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是虫族对宇宙中一切非智慧文明、且具有强烈攻击性的生命体的统称,往往体格庞大,防御力强,破坏力巨大,以肉类为食。
一旦成群结队出现,很快就能把若干星系上的所有生物全部吃光,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即便是正规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它们狭路相逢,都难免会产生惨烈的伤亡数字。
而突然降临到这座小行星上的异兽大军,正是令虫族军方都头疼万分的品种,B级以下的雌虫空手对上它们,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而它们又出现得实在突然,就连警报都来不及拉起,在场的所有虫族全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群异兽就像夏日午后的一场暴雨,毫无预兆,突如其来,但却又是泛滥的蝗灾,不把所有生命体吃个干净,是不会离开的。
天花板和地板都在震颤不止,墙外的异兽还在朝伊洛恩凶猛地咆哮,不住地努力挣扎想下来,好好一饱口福。
伊洛恩几乎是扑到诗因床前,他去掰诗因身上的抑制环,却掰不开,这些环专门用于束缚最高等级的雌虫,刀枪不入坚固无比,根本无从下手。
诗因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床体也被固定死了,要想带他走,必须毁掉这些环。
他咬咬牙,从地上抬起一块板砖,高高举起,往抑制环狠狠砸去。哐!哐!哐——
砖石在敲击中四分五裂,脱手飞出,碎片割破了伊洛恩的拇指,血落了下来,在床面晕出几块斑点。抑制环上却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点磨损的痕迹,仍旧牢牢扣在诗因手腕上,纹丝不动。
身边的敲击声不绝于耳,诗因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兀自挣扎了一下,却只带来一点细微的抽搐。
他太虚弱了,脖颈被卡在环中,连话都讲不出来。金色的眼睛慢慢眯成细缝,朝黑暗中奋力敲击抑制环的雄虫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晃动的轮廓。
远处更黑暗的背景中,凶暴的异兽在咆哮嘶吼,仿佛下一秒就会毁灭一切。
他想再次凝聚精神体,可是体内的精神力早已接近干枯,运转起来滞涩迟钝,只能在半空中隐隐约约浮现出猫咪的虚影,怎么也无法落实。
他竭力偏过脸,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很想骂上几句脏话。
还不快走。
这笨蛋雄虫,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
伊洛恩发了狠一样,一块石头碎了,捡起另一块接着砸,敲击声和房顶传来的砰砰声交织回响,终于在第八块石板粉碎之后,抑制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道裂缝,五道刺眼的蓝光顷刻间熄灭了一道。
伊洛恩额上滴着汗,他抓住铁片插进缝隙,脚抵着床板,用力一撬——只听“咯嘣”一声脆响,这道枷锁终于从诗因手腕上脱落,噼啪落到地上,成了一团废铁。
卡在洞中的异兽还在猛烈挣扎,晃得整个天花板摇摇欲坠,尘土已经在地面厚厚地积了一层。伊洛恩力竭地喘着气,这才有空与诗因对上视线,然后他愣了一下,抬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用掌根抹掉诗因脸上的灰,温暖的手心熨帖着那张冰凉漂亮的脸,说:“别怕。”
他自己的头发上也全是灰,因为汗水黏在皮肤上的更多,但他的眼睛仍然映出了一星微光,一闪不闪,亮度微弱、稳定而温柔。
即便身处险境,危在旦夕,他好像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在面对诗因的时候,永远都是这幅样子。和之前握住手时,看着烟花时,抚摸猫咪时,结婚宣誓时,一模一样。
诗因不安地眨眼,长长的睫毛撩动他的手背。伊洛恩低声说:“没事啊……我们不是发过誓了吗。”
他从来就不是多乐观的人,当他看到怪物出现的时候,就明白今天注定凶多吉少了。
但他不能丢下诗因,不能让诗因被绑在床上,毫无尊严地葬身兽口。
如果今天非死不可,他也不能让诗因落得这样的死法。
流浪猫既然来到了流浪汉身边,给了他安慰,那么从今往后,它的生命就是他的责任了。
伊洛恩再次举起石板,深吸一口气,朝着剩余的抑制环重重砸去。
“哐当——”
他们刚刚结了婚,毫无感情地发了誓,说会永远陪伴彼此。
他们素昧平生,以后的生命也未必会有交集,也许这是他们唯一能够履行誓言的机会。
陪伴彼此,在虎狼环伺下,同生共死。
沉重的石块与坚硬的环相撞,在反作用力下震得他虎口发麻,胳膊险些脱臼。
伊洛恩的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握住碎块的手指隐隐颤抖,胸腔剧烈起伏,正要咬牙继续,可是还没等他再次把石块举起,头顶骤然炸开轰隆一声巨响!
天花板开始倒塌了。
碎石钢筋支离瓦解,沉重地坠落。
伊洛恩瞳孔一缩,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他趴在诗因身上,抱住了对方的头。
而后是狂风暴雨一般的落石和塌陷,还有重物砸在□□上发出的沉闷碰撞声响。
诗因大大地睁着双眼,但是头部被伊洛恩牢牢护在胸前,什么也看不见。
他闻到了漫天尘埃中弥散的血腥味,听得到掩埋在乒乒乓乓嘈杂声音中颤抖隐忍的一记闷哼。
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可是他竟然开始不能自已地发抖了。
——雄虫是珍贵的,稀少的,弱小的,是必须被严密保护,小心供养的,稍有不慎就会死去。
这是虫族社会中的常识,是每一位雌虫生来就被牢牢灌输的观念,是他们为之奋斗、守护、乃至忍耐种种折磨苦痛不公的理由,是让他深恶痛绝的陈旧规训。
而弱小的、稀有的、脆弱的雄虫,让他憎恶、鄙夷、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生物,他名义上的雄主,总是多虑而忧愁,几次险险从他的杀意中侥幸逃脱的大笨蛋,正在用孱弱的身躯保护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笨蛋雄虫,这到底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为什么不自私地跑掉!
呼吸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如此困难的一件事,他张口用力喘着气,喉咙几乎哽咽。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塌陷看似漫长,实际上也不过只是呼吸间的功夫,碎石尘埃已经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淹没。
卡在洞口拼命挣扎的异兽看见中意的猎物被压倒,顿时更加兴奋,一边嗷嗷吼叫一边扑腾得更加厉害。
千疮百孔的隔层无力招架,它的爪子已经快要接触到地面,异兽忍不住张嘴狂吼,为即将到来的盛宴发出开动的宣告:“吼——”
就在这时,蹲在角落差点被压扁的机器人忽然重新亮起豆豆眼,在昏暗的室内幽幽地闪着绿光。
它甩甩头,扫掉身上的土灰,从石板中爬出来,双眼飞快地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场景,做出判断。
异兽入侵,主人有危险!
然后它90°抬起头,眼中的准星锁死了悬在头顶的异兽,两手举起,指尖刚好对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
锁定目标,激光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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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白光爆闪,一举刺入口腔,直接贯穿了异兽的整个身体,轰然爆炸!
异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烈哀嚎,伴随着照亮整个室内的刺目光亮,一股浓郁的烤肉焦香很快就强势占领了整片空间。
那道用于超远距离微操的医疗激光在异兽体内仔仔细细地把它的五脏六腑全部烤了个遍,热度由内而外,穿过血管和脂肪,连厚重的甲壳毛皮也不放过,一寸寸烤得鳞片翘起毛发卷曲,直到终于包裹不住,裂开蛛网版的细纹,任由油脂和热气从体内迸射而出!
噼里啪啦,热气腾腾!
终于,那点最后的哀嚎也消失了。一吨十成熟的巨大肉块轰隆落在地上,庞大的体型让整层楼为之一颤,皮肉还在滋滋地冒着油光。
异兽睁着一双被烤的发黄的眼珠,失去灵魂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至死也不忘大张着嘴,把头朝向玻璃墙的方向,直勾勾地盯着临终前心心念念的猎物。
饭饭,它心爱的饭饭。
它死不瞑目。
“啊呀讨厌啦,这帮家伙干扰了电离层,害我掉线好久。”机器人举着还在冒烟的一双小手,绕开焦香扑鼻的肉块,脚下的引擎马力全开,直接冲破了玻璃墙,“主人!主人你还好吗?战无不胜的小美来救你啦!”
它嘿咻嘿咻搬开一块块沉重的石板和钢筋,把那些杂物随便扔到两边,很快就清理出一条干净的走道,露出了控制台上的情形。
它看到身体叠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诗因:“……”
伊洛恩:“……”
诗因露出了想把人工智障原地拆解的恐怖眼神。
机器人:“……嘤。”
而此时,和他们相距不远的医院走廊内,却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医生被异兽摁在脚底,像一只在猫爪下死命挣扎的老鼠,拼命扭动自己的身躯,他面目扭曲,哆嗦得语无伦次:“不不,不要吃我……里面的雌虫更好吃,别吃我,我可以给你带路……呜呜呜……”
异兽的爪子刺破了他的皮肤,医生癫狂地蹬腿大叫:“不!!我还有重要的实验!我明明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死在这里!明明,明明我该成为比S级更重要的雌虫啊!我该是万民朝拜的伟大科学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星系的异兽不是早就被驱逐,早就被军队清剿得一干二净了吗?军队在哪里?军队为什么没有防御?为什么没有保护他们?!
剧烈的疼痛穿透内脏,医生刺耳的叫嚷戛然而止,他瞪大双眼,不住地发出“嗝嗝”的气音。
军队,军队……
逐渐模糊的脑海中,最后飘过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则陈年新闻,直播胜利驱逐异兽的队伍凯旋而归,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主持人热情地赞美带军的将领,歌颂他辉煌的战绩。
“……不愧是新生代最强的S级雌虫!这一次指挥作战也发挥出了惊人的水准!凭借麾下蔚蓝军团的勇猛作战,还有本命机甲美黛丝的精准打击,他们终于再一次将异兽驱逐出境,成功守卫了我们的星域,为第五星系的百姓带来了和平幸福的生活……”
镜头中白色的长发迎风舒展,金色的眼睛在深蓝的帽檐下熠熠生辉,骄傲而恣意。
——而当初那个带军击败了怪物,捍卫着这片和平的军官,此时正被他牢牢锁在床上,做着他“重要”的实验品。
想到这一点时,医生头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