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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流浪猫与流浪汉

作者:迟日化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生活总是处处充满了意外和转折,虽然这件事对与伊洛恩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意外。


    原本遮遮掩掩的故事进程处处透露着古怪和荒谬,当真相被猝不及防地揭开时,似乎一切才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这个奇怪的世界中终于有了一条不奇怪的逻辑链。


    一个出身贵族、战功彪炳、家财万贯的雌虫,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实力与美貌并存,仿佛天选之子一样的孩子,为什么会被迫和一个身无分文、来历不明的流浪汉结婚?


    甚至于这个流浪汉还欠了一笔天文数字,得让他倒贴钱来还债?


    不论雄虫是多么稀有的存在,以诗因的权势和地位,他都绝不至于把一手好牌打成这幅稀烂的鬼样子。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诗因罪行累累,因为在旁观者叙述中的诗因,是一个暴戾、凶残、蛮横的疯子,是一个打伤雄虫,让家族颜面尽失,让民众大失所望的叛逆者,因为没有人敢接受他,没有人愿意要他,于是兜兜转转,这个烂摊子就落到了他这个凭空出现的外来者头上。


    不是天之骄子陨落凡尘,也不是鲜花误插在了牛粪上,是流浪猫遇到了流浪汉,被家族抛弃、被路人踩在脚底碾碎筋骨的名贵血统的小猫咪,遇到了在尘埃里讨生活、对倒霉的命运逆来顺受又无能为力的穷光蛋。


    他忽然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悲伤。


    “……他连身强体壮的雌虫都能毫不留情地打伤,对您又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对他怎么样?


    会在明明不喜欢他,明明掉了毛就会不高兴的情况下,见到他不舒服,仍然还是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伸过来,给他摸摸。


    这样的诗因,又能坏成什么样呢?


    伊洛恩总是很愚钝,他知道自己脑筋笨,所以他选择不听别人天花乱坠的精妙说辞,而是默默观察,去看他们具体做了些什么事。


    当所有人都在回避这个话题,对真相闪烁其词的时候,只有这个医生毫不避讳,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出来,把诗因最糟糕的过去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而且还极尽渲染之能事,说的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是因为医者仁心,不忍看到他受伤害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不明白当着新婚伴侣的面疯狂宣扬另一半的恶行,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刺激?


    伊洛恩按住心中隐隐作痛的创口,他盯住医生说话时的脸,以及被他问倒时,那副恼羞成怒,又隐隐有些焦虑不甘的神情,那双闪烁不定,努力酝酿下一句劝告的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人心难测。外星人的心思和当年的人类也不相上下。


    律师用他的债务问题掩盖了诗因糟糕的境遇,为了让他和诗因尽快结婚,以挽回海莱家族的颜面。而医生对诗因的问题夸大其词,一遍遍重复诗因的恐怖,企图吓退他,阻挠他和诗因见面,则又是为了掩盖什么,想要做什么呢?


    伊洛恩穿过玻璃门,一丝新鲜的空气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流入房间,涌向躺在床上的雌虫,他的雌君。


    入目是流泻一地的雪白长发,洁白无瑕的华丽礼服,一尘不染的蕾丝手套,还有如同冰面的浅色床单。过于洁白的一切,落在这黯淡无光的室内,竟带来了一丝腐朽的错觉。好像被簇拥在其间的不是刚刚结婚的新人,而是半步入土的老者,肌肤的血色都褪尽了,白得惨淡寒冷,暮气沉沉。


    五只抑制环拷在他的身上,手脚和脖子各一只,像古代的罪犯戴的枷锁。那显然是很沉重的,深深地陷在床垫之中,连接着床下的控制板,随时可以发出电击或注射药物的指令。


    而被拷住的雌虫却动也不动。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半睁着,眨也不眨。眼角的红色虫纹黯淡得像是冬日里衰败的花,好像身体里的灵魂早已离开,只在这里落了一具皮囊,仅此而已。


    伊洛恩低低喊了一声:“诗因。”


    雌虫身上的抑制环缓慢闪烁着蓝光,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情况特殊,伊洛恩也顾不得诗因是否讨厌自己、或者会不会在意。他在床前弯腰,背对着玻璃外的医生,不紧不慢地摘下那双蕾丝手套,握了一下雌虫的手。修长的手指被他拢在掌间,细小的伤痕斑驳粗糙,触感冰凉,仿佛几乎没有体温。


    太冷了。这不对劲。


    是衰亡期的影响吗?


    伊洛恩细致地抚摸他的手背,却没法让那块皮肤暖上一星半点。他的手指顺着腕骨,往袖口滑进去了一点,穿过抑制环与皮肤的缝隙,探入小臂。


    针孔。


    他想起了之前见到的推车,里面沉重且沉闷的碰撞声响,还有一些更加久远的见闻,他不愿回想的回忆。


    血。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指移开,缓慢而用力地揉搓诗因冰冷的指尖。


    他轻轻地说:“别怕,我带你走。”


    那一刹那,被他攥在手里的指尖微微有了一丝颤动。像是极地沉重的冰川被南上的洋流包裹,在温暖的气温中细微地开裂。


    医生看见伊洛恩磨磨蹭蹭地玩着诗因的手指头,好半天才在纸上乱摁,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他的握着遥控器,心里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给这个雄虫一点颜色瞧瞧。


    那样的场面一定会非常精彩。


    诗因不是本来就很讨厌雄虫吗?不是很排斥这场婚姻吗?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最好是当场发疯,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雄虫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跪下来向自己忏悔和求助……


    正当医生心跳加速,沉浸在幻想中不能自拔时,身后的1034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险些把医生吓得灵魂出窍。


    他气急败坏地回头:“你乱叫什么!”


    1034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辜,它指指医生的头顶:“你头上有蜘蛛。”


    医生浑身一激灵,连忙搔搔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遥控器随着他的动作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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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袋边缘摇摇欲坠,1034眼疾手快地用镊子手把它夹出来,藏进自己身体里,然后重新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进去。


    医生对此毫无所觉,只是抓狂问道:“它走了没有?还有没有?”


    1034恢复面瘫脸:“没啦,没啦。”


    然而等他们这一通闹完,伊洛恩已经从玻璃房里走出来了。


    医生顿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恐吓的最好时机,他追悔莫及,连忙把手塞进口袋里,疯狂地摁着遥控器上的按钮,企图引起诗因的异状,权且当做补救。


    算了,只要能让这个雄虫看到诗因发疯的样子就好!如果雄虫真的被弄伤弄残,说不定还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万一把媒体或者军方引来就糟糕了!所以只要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就行……


    他一边侥幸地想着,一边焦急地在口袋里按了半天,手指头都快搓出火星子了,然而面前的玻璃墙内无事发生。


    医生瞪着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诗因,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可是就是一点动静都没看见!


    他整个虫都傻了。


    不会吧,难道是早上打镇定剂打得太过,把诗因给打废了?


    怎么会这样?!没了这个下马威,那他得怎样才能说服那位超会花钱的阁下啊!


    此时,那位“超会花钱的阁下”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伊洛恩抱着手上的公文包,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仍然回头望着诗因的方向,目光凝重,好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到了,诗因的病情的确很严重……”


    医生一听有戏,连忙附和说:“对对对,就是您想的那样,诗因他简直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所以拜托别再想着把他带走了!


    伊洛恩却骤然回头看向他,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是啊,都已经无可救药了,那就干脆别治了吧。”


    医生:“啊?”


    “既然您都已经治不好他了,那继续让他在这里治疗也没有太大意义。”伊洛恩十分耐心,但神情依然很忧愁,“况且每年治疗的费用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诗因现在做了我的雌君,大半的流动资金都得用来替我还债,经济状况大不如前,本就贫穷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医生:“……”


    医生一脸菜色,他卑微地说:“诗因……您的雌君的这种病症比较罕见,我们也为他的病情努力研究了很久,如果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这样吧,为了科学的进步发展,我们愿意为诗因减免治疗费用,一年……一年只需要五十万星币,您看怎么样?”


    伊洛恩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说:“喔……一年居然还要花五十万啊。”


    医生面部肌肉抽搐,他忍痛道:“一年……三十万,真的不能再少了!”


    伊洛恩说:“可是我把他带回家,一分钱都不用出啊。”


    他们可是只有几十个亿财产的贫贱夫妻呢,怎么能这样大手大脚地随便乱花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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