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王府书房,灯火依旧。
顾洲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徐铭立即将窗户关好,关切地提醒:“殿下,夜已深,该休息了,明日还有好多事。”
“再写几张,你先去吧!”
顾洲没有抬头,放下笔,拿起大红洒金纸笺,欣赏着刚写好的“囍”字,觉得十分满意,而书案上平铺着写好“福禄寿喜”各色吉祥字。
海棠端着一盏银耳莲子羹进来,经过徐铭时看了他一眼,但又好似未见一般径直走过去,将碗盏放到书案上。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徐铭总觉得她看人的眼神怪怪的,忍不住问道:“喂,你什么意思?”
海棠依旧不语,默默整理着墨迹干透的纸片,之后又拿过砚台研墨。
得不到回应,让徐铭十分不快,就好似丢出去一块石头,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回响一般,总是觉得缺少个结果,他气不过:“又不说话,你还有完没完了?”
“徐铭!”顾洲站起身来,“我看是你没完了,下去。”
“殿下您这是偏袒。”
顾洲抬头看,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是!”
徐铭不情不愿地离开,他今日心情大好,离见到沈先生和莺儿的时间越来越近,想想就开心,但这激动的心情被海棠一眼破坏,他也后悔招惹她做什么。
待他走后海棠才开口:“回殿下,奴婢已将新近调来的侍女调查了一遍,确定了几个可疑之人,这是名单。”
“好,谨慎点,尽快处理掉。”
“是,只是现在就处理的话,怕会惊动背后之人。”
顾洲思忖一下,“安排到院子里洒扫或是看屋子,别让她们接近沈明月。”
“是……”海棠说完看到书案上的匕首,轻蹙一下眉头,抿抿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小动作被顾洲瞥见,以为她对沈明月还有什么想法,于是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索性一并说出来。”
却听海棠说道:“殿下……这匕首,还是收起来的好。”
“哦?”
顾洲有些错愕,竟是他想错了,将目光移向匕首,轻轻拿起,抚着上面熠熠生辉的宝石,的确要将它好好收起来,没有这匕首,恐怕他现在都找不到沈明月。
海棠的意思他明白,她是担心沈明月知道真相,可他并没想隐瞒,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坦白一切。
“是该收起来。”顾洲又将碗盏一推,“吃完回去休息。”
“奴婢不敢。”海棠屈膝行礼后退出去。
一道清辉穿过窗缝铺在红纸上,如剑锋劈开浑浊的烛光,顾洲干脆熄灭蜡烛,打开窗户,任由月光倾洒。
没了烛火,一切反而明晰起来,窗外枝叶疏漏、落影如画,复尔抬头,只见夜空如洗,明月高悬。
次日府中更加繁忙,婚礼在即,礼官各处查漏补缺、反复确认流程,务必保证仪式不出差错。
安国公夫人方氏带着侄女方英前来道贺,二人见到顾洲行礼问安。
顾洲上前扶起方氏,“舅母、英姐姐请起,此处无别人,不必多礼。”
方氏满意地看着顾洲,露出舒心的笑容,在她眼里,不论年岁多大,只要没成亲总归还是小孩子,这回好了,孩子终于要长大了。
她命人带上五个婢女,“我恐殿下府上的人年轻,不知如何服侍新人,便从国公府调来几个。”
“舅母多虑了,礼部已安排人手。”
“怎么?礼部安排的人还能有舅母安排的可心?”
“自然是舅母安排到人好,还是舅母想到周全。”顾洲叫来海棠,吩咐道:“将人带去后院,安排在正房内。”
“是。”
海棠在外人面前盈盈一拜,声音也柔糯了许多,倒像是个正经的婢女。
待人都下去后,方氏悄悄说道:“礼部安排的那些人,你要小心,你舅舅说里面不定混入什么人,所以我与你英姐姐便选了这几个可靠的给你送来。”
顾洲才发觉自进门后,方英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到坐在下首,低眉垂目。
他笑着谢道:“多谢舅母,多谢英姐姐。”
“殿下客气了。”方英坐着欠身一礼,她面色微白,一副气血不足之相,说话声也是有气无力。
“英姐姐怎还是这般瘦弱?”
“多谢殿下记挂,我这身子一像如此。”
“听闻裴大人调任归京,姐姐可放心了。”
顾洲语调平平,未有波动,但想到裴济,心中已起了戒备,自方英婚后他就很少见到她,听方氏说她在裴家过得并不如意。
方英是无甚主意之人,她此生最大的坚持就是嫁给裴济,在家时,有方氏宠着不曾受过委屈,可到了裴家,上有婆母、下有大姑子、小姑子,她又以夫为天,日子过得没有一点自由。
方英只简单地回答:“是……”
方氏见侄女这般回应,神色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在此地责备她,将话题岔开,“殿下带臣妇去看看府中布置如何?”
顾洲自然同意,三人起身行至后院,一路上张灯结彩、红纱摇曳,处处透着喜气。
可在方氏看来却不甚满意,挑了几处毛病,“也难为礼部了,时间仓促,能准备成这样也算可以了。”
顾洲笑笑未语,他心中清楚礼部安排皆遵照圣上旨意行事,而圣上对这婚礼并不重视,对他自己而言,这个仪式却是十分重要,处处亲力亲为,因为这是独属于他与沈明月的。
正闲聊着,海棠上前行礼:“回禀殿下,徐铭来报有客在前院等您。”
“我这里有事,且命人在书房等候。”
方氏唯恐耽误公事,忙说道:“殿下且去吧,臣妇也该告辞了。”
“也好,舅母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还需舅母为承平招呼客人。”
顾洲说完命海棠将人送出去,他径直去了书房。
徐铭在书房内将一张字条奉上,是看守在柳家的人送来的,上用密文书写着“一切安好”几个字。
徐铭问道:“殿下,婚期在即,是否让人都撤回来?”
顾洲锁定字条,并不相信这几个字,依他对沈明月的了解,她绝不会乖乖就范。
“继续看守,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
“是。”
徐铭领命而去,命手下继续去柳府蹲守。
柳府后院大姑娘的住处,逐渐热闹起来,大姑娘昨晚未休息好,日上三竿才起身,外面等着服侍的婢女,将洗漱用水烧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小婢女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抱怨道:“大姑娘也太任性了些,难为姨娘能忍下来。”
“明日姑娘就出嫁了,在娘家最后一日,主君与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
说话间房门打开,众婢女鱼贯而入,大姑娘已坐在梳妆镜前,微微有些发呆。
这一刻,沈明月从现实中抽离,逃避了自己就是柳慕云这件事,感叹着柳慕云的幸与不幸。
她思考着昨晚听到的话,分析出关于柳慕云未婚夫家的两点事实:其一,位高权重;其二,身体欠佳。
原来是对方逼迫柳家将女儿嫁过去冲喜,而柳公权突然着急找女儿,大概是因这未婚夫快不行了。
这老头子也真够狠心的,竟然舍得将亲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不过话说回来,祸兮福之所倚,这对柳慕云来说是不幸,但对她沈明月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荣华富贵之家,行将就木之夫,想想就觉得很满意,虽然她知这样很不地道,但还是心中松快了许多,只是要努力控制表情很痛苦。
沈明月如提线木偶一般,任凭众人在自己头上插金戴银,随后有人端来嫁衣为她试穿。
嫁衣红底金绣、繁复沉重,捆得她几乎要窒息,正不耐烦之时,李氏带着常嬷嬷到来,进屋后围着她一顿夸赞。
“这么违心的话都说得出口?”沈明月没好气,扯着领口做了个深呼吸,“你们眼瞎了?看不出这衣服不合身?”
李氏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恢复,为她整理着衣袖,解释道:“这嫁衣可是找京中最好的绣坊,十几个绣娘赶了两月的工才做出来的,嫁衣就是这样,为了显身材便做得紧了些。”
鬼才信这话!
沈明月解开腰间束带,顿觉从深水解脱出来一般,脱掉外袍随便一扔,立即有婢女上前接住。
“我都没在京中,你们照谁的尺寸做的?还是说姨娘没穿过嫁衣,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话直戳李氏心窝子,大姑娘不屑一顾的东西,是她这辈子的可望而不可及。
当初李氏被一顶小轿、在傍晚时分悄悄从侧门抬进柳家,没有夫家接亲、没有娘家送嫁、没有锣鼓吹打、没有宾客贺喜,甚至连个喜帕都没有,更别说拜天地、敬父母这些仪式。
她面上再也挂不住,却也不能发作,冷冷地说道:“姑娘父亲今日忙着应酬宾客,无暇与姑娘道别,命我今日陪伴姑娘。”
沈明月才不管她高兴不高兴,“哼!是看着我别给你们惹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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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嬷嬷看不过去,不顾常嬷嬷的颜色,出言道:“姑娘这可冤屈姨娘了,老爷与姨娘为姑娘辛苦操持,姑娘别……”
这话听着真是别扭,沈明月好似吃了枪砂一般,掉转枪口,朝向说话之人。
“为我操持?说得好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有多委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要让我乖乖听话的也可以,不过……”沈明月摘下头上的凤冠丢在梳妆台上,这东西沉甸甸地坠得她头痛。
随后伸出两根手指晃动一下,“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李氏摆正凤冠,僵硬着手指梳理凤凰喙上衔着的流苏,“姑娘请讲。”
“第一,我要莺儿陪嫁;第二,我要营州运过来的东西做嫁妆。”
李氏听完手指放松,抚着凤冠上的玉饰轻笑一下,“姑娘放心,主君已安排好,大夫人留下的东西已全部写进嫁妆单子,还有聘礼也全给姑娘带走。”
她说着示意常嬷嬷将嫁妆清单拿出。
沈明月接过并没有打开,往桌上一拍,“姨娘爽快,我信得过,那莺儿陪嫁一事呢?”
“也已安排好,给姑娘安排了四名陪嫁婢女,常嬷嬷也暂时跟过去帮衬姑娘,至于莺儿,主君已决定收为养女,以后的吃穿用度与姑娘一样。”
李氏说完又是一笑。
这令沈明月心中发毛,自己这点小计划全在人家掌握之中,既然对方采用拖延战术,那她也只能以退为进。
“姨娘想得周全,但这么多婢女倒也用不着,这样,常嬷嬷随我同去,等我安顿下来就来接莺儿。”
李氏迟疑道:“这件事,我还需同主君商量。”
“姨娘担心什么呢?是担心我说柳家坏话,还是担心我会苛待常嬷嬷?”
沈明月说完向李氏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后又看向常嬷嬷,微笑道:“还没谢过嬷嬷这一路上的悉心照顾。”
常嬷嬷心虚,满脸堆笑:“不敢不敢,是奴婢应该的。”
李氏的重点则在前半句,“自然都不是,姑娘是柳家人,与父母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会维护自家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明月将这几个咬得很重,随后语气变得轻松,“姨娘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其它的……还用得着我再多说吗?”
“此事自然依着姑娘。”
沈明月站起来,本想做个什么礼仪动作来表示诚意,但好像除了握手和拱手,其它的都不会,干脆背过手去,“好,痛快,姨娘放心,我不会食言,希望姨娘也能守约。”
李氏起身,“也请姑娘放心。”
如此,协议达成,只等婚礼过后互换人质。
婚礼在即,沈明月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的人,那里的情况是不是和分析的一致?对方会是个怎样的人?她甚至想那家人会不会让她陪葬。
整个柳府忙碌一日,入夜后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寒风不知疲惫,一点点将暗夜吹散。
东方刚见鱼肚白,就有人来为沈明月梳妆,婚礼虽在黄昏,但此时就要准备,一旦装扮好就再不允许再行动,为了减少如厕,连吃喝都不给,沈明月后悔昨日的粥没多喝两碗。
柳府内外锣鼓喧天、一片喜庆,红地毯直铺到门口的大街上,晌午过后,由礼部众官员组成的迎亲队伍到柳家接亲。
这一日,沈明月觉得自身已不是木偶,简直成了布偶,由常嬷嬷随意摆弄,在祝词贺喜、锣鼓喧天中,她最终坐到了婚床上,门轴转动,将喧嚣隔绝,忽觉天地安静下来。
她的视线只有喜帕下面窄窄的一片,这范围内是一片红艳艳,绣着鸳鸯的锦缎被褥上撒着美好寓意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她刚想伸手拿几个红枣充饥,就被常嬷嬷按了回去。
此时身体的疲惫、腹中的饥饿,都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生命,沈明月已有些眼花,脖子几乎被压断,前胸也贴到脊梁骨上。
恍恍惚惚中她知道人来人往,可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人语声,她想,这户人家的规矩可真是严苛。
忽而,那一片视线中出现半截男子身影,那两步走路的姿势似曾相识。
顾洲?
这个名字闪现在脑中,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为什么会想到他。
接着是一声充斥着紧张与不安的深呼吸,这下她已十分确定。
一把扯下盖头,眼前身着红袍的身影与脑中的形象重合,震惊冲破躯体的束缚,尽数展现在脸上。
“顾洲!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