巧湿润的舌蛮横无理地闯进江淮舟的嘴里,舔舐唇齿,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坠落爱欲之中,共同沦为本能的奴隶,任由说不清的爱恨肆意驱使沉沦。
“唔!”
江淮舟瞪大了双眼,这突如其来的强吻让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猛地推开了录玉奴。
录玉奴毫无防备,被江淮舟这一推,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去,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到床沿之外。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江淮舟反应奇快,只见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录玉奴的手腕,用力将他往回一拉,好歹是扯了回来,不至于叫录玉奴摔在硬邦邦的地上。
此刻,江淮舟心中满是震撼。
刚才那一瞬间,江淮舟看到了录玉奴背后腰侧的两颗小痣。
两颗…小痣。
当年沈斐之格外畏寒,中京的冬日格外冷,江淮舟好说歹说把人给拉去了山庄,那山庄依山傍水,山庄里面又有天然的温泉水。
本想着都是男人,坦诚相见也没什么,结果沈斐之红了脸,死活都不肯,无奈,江淮舟就摸着鼻子让沈斐之先泡着。
结果江淮舟走到一半了想起来,他忘记给沈斐之拿吃的喝的了!一边泡温泉一边吃吃喝喝,那才舒服。
他这一折返回去,透过挂起来的幕帘缝隙,江淮舟看见了——
在那氤氲着温暖水汽的温泉之中,水雾轻轻缭绕,仿佛柔和的纱幔。
美人静静地立于这泉水之中。肌肤仿佛是最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长发如墨,清水为衣。
入水的那一截细腰,曲线优美,
他那漂亮的后背之下,后腰侧面,两颗小巧而精致的黑痣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难掩的媚态与青涩。
……
一模一样,在右腰侧。
和、和沈斐之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泪痣,一模一样的腰痣!
江淮舟完全愣住了,他下意识将录玉奴揽着,低眸去看怀中美人那张秾艳的脸。
录玉奴撑着胳膊起身抚发,眼波流转间透露着对江淮舟更加病态的痴迷,浅浅的勾唇笑了一下,满室尽是旖旎。
他轻声道:“江郎。”
刚才拉扯之间,录玉奴身上几乎衣襟大开,春光乍泄,雪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如玉的胸脯、纤细的腰肢……
恐怕沈斐之自己都不知道他腰侧有两颗蛊人都小痣,偏偏江淮舟看见了,记住了,如今又再次撞见。
江淮舟眸色深沉,直接问道:“沈斐之在哪。”
见江淮舟要问,录玉奴似笑非笑地答:
“世子爷真是有情,连个私塾先生都要放在心上,且放心吧——反正死不了。”
江淮舟看着录玉奴的眼睛,又问:“那告诉我,你是谁。”
录玉奴伸手打掉江淮舟勾着自己下巴的手,一双多情狐媚眼讽意十足:
“本督乃当朝司礼监掌印,录玉奴。”
江淮舟:“录玉奴?”
他低垂眼眸,细细凝望着录玉奴那张秾艳绝伦的脸庞,微弱的烛光在那人细腻的肌肤上流转,映照出柔和的光泽。
江淮舟试图在这张已经成熟妩媚的面庞上,寻找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先前还不觉得,如今细看之下,当真是隐隐约约又几分当年的模样,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江淮舟在这边思绪纷飞,录玉奴却出其不意、猛地翻身坐在了江淮舟腰上。
江淮舟大惊:“你做什么!”
“世子爷很快就知道了。”
录玉奴不紧不慢地解开江淮舟身上的衣物,一对玉手分外的灵活,没两下就迅速把江淮舟的腰带解开,又扯掉了一点裤子。
“你、你,简直!我并非断袖,你莫要如此!”
江淮舟憋的脸和耳朵都是通红的,死死地扯着自己的裤腰带,不肯叫录玉奴得逞,看着实在有些好笑。
莫名的燥热如同无形的火焰,悄然间爬上了江淮舟的身体,从脚底蔓延至头顶,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无形的热浪紧紧包裹。
可现在根本不是好不好笑的时候。
那药有问题……
太热了,江淮舟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此时此刻,江淮舟终于知道了他刚才吃下去的是什么药,为什么录玉奴说没有解药——
那特么是春-药啊!
江淮舟神思一恍然,那边录玉奴却趁着江淮舟不注意,直接将那岌岌可危的无辜裤腰带给扯掉了,埋下头去。
美人一双勾魂的狐狸眼,殷红的嘴张开,伸出舌头。
“你“、嗬……”
江淮舟还要再说什么,却猛地闭嘴,牙关紧咬,脸颊两侧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一瞬间,头皮都要炸开。
“你——!”
江淮舟惊愕之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美人眼含水色,上挑的狐狸眼撒娇一样看着江淮舟。
本该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天雷勾地火的时候,然而江淮舟大脑快宕机了,根本做不出什么反应。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脑略微有些过载的江淮舟在疯狂的思考人生。
——首先,他多年未见的漂亮挚友继千里追击的神操作之后,又给他下春药。
——其次,在此之前他一直把挚友当做最重要的朋友。
——最后,他的挚友好像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还想和他玩强制爱。
猛然间反应过来,江淮舟咬牙去扯录玉奴本就凌乱挂在身上的衣服,想要把录玉奴扯开,
结果那衣服本就松松垮垮,被江淮舟大力一扯,直接全被扯掉了,露出录玉奴瘦削的身体。
“张嘴!、松开!”
江淮舟不敢再去掐录玉奴了,那人的肌肤很容易留印子,刚才一掐,脖子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于是只能收了力气去按录玉奴的肩膀。
两人一通胡乱拉扯,好不容易江淮舟才把录玉奴揪了起来,按在了床上,江淮舟不敢放松,连忙扯了一旁的被子把录玉奴裹得严严实实。
一顿动作间,气血上涌,药效上来。
江淮舟:“……”
录玉奴垂眸一看,见状,似笑非笑:
“世子爷真是好耐力,都这样了,还不肯陪本督鱼水之欢,怎么,就如此厌恶本督?”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录玉奴看起来好声好气地劝道,
“世子爷,你拒绝得了本督的权吗,想要在中京站稳脚跟,劝世子爷还是顺着本督的心意。
更何况,这药效,世子爷也不好受吧。”
江淮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3章·不从
爱是什么?
有的人,他的爱就是摧毁、疼痛和霸占,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如今的录玉奴在勾心斗角之中褪去当年天真,拥有这般极致的爱恨,世界颠倒在他眼中,他看谁都带着那么点不多不少的厌恶与讽意。
录玉奴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年古道之上,
长亭之旁,
年少的江淮舟一袭青衫,犹如初升的朝阳,熠熠生辉,骑一匹穿云白马,载着少年满腔的豪情与壮志。
长亭外,杨柳依依,
此后的日子里,千山万水阻,
那时候的录玉奴以为,江淮舟或许会在江都永远留着,做他逍遥快活的江都世子,然后再袭爵,做高高在上的江都王。
再不相见……也挺好的。
至少在江淮舟的心里,沈斐之会以干净的模样,持久地被江淮舟记住。
沈斐之会活在江淮舟记忆里。
只是命运的轮盘却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动。
录玉奴不抱希望地等了这么多年,最终江淮舟还是回京了。
录玉奴怀着无望的憧憬、彷徨的期待、几乎是震颤的心,再次见到了江淮舟。
江淮舟看起来变了好多,成熟了,长大了,更加显得俊朗了,眉眼之间有一股稳重。
那双眼睛,
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被江淮舟那一双明亮飞扬的眼睛一看,录玉奴心里仿佛有一处幽暗、不愿见人的地方被月光狠狠地照耀,
录玉奴这名字可谓千夫所指、妇孺皆知。
他已经变成了江淮舟曾经最不耻的那类人,即使涵养好,不愿破口大骂,也该或多或少露出几分抗拒。
江淮舟的态度,却叫人捉摸不透。
不像是抗拒,倒像是纵容。
录玉奴又试探地摩挲江淮舟红润温热的唇——这是一个暧昧意味极其重的动作。
他做好了被江淮舟咬的准备。
可江淮舟没有咬他,甚至算得上是看似无奈地允了。
在朝堂争夺、权力洪流之中已经养成了录玉奴谨慎的习惯。
他皱皱柳眉,下意识地就去思考江淮舟的反常是不是意味着一个更大的计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而这一次的忽略,会导致他挨上很疼的一刀报复。
可是,多智近妖的督主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已经没有遗漏了,没办法,他决定暂时先按下这份疑惑。
江淮舟垂眸,自然猜得出录玉奴在想什么,他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怜惜,捉住录玉奴那一双白皙的手。
“督公如此重视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
“倒是看不出来,怎么,刚才世子爷一副性烈的样子,如今倒是肯屈于本督了,这叫什么缓兵之计。”
录玉奴一双狐狸眼真是漂亮,嘴里却满是讽意地说。
“怎会。”江淮舟态度软了下来。
录玉奴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沈斐之”,没有关系,江淮舟自然有千千万万的办法。
知道录玉奴就是当年那个“沈斐之”之后,江淮舟满心都是酸涩,自然不忍算计怀中之人。
这些年来,录玉奴所经历的苦难,无法计量。
深宫自古以来便以权力为尊、人心险恶,更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不得不学会在算计中摸爬滚打,才能活下来。
他不知这些年录玉奴是如何过的,但是想也知道,不会过得容易。
这许多年,无人护着录玉奴,无人能为他遮风挡雨,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被逼成了如今又疯又狠的性子。
江淮舟想到这些,心中便充满了心疼和悔意。
他后悔自己未能早些回到录玉奴的身边,更心疼录玉奴那些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挚友。
当年共同的承诺,终于是成了一句空话戏言。
如今,录玉奴不愿意承认,江淮舟只能等,等到他愿意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年少之时,江淮舟等到了沈斐之的坦诚相待,如今,江淮舟仍然相信剥开这人层层的坚硬外壳伪装,会看到那个不变的灵魂。
录玉奴的眉梢轻挑,仿佛那黛色的远山在微风中微微颤动,带着一种多情的妩媚。
他缓缓凑近江淮舟,双唇微启,声音柔和却充满危险:
“世子爷莫要拿这些哄旁人的话搪塞本督,否则叫你这辈子再也不能说话。”
这话可唬不住江淮舟。
像是炸了毛的小刺猬。
只见江淮舟不言不语,反倒叫录玉奴气得抬头看。
在夜色的灯光下,江淮舟的身影被一层柔和的光晕所笼罩,江都世子爷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容俊朗,眉眼深邃而多情,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的温柔与哀伤。
昏暗的光影交错间,世子爷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抹风流不羁,眉眼里透露出一种浪荡子的洒脱。
可是,当他静静凝视一个人的时候,那份风流不羁瞬间化为深深的专注与温柔。
他的目光如同柔和的月光洒在湖面,静静地、温柔地、专注地注视着对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
录玉奴愣了愣:“……”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双手威胁性地掐住了江淮舟的脖颈。
那双皓腕洁白如玉,犹如寒霜覆盖的雪花,晶莹剔透,散发着冷艳的光芒。
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夜色之中的花朵,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绽放出最美、最危险的姿态。
“不许说话,上我。”
录玉奴盯着江淮舟,一字一句地说。
江淮舟难得听到如此粗俗的话,愣住了,下意识的拒绝:
“不可……”
话说到一半,他却一愣
只见如洗的月光之下,他的挚友宛如山间妖精,眼波不经意间送来几分挑逗,压着盈盈一握的腰。
活脱脱是一个勾人的尤物。
无辜的被子被录玉奴迁怒一般,被一脚踹到了角落里面。
求而不得本就叫人郁结于心,更何况录玉奴忍了这么多年,如今他不想再忍了。
哪怕江淮舟要逃跑,他自然也有千千万万种方法逼江淮舟回到自己身边。
反正,他们就这样纠缠不清下去吧!
至死方休!
依偎在江淮舟身上的身影显得孤傲而疯狂,
录玉奴的眼角那原本就艳丽的色彩此刻更是浓郁得如同血,红得刺眼。
那双眸子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偏执,犹如野火燎原,势不可挡。
录玉奴自上而下望了望满脸通红的江淮舟,以为他是羞愤不堪,于是疯病愈发明显,脸上露出几分难掩的偏执:
“江淮舟,只要乖乖的留在我身边,权势、金钱、地位,这些你唾手可得。”
这话说得很仗势欺人,可是他声音里却有录玉奴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恳求与紧张。
就好像一条干旱已久、快要渴死的鱼,在死前想要拼尽全力饮一口甘甜的泉。
“……”被掐着脖子的江淮舟。
他隐隐约约觉得录玉奴的精神状态属实不是很对:
“那个,要不然,你……稍微冷静一下。”
“冷静?”
是啊,是该冷静。
录玉奴清冷的眼中布满阴翳,他咀嚼着这得体又隐晦的变相拒绝,咬了咬嘴里的软肉,用舌尖顶着舌根,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手开始忍不住的地抖。
这是亢奋,也是恐惧。
但录玉奴已经分辨不清了,耳边似乎有隐隐约约传来的讥诮,无非是写不堪入耳的词汇,身上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泛着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眼眶泛红,心里无处施展的暴虐欲几乎要冲碎他满身的骨骼。
“世子爷真是满嘴的废话,再多言,以后再也不必说话了!”
美人贴在他耳边细碎又咬牙切齿地发出警告。
录玉奴从来都没有一刻如此接近过他最想要的人,却偏偏觉得不论此时此刻自己做什么都只会把人越推越远,到最后只能陌路之交。
就像去抓指尖的流沙,但凡越用力攥紧,必然流失的越快。
他掐着江淮舟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到后来几乎用上了他浑身的力,不顾江淮舟青筋暴起的脖子和急促地喘气。
此时此刻,平日里强忍理智的录玉奴失了所有伪装的皮囊,露出内里最疯癫也最脆弱的幼兽。
幼兽有着锋利的乳牙,触碰的人一不小心变会被咬的遍体鳞伤。
但如果真正掌握了安抚的方法,它却会向别人露出自己最柔软的肚子。
被掐一下也不会怎么样,江淮舟粗粗的估计一下,就录玉奴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还没掐死自己就先没力气了。
思及此处,江淮舟垂眸去看录玉奴,见录玉奴此刻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担忧,心中一紧,想要伸手去安抚,就像年少时一样。
他们少时算得上极为亲近,又是同窗之谊,牵手、拥抱,虽然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然而,江淮舟的手刚刚触碰到录玉奴的肩膀,却被录玉奴误解为是要推开他。
顿时,录玉奴瞳孔微缩,心中剧痛,他猛地甩开江淮舟的手。
“江淮舟!再敢拒绝本督,不如想想看千里之外的江都王府,世子爷若是不从,他们通通都得死!”
录玉奴怒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4章·系统
却在此时。
“咚咚咚。”
“启禀千岁,摄政王麾下越左将军求见。”
门外之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这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这下终于把江淮舟从此等情境下解救出来。
录玉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瞥了一眼江淮舟,又看那锁链,最终还是冷哼一声,穿上衣服离开了。
江淮舟:“……”
终于暂时得救了。
说起来,虽然不太可能,但是他还是希望那个摄政王麾下的越左将军是来救他的。
江都王嫡子世代从军,江淮舟入了北境军营,混的如鱼得水,而北境正是摄政王的势力。
若说交情,那他与当今摄政王算得上是交情不浅。
摄政王陆长陵本是驻军北境,后老皇帝驾崩,这才召陆长陵入京,封了摄政王。
江淮舟这次入京,一来是为了中京局势,二来是为了代表江都王府,协助摄政王辅佐幼帝、执掌大权。
越左将军——江淮舟还真不太熟,顶多在北境的军营中听过名号。
在录玉奴离开之后,房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带来一点凉意。
突然,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悄悄移动。
江淮舟听到声音后,他微微皱眉,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仓鼠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眼睛闪烁着机灵的光芒。
它的小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嗅探空气中的气息,随后毫不犹豫地朝着江淮舟的方向爬了过来。
仓鼠的动作虽然笨拙,但却十分努力。
它的小爪子紧紧扒拉着床单,身体一扭一扭地往上攀爬,仿佛在克服什么巨大的障碍。
江淮舟顿时瞪大了眼睛,
满眼震惊。
卧了个大槽,这不是半路上出现的那个会说话的老鼠成精的那个东西吗!
它不是被江淮舟花了足足一百两白银,专门请道士镇压了吗!
靠!那道士不会是纯骗钱的吧!
这事倒是说来话长。
入京的路途上,江淮舟被这只小耗子莫名其妙缠上了。
会说话的小耗子实在有点吓人了,这除了话本子里面说的妖怪成精,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谁能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妖怪这种东西啊……
虽说世子爷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过离奇,但他还是定了定心,专门去请了道士过来镇压着一只小耗子。
那一群道士信誓旦旦的,又做法又起火,结果现在看来,那是屁用没有啊……
“喂,”
江淮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命的妥协,
“妖怪,你到底想干嘛?”
有时候江淮舟就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什么离奇话本子里面的主人公,他的经历实在是太离谱了。
又是被挚友绑架,又是被奇怪的妖怪缠上了。
仓鼠正蹲在床上,圆滚滚的身子抖了抖毛,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它委屈巴巴地举起小爪子,冲着江淮舟挥了挥,仿佛在控诉什么。
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江淮舟的脑海中响起:
[宿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把我丢给一群老道士!]
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淮舟挑了挑眉,语气不咸不淡:
“那你可不能怪我,你个妖怪,不在深山老林里呆着,为何非要来寻我麻烦?”
仓鼠一听,顿时炸了毛,小爪子挥舞得更起劲了:
[谁说我是妖怪啊!我是系统!纯无害的!我只是来告诉宿主,宿主你可是天命之人!]
“哦。”江淮舟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波澜。
哦??
就这???
仓鼠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宿主,你态度好差啊……]
江淮舟瞥了它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然怎么,还把你当大神供起来,早晚给你上三炷香?”
“你个妖怪,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还是早点回深山老林吧。”
仓鼠:[……]
它一时语塞,小爪子僵在半空中,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被江淮舟的话噎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悻悻地放下爪子,缩成一团,嘴里嘟囔着:
[宿主,你怎么这样,任务还怎么做嘛。]
江淮舟看着它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了想:
“妖怪,既然你说你是无害的,不如先把我被骗的那一百两白银还给我,如何?”
江淮舟决定试探一下。
既然甩不掉这个小妖怪,那就只能物尽其用了。
仓鼠舔了舔自己的毛:
[首先,我不叫妖怪,我是系统996!]
[其次,996有商城,里面的所有东西都需要宿主购买才可以使用。]
江淮舟恍然大悟:“哦!卖货的!”
996舔毛的动作一顿,真的出离愤怒了:
[宿主!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啊!]
江淮舟想了想,举起手上的镣铐,歪着头哄骗道:
“既然你是妖怪,要不然你帮我把这手上的镣铐解了,我就正经一点。”
996:……
996:[宿主,这次的任务是《收服疯批计划》,宿主得自食其力,996只提供有限辅助。检测到目前任务对象的疯批值是99,我们的目标是将疯批值降到60以下,完成稳定的目的,以免任务目标走向悲剧。]
《收服疯批计划》计划书的提出,主要是因为任务目标选择的决定群体,越发的趋向于激烈矛盾冲突,而小世界是作为剧本和大纲为整个大系统赋能的。
所以这项计划书的提出,可以称得上是大势所趋。
有冲突有矛盾,才有卖点,才有能量,才有越多的人看。
“原来你个妖怪还没什么本事啊。”
江淮舟啧啧称奇,
“我还是头一遭看到真的妖怪呢。”
996简直不能忍受自己被说没本事,一下子就中了激将法:
[我可是很有本事的!]
江淮舟即刻接话: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本事?”
“你会不会用法术?虽然不能替我解开镣铐,先帮我把身上的药性解了吧。”
996顶着一对小耳朵,眨了眨眼睛:
[法术……我们管这叫能量,能量也是需要宿主做任务才能累积下来的。]
“别废话,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江淮舟额头已经渗出了一点汗水。
那药本就是药性强烈,江淮舟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刚刚又被录玉奴那么撩拨,真是忍得浑身都难受。
996嗫嚅了两句:
[行倒是行,为宿主提供帮助和指导,是996的职责所在,就是,就是,996能量不太够,需要、需要……]
“需要什么?”江淮舟咬牙问。
[需要宿主先降低任务对象的疯批值……]996尴尬地说。
“任务对象?”
江淮舟拧眉,
“那你倒是说说看任务对象是谁?”
996顶着一对水灵灵的黑眼珠子,理所当然地说:
[任务对象,当然是把宿主关起来的那个呀,你们俩刚刚不是还在调情吗?]
“你这妖怪怎的如此下流,”
江淮舟一恼,咬牙切齿,
“你嘴巴放干净点,莫要侮辱旁人清白。”
996更懵了:[不是,你们嘴都亲——啊!]
话音未落,只见江淮舟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指尖正好点在996圆滚滚的小肚皮上。
996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像一颗毛茸茸的小球一样,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咻——”
仓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啪叽”一声地落在床下的地板上,又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它四脚朝天,小爪子无力地挥舞着,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晕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宿、宿主……你……你太过分了……]
996的声音在江淮舟的脑海中响起,像是被欺负惨了的小可怜。
江淮舟躺在床边,低头看着它那副狼狈的模样,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谁叫你这妖怪,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与他只是朋友,倒是叫你说出来几分奸情来,真是荒唐。”
996艰难地翻了个身,小爪子扶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脑袋还在不停地晃悠:
[我、我可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江淮舟轻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双手抱胸:
“帮我?”
仓鼠气得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但它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晕眩中完全恢复,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
它努力仰起头,冲着江淮舟挥了挥爪子:
[宿主完成任务之后,可以在我的商城里面进行兑换物品!]
“哦?”江淮舟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你嘴巴一张一闭,做事不还得我去做。”
996:[……]
它彻底无语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对着江淮舟,小爪子抱在胸前。
[宿主你这么油嘴滑舌,等会任务对象回来,你哄两句不就完成任务了!]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那可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任务。”
江淮舟挑眉挑衅,
“我告诉你,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996无语:……
它从业这么久以来,就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宿主!
但是《收服疯批计划》作为史上最高难度的计划,实在是没系统接了,就被塞给996接下了。
996日常业务垫底,大多数任务都在那边休息和嗑瓜子,看宿主自己完成任务。
它基本上就处于这个摆烂的状态,结果分配任务的时候996跑的太慢了,这个任务硬是落到了996的头上。
这次总部给996下了死命令
不成功便成仁!!!
这才让996含泪支楞了一下下。
而江淮舟这样的态度,又让996想要摆烂了。
现在,996垂死挣扎了一下:
[宿主,我这里有任务对象的人物小传,您要不然看看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5章·心疼
小传:
[录玉奴,原名沈斐之,书香门第之后,家族清贵。]
[出生之时,算命先生曾断言,此子七杀过重,命带煞气,虽是聪慧,恐其为薄命之祸。]
[十六岁,其文采斐然,拜入当代大儒门下,会试夺魁,前途无量。]
[同年秋,斗转直下,沈家受贪墨案牵连,牵连甚广,多斩首,有功名者可特赦入宫为宦。]
[初入宫,入混堂司,负责扫洒之事,后拜司礼监秉笔李八易为义父,青云直上,入龙榻,百日承恩不止,其姿容艳绝,天子大喜,赐名“录玉奴”,为内官监之首。]
[再两年,杀李八易,掌司礼监大权,圣恩深厚,党羽渐盛,然后天子沉迷炼丹修仙,不问政事,录玉奴实则大权在握。]
[后一年,太子病逝,其余八子相夺,死死伤伤,残废皆是,只余年幼九皇子健全于世。]
[后天子驾崩,传位于九皇子陆平风,录玉奴大权更盛,与摄政王分庭抗礼。]
[然则,盛极必衰,再五年,文武百官上奏清君侧,录玉奴大势已去,一身血衣,笑泪不止,焚于仰春台,终年二十五岁。]
[后人记之,蓝颜祸水,奸佞小人也。]
如此几行,便是录玉奴的二十五年,终其一生。
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张纸。
江淮舟坐在床沿,手腕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那张纸,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有些皱褶。
白纸黑字,字迹清晰,可他却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仿佛那些字句会随着他执拗的目光而改变。
“终年二十五岁?”
江淮舟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床边,一只焦黄色的小仓鼠正蹲坐着,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耳朵微微抖动。
听到江淮舟的疑问,它点了点头,小爪子在空中挥了挥,声音清脆:
[对啊,录玉奴二十五岁就死了。如果你不加以干涉,这就是他的结局。]
闻言,江淮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纸张在他的掌心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从纸张上移开,落在小仓鼠身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甘。
“二十五岁……明明他还那么年轻。”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
江淮舟与录玉奴同岁,江淮舟今年正好是二十三岁,那么离录玉奴的二十五岁——只剩下两年了。
两年啊。
才两年了。
小仓鼠歪了歪头,耳朵抖了抖,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它轻轻跳了两下,凑近江淮舟的手边,小爪子扒拉着那张纸,忽然张开小嘴,“嗷呜”一口咬住了纸张的一角。
“喂!”
江淮舟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小仓鼠的动作更快。
它三两下将纸张揉成一团,小嘴飞快地咀嚼着,纸张在它的口中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江淮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一时语塞。
996拍了拍肚子,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依旧清脆:[别担心,反正宿主已经看完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了。]
江淮舟沉默了片刻,手腕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目光渐渐沉静下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
“二十五岁……我不会让这个结局成真。”江淮舟低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996眨了眨眼,耳朵抖了抖,屁颠屁颠地爬上了江淮舟的膝盖,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宿主宿主,你打算怎么做?]
江淮舟低头看了它一眼,伸手拎着它的后颈,把肉滚滚、圆嘟嘟的小仓鼠拎了起来,放在掌心。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语气也郑重起来:
“若刚才字句所言非虚,你便算于我有一恩。先前冒犯,实在抱歉。”
闻言,996懵了一下,小爪子悬在半空,耳朵竖得老高,心里嘀咕:
不是,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就跟变脸似的,突然正经起来,好不习惯啊。
它还没来得及回应,房门却突然被推开,发出一声轻响。
“吱呀——”
卧槽!说是迟那是快,好巧不巧,录玉奴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996吓得浑身一激灵,耳朵瞬间贴到脑后,还没等它反应过来,江淮舟已经眼疾手快地握着住它的肚子,猛地一甩——
“!”
诶呦卧槽!!!
996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紧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床底下。
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气得直哼哼:
[哎哟我操,宿主你怎么又不当人了!我的老腰啊!]
它还没来得及抱怨完,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录玉奴走过来了——他朝床榻走过来了。
996屏住呼吸,缩在床底下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靴子越走越近,鞋尖微微翘起,步履轻盈却带着一种积威甚重的气势。
录玉奴推门而入,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坐在床边的江淮舟身上。
他的神情淡然,眼下一颗泪痣若隐若现,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中途离开,是我不好,这便向世子爷来赔罪。”
还好江淮舟神色如常。
996躲在床底下,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忍不住怒骂:
[爹的,宿主这手劲也太大了,怪不得是习武之人!见鬼的!]
录玉奴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缓步走到江淮舟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铁链,语气媚然:
“这链子,世子爷可喜欢?”
江淮舟抬了抬手腕,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督公喜欢便好。”
这种时候就该顺毛撸,要是逆毛撸,那不得炸了。
果不其然,录玉奴闻言,唇角微扬,似乎对江淮舟识相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面对着江淮舟,眼尾微微上扬,眸中仿佛含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带着勾魂夺魄的意味,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羽毛扫过耳畔:
“世子爷,春宵苦短,应当及时行乐啊。”
江淮舟一愣,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又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整个人燥得慌,耳根子都红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我并无断袖之癖。”
996坐在他们的床板下面,它两只小爪子抱胸,听到江淮舟这句话,无情的锐评。
[哟,并无断袖之癖,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你们俩特么连嘴都亲上了啊!你还没断袖之癖!鬼信啊啊啊!]
[谁家朋友还亲嘴啊?反正我和我朋友不亲嘴。]
江淮舟:……
江淮舟心里暗骂:[闭嘴。]
录玉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江淮舟的额头,将那滴细密的汗珠拭去。
随后,录玉奴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雪白指尖上的汗珠,动作暧昧至极,眼尾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世子爷都这样了,身体比嘴诚实的多。”
床板下面的996瞪大了眼睛,小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耳朵竖得老高,透过小爪子缝隙偷偷往外看。
只见那一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靴子被录玉奴轻轻一蹬,鞋尖微微翘起,随即“啪嗒”两声,靴子落在地上,露出一双雪白的脚。
那脚背白皙如玉,脚趾纤细修长,脚踝处线条优美,衬着那身鲜艳的红色蟒袍,显得格外如霜似雪,仿佛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996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嘀咕:[连脚都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妖孽啊……]
还没等它回过神来,就见录玉奴轻轻一撩衣摆,动作优雅地爬上了床。
996突然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是不能播的东西了,它立马识相地从自己的身上拔下几团毛来塞进耳朵里,然后再捂住耳朵。
然后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红色的蟒袍随着录玉奴的动作微微晃动,衣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轻盈得像一只猫,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转眼间便坐在了床边,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江淮舟。
江淮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睁睁看着录玉奴腰肢一晃,就这么轻飘飘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美人的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瘦得几乎没二两肉,坐上来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让江淮舟整个人一颤——他那个就一直没消下去过,药效实在是烈性。
录玉奴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锁骨若隐若现。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江淮舟结实宽阔的肩膀上,冰冷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凉意,却又像是点燃了一簇火苗。
“世子爷,”
录玉奴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蛊惑,
“何必这么紧张?我对世子爷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世子爷陪陪我罢了。”
江淮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抬眸和眼前的美人对视:
“我真的不是断袖。”
却听录玉奴轻笑一声,他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贴到江淮舟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
“是与不是,世子爷说了可不算,它说了才算——”
下一秒,只见录玉奴的手往下一按,隔着乱七八糟的衣裤,就这么抓住了……
“!!!”
江淮舟闭了闭眼睛,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终于想起来应该躲开,手腕上的链子分明还有闲余的长度,江淮舟明明可以躲开,却又被录玉奴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和温热的气息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江淮舟的耳朵更加的红了,就跟烧起来一样。
此时,录玉奴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江淮舟闭眼的表情上,眸色幽幽:
“江郎,你便陪陪我罢……”
这是话语之中的媚意落下去几分,显出真挚的恳求来,可怜兮兮的。
配上录玉奴那张艳色的脸,当真是我见犹怜。
——应该停下来,应该躲开的。
可是有些道理,心里明白,真正做的时候却做不到。
江淮舟的目光落在录玉奴身上,眼前却总是浮现出那张纸上刺眼的字迹——“终年二十五岁”。那行字像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此刻的录玉奴分明还如此鲜活。
他的眉眼带媚,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尾微微上扬,眸中仿佛含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勾魂夺魄。
红色的蟒袍衬得他肌肤如雪,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妖孽,美得惊心动魄。
可是,
短短两年之后,
眼前这个鲜活的人便会像枯萎的鲜花一般,被烈火焚烧于仰春台之上。
那想象之中画面在江淮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一天的到来——火光冲天,烈焰吞噬一切,录玉奴的身影在火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为灰烬。
美人枯骨,蓝颜薄命,尽付一抔黄土之中。烈火烧身,鲜血流尽,史书之上一片污名。
那到底该有多痛啊?
思及此处,江淮舟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握拳,却在下一秒又松开。
录玉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微微侧头,眸中带着几分疑惑:“世子爷?”
江淮舟没有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录玉奴不盈一握的腰身,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录玉奴微微一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狐狸精的模样。
他轻轻笑了一声,窝在江淮舟怀里,几乎贴到江淮舟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
“世子爷,这是想通了?”
江淮舟只是将手臂收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眼前这个人牢牢锁住,不让他走向那既定的命运。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沙哑的笃定:
“是,我想通了。”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录玉奴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世子爷真是上道。”
说完,他任由江淮舟抱着,身子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流浪多年的猫终于找到了唯一的的饲主。
江淮舟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心中却是一片复杂。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坐视不理。
无论如何,他都要改变录玉奴的命运,绝不让那场烈火成为怀中之人的终点。
他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眼前这个人牢牢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录玉奴被命运吞噬。
录玉奴感受到江淮舟的力道,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以为江淮舟只是嘴上服了,心里还在纠结。
“世子爷,别想那么多,春宵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理。”录玉奴道。
江淮舟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美人的颈间,深吸一口气。
他说:
“好,我来陪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6章·私心
夜色如墨,烛火摇曳,映得床榻间一片朦胧。
录玉奴的吻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仿佛要将江淮舟的呼吸尽数夺去。
他坐在江淮舟结实的大腿上,微微垂眸,眼波如水,湿润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妖冶,宛若画本子里那些专吸人精气的妖精,美得危险而诱人。
未曾有言语,
却尽付不言中。
两人的唇齿纠缠,气息交融,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江淮舟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隔着衣服紧紧搂着录玉奴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缓缓解下他身上那件比血还要浓艳三分的蟒袍。
衣料滑落,露出录玉奴白皙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宛若一块无瑕的美玉,令人移不开眼。
江淮舟低头看了看,见录玉奴裤子还好好地穿着,便伸手想要接着去解他的裤带。
然而,手刚触到腰带,便被录玉奴轻轻拦住。
录玉奴微微抬眸,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低声道:
“世子爷,哪就能那么猴急了?”
闻言,江淮舟哑然失笑,声音格外沙哑:
“督公不急,我却是真的急。督公难道忘了您的‘手笔’了?药效还在我身上呢。”
他说着,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录玉奴整个人都融化在眼底。
录玉奴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身为阉人,自然身体残缺,虽平日里高高在上,权倾朝野,却始终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残缺之处。
无论他人的目光是怜悯、嘲讽还是厌恶,对录玉奴而言,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刺痛。
这世道向来看不起阉人,或者说,阉人从来都是被轻视的存在。
录玉奴虽心狠手辣,手段凌厉,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就如同当年的那一刀,斩去了他的尊严一般。
确实,录玉奴想要强迫江淮舟行鱼水之欢,可当真到了这一步,江淮舟的手触到他的裤带时,他却忽然犹豫了。
此时此刻,江淮舟敏锐地察觉到了录玉奴的迟疑。
他并未强求,而是温柔地凑近,用唇轻轻蹭了蹭录玉奴柔软的耳垂,一点一点亲吻、含着,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江淮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几分恳求:“心肝,你便心疼心疼我罢……”
录玉奴耳根一红,原本妖冶魅惑的气质竟在这一刻显得纯情起来。
他微微侧过头,避开江淮舟灼热的目光,却并未推开他,只是低声:
“世子爷……竟如此会讲情话。”
江淮舟轻笑一声,将人搂得更紧,唇贴在他的耳畔,低声道:
“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可只对督公讲。”
录玉奴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动摇,却仍未松手,那只雪白的手仍然握着江淮舟的手腕。
见状,江淮舟也不急,他非常有耐心,只是继续温柔地吻着他的耳垂、脖颈,一点一点瓦解他的防备。
烛火摇曳,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变得暧昧而缠绵。
融化一块坚冰,需要无数的耐心、热情,有时候还需要流一点血,还得使上几分计谋。
但是这些,江淮舟都有。
他对着录玉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与包容。
若是眼前人对江淮舟没有那种心思,江淮舟可以把录玉奴认作一生的挚友。
可偏偏录玉奴对江淮舟竟有那等心思。
称得上唐突与不合,但神奇的,江淮舟却觉得自己并不排斥。
——把这个人抱在怀里,亲吻这个人苍白的脸、艳红的唇。
江都王府家教甚严,甚至还会把世子爷丢进军营里面历练,江淮舟在这等情事上面没什么兴趣。
沙场之上是残忍的,能活下来都算得上好运。
江淮舟是江都王嫡子也是独子,他肩膀上担着太多的东西了,所有人的靠近,所有人与他的交谈,他都需要考虑。
江淮舟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江都王府的未来,还有他自己的未来。
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这一生之中,有什么是需要他誓死都去守护的?
有时候需要听自己的心,
有时候又需要听肩上的责任。
军营不比官场云波诡谲,但是军营却比官场更危险。
生死之间,江淮舟已经习惯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决策与判断,他需要尽可能的靠近正确选择——
这世上没什么绝对正确的选择,当走错那一步的时候,江淮舟要做的,就是承担得起那个代价。
他的选择,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选择,更是整个江都王府的选择。
如果他的挚友只是沈斐之,那江淮舟无需任何犹豫,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将这断了七年的挚友之情续上。
可,沈斐之变成了录玉奴。
录玉奴,当朝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大权在握,搅弄朝堂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就是录玉奴。
江淮舟本该与录玉奴保持距离、疏离立场,可是……
但是,江淮舟自己知道,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录玉奴死于二十五岁、焚于仰春台之上。
这个选择,其实大多都是源于私心——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并不可耻,人无私心不成人,江淮舟愿意承担起一切的结果。
想清楚这个结论,其实只需要一瞬间,毕竟人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极其重大的决策。
烛光柔和,映照在录玉奴的身上,将他那雪白的肌肤衬得愈发晶莹剔透,宛若冰雕玉琢。
江淮舟凝视着眼前的美人,眼中满是深情与怜惜。
江都王世子生得一副风流模样,一双多情眼,看谁都显得深情款款,此刻更是如此。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录玉奴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美人的模样刻进心底。
录玉奴的肌肤虽乍一看如白玉般无瑕,但江淮舟是军营里摸爬滚打回来的人,眼力极佳。
他看得出来,录玉奴的身上曾有过许多伤痕。
那些伤痕虽已用了祛疤的药物,几乎看不出来,但若是仔细瞧,仍能分辨出些许痕迹——鞭痕、板痕、被利器划开的伤疤。
“……”
江淮舟心中一阵酸楚,却并未多言,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上那些几乎看不见的伤痕。
他的吻温柔而虔诚,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抚平录玉奴心中的伤痛。
这些伤痕不仅仅是留在肌肤上的印记,更是刻在录玉奴心上的烙印。
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他辗转了七年,爬上了如今的至高之位。
无异于剥皮削骨、血肉偿还。
痛及身,痛极便不觉。
录玉奴就像一只伤痕累累的猫,平日里警惕性十足,稍有不慎便会龇牙咧嘴,亮出锋利的爪子,仿佛要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可就是这样一只猫,也会收起利爪,凑过来轻轻蹭蹭江淮舟的手心,无声地撒娇示弱。
无论如何,江淮舟总是忍不住心疼,想要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世子爷吻渐渐从伤痕处移开,落在录玉奴的肩头、脖颈,最后停留在美人的耳畔。
江淮舟抬头望向录玉奴,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温柔:
“我绝不舍得让你疼。”
这话被江淮舟说得像是一句承诺,说的简单,可却像是海誓山盟一般带着几分隆重。
录玉奴微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松口了一直死死抓拦着江淮舟的手。
录玉奴允许了——允许自己最狼狈不堪的那部分展露。
仿佛在这一刻,录玉奴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光影摇曳间,映得录玉奴的面容愈发妖冶动人。
美人垂眸看着江淮舟那张风流多情的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低语:
“江淮舟,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能给你。”
他的声音轻若呢喃,却又带着几分决绝,仿佛在赌上自己的一切。
“我什么都能给你.....”
似乎在对江淮舟说,却又似乎在说服他自己。
那双玉白的手,缓缓伸到自己的腰.间,指尖微微颤抖,却毫不犹豫地褪下了最后一层遮掩。
阉人的残缺之处暴露无遗。
那是录玉奴多年来深藏的耻痛,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从未愈合的伤口——此刻却毫无保留地展在江淮舟面前。
江淮舟从未见过阉人的身体,此刻心中难免震动,但他深知,自己绝不能流露出半分异样。
极力克制住脸上的表情,江淮舟眼中满是疼惜与温柔,抬头轻声哄道:
“你若愿意给我,我必然好好捧着、含着,生怕摔了、伤了。心肝,行行好,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录玉奴坐在他的腿上,眼下的那颗泪痣在烛光下宛若一滴墨泪,衬得他的面容愈发凄美。
只见他低声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与自嘲:
“世子爷,你只管今夜卖力一些便好,用不着这么假模假样的。”
江淮舟不语,只是抬头轻轻吻上录玉奴眼下的那颗泪痣,舌尖温柔地舔舐,又细细地吮吸,仿佛要将那颗泪痣连同他心中的苦楚一并吞下。
这个吻轻柔而虔诚,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怜惜与爱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7章·共浴
夜风明朗,轻轻拂过窗棂,带来一丝凉意。
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月光洒在树叶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江淮舟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便在这样旖旎的时刻,他仍能察觉到百米之内有十个守卫正在巡逻。
怀中的美人被吻着,红唇湿润,时不时的泄露出旖旎的声音,又魅又色。
江淮舟微微一顿,唇稍稍离开录玉奴的唇瓣,低笑着调侃道:
“督公轻声些,否则恐怕要叫人听到了,失了督公颜面。若叫督公恼我,那可太冤了。”
只见录玉奴懒懒散散地抱着江淮舟的脖子,一双玉臂雪白如霜,唇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听,且叫他们听,我乐得叫天下人来听。”
江淮舟闻言,轻啧一声,故作委屈道:
“那可不成,督公舍得我,我却舍不得督公。”
“若叫旁人听去一声半声,真真是把我这可怜的心丢进醋坛子里涮。”
录玉奴轻笑一声,眼中闪过狡黠。
他微微仰头,张开艳丽的唇,用雪白的贝齿轻轻啃咬江淮舟的喉结,动作暧昧而挑逗。
他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倒是不知道,世子爷的情话这般熟能生巧,真是能说会道。”
江淮舟被他咬得微微吃痛,却仍是笑意不减,低声道:
“谬赞,也只敢在督公面前献丑。”
绣金的床帐被江淮舟随手扯下,金色的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轻落在地毯上。
他轻靠在床头,配上他那张姣好的容貌,动作间颇有种浪荡子的风流。
怀中紧搂着录玉奴,仿佛抱着一块温润的明玉,细腻而冰凉,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暖意。
录玉奴的身子柔软,仿佛没有骨头般依偎在江淮舟怀里,发丝散乱地铺在床间,带着淡淡的香气。
江淮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录玉奴的肩头,触感如玉石般光滑,令他心头一颤,竟生出几分不舍放手的念头。
低头看美人,只见美人眉眼间尽是水色,世上再无这等绝色。
“督公也太瘦了些。”
江淮舟低声呢喃,手指轻轻抚过录玉奴的肩胛骨。
触感分明,骨节嶙峋,仿佛一层薄薄的皮肉下便是坚硬的骨骼。
他的指尖顺着那瘦削的脊背滑下,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怜惜,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
“世子爷可是不喜欢?”
录玉奴忽然抬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话音未落,他便张嘴咬住了江淮舟的喉结,语气问得轻柔,动作却带着几分狠劲,牙齿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
“嘶——”
江淮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并未推开录玉奴,低声解释道,
“怎么会呢,只是心疼督公,这是过的什么苦日子……”
“——哈哈哈!”
录玉奴忽然松开他,仰头大笑,带着几分讥诮,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
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轻佻挑眉道:
“世子爷啊世子爷,这话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听到。”
“我如今万人之上、大权在握,这叫苦日子?那天底下的人都不用过日子了!”
“那督公定然没有好好吃饭,”
江淮舟面不改色地摸下去几寸,
“也就这儿有二两肉了,旁的地方都太瘦了。”
录玉奴靠在他身上,神色一僵——江淮舟竟如此自然的摸他那!
不,
或许该庆幸,
至少江淮舟对男人……对阉人并不排斥。
床帐已然放下,薄如蝉翼的纱帘轻轻摇曳,透出几分朦胧的美感。
薄纱外的烛光透过帘幕,洒在两人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帐内气息温热,交织着淡淡的香气与暧昧的声息。
江淮舟低头,唇轻轻落在录玉奴的脖颈间,触感温热而细腻,带着薄汗的肌肤在他唇下微微颤动。
“好香啊。”
他的呼吸轻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仿佛要将那寸寸肌肤都烙上自己的印记。
世子爷眉眼低垂,俊朗的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邃,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不住眸中翻涌的冲动。
江淮舟缓缓抬眸,目光如炬,宛如饿狼护食,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
那双眼里,既有强烈的占有欲,像是要将眼前这人彻底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不容他人觊觎;又有快要溢出来的的保护欲,仿佛想要将眼前之人从这世间的风雨中彻底隔绝,只留一片安宁。
“世子爷若是喜欢,今夜便任凭世子爷做主了…呃——!嗬——”
录玉奴微微仰头,脖颈线条优美而脆弱,仿佛一折即断。
湿漉漉的眼中带着几分迷离和痛色。
“这可是督公自己说的。”
江淮舟的指尖用力压过录玉奴打颤的脸颊,触感温热,却在眼角处摸到了一点湿意。
他微微一怔,指尖顿住,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哭什么?”
录玉奴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唇角却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声音轻颤:
“世子爷、呃……对自己的几斤几两没个数吗,这般莽力,……不知以后谁做世子爷的世子妃,怕是要吃大苦……”
说着,录玉奴闷笑起来,眼中却依旧带着几分恍惚。
管什么狗屁世子妃,现在江淮舟就是他的,只属于他,逃不掉的,就在他手里死死握着的!
录玉奴想起当年,江淮舟离开后的那个早秋,寒风凛冽,吹得沈府家破人亡,满门凋零。
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注定要在仇恨与孤独中度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得偿所愿,重新拥住这个人。
命运对他何其残忍,折磨了他半生,可到头来,竟还是漏了一点甜头给他。
这点甜,虽不足以弥补过往的伤痛,却足以让他心生贪恋,不愿放手。
“不哭了,不哭了……”
江淮舟低声哄着,低头吻去录玉奴眼角的泪痕,动作轻柔至极,
他的唇贴在录玉奴的眼角,声音沙哑:
“心肝真是哭得我心疼。”
录玉奴闭上眼,任由他的吻落在自己的脸上,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不管不顾地松开、放纵。
美人伸手环住江淮舟的脖颈,一头乌黑柔顺的发披在后背,尾部散落在床上,将脸埋进江淮舟的肩窝,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不可闻:
“江淮舟…闭嘴,卖力些。”
江淮舟自然乐意:“好,都听督公的。”
……
这药原名“春意浓”,虽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烈性药,但是效果当真很好。
江淮舟一开始还有几分能克制,到了后面才发现这药竟是越舒缓越强效的类型,直到最后一刻将药力耗尽为止——
那时候,什么被子枕头都已经全部不能看了。
凄凄惨惨、一团乱麻。
不过这床帐之中,最惨的还是江淮舟怀里的美人。
而在床帐之外,最惨的还得是996,那只焦黄色的小仓鼠。
它原本在床底下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心想着忍一忍,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帐内的动静越来越大,它的小耳朵抖了抖,黑豆般的眼睛睁开。
它摇摇晃晃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圆滚滚的身子在地毯上跌跌撞撞,也是难为鼠鼠,硬生生的用爪子扒拉着木凳的腿往上爬,看起来又搞笑又艰难。
好不容易爬到窗边,它刚想找个温暖的角落,却被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冻得它浑身一哆嗦,毛都炸了起来。
然后突然间“啪叽”一下。
——从屋内掉到了屋外。
996:[……我的母语是无语。]
它的小鼻子抽了抽,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最后只能将脑袋埋进自己的小爪子里,瑟瑟发抖的,赶紧找个地方爬进去,躲躲风也好。
——
屋内,烛光昏黄,
映得绣金的床帐泛着柔和的光泽。
江淮舟满不在乎的扯过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汗,抬手将床帐掀开,稍微透透气,不然总归闷了些。
录玉奴已然满眼泪花地昏厥过去,无力地半趴着窝在床榻间,身子微微蜷缩,像是疲惫至极。
他的下半身盖着锦被,被面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衬得他露出的上半身愈发单薄。
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美人的脊背上,发丝如瀑布般垂落,与那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脊背线条优美,却因瘦削而显得玉骨支离,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江淮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伸手轻轻拨开录玉奴背上的发丝,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肌肤,动作轻柔得似乎在对待易碎的玉器。
玉器本应高高挂起,奈何如今碾落成泥。
录玉奴的呼吸轻缓,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即使在昏睡中,也未曾完全放松。
江淮舟低叹一声,拉过一旁的被褥,轻轻盖在他的肩头,仿佛想要为他遮去这世间所有的寒意。
而就在这动作之间,江淮舟手腕上的锁链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冰冷。
那声音在静谧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一下子惊醒了昏睡中的录玉奴。
“!”
美人猛然睁开眼,乌黑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迷离与恍惚。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被腰间的酸痛和江淮舟的手按住了。
“别动,”
江淮舟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是我。”
录玉奴侧过头,抬眸,目光落在江淮舟手腕上的锁链上,那锁链在烛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看到了才肯放心。
录玉奴开口,原本冷质感的声音也已经沙哑了:
“世子爷?”
江淮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却并未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抚过录玉奴的脸颊,指尖温热,带着几分安抚的力度。
“是我。”
录玉奴闭上眼,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游走,在享受这一刻的微妙平衡。
“督公,这样把我锁着,我连水也不好去打,如何帮督公清理呢?”
江淮舟低头,俯下身来,贴在录玉奴的耳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
他的呼吸温热,拂过录玉奴的耳畔,引得微微一颤。
录玉奴抬眸:“外边这么多人候着,随便叫个人去打水来不就行了。”
“外面这些人我可一个都不认识,还是督公自己使唤罢。”
江淮舟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手腕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录玉奴看了他一眼,随即费了些力支起身子,伸手拿起床边上放着的铃铛,轻轻摇了摇。
清脆的铃声在屋内回荡,不过片刻,便有下人恭敬地候在门口,低眉顺眼,等待吩咐。
江淮舟见状,连忙扯过锦被,将录玉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
录玉奴轻笑一声,声音低哑:“世子爷这是担心什么?他们不会进来的。”
江淮舟未答,只是紧了紧手中的被角。
“青溪,去打水来。”
录玉奴对着门口吩咐。
门口的侍从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重新归于静谧。
录玉奴转过头,看向江淮舟,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唇角微扬:
“那就劳烦世子爷为我净身了。”
江淮舟连忙趁机道:
“自然是应该的,只是这锁链实在太短,我只怕有心也无力呀。”
他话题一转。
“督公不如放开我,这督公府天罗地网,我又如何跑得了呢?”
“放开你?”
录玉奴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思忖片刻,他倒是出奇的痛快,
“倒也不是不行。”
“哦?愿闻其详。”
江淮舟笑了笑。
只见录玉奴伸手敲了敲床头的暗格,动作轻巧。
暗格弹开,他从里面取出一只雪白的瓷瓶,瓶身细腻如玉,透着几分冷冽的光泽。
他轻轻晃了晃瓶子,倒出一颗鲜红的药丸,那药丸色泽艳丽,仿佛一滴凝固的血珠,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何物?”
江淮舟目光落在药丸上,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这是‘鸳鸯债’,南疆的毒物。”
录玉奴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若是吃了一颗,往后每月便必须接着吃,否则如同万蚁啃心、抓心挠肝,生不如死。”
说完,录玉奴轻挑柳眉,将那颗鲜红的药丸递到江淮舟面前,眼中带着几分挑衅与试探:
“世子爷,吃了它,我便替世子爷解开锁链。”
江淮舟低头看着那颗药丸,神色未变,只是伸手接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药丸小巧玲珑,鲜红如血,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江淮舟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入口中,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这样可行?”
江淮舟抬眸,目光直视录玉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与坦然,
“督公,便替我解开锁链吧。”
录玉奴看着他如此不带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轻笑一声,伸手从原来的那个暗格里头摸出一把精巧的钥匙,俯身替江淮舟解开手腕上的锁链。
——原来钥匙就在这个屋内。
金属碰撞声清脆,锁链应声而落,江淮舟终于重获自由。
“世子爷果然痛快,”
录玉奴将钥匙随手丢在一旁,看不出心情的好坏,
“只是这‘鸳鸯债’的滋味,往后可要好好品尝了。”
江淮舟活动了一下手腕,唇角微扬:“督公放心。”
——
很快,水就被送进来了。
领头的正是那个叫青溪的宦侍,年纪轻轻,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几分机灵与沉稳。
他身穿一袭素色宦服,步履轻快却不失恭敬,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抬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步履稳健地走进屋内。
“禀千岁,热水已然备好。”青溪微微躬身,全程没有抬头看,语气恭敬而不失分寸。
他虽年轻,但行事却极为妥帖,显然深得录玉奴的信任。
录玉奴懒懒地靠在江淮舟身上,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下去吧。”
青溪会意,立刻低头应了一声,随即带着两名壮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轻轻掩上。
屋内重新归于静谧,只剩下热水蒸腾的雾气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带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江淮舟看了一眼那桶热水,又转头看向录玉奴:
“督公,水已备好,不知我可否伺候督公洗漱?”
录玉奴抬眸:“世子爷既然答应了,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自然不会后悔。”
江淮舟轻笑一声,伸手将录玉奴从床上横抱起。
他的动作轻柔稳健,录玉奴的身子轻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瘦削的脊背贴在他的臂弯里,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随着江淮舟的步伐轻轻晃动。
江淮舟迈步走向那大浴桶,热气蒸腾,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他小心翼翼地将录玉奴放入热水中。
录玉奴的身子一浸入水中,便微微颤了颤,苍白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润下渐渐泛起一丝红晕,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热水蒸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缭绕,映得录玉奴的面容愈发苍白而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妖艳的美感。
美人眉眼低垂,长睫如扇,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妃仙子也不过如此。
江淮舟伸手轻轻抚过录玉奴的发丝,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肌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录玉奴微微仰头,目光与江淮舟相接。
浴桶确实很大,宽阔的桶身足以容纳两人,热水蒸腾的雾气在桶内缭绕,仿佛将四周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江淮舟低头看了一眼,迈步跨入浴桶,热水瞬间包裹了他的身体,温暖而舒适。
江淮舟拉过录玉奴,非常自觉的将人给抱着了,水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泛起一圈圈涟漪。
录玉奴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笑意,声音低哑:
“世子爷倒是自觉。”
江淮舟靠在桶边,一臂舒展搭在浴桶边缘,另一只手则严严实实的搂住录玉奴:
“督公的浴桶如此宽敞,我若不来,岂不是浪费了这好水?”
闻言,录玉奴轻笑一声,未再多言,只是将身子往水中沉了沉,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墨般晕染。
热水蒸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缭绕,映得美人的面容愈发苍白而妖艳,仿佛一朵在水中盛开的幽兰,带着迷人的危险。
江淮舟的目光落在录玉奴熏红的脸上,一时之间确实离不开眼。
郎独艳绝,世无其二。
浴桶内,热水蒸腾,雾气缭绕,两人的身影在水中若隐若现,仿佛融为一体。
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暖意与暧昧。
泡了好一会,录玉奴突然开口
:“江淮舟,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权势地位,我皆可给你。”
身为江都王世子,如此曲意逢迎、低眉做小,代价自然不低。
人情世故,录玉奴实在是太懂了,以至于现在谈这个觉得有几分殃兴。
可是又不得不谈。
江淮舟看了录玉奴的表情一眼,就知道美人在想什么,他轻笑道:“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什么?”
录玉奴皱眉。
“世子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当真昏了头不成。”
江淮舟这倒是真委屈了,这怎么说了好话还要生气?
“督公自己问的我,可我说了,督公又要生气,这叫我我该如何是好?”
江淮舟在水下搂住录玉奴的腰身。
闻言,录玉奴不轻不重地睨了江淮舟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讥诮与玩味:
“世子爷如此自降身份,以□□人,不觉得委屈?”
江淮舟只是低笑一声,身子往水中沉了沉,抱紧了录玉奴,声音低沉而温柔:
“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的手指轻轻拨开水面上的发丝,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录玉奴的脸颊,
“原先我不知督公竟是想与我做夫妻的,如今我终于知道了。”
“要是能将督公带回江都,做我的世子妃,那该多好。”
录玉奴敛眸,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又在胡言乱语。”
江淮舟笑意更深,眼中却带着几分认真:
“我之所言,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蛊惑,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这世间,
不知道有多少真心话,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的。
录玉奴心中微微一颤,却并未接话,只是皱了皱眉:
“你正经一点。”
“好好好,”
江淮舟笑着应道,随即换了个话题,
“越左将军来找督公为甚?”
他顿了顿,故作随意地问道,
“嗯,对了,这个不能说吗?”
录玉奴抬眸,看了江淮舟一眼,神情慵懒,似乎对这些事并不十分在意。
他靠在江淮舟结实的胸膛上,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头,声音低哑而随意:
“没什么不能说的。”
玉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水面,语气轻描淡写,
“来找我的人,无非是为钱、为权、为门路。”
录玉奴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继续说道:
“越左将军是摄政王陆长陵门下一员大将,”
“可惜,嘴太碎了,什么都敢往外说。这下闹得内讧了。”
“什么?”江淮舟一愣,“内讧?”
“是啊——”
录玉奴懒懒散散地窝在江淮舟怀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摄政王身边有个剑侍,名叫北阙,是暗卫出身。”
“而越左呢,出身不错,一向看不起所谓的下等人。”
“他见北阙跟着摄政王入了京,摄政王居然把陆家军交给了北阙执掌,这可把自视甚高的越左给气坏了。”
说到这里,录玉奴轻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于是,越左就四处嚷嚷,说什么北阙和摄政王关系不清不楚的,就是个爬上主人床榻的——贱种。”
“这传言私下里传传倒也罢了,偏偏舞到正主面前去了,摄政王不知怎的就知晓了。”
录玉奴微微仰头,抬了抬下巴,满是不在乎:
“现在好了,越左将军可是要被摄政王下令受拔舌之刑。这才屁滚尿流地来求我相救。”
江淮舟听得一愣一愣的,信息量太大,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他低头看着录玉奴,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这可真是……那啥。”
北境的那七年,因为江都王府和北境陆氏交好,北境陆氏又是王室旁支,故而江淮舟几乎一直都是在如今的摄政王、原先的北境陆帅麾下做事的。
真说起来的话,江淮舟其实还与摄政王称兄道弟呢。
问题是,这整整七年之间,江淮舟那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摄政王有断袖之风啊???
摄政王那脾气高冷倒是不假,不近女色也是真的,但主要是,北境那破风土人情,也没啥女色能近啊。
结果现在告诉他,他一入京,摄政王断袖的传闻都出来了。
这,还是很震撼的。
极其挑战一个刚弯了的前·直男的三观。
录玉奴轻笑一声,伸手拨了拨水面,雾气缭绕中,他的面容愈发妖艳而慵懒:
“世子爷觉得有趣?”
江淮舟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倒也,嗯,还好吧。”
录玉奴靠回他的胸膛,闭着眼,声音低哑:
“世子爷若是喜欢,往后这样的热闹,多的是。”
——朝堂啊,也不过是个草台班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8章·北阙
这两天,江淮舟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目光漫无目的地透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外面那只肥嘟嘟的小仓鼠身上。
996最近这日子过得可幸福了,大把大把的瓜子给它磕。
现在,996正趴在窗台上,专心致志地嗑着瓜子,磕得心满意足,估计连任务都已经忘了个精光了。
窗外,厂卫们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又一圈,像铁桶一般将督公府围得水泄不通。
江淮舟虽然习惯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倒也算得上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他不禁想起那些画本子里“金屋藏娇”的情节,心里暗自苦笑——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被人“藏”起来,真是新奇啊。
录玉奴每天早出晚归,江淮舟被关在这里,日子过得极其无聊。
地上的砖、墙上的瓦,几乎都要被他盯出缝来了。
他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平日里爱好广泛,哪怕再无聊,也能找到自娱自乐的法子。
拔一根草就能吹出曲子,或者抓一把沙子堆个沙雕,
北境的风沙再大,他也能从中找到乐趣。
可如今,他被困,实在是憋得慌。
不过,江淮舟的性子向来混不吝,即便被厂卫们严密监视,他也照样能在督公府里乱逛。
短短两天,他已经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
连厨娘养的大黄狗见了他,都会摇着尾巴凑上来,仿佛他是自家人一般。
江淮舟生得俊俏,嘴又甜,几句话就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督公府平日里死气沉沉,自从他来了之后,反倒多了几分生气。
录玉奴似乎并不在意他在府里折腾,只要他不逃跑,便由着他去。
江淮舟发现,录玉奴很忙,每天只有晚上才会回来。
常常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江淮舟突然感觉到怀里钻进一具冰凉的身体。
——那是录玉奴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却又不容拒绝地贴近他。
江淮舟索性抱着美人,继续睡去。
这样的日子,虽然无聊,
倒也还算平静。
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消散,天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橙红色,仿佛为这平静的一天画上了一道温柔的句号。
这就一天又过去了,又到饭点了,江淮舟走了两步,坐在桌旁,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碗中的饭食。
桌上的菜式丰盛得令人咋舌,厨房的大娘们显然铆足了劲,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江淮舟心里清楚,这些大娘们不仅手艺好,还特别爱八卦。
短短两天,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已经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金屋藏娇”“公报私仇”“恨海情天”……版本层出不穷,以至于她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同情。
江淮舟对此只能无奈地笑笑,心里默念:“尊重,尊重,尊重。”
不过,大娘们的手艺确实无可挑剔,江淮舟甚至动了心思,琢磨着以后能不能撬两个去江都王府。
正当他沉浸在这顿美味中时,一阵风突然吹过,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动。
紧接着,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一群身着金甲黑衣的武士鱼贯而入,腰间佩戴着统一的配件,玉带金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如同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齐刷刷地跪在江淮舟面前,低头垂目,恭敬而肃穆。
在这群人的映衬下,录玉奴的身影显得尤为突出。
他一身红衣鲜艳夺目,慢悠悠地从门口走进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
“世子爷,倒是悠闲得很。”美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江淮舟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碗里的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他走到录玉奴身边,伸手捏了捏对方脸颊上的软肉,笑得一脸无辜:
“督公这是做什么,一群金甲卫,难不成是要喊人过来打我不成?我又是哪里惹得督公不快了?”
金甲卫可是录玉奴手里的双刀之一,一把金甲卫,一把便是司礼监。
被捏了捏脸蛋,录玉奴眉头微皱,显然对江淮舟的胆大包天有些无语。
他抬手将一枚金色的令牌抛到江淮舟怀里。
江淮舟伸手接住,低头一看,令牌上明晃晃地刻着三个大字——“金令”。
“督公这是什么意思?”
江淮舟挑眉看向录玉奴,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录玉奴推开江淮舟,转身坐到椅子上,语气淡然:
“世子爷刚刚入京,北境的牌恐怕不好使。这是金令——赠予世子爷。”
他一身艳红,身上的气质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娇媚的狐狸眼此刻显得格外渗人。
江淮舟掂了掂手里的令牌,径直绕到对方身侧,伸手替他捋了捋额角的发丝,笑道:
“督公这是从哪回来?一身的血味。”
录玉奴睨了江淮舟一眼,并不回答,反倒对他的动手动脚见怪不怪了。
他指了指那些跪着的人,淡淡道:
“他们是金甲卫里面数一数二的好功夫,世子爷日后带着他们,行走在外也有个保障。”
那一排人带着头盔,齐刷刷地道:“拜见世子爷!”
江淮舟看了他们一眼,饶有兴致地说:
“多俊的功夫,倒是我手痒,不如过两招?”
录玉奴抬眸,语气冷淡:
“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的,犯不着。”
江淮舟笑了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们,一个一个按名字记了,随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既然督公叫你们跟着,那便跟着本世子吧。保你们事少钱多,还带休假,待遇仅此一家,别无他处。”
这说的比唱的好听,录玉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世子爷这是做什么?两三句话便能哄得他们对你忠心无二?未免想得太美了。”
江淮舟叹了口气,摇摇头:
“督公这就不懂了吧?我可不只是嘴上说说,君子可得言行一致。”
“你,君子?”
录玉奴打量着他,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不信,
“混不吝的浪荡子模样,看着便是花言巧语。”
江淮舟不以为意,踱步至录玉奴身后,伸出手轻轻地捏在对方的肩膀上,手指微微用力,恰到好处地舒缓着对方紧绷的肌肉。
“督公这般,可叫我伤心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这两日我对督公可是尽心尽力地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谁成想,督公这么快就厌了我,给我一堆金甲卫,是要使唤我去哪啊?”
录玉奴听到江淮舟的话,眸子微微一暗,他转过头,冷冷地瞥了江淮舟一眼,薄唇轻启:
“怎么,世子爷被人关着关上瘾了?纵使是放你走,你也得日日回来。”
说罢,录玉奴坐下来,就故意坐在江淮舟刚才坐的位置上,支起下巴,那薄薄的唇殷红似血,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更显得妖艳:
“世子爷一日不来,江都王府就得死一个人,两日不来,死两个。等到江都王府死光了,就杀旁的人——听说世子爷在北疆也有不少好兄弟?”
江淮舟见录玉奴又说吓人的话,心中不禁一阵无奈,很想扶额叹息,但还是忍住了。
他弯下腰,从背后紧紧搂住坐在那儿的录玉奴的脖颈,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对方的耳垂上,轻轻地蹭了蹭。
这个动作充满了亲昵和安抚,恰当地顺毛撸。
“你……!”
录玉奴原本如寒潭般冷冽的眼眸,在江淮舟突如其来的亲近下,瞬间变得僵硬无比,使得他原本冷厉的神色在此刻显得有些莫名凌乱的意味。
他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那些原本尖锐、冷酷的话语,在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总是如此,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江淮舟拿捏住。
那些金甲卫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下了头,干脆利落地恨不得拔腿就跑,赶紧退出这片充满暧昧气息的空间才好。
“督公还未曾回答我,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味,可是受伤了?”
江淮舟忽然又提了一嘴,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录玉奴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录玉奴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非常不善于应对这样明媚又直白的关心。
只见录玉奴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不自在,声音低哑:
“不是。”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自在,
“我,刚从刑房回来,可能是沾上的味道。”
“哦?督公审了谁啊?”
江淮舟又问,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
明晃晃的套话,但录玉奴还是回答了。
他开口:“越左。”
“?”
江淮舟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越左?他不是来求你救他的吗?怎么反倒被你审了?”
录玉奴轻笑一声:“那不重要。”
他微微侧头,看向江淮舟,美目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
“世子爷,帮我抓一个人好不好?”
“抓谁?”江淮舟笑了笑。
录玉奴直直地看向那一群金甲卫之中的最后一人,长长的指甲轻轻一指,声音低哑而冰冷:
“抓他。”
用越左作饵,不过是一招瓮中捉鳖。
江淮舟顺着录玉奴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金甲卫站在人群末尾,身形高挑,面容隐在头盔之下,看不清表情。
然而,就在录玉奴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原本整齐肃立的金甲卫们突然齐刷刷地亮出了刀,刀光冷冽,直指那名站在末尾的同伴。
那名金甲卫显然早有防备,身形一闪,动作迅捷如风,轻松避开了几道凌厉的刀锋。
他的身手极为矫健,招式干净利落,每一招都带着北境特有的凌厉与狠辣。
江淮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心中一震——并不是因为震惊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是因为这名金甲卫的身手实在是太眼熟了!
“北阙!”
江淮舟脱口而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9章·抉择
北阙是摄政王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寻常都是沉默地跟在摄政王身边,摄政王当年在北境是陆帅,手里有北阙这把刀,军功卓绝,更是所向披靡。
如今潜入督公府,也神不知鬼不觉,连江淮舟都没有发现。
若不是录玉奴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只怕是不会有谁察觉。
随着江淮舟的喊声,那名金甲卫的动作微微一顿,那双锋利的眼睛看过来——正是北阙。
北阙的目光扫过四周的金甲卫,最后定格在江淮舟身上,却只停留了一下,甚至都没说什么,就又加入了战局。
录玉奴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如寒冰般刺骨,带着讥讽与轻蔑。
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既然入了网,今日纵使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插翅难飞。”
话音未落,四周的金甲卫已如潮水般迅速合围,刀光如织,寒芒闪烁,仿佛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北阙牢牢困在中央。
金甲卫的步伐整齐划一,刀锋所指,杀气凛然,连空气都被割裂开来。
他们的铠甲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将北阙牢牢困在中央。
然而,北阙却丝毫不慌。
只见他手中的长刀横在身前,刀身泛着冷冽的光泽,映出他冷峻的面容。
北阙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这极其镇定的冷意:“未必。”
下一秒,
北阙的身形骤然一动,如鬼魅般从金甲卫的包围中脱身而出。
他的动作迅捷而刁钻,刀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逼录玉奴而去。
那刀锋如闪电般迅疾,带着冰冷,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在前的障碍斩碎。
刀光倒映着录玉奴眼中的讽刺和不屑。
哪怕这刀已经近在眼前,录玉奴却依旧站在原地,不慌不忙,没有躲闪。
录玉奴一身红色官袍,宛如一朵带血的荆棘花,横亘于此。
可那双凌厉的狐狸眼,却好整以暇地看向江淮舟。
如今的摄政王陆长陵,正是当年的北境统帅,陆帅,江淮舟作为江都王世子,与北境陆氏自然是交情匪浅。
录玉奴不是不知。
他当然知道,江淮舟认识北阙。
北阙是摄政王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而听说,江淮舟与摄政王更是出生入死的情谊。
北境的关系错综复杂,可江都王与陆氏几乎是素来交好,那么多年的情谊,若是与自己相比呢?
录玉奴就是要看看,江淮舟会怎么选——
还能怎么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淮舟猛然出手。
他身形如风,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动作,瞬间夺过离他最近的金甲卫手中的刀刃,另一只手则一把将录玉奴拉入怀中。
红色官袍在风中翻飞,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被扯入江淮舟怀里。
紧接着,
“铮——”
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火花四溅,照亮了江淮舟冷峻的面容。
他手中的刀锋稳稳迎上了北阙那冰冷的长刀,两刀相撞的瞬间,仿佛连空气都被震得颤抖。
江淮舟的刀稳稳架住北阙的攻势,两人的目光在刀锋交错间短暂相接。
——武者,无需多言。
几番交锋下来,刀光剑影在空气中交织,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淮舟的刀法凌厉而沉稳,每一刀都带着精准的极大的力道,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北阙的每一个动作。
这场交手,打得凌厉,却没有杀意。
突然,
江淮舟的刀锋猛然一挑,刀尖如灵蛇般迅疾,直指北阙的头盔。只听“锵”的一声脆响,北阙的金甲卫头盔被精准地挑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落在地。
头盔下的北阙露出一张冷硬而坚毅的脸,眼神如寒星般冷冽。
然而,
北阙的反应同样迅猛。就在头盔被挑飞的瞬间,他的刀锋已如毒蛇吐信般猛然回击。
刀光一闪,三道凌厉的刀痕硬生生斩在江淮舟的刀身上,每一道痕迹都深可见痕,仿佛要将刀身彻底撕裂。
刀身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在哀鸣,诉说着这场交锋的激烈与凶险。
“铮——”
江淮舟的手腕顿痛,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强烈震动。
他的目光扫过刀身,那三道深深的缺口如同刻在刀骨上的印记。
——北阙的刀法狠而果决,在北境军营的时候,无人可敌,名气非凡。
别说在刀上留缺了,若是用了全力,只怕这普通的凡刃都要被斩断。
更何况江淮舟此刻怀里还抱着一个录玉奴。
江淮舟本身就打不过北阙,这没什么好讲的——北境那么多年,他也没赢过一场。
北阙是真正的武者出身,刀剑就是他的生命,甚至可以燃烧生命来达成最高的武者境界。
江淮舟和这种可比不得。
术业有专攻,人家练武是真要命的。
但是尽管如此,
哪怕江淮舟知道他事实上是打不过北阙的,他却依旧拔刀上迎了。
一来,他得护着录玉奴。
二来,北阙无杀意,真要打一打,还是能打的。
江淮舟抬眸,目光在刀锋交错间与北阙短暂相接。
两人的视线无声中交锋,只剩下刀锋上残留的嗡鸣声在耳畔回荡。
下一秒,
金甲卫迅速反应过来。
这些人皆是武者中的佼佼者,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他们深知,面对北阙这种顶尖武者,硬拼并非上策,唯有以人数优势消耗他的体力,方能将其制服。
“上!“
于是,剩下的金甲卫立刻围拢上来,刀光如网,层层逼近。
北阙反身迎击,身形如鬼魅般在金甲卫的包围中穿梭。
他的刀锋凌厉无比,每一击都带着扛不住的力道。
几个金甲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踹翻在地,铠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而,北阙并未恋战,他的目标明确——突围。
他身形一闪,刀锋猛然格挡开身边的几个金甲卫,借着混乱的间隙,悍然冲出包围。
动作迅捷如风,仿佛一道黑影在金甲卫的刀光中穿梭,转眼间便已突破重围,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录玉奴被江淮舟揽在怀里,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眉头微蹙,冷声道:
“还不快追?!”
声音如冰刃般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金甲卫闻言,立刻成群结队地追了上去。
脚步声如雷,刀光闪烁,气势汹汹,却已追不上北阙那如鬼魅般的身影。
北阙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远处的阴影中,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脚印和几片被刀锋削落的铠甲碎片。
江淮舟站在原地,手上终于松开了录玉奴。
世子爷低垂的眉眼凝视着手中的刀。
刀身上,三道极深的缺口赫然在目,刻进了刀骨,每一道痕迹都清晰。
他的眼神复杂,深邃如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是北境的暗号,是北阙刻意留下的讯息。
“在看什么?”
录玉奴收了眉眼中的杀意,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意。
他的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妩媚多情,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只见录玉奴的手轻轻握在了江淮舟持刀的手背上,指尖微凉,他的目光落在刀身上那三道深深的缺口上,唇角勾起:
“这把刀太次了,配不上世子爷。”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可以命人为世子爷,重新做一把新的刀。”
——这话有深意。
江淮舟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出来。
“不用。”
闻言,江淮舟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静。
随后“锵”的一声,将刀插在了地上。
刀身微微震颤。
世子爷终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刀身上,神情复杂。
——这哪是要他换刀啊,这分明是要他换阵营。
听到这个回答,录玉奴脸上的笑意一顿。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妩媚的模样,轻笑道:
“怎么了?世子爷,这天底下什么样的东西我不能为你拿来?”
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又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还是说,世子爷一定要站在摄政王那边吗?”
江淮舟的手依旧放在地上插着的那把刀的刀柄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
他低声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督公要与我谈情说爱,却没想到,督公要与我谋论天下。”
语气轻松,却直接戳破了录玉奴话中的心思。
闻言,录玉奴随即轻笑出声,冰刃划过心尖。
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下一颗泪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凄艳、危险。
“我也不想逼世子爷,可是世人皆知,如今我与摄政王自然是不两立的。”
“摄政王瞧不起阉党,可是在嫌弃我碍了路呢。”
录玉奴的目光落在江淮舟身上,眸中闪过深意,
“若是世子爷不能叫我放心,又怎叫我夜里能安枕呢?”
江淮舟抬眸,目光与录玉奴相接,眼神平静,仿佛一潭幽深的湖水。
他顿了顿,声音缓慢:
“督公说得是,不过。”
“以督公的心思,纵使我现在点头了,只怕督公也不会相信。”
听这话说完,
录玉奴眸中的笑意渐渐敛去,那双狐狸眼中原本流转的妩媚与多情,此刻已被一层冷冽的寒霜所覆盖。
他的唇角再无半分温度,仿佛一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具,掩盖了真正的情绪。
似乎当真是气到了,录玉奴猛然甩袖,转身离开。
他的声音随风飘来,冷冽如霜,字字如刀:
“这世上的事,可不是世子爷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录玉奴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来,余光扫过江淮舟,脸上似笑非笑:
“纵使世子爷……舌灿莲花,能言善辩,到头来,也终归是要选的。”
说完,
不再等江淮舟说什么,录玉奴径直离去。
江淮舟没有阻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10章·谎言
半夜,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房间里,床边那只焦黄的仓鼠996正蜷缩在被子的一角,眯着眼睡得香甜,小肚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江淮舟起身站在床边,低头看了看它,他轻轻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一丝凉意扑面而来,吹动了他的额发。
窗外,月凉如水。
到时间了。
江淮舟没有犹豫,双手撑住窗台,身形轻盈地翻了出去。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直接攀上屋檐,脚步轻得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月光下,这个身影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敏捷而无声地穿梭在夜色中。
翻过层层守卫的外墙,江淮舟终于出了督公府。
江淮舟心下觉得稀奇,居然如此轻松——督公府虽层层守卫,怎么没什么警惕心。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江淮舟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时间就要到了,他一路走小路,轻手轻脚的隐匿身形。
到了。
昏暗的转角处,一个黑衣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抱着一把长刀,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听到身后的动静,男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冷毅的脸,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正是北阙。
北阙见到江淮舟,立刻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低沉有力:
“世子爷。”
江淮舟点头,微微挑眉:
“北境的暗语,我没记错吧,半夜三更,此地见?”
北境军营之中自然是有特定的暗语,江淮舟在北境吃了那么多年的风沙雨雪,很多习惯都已经成为了本能了。
闻言,北阙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冷峻而专注:
“世子爷,主人想见您。”
北阙的主人,自然就是摄政王陆长陵。
北境陆氏和江都王府交情甚笃,江淮舟自然也和摄政王称兄道弟。
可这次,江淮舟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夜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他在来到中京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需要选择阵营。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当年的沈斐之,就是如今的录玉奴。
夜风再次吹过,卷起两人的衣袍,衣袂在风中轻轻摆动。
北阙抱着怀里的长刀,目光沉静,继续道:
“主人知道世子爷失踪,心急如焚。”
闻言,江淮舟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哎,我知道陆哥担心我,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听到这个回答,北阙的脸上依旧没有波澜,只是淡淡地说:
“世子爷三思,督公府不安全。”
“嗐,别说三思了,我已经万思了。”
江淮舟抱胸靠在墙上,仰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似乎又想叹气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北阙,语气认真了几分:
“北阙,你回去告诉陆哥,督公与陆哥并非一定要势同水火,我可从中调和一二,看是否可行。”
北阙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好。”
江淮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北阙:“你帮我把信给陆哥。”
北阙接过信,没有多问,只是再次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离开了。
江淮舟站在原地,目送北阙的背影消失,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返回了督公府。
夜风依旧在吹,带着一丝凉意,仿佛在为这暗流涌动的夜晚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整个督公府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然而,
江淮舟的屋内却透出一丝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映出微弱的光晕。
江淮舟站在门外,心里猛地一沉——大事不好了,他偷偷溜出去的事,显然已经被发现了。
硬着头皮,江淮舟推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屋内正坐着一个人。
录玉奴一身雪白的里衣,外披一件红色长袍,衣襟随意地敞着,慵懒而随意。
他就这么坐在床沿,手里捏着那只焦黄的仓鼠996,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神却冷得让人发寒。
[宿主!!!]
[呃啊啊啊救命啊!]
[任务对象疯批值好高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996被录玉奴捏在手里,小爪子在空中无助地扒拉着,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拼命在向江淮舟求救。
完了。
玩大了。
江淮舟心里一紧:“督公……?”
录玉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力道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996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吱声,小爪子扒拉得更急了,在拼命挣扎。
[卧槽!宿主救命!我要被任务对象捏死了!!!]
996真的是欲哭无泪,睡着睡着,就被抓成鼠质了。
“还请督公千万手下留情!”
江淮舟哭笑不得,连忙上前几步,走到录玉奴面前。
录玉奴冷笑一声,眼下一颗泪痣限定危险,等到江淮舟试探性的走近,却猛的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世子爷,半夜三更的,去哪儿了?”
录玉奴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江淮舟心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督公明鉴啊,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夜里睡不着,想着走走。”
这种时候难道要说实话吗?
其实很多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看对方愿不愿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录玉奴眯了眯眼,手中的短刀依旧在江淮舟的脖子上架着,仿佛在提醒他不要试图撒谎。
“透气?”
录玉奴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缓慢,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冷得像冰,能刺穿人的心底。
“世子爷的透气方式,倒是别具一格啊,非要离开督公府。”
今日录玉奴本就心生烦躁,来寻江淮舟,看到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叫他心里怎能不生气?
进来的时候,他还看到江淮舟的床上,还好端端的睡着一只焦黄的耗子。
呼呼大睡。
激得录玉奴心头火起。
这耗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近日里,倒确实是江淮舟在养这只耗子,看起来还颇为喜爱,甚至还向厨娘讨了些瓜子来喂它。
录玉奴心中十分不想承认,在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的一瞬间,他其实在怀疑江淮舟已经跑了。
哪怕已经下了“鸳鸯债”,可是江淮舟已经可能会离开。
鸳鸯债?
什么鸳鸯债,不过就是颗强身健体补气的药丸。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江淮舟站到了摄政王的阵营里,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江淮舟手里的刀是对着录玉奴的……
那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能真的让江淮舟陪他一起去死吗?
思及此处,录玉奴的手里更加失了控制,手里攥的更紧了,996真的是悲催得欲哭无泪。
江淮舟一时语塞,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还没等他开口,录玉奴却忽然随手一抛,将996丢到了地上。
[卧槽卧槽卧槽——]
996一落地,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弹了一下,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四只小爪子飞快地扒拉着地面,一溜烟钻进了床底,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
录玉奴红色的外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死死盯着江淮舟,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
“世子爷,督公府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顿了顿,又讥诮道:
“世子爷,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我还以为世子爷被那只耗子给吃了呢。”
床底下的996:?
床底下的996:不是,你们吵架能不能不要牵扯我,我寻思我也不吃人啊?
江淮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明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却依旧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轻松的意味。
再怎么说江淮舟也是习武之人,他是武者,是军营里面出来的。
只要他不想,那么录玉奴的刀,甚至都不能架到他的脖子上。
只见江淮舟伸手两指,轻轻夹住了录玉奴手中的刀片——指尖一摸,贴近江淮舟脖子的却是刀背,而并非刀刃。
“督公留情,连刀刃都不曾对着我。”
江淮舟笑着说道,
“看来督公还是舍不得伤我的。”
闻言,录玉奴眯了眯眼,手中的刀片被江淮舟两指夹住。
他的目光在江淮舟脸上停留了片刻。
百转千回。
片刻后,
录玉奴冷哼一声,手腕一松,短刀瞬间被江淮舟稳稳夹在手中。
刀身冰凉,泛着淡淡的寒光,江淮舟却毫不在意,手指轻轻一转,短刀在他指尖翻了个花,随即被他随手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督公莫气。”
江淮舟笑着说道,语气轻松而温和,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情人,
“我最终依旧会回到督公身边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多情又动人。
录玉奴抬眸,不轻不重地睨了江淮舟一眼:
“世子爷只会将话说得好听,心思不知如何百转千回呢?”
他的声音冷冽,却隐隐透露着疯狂:
“你大可厌恶、憎恨我限制你的自由。”
“我不在乎世子爷你对我是爱是恨,但,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督公。”
江淮舟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安抚。
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前,伸手将脊背挺得笔直的录玉奴搂入怀里。
录玉奴的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只是任由江淮舟抱着,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锋芒与冷硬都被江淮舟的怀抱融化了几分。
世子爷的下巴轻轻抵在录玉奴的肩上,声音低沉而柔和:
“督公何必妄自菲薄?我若真想走,早就走了。”
“可我留在这里、回到这里,正是因为督公啊。”
录玉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
尽管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江淮舟实在是太会说这种动人的情话了。
美好得像是谎言。
又怎能让人相信不是谎言呢?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
窗外的夜色深沉,仿佛将所有的喧嚣与纷争都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一刻的温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11章·陆长陵
北阙回王府的时候,夜幕已深。
王府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高大的墙和巍峨的楼阁,门前的石狮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庄严而肃穆。
走进王府,
光影斑驳。
书房亮着明灯。
书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案几上,映出摄政王陆长陵清冷的身影。
他静坐于灯下,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墨发如丝,垂落在肩头,与那褥衣的霜白形成鲜明对比。
若非知晓摄政王的身份,任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京都里那些吟风弄月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风雅。
然而,真正与他对视的时候,那双眸中却陡然迸发出一股凌厉之气,如刀锋般锐利,似猛兽般蓄势待发。
那双眼中,藏着远方的风沙与血腥,仿佛能让人嗅到荒漠草原上的凛冽寒风,看到赤霞满天的战场,听到孤鹰在万里苍穹下的长啸。
那是历经生死、踏遍山河的痕迹,是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锋芒。
腥风血雨从不曾饶过任何人,再怎么样,也终究被卷入那无尽的杀伐之中。
上一任老皇帝死前痴迷于求仙问道,甚至听信谗言,不惜将自己在京的一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练成仙丹,实在是闻所未闻,想来史书之上口诛笔伐必不可少。
那时陆长陵听闻皇帝驾崩,急匆匆地从西边边疆飞奔两天两夜,跑死了三匹千里马,这才赶到了京都。
当时宦官掌权,麾下的金甲卫如同悬在文官武将头上的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刀,众臣皆求自保,谄媚逢迎者不计其数。
说实话,情况说不上不好,但比最坏的情况好了不止一点。
至少陆长陵那时有回京的诏令,至少各地藩王因为利益问题而并没有勤王之态,至少朝堂之上并没有乱成一锅粥,仍然有序。
虽然承认起来有点可笑,但确实是多亏了老皇帝死前予以重任的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录玉奴,这漏洞百出的朝廷才没有垮掉。
之后册立新君的遗诏一出,百官哗然,因为不仅任命了年幼的七皇子为下一任帝王,还同时任命了摄政王陆长陵。
明眼人都知道,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之上权宦一言之堂的局面将会被改变和动摇。
说到录玉奴,如今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是一个祸害。
老皇帝死前或许真的是想要杀了录玉奴,带着录玉奴一起死的,宫中传闻,录玉奴极得盛宠。
不过,想来是老皇帝最终没有斗过录玉奴。
老皇帝败了,录玉奴胜了。
陆长陵和录玉奴打过几次照面,听了那些录玉奴往日的“光辉事迹”,倒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传言实在是多的很:爬上龙榻之前吮痈舐痔,得了圣宠之后以色侍人、玩弄手段掌控朝臣……
倒是应了坊间传闻中心如蛇蝎的说法。
听说老皇帝还没驾崩的时候,还为录玉奴在宫里建了一座仰春台。
凡是上台之人多衣冠不整,大跳艳舞,在夜里,更能听见各种淫靡的丝竹管弦夹杂着高亢的婉转。
实在是,荒唐至极。
文人斥之妲己,武人不屑于谈及,但攀附其权势之人数不胜数。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书房的静谧。
陆长陵抬眸,目光落在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北阙一袭黑衣剑装,步履沉稳,踏入屋内后,屈膝半跪于地,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多余。
他低头,双手呈上一封信,声音低沉而恭敬:
“主人,此乃世子爷所托。”
陆长陵并未急于接过信,而是微微抬手,示意北阙上前。
待北阙走近,他伸手接过信,却并未立即拆开,反而轻轻握住了北阙的手腕,指尖在腕间稍作停留,目光细细扫过北阙的周身,似在检查是否有新的伤痕。
片刻后,他松开手,声音温和:“可有受伤?”
北阙摇头,垂眸低声,不敢越界道:
“无碍,主人放心。”
陆长陵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北阙身上。
北阙不仅是他的影侍,更是他此生最为信任的人。
自及冠之日起,北阙便跟随在陆长陵身侧,形影不离,誓死效忠。
北阙是陆长陵手中最锋利的剑,披荆斩棘,削铁无声,出鞘必见血。
然而,又不仅仅是一把剑。
剑不会与主人共饮竹林间的清酒,不会并肩坐在屋檐上赏月。
他们是彼此漫长黑夜中的同行者,共同经历过刺骨的风沙,熬过边塞的严寒,饮马长河,卧雪饮冰,血战沙场,得胜回朝。
那些北境岁月中的点点滴滴,早已将他们紧紧相连。
见陆长陵不语,黑衣武者抿唇又道:
“请主人责罚,北阙并未找到那越左。”
任务失败了。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挨罚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起因说到底,其实还是和北阙有关。
越左出身不错,一向看不起出身低微的人,见北阙跟着摄政王入了京,摄政王居然把陆家军交给了北阙执掌,顿时怒意横生,心生不满,四处传言北阙与摄政王关系不清不楚。
极其损害摄政王名声。
被摄政王下令受拔舌之刑,惊恐万分,所以逃走,直接投靠了录玉奴。
出身低微……
北阙低下头,眼中的神色微微一暗。
这倒是,也是实话实说。
其实,在遇见陆长陵以前,他一直一直都在练剑。
没日没夜,寒风不阻,烈日不停,他的剑没有剑鞘,他的剑从不离手,他的剑逐渐融入骨血,他就是那把利器。
北阙需要听话、锋利、毫无破绽。
北阙不能犹豫、不能质疑、不能言语。
教导他的首领说过,片刻的犹豫都会让最锋利的刀剑卷刃。
剑身沾的血从未干涸,北阙必须像个真正的杀器一样,任何东西都可以为他所用——这就是他前那无聊的、惨淡的、毫无意义的生命里面唯一需要学习的东西。
然后……
然后,北阙遇见了陆长陵。
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人。
如何才能待在主人身边,活下去?
听说,足够听话就可以了。
一开始北阕就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足够听话,乖乖的,不作他想,就可以沉默安静、存在感极低地待在剑的主人身边,就像被豢养的一只猎犬。
这很简单,他确实有信心能做到。
但是……但是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的新主,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北阕心甘情愿地拿性命去捍卫。
一直以来踽踽独行,苟且偷生的狗,终于透过远方的断壁残垣,深深地窥探到了一缕清辉月光。
北境饮风立马那些年,命运实在是给了北阙太多太多的馈赠。
是寒风呼啸的夜里,那白皙修长的指,蘸着温润的伤药划过肩背的触感。
是漫天的炮火雷鸣之中,那一双坚韧又温柔的眼,那一滴滚烫胜酒的泪。
是重伤昏迷之际,那个小心翼翼又毫不犹豫的怀抱,如同宽阔又慈悲的树裹了那一只迷途的鸟雀。
那时候他想到了什么?
———哪怕折断翅膀,也要留下来。
———想要主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多流连一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么想了。
无往不利的剑终于学会了私心。
在每一次充满危机的时刻,在每一个生死交界的地方,在饥饿、寒冷、失血、力竭的时候,北阙都是这么想的。
他几乎是疯癫一样渴求主人。
——实在是太冷了,太渴了,太疼了。
这种隐秘龌龊又不敢叫人知晓的情愫,就好像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窥探到北阙脆弱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的展露毒牙,狠狠的撕咬他的灵魂。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卑劣。
卑劣至极的下作心思。
怎敢泄露半分。
怎敢教人知晓,这一把吹毛断刃的剑刃,早就被名为情动的火烧得狼狈不堪、丢盔弃甲,情思只需轻轻一扯,便叫剑身峥鸣不已。
平日里锁在内心深处的兽,会在心防大开时破笼而出。
越左四处嚷嚷的传言,其实也算不得假,非要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那日,北境战平,献上美人、烈酒,酒席之上,鱼龙混杂,那时候还是陆帅的陆长陵,竟然中了招。
滚烫、灼热、焦躁。
北阙只能带着主人离席,奈何主人已然失了理智,硬是把他推进了某一个存储帐篷里,虽说不是幕天席地,但是也差不多了。
就这么荒唐的一夜。
当时帐篷外面似乎是有人走过。
北阙是个天生的武者,五感敏锐,若是换到寻常,若是当时主人身下的人不是他,他自然可以出去驱逐。
北阙可以逃,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逃,他不能逃,他不想逃。
那一晚的夜色可真浓啊。
好像打翻了浓稠的墨,此后便是天翻地覆。
那一夜,北阙和主人之间那么近,皮肉贴着皮肉。
但上天也只赏赐给北阙一夜。
此刻。
屋内的烛光微微摇晃,映照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
北阙静跪一旁,目光低垂,神色恭敬。
烛火在他漆黑的衣袍上投下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安静却充满力量。
烛光摇曳,映照在陆长陵的侧脸上,他笑了笑:
“怎么这样找罚?”
当真是极为宽容,
“督公府的水太深了,你能不受伤,回来就好,别跪着了,起来吧。”
北阙自然听令。
说罢,陆长陵低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目光在字迹间缓缓游移。
他的神情平静,唯有眉梢微微蹙起,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匆匆赴京之时,北境的局势虽然已经逐渐明朗,但是余孽过多,他也只能无奈之下全权交给江都王府——江淮舟。
江淮舟为勋贵之后,却为人和善可亲,言语之中多为幽默,武资奇高,长袖善舞,与军中莽夫也能称兄道弟。
虽然整日里星风血雨之中打打杀杀,横刀纵马之下勇闯敌营,但内里更是难得的有一股桀骜灵动。
西北战事已经歇了,陆长陵前几个月,就想召江淮舟入京来搅弄这京都风云,一连三次都被明里暗里打回了。
这朝堂之上,谁又能有那般本事呢?
——这下谁都能看出来,录掌印是不愿此事发生。
但这是陆长陵下的第一步棋,如果此时退让了,之后绝对是一退再退,所以这一步他必须要走,不得不走。
一连半月,陆长陵带来的武官和部分文官都提出要边境将领回京受封,内阁票拟也通过了,录玉奴那边终于算是拖不住了,还是盖了印。
结果,本来还好端端的联系着的江淮舟,突然失踪的消息让陆长陵一时之间头大了。
手上的人被他派出去找江淮舟,江淮舟是江都王的嫡长子,江都王的势力根深蒂结,在北方基本上就是土皇帝的级别。
江淮舟一丢,这乱子大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结果人没带回来,只回来了一封信。
北阙侍立在一旁。
烛光摇曳,映照在陆长陵的侧脸上,只见他读完信后,唇角微微扬起,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状,北阙心中略感好奇,却并未表露半分情绪,依旧静立如松,神情恭敬。
然而,陆长陵实在太了解他了,即便北阙不言不语,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
陆长陵抬眸,目光落在北阙身上,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他随手将信纸展开,递到北阙面前,语气温和:
“想看便看罢,没什么不能看的。”
北阙微微一愣,随即低头接过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陆哥如晤:
久未晤面,心甚念之。近闻陆哥忧心于弟,弟心感甚慰,然请陆哥暂释忧虑。
弟虽暂留督公府,然一切安好,无甚大碍。唯因事所羁,未能即返,望陆哥勿以为念。
朝堂之上,陆哥与督公势如水火,此乃人所共知。
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弟以为,朝中未定,暗箭难防,世家根深蒂固,黎民百姓受苦。世事无常,敌友难定,未必不可化干戈为玉帛,共谋大计。若能以利相合,或可解当前之困局,成双方之大利。
弟亦知大局为重,望陆哥三思。
此致,
弟江淮舟谨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12章·玉簪
那天之后,江淮舟有两天都没看到录玉奴。
真的是一点人影都没见到。
江淮舟倒是更加自由了些,与江都王府通了几封信,出了两趟督公府,身边自然带着金甲卫,美其名曰保护,但实际是在监视。
马车里。
996哼哧哼哧地坐在小桌子上疯狂的啃瓜子,仓鼠的颊囊都塞得鼓鼓囊囊的。
江淮舟:……
江淮舟一把将它从角落里拎了出来,捏在手里。
996吓得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乱蹬。
[干嘛!]
“那天你说的……疯批值?”江淮舟懒懒散散地靠在马车里面,“你还知道什么?”
996被捏得有点ptsd了,挣扎了两下,见江淮舟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放弃抵抗,嘴里还含着几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瓜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降低疯批值,就是我们的目标。]
[任务对象具有不稳定和攻击性强的特点,并且具有一定的自毁倾向。]
996被捏得痒痒的,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做事情不顾后果,情绪失控,甚至偏执。比如,任务对象录玉奴的疯批值目前高达95,降到60以下才是合格分。]
江淮舟靠在马车壁上,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如今正是白日里,街道上算的上是热闹,他语气淡淡:
“那张纸上,这两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996想了想: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剧情都说的很含糊,只是记载,录玉奴手里的金甲卫反水,中京掀起兵乱。]
[文武百官向小皇帝上奏清君策,录玉奴自焚于仰春台。]
一旦进入中京这个权力的漩涡之中,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996啃瓜子的声音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
江淮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眼神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那个什么值,这两天一直都没有下来吗?”
他突然出声。
996又啃了两口瓜子,颊囊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回答:
[下来了啊,从99降到了95!嘿嘿!宿主真棒!]
江淮舟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数值并不满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忽然记起什么,转过头来,目光落在996身上:
“你不是说,有什么商城可以买什么来着?”
996一听,立刻放下爪子里的瓜子,兴奋得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
[哦对对对!现在商城里面已经可以买东西了!有鹿血大补丸,壮阳生精丸,肾虚大补丸……]
江淮舟:?
江淮舟眯了眯眼,语气带着几分怀疑:“你那是正经商城吗?”
996愣了一下,哪怕是被抓着,也摆出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
[当然是正经商城!这些都是正经补品!宿主,你可别小看这些丹药,效果可好了!]
[尤其是那个鹿血大补丸,吃了之后精神百倍,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能干三天!]
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笑,江淮舟气哼一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觉得我需要这些?”
996被拎在半空中,四只小爪子乱蹬,嘴里还不忘辩解:
[哎呀,宿主,你别误会!商城里的东西又不是只有这些,还有别的……]
江淮舟挑了挑眉:“还有别的什么?”
996缩了缩脖子,连忙翻找翻找,小声说:[那个我找找……]
江淮舟将996丢回桌子上:“把正经的东西列出来,别整那些没用的。”
996赶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列!]
它一边说着,一边用小爪子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仿佛在操作什么看不见的界面。
片刻后,它抬起头,一脸认真:
[宿主,我推荐你先试试隐身衣,虽然会一下子花光你的4个点数,但是用了它,你就可以去偷看任务对象洗澡了!]
江淮舟瞥了它一眼,淡淡道:
“我不用它,我也能看到。”
“更何况飞檐走壁我亦然不在话下,我大概也用不着。”
“你能不能给我找点有用的?”
被嫌弃了之后,996委屈地又扒拉了一顿,小爪子在空中划拉了几下,仿佛在翻找什么。
突然,它的眼睛亮了起来,颊囊里的瓜子都忘了咽下去,兴奋地挥舞着小爪子:
[诶!这个!定位器!]
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挣脱了江淮舟的手,跳到江淮舟的膝盖上,仰起头,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光:
[可以用在任务对象身上,这样子就不会找不到任务对象了!宿主,你觉得怎么样?]
江淮舟低头瞥了它一眼,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有些疑惑:“定位器?”
996连连点头,小爪子比划着:
[对啊对啊!只要把这个定位器放在任务对象身上,不管他跑到哪里,你都能找到他!]
闻言,江淮舟眯了眯眼,似乎对这个提议有些兴趣:“怎么用?”
996见宿主终于有了满意的样子,立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兴奋地解释:
[很简单!只要把这个定位器悄悄放在任务对象的身上,或者他的随身物品里,然后我这边就能实时追踪任务对象的位置!宿主,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实用?]
江淮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似乎在权衡什么。
996见他不说话,小爪子挠了挠头:[那个,咋啦?不行吗?]
江淮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手从996的小爪子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定位器。
定位器只有米粒大小,金属银色,表面光滑,几乎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定位器上,反射出一丝冷冽的光。
他捏着定位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定位器在他指间来回翻转。
996蹲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江淮舟的动作,忍不住小声提醒:[宿主,你小心点,别弄丢了,可贵了,要4个点数呢……]
江淮舟没有理会它,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定位器上,眼神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了捏定位器,似乎在测试它的硬度。
片刻后,江淮舟忽然开口,语气淡淡:“这东西,怎么开始用?”
看得出来,因为和任务对象吵架,所以宿主心情不太好,996赶紧回答:
[很简单!只要按一下上面的小凸起,它就会自动激活,然后我这边就能接收到信号了!]
江淮舟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在定位器的侧面发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
他轻轻按了一下,定位器表面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随即恢复如常。
996兴奋地挥了挥小爪子:[好了!已经激活了!]
它絮絮叨叨地说:
[这么小一个定位器,宿主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任务对象弄丢了,而且任务对象一定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不能离身的。不然的话,定位器就失去作用了……]
听到这话,江淮舟抬眸,眼神淡淡地扫了996一眼,然后他昨天又塞了一个瓜子。
吃还堵不住996的嘴,这么絮叨。
随后,江淮舟另外一只手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金铺上,招牌上“金玉满堂”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对外面说:“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金甲卫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江淮舟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定位器收进袖中,随后掀开车帘,径直下了马车。
996见状,赶紧跳到他的袖子里,小爪子紧紧抓住袖子的里面的布料,嘴里还不忘提醒:
[宿主,你可别丢下我!]
江淮舟没有理会它,身后跟了两个金甲卫,径直走向那家金铺。
金铺的掌柜见有客人上门,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位客官,您需要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最新款的金饰、玉器,保准您满意!”
江淮舟没有多言,只是很隐晦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金甲卫。
金甲卫立刻会意,站在门口,身形笔直,目光冷峻,仿佛两尊门神,将金铺的门挡得严严实实。
这两个金甲卫,还是挺有眼力见的。
掌柜见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更加殷勤地弯下腰,语气恭敬了几分:
“客官,您尽管吩咐,小店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
江淮舟很和气的笑了笑:“我要个墨翡玉簪,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材料都拿上来。”
掌柜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点头哈腰:
“墨翡?客官您真是行家!墨翡可是稀罕物,我们店里正好有一根,质地细腻,色泽深沉!”
“您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说完,掌柜转身快步走向内室,不一会儿便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盒盖,里面躺着墨色的翡翠簪子,色泽如深夜般沉静,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
墨色在玉石中流淌,
如夜色中绽放的绿枝。
掌柜满脸堆笑,一看江淮舟这周身的气度、这衣服的用料、这大财大的模样,就知道是来了个大顾客,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
“客官您看,这块墨翡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质地通透,色泽均匀,玉簪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珍品!”
江淮舟低头看了一眼墨翡簪,指尖轻轻划过翡翠表面,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没话说。
他点了点头,又拿出手里米粒大小的珠子:
“就这个了。簪尾嵌一颗珠子,要小巧精致,不显眼。”
掌柜连忙应声:
“没问题!客官您放心,我们店里的师傅手艺精湛,保准让您满意!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师傅人给您加工!”
江淮舟也就等了半个时辰。
掌柜手中捧着一支刚刚完工的玉簪,神情间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
他将玉簪轻轻递上,簪身通体墨黑,宛如夜色凝练而成,深沉而静谧。
簪身上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线条流畅细腻,仿佛能嗅到莲香幽幽。
簪尾处,一颗小巧的银色珠子镶嵌其中,恰似莲心,微微泛着冷光,与墨翡的深邃色泽交相辉映,既显雅致,又添几分灵动。
掌柜满脸堆笑,将玉簪递给江淮舟:“客官,您看看,可还满意?”
江淮舟接过玉簪,指尖轻轻抚过簪身,细腻的触感如流水般滑过。
他的目光在那颗镶嵌的珠子上停留片刻,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其中隐藏的定位器。
他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说:“不错,出个价吧。”
掌柜眼尖,目光在江淮舟身上一扫,便瞧出了。
那衣料是上等的云锦,针脚细密,纹样精致,绝非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他心中一动,脸上立刻堆起了殷勤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客官,您瞧瞧这玉簪,可是难得的好物,墨翡本就稀少,这雕工更是出自名家之手,您看这莲花,栩栩如生,簪尾的银珠更是点睛之笔……”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江淮舟的神色,见他神色淡然,心中更是笃定这位客人非富即贵。
于是,掌柜故作沉吟,随后报出一个数字:
“这玉簪,今日与客官有缘,给您个实惠价,三百两,如何?”
江淮舟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了掌柜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掌柜的,你这价位,倒是抬得颇有水平。”
掌柜笑着搓了搓手道:“客官说笑了,客官说笑……”
江淮舟轻笑一声,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掌柜,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你这簪子,倒是比我一匹汗血宝马还要金贵了。”
掌柜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干笑两声:“客官您看,这玉簪可是难得的好物,您看这成色,这工艺……”
江淮舟摆了摆手,语气干脆利落,直接打断了掌柜滔滔不绝的吹捧:
“买了。”
他从袖中抽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贵是贵了些,
但江都王府的财力非凡,江氏一脉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天下,财源广进,名利双收。
江淮舟不差钱,江都王府更不差钱。
不过平日里,江淮舟确实不会为一支玉簪花费如此。
毕竟,这一支簪子的价钱,足以买下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这在他眼中,多少有些荒唐。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墨翡玉簪,簪身上的莲花雕工精致,银珠点缀其间,显得格外雅致。
世子爷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哄美人嘛,总得舍得花钱,寒碜了可不行。
更何况,那位美人可是不寻常,一支玉簪若能博美人一笑,这银子花得便值了。
掌柜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接过银票,手指在票面上轻轻一捻,确认无误后,笑得更加殷勤:
“客官真是爽快人!这玉簪您拿好,保准您心想事成!”
这话倒是真的说到心坎上了,江淮舟收了簪子,拱手笑道:
“承掌柜吉言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13章·真话
江淮舟回到督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他心里也藏着事,这次入京,当然不是孤身入京的,只不过江淮舟着急见沈斐之,所以是先行打马。
现在江都王府剩下的人也已经抵达中京,折子过了礼部,算是报了到,他刚才也去见了一回。
江淮舟是江都王世子,代表的就是江都王府,接下来绝对不会风平浪静。
话说,他回到督公府的时候,却见走廊里急急忙忙迎上来一个宦官。
江淮舟认得,叫青溪,是录玉奴身边的随侍。
青溪原本急得满头大汗,一见江淮舟,立刻面露喜色,穿过长廊,靛青的衣摆晃动。
远远见着世子爷的身影转过影壁,他急急迎上前,跪下行了个礼,腰背弯得更低:
“世子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江淮舟把他叫起来。
青溪袖口下的手指微微蜷紧,喉结动了动,咽下半句更焦灼的话。
眼角余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才又凑近半步,嗓音里掺着几分紧绷的谨慎:
“督公半个时辰前来问过您三回了…只是您出去了,今日督公似乎在朝上遇到了事情,心情不佳……”
话尾倏地收住,自然由人体会了。
廊下灯影,暮色沉沉。
江淮舟微微皱眉。
青溪那句“督公问过三回”,话里藏话——那便是录玉奴今日心情极差的意思。
这美人,自然是有脾气的,若是不悦,轻则冷言讥讽,重则……说不准,还会在床上像只猫一样一直咬他。
江淮舟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指尖,本不该笑的时候,却有些想笑了。
青溪垂着头,沁着薄汗,在廊下将熄的灯笼光里,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乞求:
“世子爷,不若前去瞧瞧吧!”
实话说,青溪也算是几年前就跟着录玉奴了,他是宫里最不起眼的那种小宦官,因为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实在是被欺负的狠了,病倒在了贵人路边。
若不是督公那日,愿意救他一回,他早就死了。
但,这并不代表录玉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司礼监掌印录玉奴,这名声绝对算不上好,把持朝政,说一不二,杀伐果断。
可是对于青溪来说,录玉奴救了他,又愿意留他做事,那又是恩人,又是主子。
宫里的人,累累白骨,奴才就像是那地里的野草一样,死了一茬自然又有一茬。
他有地方可以安身,已然是极其幸运了。
自从他跟了督公做事,就从来没有见过督公对什么人这么特别,如今,这个江都王世子确实是入了督公的眼。
青溪是个聪明人,眼力见也很好,自然瞧出了一些什么,他只是不说而已。
在这皇宫之中过来的人,最要做的事便是管住自己的嘴,都说祸从口出,确确实实的。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清清楚楚。
如今,督公在朝堂上大抵是遇到了些事,回来的时候脸色便不好,说是没胃口,连晚膳都没叫。
“世子爷,督公今日晚饭也没吃两口,这长久下去,身子怎熬得住……”
青溪有几分忧愁,看似不经意间提起。
“晚饭也没吃吗?”
江淮舟微微皱眉,指尖触到怀中那支墨翡莲花玉簪——冰凉的玉质,雕工精细,莲瓣层叠如生。这原是特意寻来哄那美人的。
美人——笑时如艳如桃李、妩媚多情,冷时似刀锋映雪、带血牡丹。
江淮舟只道:
“也罢,自然是要去见见督公的。”
他抬了抬下颌,
“带路吧。”
闻言,青溪如蒙大赦,连忙侧身引路。
江淮舟跟上,袖中玉簪都快被他捂热了。
弯弯绕绕的走,那一头书房窗棂透出的光晕昏黄,隐约可见一道修长人影执卷而坐,静如寒潭。
——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青溪躬身退下,脚步消融在夜色里。
江淮舟往前两步,屋内沉水香的气息幽幽浮动,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味——就像是录玉奴身上的体香。
烛火昏黄,在书案上投下摇曳的光晕,映得那人身影愈发清癯。
只见录玉奴斜倚在太师椅上,身上那件红色蟒袍绣金线密纹,本该威仪凛然,却因他过分瘦削的身形,显得空荡而沉重。
宽大的袖口滑落半截,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他正捧着一卷书,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纸页上,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泛着淡淡的白,没什么肉色。
烛光映照下,美人的侧脸轮廓如冰雕玉琢,唇色极淡,唯有眼尾一抹倦红,眼下一颗泪痣,透出几分病态的艳。
听见动静,录玉奴表情不咸不淡,并未抬头,只是指尖微微一顿,书页在他手中发出极轻的“沙”的一声。
江淮舟望着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轻声道:“督公,是我来晚了。”
闻言,录玉奴依靠在太师椅上,微微抬眸,眼尾那颗泪痣在烛光下格外鲜明,衬得他似笑非笑的神色愈发凉薄:
“世子爷,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淮舟连忙上前,目光不经意扫过录玉奴手中的书册——竟是反的。
连书都拿反了,看来是真气狠了。不知这朝堂上,到底是什么事。
江淮舟却极有眼色地俯身,轻轻从录玉奴指间抽出那本拿倒的书,妥帖地搁在案上。
动作间,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对方冰凉的指节。
手这么冷?
未等录玉奴反应,江淮舟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人从太师椅上打横抱了起来。
蟒袍宽大的袖摆垂落,露出录玉奴一截细瘦的脚踝,在烛火下白得晃眼,录玉奴本就没有好好穿鞋,直接把鞋跟踩了进去。
“督公瞧什么书呢?”
江淮舟低头凑近他耳畔,嗓音压得低沉温柔,
“我却是饿了,还烦请督公陪我吃个饭。”
录玉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随即又像想到什么般松开,冷冷一哼:
“世子爷今日去馆驿,想必是见着江都王府的人了。既然见着了,这个点竟还没吃饭?”
话里带刺,偏生因着久未进食,嗓音虚浮,反倒显出几分逞强的意味。
江淮舟闻言,眼底笑意更深,抱着他往门外走,故意将唇贴近他耳垂:
“督公这是什么话?这屋中有美人在等我,如此秀色可餐,怎能在外堂食呢?”
热气拂过耳际,录玉奴苍白的耳尖瞬间漫上一层薄红。
他偏过头去,却因被抱着的姿势无处可躲,只得咬牙道:“成何体统,放我下来!”
“不放。”
江淮舟收紧了手臂,笑得恣意,
“除非督公答应陪我用膳。”
这美人轻得过分,抱在怀里像捧着一抔雪,稍不留神就要化了。
江淮舟就这样抱着录玉奴,从太师椅到桌前不过几步距离,却走得极稳。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凳子上。
“督公,不如让青溪传膳吧。”
录玉奴抬眸,烛火映在江淮舟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这人天生一副风流相,剑眉星目,唇角含笑时自带三分恣意。
此刻低眉顺目地望着自己,倒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罢了……
他们先前不欢而散,如今却显得如此和睦,大抵是全仰仗着世子爷的厚脸皮。
录玉奴垂下眼睫,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苍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江淮舟眼底笑意更深,转身去门口吩咐。
青溪一直躬身候在门外,听见传膳,顿时喜形于色,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不多时,一队侍女鱼贯而入。青瓷碗盏次第摆开:
温补的党参乌鸡汤,几样清爽时蔬,肉类的菜色油腥并不多,还有桂花糖藕——甜糯清香,最是开胃。
青溪自发地布菜,余光瞥见督公虽然仍板着脸,但眼角那抹寒霜已然化开些许。
他悄悄松了口气,退下时不忘将房门掩好。
屋内重归寂静,唯有银箸偶尔碰触碗盏的轻响。
江淮舟夹起一块糖藕放到录玉奴面前的小碟里:“督公尝尝?”
话未说完,就见录玉奴忽然抬眸,那双美目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我先前逼你,世子爷可生气?”
江淮舟顿时失笑:“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录玉奴放下了筷子,象牙筷与瓷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逼迫你,监禁你,不肯放你自由,非要将你囚在身边。又要逼你站队,又要逼你委屈求全。”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化作一声叹息,
“你不恨我,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真是奇了怪了。
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
江淮舟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心头蓦地一软。
他执起筷子,亲自夹着那小块晶莹剔透的糖藕,轻轻贴到录玉奴的唇边:
“督公,张嘴。”
见录玉奴迟疑着启唇,江淮舟才温声道:
“并非是我有意惹督公生气。”
“如今中京局势不明,我初来乍到,自然得谨慎一些。”
他的目光不经意擦过对方冰凉的唇瓣,
“我也并非是要与督公作对,我自然是希望督公好好的。”
“但,督公也知道,我与摄政王本就是有交情在的,还望督公体谅。”
张嘴吃下,糖藕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录玉奴垂眸,看见江淮舟衣袖上绣着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忽然伸手攥住那片衣袖,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
“若要在我与摄政王之间选,你怎么选?”
江淮舟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紧绷的手背:
“督公,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当真势同水火、势不两立。”
“人心自然有偏向。”
“我心里有督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14章·定情
晚膳撤下后,青溪领着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妥当,又端来鎏金漱盂与青盐。
录玉奴漱口时,纤长的睫毛低垂,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柔软,与白日里凌厉的形象判若两人。
而后到了沐浴的时候,江淮舟一路自然跟着录玉奴,他思忖了一下手里这簪子该什么时候送。
浴室之中,天然温泉,雾气氤氲。
浴室里天然温泉蒸腾着,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待众人退下,江淮舟倚在屏风边,看着录玉奴解开发冠。
如墨青丝倾泻而下,衬得那截后颈愈发苍白。
录玉奴站在池边,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猩红蟒袍的盘扣。金线刺绣的衣料层层滑落,堆叠在汉白玉地面上,宛如一滩凝固的血。
美人慢条斯理地宽衣,红得像血一样的蟒袍滑落肩头时,露出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对将折的蝶翼。
“督公。”江淮舟忽然出声,指尖勾住他腰间系带的流苏,“可要人伺候沐浴?"”
录玉奴回眸,夜色之中,那颗泪痣艳得惊心:“世子爷这是要自荐?”
江淮舟低笑一声,已经抬手解了自己的玉带:"正有此意。"
雾气中,录玉奴苍白的肌肤渐渐染上薄红,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瘦削的肩颈线条没入水中,墨色长□□浮在水面,如同铺开的绸缎。
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眸子,此刻也被水汽浸得柔软了几分。
江淮舟手里捏着簪子,缓缓走向池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督公这身蟒袍穿得威风,脱下来倒是更...”
话音未落,就被一捧温水泼在脸上。
好吧。
不允许调戏。
江淮舟老老实实地下水了。
浴池内水雾弥漫,江淮舟将人揽进怀中时,录玉奴的皮肤在热水中泛起薄红,却仍抵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凉意。
江淮舟掌心贴在他心口,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忽然低头吻在他那颗泪痣上。
“你......”录玉奴猛地一颤。
水波荡漾,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屏风外,青溪默默将更换的衣物放在檀木架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蒸腾的雾气中,江淮舟精悍的身形若隐若现。
他自幼在北境马背上长大,弓马骑射无一不精——那是刀尖舔血的生存之道,懈怠不得。
水波荡漾间,腹肌线条分明,偏生配了双含情目,眼尾微挑,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流转,水汽氤氲中更添三分风流。
“心肝?”
江淮舟忽然凑近,水波哗啦作响。
他抬手将湿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督公若是喜欢,”
他低笑,喉结滚动,“再近些看也无妨。“
江淮舟向来如此,唇齿间的情话信手拈来,带着三分轻佻七分真挚。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录玉奴早已习惯他这般作态,只是眼尾微挑,似笑非笑道:
“世子爷,收了我的金令,使唤我的金甲卫,我自然——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心肝说得是。”
江淮舟从善如流,湿漉漉的指尖划过水面,
“心肝对我这般好,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掌心变戏法似的托出一支墨翡莲花簪。
那簪子通体乌黑,却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幽绿的暗芒,莲瓣层叠舒展,花蕊处一点银珠,精致得很。
奢华,但不张扬。
录玉奴怔住了:“这......”
江淮舟执起他的手,将簪子轻轻放在掌心:
“心肝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簪子自古便是定情之物。”
温泉水突然变得滚烫。
水珠从录玉奴睫毛滚落,分不清是温泉水汽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心意,”江淮舟望进他眼底,“自此明了了。”
录玉奴指尖微颤,那支墨翡簪子躺在掌心,重若千钧。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宦,此刻竟被一支簪子堵得哑口无言。
雾气缭绕中,江淮舟看见他眼尾渐渐泛起薄红,那颗泪痣艳得惊心动魄。
江淮舟的声音在氤氲水汽中格外清晰:
“我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与摄政王之间水火不容,刀剑相向,那我一定会护你。”
他抬手拂去录玉奴眼角的水珠,“但我尽量,不会让你们走到那一步。”
指尖顺着湿漉漉的发丝滑下,江淮舟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相触:“心肝。”
“我说过,我要带你回江都王府,我要让你做我的世子妃。”
录玉奴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带着几分癫狂的意味:
“想要让我当你的世子妃?”
他猛地攥住江淮舟的手腕,指甲几乎陷入皮肉,
“你若是有能耐,不如叫我瞧瞧。”
水珠从发梢滴落,录玉奴的眼神渐渐滚烫了:
“朝堂之中,犹如泥泞。”
他松开手,指尖划过江淮舟的胸膛,
“一旦陷进去,想要再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把我这从这朝堂中心带走。”
江淮舟却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
温泉水波荡漾,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成不成暂且不论。”
江淮舟咬住他耳垂,声音低沉,“若真是不成,我陪你一起陷在里面。”
“痴人。”录玉奴轻嗤,却任由他搂着,没有挣脱。
江淮舟抱着录玉奴,摸了摸录玉奴背后纤细的蝴蝶骨,眼里颇有些心疼:
“心肝在这受苦,我心里难受,只求心肝先应了我这话,也让我敢放手去干。”
录玉奴并不答话,只是捏着那支墨翡莲花簪在指尖转了一圈。
忽然勾唇一笑,眼尾那颗泪痣在氤氲水汽中愈发妖冶。
他慵懒地往后一靠,湿发贴在白玉般的颈侧,狐狸眼里漾着挑衅的光。
“不妨...打个赌?”
他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红唇轻启,竟将那墨翡簪子横咬在齿间。
雪白的贝齿映着幽深玉色,唇瓣堪堪擦过簪身,留下一道暧昧的水痕。
“若是世子爷能叫我出声...”他眼波流转,指尖划过自己喉结,“我便什么都答应你。”
水珠顺着锁骨滑落,他忽然抬腿抵住江淮舟的腰腹:
“可若是世子爷先守不住...”尾音化作一声轻笑,足尖恶意地往下压了压,“那便得应我一个要求。”
这水汽实在是漂亮,映得美人咬簪的姿态愈发惊心动魄。
红唇墨玉,雪肤乌发,活像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见状,江淮舟眸色骤暗,五指一收便扣住了那段纤细的脚踝。
他俯身时水珠从肩颈滑落,在蒸腾的雾气里划出晶亮的弧线。
只听世子爷好心提醒道:“心肝,可别后悔。”
这一抬力道不轻,录玉奴整个人倏然后仰。
湿漉漉的背脊撞上池壁,溅起一片水花。
他不得咬着墨翡簪,双手向后撑住滑腻的汉白玉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乌发在水中散开,衬得那张染了薄红的脸愈发惊心动魄。
偏生那双上扬的狐狸眼里还凝着挑衅,眼尾泪痣艳得像是要滴血。
江淮舟低笑出声,眉眼间尽是风流意态。
他忽然侧首,薄唇贴上那绷紧的足弦。
吻得极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可舌尖扫过踝骨时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温热的吐息拂过湿肌,若有似无地掠过凸起的踩骨。
“......”
录玉奴喉结滚动,足弓猛地绷直。
水波晃荡间,江淮舟的吻已顺着蜿蜒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留了个牙印。
美人一双上扬的狐狸眼,此刻水雾迷蒙,眼尾涸开薄红,本该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偏那眼神依旧带着不肯服的刺,
眼下泪痣艳得惊心。
簪子在齿间轻颤,溅开一滴水珠。
录玉奴脚趾猛地蜷缩,足弓绷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水面受惊一般晃开层层涟漪,
实打实的说,江淮舟自然算不上什么好色之人。
他对“美”的要求非常高,能被他称之为美人的,想来,那必须是这世上绝顶的美人。
但是,他与录玉奴当年十三岁认识,十六岁分别,离京七年,两人二十三岁中京重逢。
那个时候,一看到沈斐之,江淮舟就卯足了劲,非要交这个朋友,还对沈斐之说:
“君子重诺,今日交之,此生不弃。”
当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未必……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但好像,只要见到录玉奴,他心中的那杆天平就会自发的倾斜。
江淮舟思来想去,觉得这当真没有办法。
毕竟食色性也。
抬眼时正对上录玉奴泛红的眼尾一那支墨翡簪子仍死死咬在唇间,簪头莲花颤颤,像是风雨中不肯低头的花枝。
实在是漂亮。
“心肝。”
江淮舟凑过去,吻上了美人的唇,水面之上,他们的墨发纠缠之间,他们嘴里还横着一支墨翡莲花簪。
簪子,自古就是定情之物。
江淮舟心想,早知如此,他们离别之时,他就该送个簪子的,也不必拖到今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15章·贪墨
云收雨歇。
雾气缭绕的浴池边,江淮舟一把将人从水中捞起。
录玉奴浑身脱力,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他肩头,眼睫上还挂着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江淮舟手臂托着他的膝弯,另一手扯过素白寝衣将人裹住,布料瞬间被浸透,隐约透出里头泛红的肌肤。
水珠从录玉奴指尖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小小一滩。
他眼尾绯红未褪,泪痣旁还凝着未干的泪痕,唇瓣被咬得艳如朱砂。
江淮舟低头时,正看见他困倦地半阖着眼,像只餍足的猫儿般往自己怀里钻了钻。
“嘶——”
穿衣时牵动后背,江淮舟倒抽一口冷气。
铜镜里映出他伤痕累累的背脊——十道鲜红的抓痕纵横交错,有几处甚至渗出血丝。
始作俑者此刻正懒洋洋倚在江淮舟身上上,闻言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
“你那般...作弄我...”
嗓音还带着事后的沙哑,“活该。”
江淮舟系衣带的动作一顿,转身将人困在怀间:
“是谁咬着簪子挑衅的?”
指尖抚过那截泛红的脖颈,“愿赌服输啊,心肝。”
温泉浴室的屏风后氤氲着未散的水汽,录玉奴浑身瘫软地倚在江淮舟怀中,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粉。
他嗓子早已哑得说不出话,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痕,那颗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心。
素白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一截泛着红痕的腰肢——上面两个鲜明的掌印与江淮舟的指节严丝合缝,像是烙上去的朱砂印。
江淮舟用细葛布巾一点点拭干两人湿漉漉的长发。
水珠从录玉奴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洇开深色的花。
世子爷忽然俯身,将墨翡莲花簪斜斜插入那人松散的发髻,乌木般的青丝衬得玉簪愈发莹润,莲瓣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江淮舟一手拎着软缎睡鞋,一手托起录玉奴。
录玉奴没有穿鞋子,露出来的那截脚腕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痕。
夜色深了,
映得江淮舟抱着人穿过长廊的身影在墙上交叠。
录玉奴困倦地阖着眼,发间玉簪随着步伐轻晃,在月光下划出墨色的弧。
寝殿内沉香袅袅,江淮舟将人轻轻放在铺了软褥的床上,拔走他发间的玉簪,放到梳台上。
他俯身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睡吧。”
江淮舟转身吹熄了最后一盏灯,月光顿时如水般漫进来。
世子爷掀被躺下时,录玉奴往他怀里缩了缩。
江淮舟驾轻就熟地揽住那截细腰,掌心正好覆在方才留下的红痕上。
万籁俱寂中,他以为怀中人已睡去,却忽听得一声轻唤:“世子爷。”
录玉奴的嗓音还带着事后的哑,在黑暗里格外清晰:“你入了这中京,不找事,可事未必不找你。”
"?"江淮舟指尖一顿,“何意?”
锦被下的身躯微微动了动。
录玉奴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剑锋上:
“今日朝堂之上,摄政王麾下的左谏议大夫顾凌上奏,参朝中卖官鬻爵、贪墨之案。”
窗外月光被云层吞没,帐内顿时陷入更深的黑暗。
“满朝文武寻一个公正之人。”录玉奴冷笑一声,
“——思来想去,他们便看中了刚入京的江都王世子。”
江淮舟他忽然明白过来,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录玉奴腰间的红痕:
“这...”
“是个烫手的山芋。”
录玉奴翻过身,在黑暗中对上他的眼睛,“可你那陆哥,偏要把它塞给你。”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针。
江淮舟凝视着帐顶繁复的缠枝纹,忽然醍醐灌顶——难怪录玉奴先前会给他金甲卫的调令,难怪今日下朝回来便冷着脸。
这所谓的卖官鬻爵案,恐怕早就是朝堂上各方势力角力的棋盘,不知明里暗里拉扯了多少时日。
陆长陵身为摄政王,虽在北境说一不二,可在这暗潮汹涌的中京却尚未站稳脚跟。
这桩案子,分明就是他用来立威的过河卒子。
朝堂对弈,你来我往,讲究的是一个势均力敌。
江淮舟忽然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录玉奴腰间红痕:“我既入了京,就不怕事来找我。”
他顿了顿,“陆哥...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你倒是替他说话!”
录玉奴猛地支起身子,墨发散落满枕,
“他分明是拿你当枪使!如今圣旨都出了,明日你就得去馆驿接旨。”
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以江淮舟对摄政王的了解,他其实信得过摄政王的品行,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也是个真正愿意为民请命的。
北境的风霜雨雪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压弯摄政王的腰。
就算是江都王府选队站,也不是闭着眼睛选的。
若是没有沈斐之,若是没有录玉奴,江淮舟毫无疑问,也就这么站在摄政王麾下了。
如今他真是两头为难。
江淮舟连忙将人搂回怀中:“哪里的话。”
指尖抚过那人绷紧的背脊,“我既陪在心肝身边,总不能碌碌无为...”
“你明明说过要选我的!”录玉奴突然咬住他肩膀,声音闷在衣料里,“为何还要替他说话!”
江淮舟一时语塞:“这...这不一样...”
锦被里窸窣作响,录玉奴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泛着冷香的背影。
江淮舟慢慢贴过去,胸膛紧贴着那截细腰,掌心覆在他心口:“心肝...”
夜风拂过窗棂,月影在墙上摇晃。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他贴着那人光洁的后颈低语,“以防我吃亏,不如...心肝给我讲讲这案子?”
录玉奴冷哼一声终是转过身来。
月光透过纱帐,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伸手拽过江淮舟的衣襟,迫使对方低下头来,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你可知这卖官贪墨案牵扯的是谁?”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寒意,“首当其冲的便是礼部侍郎周步——他背后站着的,是内阁阁老之首,周有为。"
录玉奴的指尖划过世子爷的喉结:
“周步去年主持春闱,光是买卖举人功名就敛财数百万两。更别提各地候补官员的孝敬...”
忽而冷笑,
“他是周有为唯一的儿子,老子给儿子擦屁股,天经地义的事,内阁阁老,谁敢动他?”
窗外一阵风过。
江淮舟看见录玉奴眼中映着跳动的夜光,宛如刀锋上的寒芒。
录玉奴忽然欺身逼近,指尖抵在江淮舟心口,像一柄薄而利的匕首:
“陆长陵选中你,正是因为你初入中京,尚未与各方势力纠缠。”
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江都王府的世子,有权有势,有勇有谋——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月色映得美人眼角泪痣猩红如血:
“你以为只是查个礼部侍郎?”
手指突然收紧,攥皱了江淮舟的衣襟,
“朝中贪墨积弊数十载,盘根错节。你这一刀下去——”
窗外一阵狂风掠过,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便是与整个世家门阀为敌。”
录玉奴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剑锋,
“恐怕之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江淮舟却低笑出声,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这事,总要有人做。”
“好一个''''总要有人做''''!”录玉奴猛地抽回手,
“那些世家联合起来,连摄政王自己都要忌惮三分。你就不怕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江淮舟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锋利眉眼,忽然伸手抚上他紧绷的后颈:“怕?”
拇指摩挲着那处突起的脊椎骨,“我在北境见过真正的豺狼——”
“人心险恶,更胜豺狼虎豹。”
录玉奴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
“我真怕你死在中京...”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谈何把我带走?”
江淮舟心头蓦地一软。
他伸手抚上那人苍白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眼下泪痣:
“心肝,你这话说的...”低笑时胸腔微微震动,“我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这趟浑水——”
江淮舟忽然扣住录玉奴的手腕,将人拉近,
“我去搅上一搅,探个深浅。”
录玉奴猛地挣开他的桎梏:“你要找死,我不拦你。”
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厉,可眼尾却渐渐泛红,
“但别来招惹我...若是徒留我一个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是怕泄露太多情绪。
江淮舟忽然将人按进怀里。他感受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心尖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话可冤枉我了。”
他低头吻在录玉奴发顶,墨香混着淡淡的苦味,
“分明是心肝先来招惹我的。”指尖穿过那如瀑的青丝。
录玉奴闷在他肩头不说话。
“我自然知道心肝担心我。”
江淮舟忽然正色,捧起他的脸,
“但这朝堂浑浊不堪,利益盘根错节...”
他拇指抚过那抿紧的唇瓣,“总要有人来清一清——”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隔得那么远,案上公文哗啦作响。
“然后才能堂堂正正地...”他俯身,在泪痣上落下一吻,“把我的世子妃带回江都。”
录玉奴猛地抬头,却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深夜,远外,更鼓又响,像是催征的战鼓。
而他们在这方寸之间,交换了一个带着狠意的吻。
夜阑更深,柔情暗涌。
一吻方毕,
录玉奴微微喘息着靠回枕上,眼中水光潋滟。他忽然轻叹一声,知道自己劝是劝不住了。
雪白的指尖抚上江淮舟高挺的眉骨,动作轻柔。
“内阁那群老狐狸...”他声音还带着些微的哑,
“表面清高自诩,背地里尽是些下作手段。”
指尖顺着眉骨滑到江淮舟的胸前,在那里轻轻打着圈,“这些年不是没人想动他们——”
窗外一阵风过,月影剧烈摇晃,在美人玉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可动一个,死一个。”
录玉奴突然收紧手指,扯住江淮舟一缕鬓发,
“满朝都是吸血的虫子,杀是杀不尽的。”
江淮舟顺势低头,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那督公说怎么办?”
“我自然会护着你。”
录玉奴打断他,手指滑到世子爷的颈动脉处,感受着那里有力的跳动,
“但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
现在圣旨都下了,明日就会宣旨,若是江淮舟怕了、退却了,录玉奴自然有千万种方法替他掩过去。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世上恐怕没几个明哲保身的家伙会做。
可偏偏江淮舟这个性子……犟啊。
如今除了帮江淮舟,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江淮舟却突然抓住他欲抽离的手,在掌心重重一吻:“有心肝这句话...”
世子爷抬眼时,眸中锋芒毕露,“足够了。”
月光忽然,破云而出,照得那支落在案边的墨翡莲花簪寒光凛冽,犹如一把出鞘开刃的墨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16章·牢狱
天光初破晓色,江淮舟一勒缰绳,踏雪乌骓在馆驿门前扬起前蹄。
马蹄铁踏碎青石板上的晨露,溅起细碎的水光。
他翻身下马时,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露出内里暗绣的锦袍。
"世子爷。"
"世子爷。"
两道身影自廊柱后转出,衣袍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显然已等候多时。
万山戚单膝触地时,腰间横刀与青石相撞,发出"铮"的一声清响。
他沉默如铁,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格外的亮。
万海吟白衣翩然,背上的双剑却泛着冷光:“世子爷,昨夜来了三波人。”
声音轻得只有近前可闻,“都在打听世子行踪。”
江淮舟随手将马鞭抛给迎上来的万海吟,闻言轻笑:
“倒是心急。”
他抬手示意二人近前,晨光穿过廊檐,在他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进去说。”
三人转入侧门,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无声闭合。
馆驿内,二十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分列两侧,见世子入内立即单膝跪地,铁甲相撞之声整齐划一。
万海吟上前半步,白衣在烛光下泛着冷辉:
“摄政王今晨又遣人来问,邀世子明日未时在温酒楼一叙。”
江淮舟解下大氅随手一抛,立即有侍从稳稳接住。
他唇角微扬:
“看来陆哥是急着找我。”
入屋,踱步至窗前,指尖轻叩窗棂,“回话,就说必携薄礼赴约。”
“还有一事。”
万海吟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
“过段时便是小皇帝生辰,王妃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掀开盒盖时,一尊通体莹白的玉观音在红绸映衬下流转着温润光华,
“南海菩提玉。”
“好东西,有劳母妃关心。”江淮舟笑了笑。
正午骄阳,
圣旨到了。
午时的日头正毒,馆驿院中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圣旨到——"
尖细的嗓音刺破闷的空气。
十二名锦衣太监鱼贯而入,为首的老太监手捧明黄绢帛,额间还沁着汗珠。
“臣,江淮舟接旨。”
江淮舟整了整衣冠,不疾不徐地走到院中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灼热的空气中震颤,明黄绢帛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
驿馆院中的梧桐树上,蝉鸣声戛然而止。
“江都王世子江淮舟,系出名门,忠勇可嘉。今六部贪墨成风,吏治败坏,特命尔彻查此案,肃清朝纲。”
绢帛上朱砂御印鲜红似血,"尚方剑"三字的笔画格外凌厉。
小太监躬身捧上剑匣,乌木匣盖开启时,寒光乍现——尚方宝剑,剑身镌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刃口在阳光下泛着青芒。
“赐尔先斩后奏之权,三品以下官员,若有不法,立地处决。”
“六部衙门、各州府库,任尔调阅。若有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臣,领旨谢恩。”江淮舟道。
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圣旨时,老太监突然压低声音:
“摄政王让老奴带句话...”
“说北境入京的旧部,随时听候世子调遣。”
这下可热闹了,江淮舟手里,现在至少有三股兵力,这可了不得。
他就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劳烦公公回话。”
看出来这老太监应该是摄政王的人,江淮舟抬头,笑着说,“定不负圣恩。”
——
圣旨颁下的当日,江淮舟便带着尚方剑直入大理寺。
阴湿的牢廊里火把摇曳,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扭曲。
衙役手中的铁链哗啦作响,却在最里间的牢房前猛地噤声——精铁栅栏后,礼部侍郎周步正倚在茅草堆上,囚服虽脏却穿得齐整,指尖还悠闲地转着个鎏金鼻烟壶。
显然是在这儿过得挺滋润的。
"大胆!"
大理寺丞冷汗直冒,一瞪狱卒,狱卒又猛地一抖铁链,"见到世子爷还不跪迎!"
周步懒懒抬眼,鎏金鼻烟壶在掌心转出个刺目的弧光:“哟,这不是江都王府的世子爷么?”
他故意在"世子"二字上咬了重音,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听说世子爷初入京城,就接了这么个棘手的活计。“
鼻烟壶"咔"地一声扣在掌心,周步眯起眼睛:“不知世子爷可曾听过,强龙难压地头蛇?”
江淮舟忽然轻笑,指尖在尚方剑鞘上轻轻一叩:“这说的什么狗屁比喻。”
万山戚已如虎般入牢中。
周步还未来得及反应,衣领已被铁钳般的大手攥住,"哗啦"一声整个人被拖出牢门,靴在青石地上刮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看来周大人把大理寺当酒楼了。”
江淮舟看着被按跪在地上的周显,眼中寒芒乍现,
“这般舒坦,可不像待审的犯人。”
万海吟无声地搬来太师椅,江淮舟一掀衣摆坐下,尚方剑横置于膝。
他俯身时,剑穗垂落,在周步眼前轻轻晃动:“不妨告诉你——”
声音陡然转冷,
“这案子满朝文武不敢查,本世子偏要查个水落石出。”
墙角火把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周步额角冷汗晶莹。
远处牢房深处,不知哪个囚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又戛然而止。
周步那张本该年轻的面庞上,已满是酒色侵蚀的痕迹。
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镶金的牙齿:
“世子爷无凭无证,凭什么押问我?”
声音里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慢,
“这大理寺的牢饭,下官可是吃得不错。”
江淮舟忽然俯身,尚方剑的剑穗扫过周步的膝盖:
“谁说本世子是来问案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不过是给你换个住处——”
指尖在剑鞘上一敲,“省得周阁老天天派人来送红烧蹄髈。”
“你敢!”周步猛地挣扎起来,镣铐哗啦作响,
“没有三司公文,私自提走朝臣,这是坏了祖......”
“祖制?”
江淮舟突然用剑鞘抬起周步的下巴,眼中寒光乍现,
“本世子怀里揣着尚方剑,手里捧着圣旨——”
猛地凑近,呼吸喷在对方惨白的脸上,“你跟我讲祖制?”
“真好笑,你跟我拼爹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讲祖制了。”
周步大怒,却只见万山戚已经拎着特制的精铁镣铐走来,每走一步,靴底都碾碎几根散落的茅草。
此刻,周步突然瞥见那镣铐,想来重十几斤,终于撕破伪装尖叫起来:
“我父是当朝阁老!太后娘娘是我姑!你们......”
声音戛然而止——万海吟的手心不知何时已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憋得满脸通红。
江淮舟慢条斯理地掏了掏耳朵:
“这好端端的说着话,怎么又开始拼爹了?”
“吵死了。”
“给我带走。”
“放开我......!你们!大胆!”
周步的嘶吼在阴湿地牢中回荡,精铁镣铐"咔嗒"锁死的声响格外刺耳。
他疯狂扭动身躯,却仍被万山戚如提鸡仔般拎起,下摆在地上拖出凌乱的痕迹。
“江淮舟!”
他忽然抬头,金镶的门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不过一张薄薄的圣旨——”
“抵得过我们百年世家的根基吗?!”
一瞬间,万海吟的手倏地收紧,周步的狂言顿时化作窒息的"嗬嗬"声。
江淮舟却抬手制止,笑了笑,衣袖在火把映照下如垂天之云:“让他说。”
“嗬......你根本不懂...”
周步喘着粗气,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清流?浊流?在这朝堂上...”
“不过是看谁家的姻亲盘得更紧!”
“今日你动我一根手指,明日就有几十道折子弹劾江都王府——”
“说完了?”
江淮舟突然用剑鞘挑起周步的下巴,尚方剑的寒光映亮对方扭曲的面容,
“本世子倒要看看...”剑尖突然划去,带起一串血珠,
“是你们世家的根深,还是陛下的刀利。”
“就让本世子亲自讨教这''''百年根基'''',看看这树倒猢狲散是如何的场面。”
"带走!"
江淮舟一声令下,万山戚铁钳般的大手已扣住周步后颈。
周步脚步歪斜,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化作满脸惊惶:“你要带我去哪?!”
声音陡然拔高,在牢狱石壁间撞出凄厉的回响。
他拼命扭头看向大理寺丞,却见那位平日对他点头哈腰的官员,此刻正死死低着头,官袍后颈处已浸透冷汗——尚方剑的寒光正映在他颤抖的脊背上。
“去哪?”江淮舟慢条斯理地抚过剑穗,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
“周大人不妨猜猜...”
忽然俯身,气息喷在对方惨白的脸上,
“这中京城内,何处让人闻风丧胆?”
周步瞳孔骤缩,喉结剧烈滚动。
诏狱二字如毒蛇般钻入脑海——那个录玉奴掌管的活地狱,进去的犯人从来没人能囫囵出来。
“听说诏狱最近新添了套水刑架。”
江淮舟用剑鞘轻拍周步面颊,
“刚好我与督公有些交情...”
世子爷笑意不达眼底,“特意托了关系,为周大人留了个好位置。”
万山戚突然加重力道,周步膝盖"咚"地砸在青石板上。
远处传来铁门开启的刺耳声响,阴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不...你不能...”周步疯狂挣扎,镶金的牙齿咬破嘴唇,“我父可是内阁大臣...”
“代我向周阁老问好。”
江淮舟转身看向大理寺丞惨白的面容,
“就说...”声音陡然转冷,“他送的红烧蹄髈,本世子会原封不动送到诏狱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 第17章·面谈
查阅户部账册,国库存银不足百万两,而各地赋税却年年加征。发现许多地方官员名不副实,甚至有人大字不识却任知府。
经由,左谏议大夫顾凌上奏,弹劾礼部尚书周步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奏折中列举:
1、周步借科举之名,向举子索贿,价高者得官。
2、地方官职明码标价,县令五千两,知府两万两。
3、许多买官者上任后横征暴敛,以求回本,百姓苦不堪言。
这案子,就从那天开始查了。
说是腥风血雨都不为过。
阴暗潮湿的诏狱深处,周步实在是难忍酷刑,终于招了。
当夜三更,金甲卫撞开别院朱门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金甲卫也倒吸冷气。
正厅地下挖有丈余深的窖藏,整墙的多宝格里:
紫貂皮卷成筒,汝窑天青釉梅瓶里插着卷成轴的银票,甚至喂养锦鲤的池底都铺着层层金锭,往下挖了百尺,居然依旧是金子!
“搜账本!”
江淮舟剑尖挑开一幅《溪山图》,后面露出镶嵌翡翠的暗格。
可本该存放账册的紫檀匣中,空空荡荡——
最蹊跷的是,
看守别院的老仆竟在金甲卫抵达前吞金自尽,临死前用指甲在血地上写了个歪斜的“玉”字。
最后那一点,好似鲜血喷涌。
玉?
什么玉?
是个人名?是个姓氏?还是个称呼?
但线索,就在这卡住了。
这中京之中,其他的官员吓得跟耗子似的,能藏的都藏了,能烧的都烧了。
一时之间,倒是也断了线索。
不过听说这老仆,平日里养了一个义女,是个哑巴,这几天下来,金甲卫倒也没找着。
——
温酒楼。
雅间内,沉香袅袅。
陆长陵一袭墨蓝锦袍斜倚窗边,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只青玉酒盏。
他静坐于此,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墨发如丝,垂落在肩头。
而,北阙如铁塔般静立其后,腰间玄剑安安静静,像一个形影不离的沉默的影子。
“陆哥,好久不见。”
江淮舟推门而入,他随手将披风挂在门边,露出内里银线暗绣的云纹袖。
陆长陵摇头轻笑,眼尾泛起细纹:“来了,还以为你把我们兄弟给忘了呢。”
指尖轻点案几,北阙立即躬身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酒。
“这是哪里的话?”江淮舟落座时,坦然一笑,
“忘了谁都不敢忘了陆哥呀。”
他执盏轻嗅,北境特产的葡萄酒香里,真是当年的味道。
陆长陵的玉扳指在青瓷盏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查得怎么样了?”
江淮舟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实话实说,不咋样。”
他重重放下酒盏,指腹摩挲着杯沿,
“那看管院子的老仆临死前就写了个''玉''字,线索全断了。”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枝叶摇曳。
陆长陵摇摇头,亲自执壶为江淮舟斟满:“过两天便是小皇帝生辰了,本想将这案子查得快一些,好在生辰宴上提一嘴...”
他叹了口气,“看来是不行了。”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映着江淮舟俊俏的脸:“陆哥实在是看得起我。”
“哪里的话,”
陆长陵举杯示意,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么多兄弟里,就数你最靠得住。”
江淮舟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在案几上轻敲两下:“陆哥可别给我戴高帽。”
他仰头又是一杯,酒液顺着唇角滑落,
“这案子要是查不好,我这刚入京的世子,可一点都立不住了。”
雅间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
北阙如雕塑般立在陆长陵身后,不发一言。
但他的目光却落在陆长陵身上,想要劝少饮些酒,又似乎没有立场开口,便只能缄默不言。
陆长陵忽然侧身,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清响:“瞧你有些干劲不足,事成之后,你要什么赏?”
江淮舟闻言放下酒杯,琥珀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涟漪。
他唇角微扬:“还是陆哥懂我。”
“实不相瞒,那个老仆的义女,我的人已经找到了,所以线索并没有断。”
“只是,此事了结后...”
江淮舟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我要带录玉奴回江都。还望陆哥放我们走。”
窗外一阵疾风掠过,吹得枝叶猛地一颤。
听到这句话,陆长陵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酒液在杯口堪堪停住:
“你当真想走?”
“这中京分明...”他突然加重语气,“可容你大展宏图。”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江淮舟忽地笑出声:
“十八岁那年,我确实说过要建功立业,可如今...我只想要他做我的世子妃。”
“啪!”
陆长陵的酒杯突然翻倒,葡萄酒在案几上漫开一片。
他当真是愣住了,好像谈的内容有点超出理解范围了,有几分不可思议:
“你要让那个...做世子妃?”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难道他愿意吗——舍弃中京的荣华富贵,跟你走,就为了做你的世子妃?”
江淮舟慢条斯理地擦拭酒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愿意得很。”
忽然抬眸,笑了笑,
“连定情信物都收下了。”
“你此举当真是——天下人不会乐意见的,再者说江都王与江都王妃难道同意吗?”
陆长陵显然依旧处于无法理解的状态。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江淮舟不紧不慢的说,
“陆哥,朝野之中有太多的人恨他,也有太多的人要他死。”
“可是我爱他,我要他活着。”
陆长陵皱眉,依旧无法理解:“你真的清醒吗?他难不成给你下了什么药了?”
听到这话,江淮舟一顿。
那个什么鸳鸯债算吗?
不过江淮舟倒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道:
“或许,是我与他上辈子有旧情,就像话本子那样,缘定三生也说不定。”
陆长陵无语的扶额:“你少看两本话本子。”
江淮舟吊儿郎当一笑:“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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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儿了,陆长陵真的是也有点无话可说。
分明在北境的时候,江淮舟可没有流露出半分断袖的意思,别说男色了,连女色都不近。
怎么一到中京,就好像被美色冲昏了头一样?
“阿舟,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陆长陵斟酌再三,还是说,
“我与那人交锋也不止一回了,众所周知,他恶毒狡诈,心思深沉,你或许被他骗了,也说不准?”
“陆哥,我难道真情假意还分不清吗?”
江淮舟抿唇,又喝了一口酒。
“我从未如此强烈的爱过一个人,我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陆长陵他深深吐息,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
“阿舟,你真的想清楚了?”
“你当真要为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儿女情长,放弃中京这大好的机会吗,你还年轻啊!你连名声都不要了吗!?”
“我答应伯父伯母照顾你,你若是这样,伯父伯母该如何的伤心?”
江淮舟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喉结滚动。
“我知道我很任性,但是,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陆长陵声音压了下来,有些想责备,但是硬生生忍住了。
“你可知道他在中京是如何的名声,你若是当真把他带回江都王府,当真要娶他做世子妃——”
“我可以直说,这天下都会炸锅。”
“天下人如何想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江淮舟低头笑了笑,实则并不怎么在意。
“更何况,若是论起了解他,我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
“我知道我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非完美的像神明一样,但是,我仍然爱他。”
“不过话说回来。”
江淮舟抬眸,眼里清醒又明亮。
“我并不喜欢两败俱伤的走法,万事皆有缓和之法。”
“——只求陆哥成全我。”
——
江淮舟离去后,雅间内陷入长久的沉寂。
陆长陵独坐窗前,指间捏着的青玉酒盏早已凉透。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北阙单膝跪地,重剑横陈于前,向来沉稳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担忧:“主人。”
陆长陵缓缓摇头,玉扳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响:
“我万万没想到,我视阿舟如同亲弟弟一样,可反倒是阴差阳错的,将他置入这等境地。”
他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
“你说,难道我当初让阿舟入京,做错了吗?”
北阙立即俯首:“怎会。主人深谋远虑,世子爷此番入京,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陆长陵忽然叹了口气,抬眸。
“我了解阿舟,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这世上能拦住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陆长陵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起身,蓝袍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备轿。”
他声音忽然变得坚定。
北阙猛地抬头,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主人是说?”
陆长陵抬手,缓缓开口:“去督公府。”
18. 第18章·哑女
夜色如墨,寒星寥落。
江淮舟勒马停在别院门前,踏雪乌骓喷着白气,前蹄在青石板上刨出几道浅痕。
他身后两列人马肃立——左侧金甲卫的铠甲映着月光,右侧玄衣侍卫的佩刀泛着寒芒,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
“世子爷。”万海吟白衣胜雪,从朱漆大门内转出。
她背上的双剑缠着新换的银穗,在夜风中微微晃动:“那位姑娘已在西厢房安置妥当。”
说的正是那老仆的义女。
江淮舟翻身下马,他抬手:“以后你们就守在这儿。”
声音不重,却让所有人脊背一挺,
“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说起来,江都王从前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江淮舟有几分血性和野性。
“是!”
二十名武者齐声应喝,惊飞了屋檐上栖息的夜枭。
万山戚沉默地打了个手势,金甲卫立即分散开来,铁靴踏地的声响如同战鼓。
江淮舟踏入院门,靴底碾碎几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一边走一边侧首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万海吟白衣翩然,按剑紧随其后:“世子爷恕罪,她是个哑女,不会说话。”
“但账本确实在她手里。”
推开西厢房的雕花木门,
烛光摇曳间,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慌忙转身。
见到江淮舟的瞬间,她立即跪伏在地,“咚”地磕了个响头,随后急切地比划起手势——十指纤纤,在烛光下划出纷乱的影子。
江淮舟眉头微蹙,他看不懂这民间哑语啊。
好在万海吟上前一步,低声解释:“这女子自小被那老仆收养。老仆临死前将她送走——”
她忽然一顿,因那哑女突然抓住自己的裙角,比划得更急了,万海吟道:“她...将账本藏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江淮舟突然屈膝蹲下,玄色衣摆铺展在地,与哑女布满茧子的双手仅寸许之距。
他放缓了声音:“你有什么要求?”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哑女眼中泪光闪烁。
她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急划,万海吟凝神细辨:“她求世子爷为那老仆报仇。”
顿了顿,“说老人家好心收养她,是个好人,却如此死不瞑目,为奸人所害。”
好人?
那老仆可知道,他守的那别院里面,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民脂民膏,堆积如山。
这世上的好人又该如何定义呢?
江淮舟道:“那老仆临死写了个''玉''字...”
他紧盯哑女神色,“你可知道是何意?”
哑女突然僵住,手指悬在半空微微发颤。
良久,她茫然摇头,比划了几个破碎的手势。
“她说不知。”万海吟说,“那夜老仆给了她账本,就把她赶走了...”
“不对。”
江淮舟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他目光锁住跪在地上的哑女。
屋内烛火猛地一晃,在他眉骨投下锋利的阴影。
“你并非普通女子,更不是什么孤女。”
他忽然俯身,指尖挑起哑女的下巴。
女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露出右耳——那耳垂上赫然三个细小的耳洞,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银光。
“你若当真是个孤女,”江淮舟的目光略过她的耳垂,声音带着危险的轻柔,
“这般落魄,怎会有闲钱打耳洞?”
话语间,万海吟的剑已悄然出鞘三寸,剑锋映出哑女瞬间惨白的脸色。
哑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在粗布上抓出凌乱的褶皱。
万海吟眉头微蹙,长剑“铮”地出鞘,剑锋轻抵在哑女颈间:“你但说无妨。”
声音虽冷,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可莫在世子面前失仪。”
剑刃寒光映得哑女脸色惨白。她慌忙点头,手指在空中划出颤抖的轨迹。
万海吟凝神细看,面色渐渐凝重:
“她说,她本是周有为的庶女,生母是醉仙楼的清倌人。”
哑女突然撕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烫伤——依稀可辨是个“娼”字。
她手指比划得更急了,眼泪混着血丝从眼角滑落。
万海吟皱眉,声音罕见地带上怒意:“可,周步罔顾人伦,将她强占为妾。”
“几次有孕后都用虎狼药打下,又将她毒哑,驱逐出府,若非那老仆收留,她差点就冻死街头了。”
窗外突然下了大雨,一道闪电劈过,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厢房。
江淮舟的轮廓在电光中如刀削般锋利,眼底寒意比剑锋更甚。
“你且说,”他声音低沉如闷雷,“你叫什么名字?”
哑女跪伏在青砖地上,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先划出那个歪斜的”玉”字,又在旁边艰难地描了个”周”字。
血迹在砖缝间蜿蜒,宛如一条猩红的小蛇。
——周玉。
万海吟突然说:“所以那老仆临死前写的''玉''字?”
江淮舟微微皱眉,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老仆若是真心想护着这哑女,怎么可能写一个玉字,把这哑女牵扯进来。
玉。
到底是什么意思?
哑女突然比划。
万海吟凝神注视,眉间渐渐蹙起:
“她说愿作人证,只求世子为那老仆讨个公道。”
那哑女又比划了一会儿。
万海吟说:
“她还说……老仆生前写下的,可能并不是玉,而是王。”
“周步和周有为,与内阁次辅王崇文关系不浅,交情非凡,王崇文府上的家丁狠毒,动辄打打杀杀,都是些江湖人,听说以前也手上有人命。”
江淮舟眸光一沉,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哑女。
她一身粗布麻衣,发间只别了根木钗,露出的手腕细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蜡黄的脸色显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却掩不住那精巧的五官——柳叶眉,杏仁眼,本该是副温婉可人的相貌。
可那双眼睛...
她的眼瞳极黑,亮得惊人,里头翻涌的仇恨与不甘如同匕首,看似朴实无华,却很有用。
“你识字否?”
江淮舟突然问。
哑女缓缓点头,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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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睛,不明所以。
江淮舟忽然笑了笑:“你要替那老仆报仇,可难道,就不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哑女浑身一颤,本来要比划的手指悬在半空,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刺中了要害。
“周步将你视作玩物,”江淮舟一字一句,慢慢的说,
“他毁你清白,堕你骨血,这两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偏偏多的是人替他们遮掩。”
“如今周府依旧高床软枕,门庭若市,你难道不觉得不甘吗?”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哑女突然狰狞的面容。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插入砖缝,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而你呢?”江淮舟的声音忽然放轻,却比雷霆更震耳,“连哭诉都要靠比划...”
哑女突然泪崩,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眼泪混着血水砸在地上,竟用手指在砖面上生生写出“不甘”二字,每一笔都带着皮肉碎屑。
“本世子现在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江淮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他一双黑眸很静、很定。
“周步该死,周有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豺狼虎豹高坐朝堂,凭什么你就要受尽委屈?”
“因为你无权无势,无处可伸冤,无处可申诉。因为他们觉得你是个软柿子,怎样都可以捏一下。”
“他们瞧不起你,却要压榨你,他们毁坏你的人生,却肆意大笑。”
“他们叫你视作蝼蚁,却不知,蝼蚁也可翻天。”
“玉姑娘,只要你好好配合本世子,你反击的每一口,都会实打实的钉在他们的身上,而我能向你保证——深可见骨。”
在窗外的惊雷之下,哑女那本应该瑟缩的眼里,却非常的明亮。
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她缓慢却又坚定的比划了两下。
万海吟道:“世子爷,她说,她愿意为世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是一棵被狂风暴雨压折了的芦苇。
大雨吹去她的叶片,斩断她的根茎,可却不知,她依旧可以借着澎湃的水浪,直起腰来。
万海吟看着那哑女眼中对世子爷的拜服,不由得在心里称一句,世子爷太会直击人心了。
这世道,太不把人当人了。
而世子爷,很会抓住这一点。
这样会掌握人心的上位者,多的是人挤破头,愿意跟着世子爷做事。
世子爷是江都王府下一任的主人。
也是整个江都王府愿意效忠的掌权者。
夜雨滂沱,暴雨如注,漆黑的夜色被闪电撕开惨白的裂痕。
院子外面,金甲卫肃立在廊下,雨水顺着铁甲凹槽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血的暗花。
他们手中的长戟斜指地面,锋刃映着不时闪过的电光,在雨幕中划出森冷的弧线。
悍然守护。
雨在狂风中叮当作响,属于江都王府的玄衣侍卫,如鬼魅般隐在柱后阴影处。
腰间佩刀虽未出鞘,拇指却始终抵在刀镡上,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脚边积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厢房窗纸上,江淮舟的身影被烛火放大,如同一柄即将劈开雨夜的利剑。
19. 第19章·尊重
暴雨如注,江淮舟披着湿透的大氅踏入内室,烛火摇曳间,只见一团焦黄色的毛球正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偷啃瓜子。
“咔嚓咔嚓——”
小仓鼠996抱着颗瓜子啃得正欢,圆滚滚的身子随着咀嚼声一颤一颤,颊囊鼓得像塞了两颗小核桃。
听到动静,它猛地抬头,黑豆眼瞪得溜圆,爪子还保持着偷瓜子的姿势。
[宿、宿主!]
996慌慌张张把瓜子往身后藏,却不小心从笔山上滚下来,在宣纸上留下一串油乎乎的爪印。
它仰起肚皮装死,又忍不住打了个带着瓜子香的嗝。
江淮舟:……
他伸手去戳了戳小仓鼠的肚皮。
[宿主,这两天瓜子特别香嘛...]
小东西讨好地抱着他手指蹭了蹭,
[而且是督公大人投放的!]
看来因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在996这里,录玉奴已经从任务对象升级为督公大人了。
江淮舟倒没有说什么,指尖随意捻起一粒瓜子,漫不经心的。
“看一下定位器在哪。”
996正抱着瓜子啃得欢快,闻言,颊囊鼓鼓地抖了抖:
[好的好的,这就看一下。]
[应该就在府里吧,对啊,在前厅……今天还来了客人呢,刚才前院可热闹了。]
“客人?”
江淮舟指尖一顿,瓜子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声音陡然沉了下来:“谁来了?”
996被他骤变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爪子里的瓜子啪嗒掉在地上:
[听、听他们说……好像是摄政王……]
“什么?!”
陆哥来了?!
江淮舟猛地站起身,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衣袍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996蹲坐在桌子上,小爪子疑惑地挠了挠头,颊囊里还鼓鼓囊囊塞着没吃完的瓜子。
它调出系统面板,荧光蓝的数据流在眼前浮动:
[当前疯批值:75]
[近期趋势:稳定下降中]
小仓鼠996歪着脑袋,黑豆眼里满是困惑。
它扒拉出藏在软垫下的瓜子继续啃。
它其实不是很明白,宿主急啥嘛,本来觉得很难的任务,走向一直都很好来着。
这都降了这么多了,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对于996来说,毕竟它基本上也没干什么。
——
前厅内,沉香袅袅。
紫檀木棋盘上,黑白双子如星罗列阵,杀机暗藏。
执白子者斜倚青玉凭几,一袭月白蟒袍逶迤榻边,金线螭龙纹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他指尖白玉棋子莹润生光,落子时却"嗒"地一声震得棋奁轻颤——那是常年握剑的手才能有的力道。
“督公,请。”
陆长陵抬眼,墨发垂落肩头,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腰间玄铁重剑的剑穗却无风自动。
对面忽闻“叮”的一声脆响。
执黑子者一袭朱红蟒袍灼灼如火,金线绣的腾云巨蟒在袖口翻涌。
他屈指落子天元,广袖翻飞间露出腕间消瘦。
“摄政王,今日会来府上造访,可真是稀客。”
录玉奴眼尾泪痣在灯下妖冶如血,苍白指尖抵着黑子轻轻一推。
棋子撞碎雨影,惊得檐下雀鸟扑棱棱飞起。
雨声中,棋子落盘声如金戈交鸣。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时,窗外骤雨初歇。
“嗒——”
白玉棋子悬在棋盘上空片刻,终究轻轻落在边角。
陆长陵收回手,月白蟒袖拂过棋面,将原本凌厉的杀局化作一片混沌。
他沉思:“倒是看不出来,督公好棋艺。”
看似平和的棋局上,白子围成的囚笼里困着黑龙,黑子布下的天罗中却锁着白凤。
胜负难分,不相上下。
对面朱红蟒袍的主人轻笑一声:
“不及摄政王有勇有谋,居然孤身一人,来我这督公府。”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映得录玉奴眼尾那颗泪痣愈发妖冶。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黑子,棋子在他苍白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不过,还望摄政王体谅,”
他忽然轻笑,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若是招待不周,世子爷该来找我问罪了。”
终于谈到了。
他们心知肚明,却耐着性子下了一盘棋。
陆长陵眸色骤冷,手重重搁在案上,震得棋盘上的棋子微微颤动:
“督公想要谁作陪不行。”
他声音里带着北境风雪般的寒意,
“为何偏要招惹我弟弟?”
录玉奴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朱红蟒袍的广袖,露出一截细白手:
“摄政王这话好没道理。”
他眼尾微挑,全是嘲讽,“若真把世子当弟弟,怎会推他入这龙潭虎穴?”
“反正,换作是我,可半点舍不得呢。”
“督公自重。”陆长陵冷言冷语,“莫要说这些不明所以的话。”
录玉奴却不慌不忙,他听到渐进的脚步声,慢慢起身,朱红蟒袍逶迤在地,宛如一滩泼洒的血:
“两情相悦之事...”
他忽然抬眸,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心,“摄政王也要棒打鸳鸯?”
前厅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江淮舟带着一身未干的雨气闯入。他目光急扫过厅内——
还好,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
那边,陆长陵端坐棋案前,手中茶盏袅袅生烟;录玉站着倚窗边,朱红蟒袍映着雨后初晴的月光。
“江郎——”
录玉奴眼尾的泪痣倏地鲜活起来,方才与摄政王对峙时的凌厉尽数化作春水。
他起身时朱红蟒袍如流霞倾泻,三步并作两步扑进江淮舟怀中。
江淮舟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美人冰凉的手指抚上江淮舟湿透的面颊,顺势勾住他的脖颈,活色生香的狐狸精。
录玉奴整个人贴上来,蟒袍下摆与江淮舟的玄色衣袂纠缠在一处,在青砖地上拖出旖旎的影。
下一秒,陆长陵手中的茶盏突然“咔”地裂了道细缝。
看起来当真是气到了。
江淮舟:……
江淮舟:其实,他并没有打算在这种场合下,让他们两个见面的。
听到声音,江淮舟抬头去看陆长陵,却见怀中人仰起脸——那颗泪痣近在咫尺,朱唇轻启间,呵出温热气息:
“江郎不在,有人上门来欺负我呢...”
眼波横斜间,录玉奴挑衅地望向面色铁青的摄政王。
“成何体统。”
见状,陆长陵眉毛都快皱成山了。
江淮舟硬着头皮,搂住录玉奴往椅子上走,好不容易才把人拉下来,按在椅子上。
他一看,录玉奴脸色拉下来了,连忙轻声哄:
“心肝,行行好,成不?”
录玉奴抬眸督了江淮舟一眼,便不肯说话了。
江淮舟抬眸看向陆长陵,唇角扯出一抹笑:
“陆哥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留下招待。”
话音未落,陆长陵已霍然起身。
月白蟒袍在烛光下流转寒芒,他几步走到江淮舟面前,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阿舟,你难道,真把这当自己家了吗?”
陆长陵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他抬手似要拍江淮舟的肩,却在半空停顿,玉扳指在袖中捏得咯吱作响。
“阿舟,”
陆长陵忽然压低声音,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你这般聪明,难道看不出,他简直就是……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淮舟还没有说什么呢。
那边,录玉奴突然仰起脸,泪痣在灯下如血滴般妖冶:
“摄政王这话,实在是冤枉我了。”
“我自认为真心待世子爷,可我见摄政王,却未必真心待世子爷。”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江淮舟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咬咬牙,还是说了句半狠不狠的话:
“冒着这么大的雨,陆哥难道是特地来找我的麻烦吗?”
他对陆长陵说不出很锋利听的话。
江淮舟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总是比较舍不得。
他知道,身边的每一份真心都极其可贵。
他见过太多虚伪的东西,也知道真的东西,该是什么样的。
北境条件那般艰苦,风沙万千,战场风云瞬变,永远弥漫着血腥和死亡。
如果不是陆长陵,蛮人的铁骑就会踏破边防线,边境就会变成一片血海。
如果不是陆长陵,江淮舟在重伤围困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带兵将他救出来。
他们在草原上结拜过,情同兄弟手足,更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但是,
正因为如此,
所以江淮舟更希望得到陆长陵的尊重与祝福。
江淮舟抬眸,烛火在他眼底映出坚定的光。
他轻轻向前一步,与陆长陵四目相对。
“陆哥。”
江淮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知道,陆哥现在一时还接受不了。”
窗外雨声渐歇,一滴水珠从屋檐坠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江淮舟继续说:
“但我江淮舟,此生从未如此认真过。”
“我叫你一声陆哥,是因为真心敬你、认你。”
“我尊重陆哥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抉择——即便你不支持我,我依然尊重你。”
闻言,陆长陵的玉扳指在袖中捏得发白,眼底情绪翻涌如潮。
“可我也希望...”江淮舟的声音忽然有些哑,“陆哥能明白我。”
“世人如何看我,史书如何写我,对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江淮舟忽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刺眼,像是少年时第一次随陆长陵出征的模样。
“我此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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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做自己认定的事,一定会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窗外。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清辉透过雕花窗棂,雨后湿润的夜风穿堂而过。
凉意沁入肺腑,倒觉得清了。
陆长陵长舒一口气,月光在他眉宇间镀上一层银辉。他终是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释然与决断:
“好,既然如此,我知道了。”
夜风拂过,吹散了他肩上残留的雨气。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阻拦你们。”
摄政王抬眸望向江淮舟,眼底翻涌的情绪归于释然。
“等这案子了结,”
陆长陵顿了顿,
“若阿舟你还是想走,若他——"
目光扫过录玉奴,终是叹息,“真的愿与你同去,我自会想方设法送你们离开。”
这话说完,陆长陵忽然伸手,重重拍了拍江淮舟的肩膀。
玉扳指与护甲相撞,发出金玉之声——带着北境男儿特有的力道。
“需要我相助之处,”
月光下,陆长陵的蟒袍泛起粼粼微光。
“我也绝不推辞。”
雨后的青石回廊泛着湿润的光泽,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将水洼映照成一面面碎银般的镜子。
陆长陵与北阙一前一后踏出院门,靴底碾过积水,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唯恐路上又下雨,青溪捧着两把青竹油纸伞匆匆追去。
——
寝屋内,红烛摇曳。
录玉奴斜倚在锦绣床榻边,赤足轻轻踢踏着褪下的官靴。
朱红蟒袍的衣带已然松散,露出半截如王的脖颈,上面还留有从前的痕迹,红梅落雪,点点红痕。
他低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很轻:
“世子爷,我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与摄政王和睦共处。”
江淮舟解下剑挂在屏风上,闻言失笑:
“你们本就没有血海深仇。”
他走到烛台前,指尖轻拂过烛芯,“何必针锋相对。”
录玉奴笑了笑,眼尾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人:“不知这太平光景能维持几时?”
闻言,江淮舟忽然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摩挲过那枚泪痣:
“今日在陆哥面前,故意气他是不是?”
录王奴眨了眨眼,长睫如碟翼,却抿着唇不肯答话。
江淮舟忽然单膝跪在锦缎脚踏上,衣摆铺展。
他仰首时,轻笑一声。
录玉奴还未及反应,便被擒住了下颌。
朱红蟒袍的主人被迫俯身,一缕青丝垂落,扫在江淮舟鼻梁。那颗妖冶的泪痣近在咫尺,随骤然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惊心动魄,实在动人。
“唔...”
所有未尽之言都被封缄在这个吻里。
江淮舟的拇指抵在他喉结处,感受着皮下急促的脉动,薄薄的皮肉下跃动着漂亮的生命力。
唇间的香混着,在唇齿间酿成令人眩晕的甜。
朱红蟒袍的广袖垂落,恰好盖住江淮舟半跪的膝盖,如一朵盛放的芍药将人温柔包裹。
夜风拂过纱帐,将最后一点烛火也吹熄了。
窗外月色如练,轻柔地漫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一层银纱。
夜风挟着雨后湿润的花香穿堂而过,纱帐被拂起温柔的弧度,似情人低语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帐里。
江淮舟的指尖穿过录玉奴散落的青丝,发梢扫过腕骨,带着淡香。
月光描摹着那人眼尾泪痣的轮廓,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朱砂。
夜风忽然转急,惊动檐下铜铃。
叮咚声里,录玉奴的朱红蟒袍滑落肩头。
那袭朱红蟒袍自榻边滑落,宛如一朵盛放的芍药迤逦于地。
金线绣的腾云蟒纹在月光下泛着暗芒,衣摆铺展成艳丽的花瓣,将玄色官靴半掩其间。
江淮舟的指尖勾住最后一带,丝绸滑过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北境春日的融雪。
那颗泪痣正巧映在江淮舟俯身的阴影里,像雪地里的一粒朱砂。
带着喘的尾音被吞没在呼吸间。
996抱着瓜子,毛茸茸的焦黄的一小团,黑豆眼倒映着透出暖光的窗棂。
系统面板在月色下自动刷新:
[当前环境温度:22℃]
[风速:3级]
[建议:今夜宜相拥而眠]
小仓鼠996默默把最后一条提示关掉,异常的轻车熟路,它滚成一团毛球,抱着瓜子迅速逃离现场。
——非礼勿视嘞。
从窗口跳下去的时候,996毛茸茸的后脑勺却撞上一枝初绽的海棠。
淡粉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正巧飘进未关严的窗缝——
落在散开的衣带上,一片沾了枕畔未干的水痕,转而落在地上的衣服堆里。
夜风忽然转了方向,将满院花瓣都送进屋里。
那袭朱红官袍被吹得微微颤动,衣角之蟒在月下流光,恍若,真的要在满室春色中,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