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首饰盒选用的不过是寻常的水曲柳木料,木质质朴无华,既非珍贵的紫檀,也不是名贵的黄花梨。
制盒的工匠可能也因木料普通而在制作上并未花费过多心思雕琢,在打磨抛光后,雕刻了常见又简单的回纹。甚至是漆料,也只是薄薄地刷了一层透明清漆,让木头天然的纹路清晰可见。
赵无眠见状,不禁紧紧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用水曲柳制作的首饰盒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可令人费解的是,在这样一个极尽奢华的卧房内,它非但没有被羞涩地藏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反而堂而皇之地摆放在梳妆台最显眼的位置,就好似一个衣着朴素的寒门女子,素面朝天混在一群珠围翠绕的贵妇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无眠伸手将它拿起,意料之外的沉重感让他略感诧异。
打开盒盖,里面确实盛放着不少金银首饰,金钗银环一应俱全。但稍有经验的人都能立刻发现,这些首饰的分量远不足以支撑盒子的重量。更何况是阅历丰富的镇抚司镇抚使赵无眠!
他用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首饰盒的每一处细节,指腹仔细感受着木纹的走向。当触到盒底一处回纹样的边框时,指尖突然察觉到一丝几乎难以分辨的突起。
赵无眠运起内力于指尖,轻轻一按。
只听“咔哒”一声细微的机括声响,盒底竟弹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隐蔽暗格。
暗格内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海棠图案的铜片。
海棠铜片极为精致,无论和花纹还是打磨,都精细无比,用的更是少之又少的紫铜。
又是海棠?!
莫名的,赵无眠的视线回转到那架缂丝屏风——红木制作的骨架,就是在下端的支脚都雕刻了海棠的图案。
海棠?!
海棠!
好像一道惊雷炸响,赵无眠豁然开朗。
大步走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将厚重的海棠铜片按在缂丝屏风粗壮的支腿花纹上.....
一侧的红木支脚如同开窗一般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密信与账本副本!
当这叠足以动摇朝堂根基的罪证被逐一摊开在镇抚司衙门那张硬木公案上时,摇曳的烛火映照在赵无眠愈发冷峻的侧脸上。
账目之清晰,罪行之恶劣,即便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也不禁为之震惊。
孙兆安在任五年间的累累罪行触目惊心。
首当其冲就是私卖官瓷。
白纸黑字的记录显示,仅元宋十三年一年间,就有超过二百件本该入库或进贡的精品官瓷,通过漕帮二当家的秘密渠道,被偷运至外邦及各地黑市牟取暴利。其中一件前朝“官”字号的黑釉白底前朝名士题字的六方杯,在黑市竟拍出令人咋舌的五千两白银天价!
接着是收受贿赂、以次充好。
长期供应劣质瓷土的“陈记土行”东家陈老五,每月十五必定雷打不动地以“茶敬”为名,奉上三千两雪花纹银。而官窑近年烧造的瓷器,因胎质疏松,成品率已从过去的七成骤降至不足四成,品质大不如前。
再就是虚报原料、贪墨公款。
昌南府几处优质高岭土矿区实际上早已濒临枯竭,实际产出不足上报数额的三成。然而窑务司历年账目上,采购量却不减反增。仅此一项,五年间被孙兆安及其党羽中饱私囊的官银,竟高达四十万两之巨!
不过这些远没有“伪造事故、掩盖亏空、虚报匠户、冒领饷银”这几项涉及人命的罪行罪孽深重。
去年八月账册记载的那场“重大窑矿难”,实际损失不过万两,却被夸大数倍,以此冲销巨额原料亏空;今年春天所谓的“运输船队遭遇风浪沉没”一事,更是子虚乌有,纯粹是为了平账而编造的谎言。
窑务司在册匠户名册上赫然登记着一千二百余人,实际在役的仅有八百余人。那多出的近四百份饷银与粮饷,年复一年,全部落入了孙兆安的腰包。
而那些真正窑难而死的窑工,却不仅没有得到赔偿,反而被登记在册。
铁证如山!
赵无眠彻夜未眠,亲自整理卷宗。他运笔如飞,字字如刀,笔锋力透纸背,将孙兆安的累累罪行一一罗列,条分缕析。
次日凌晨,宫门初开,寒露未干之时,他便已手持奏疏,再次叩阙求见。
女皇展开那本沉甸甸的奏疏,越是细看,脸色越是阴沉。当看到最后那触目惊心的总计数额时,她凤眸中怒火中烧,玉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
“蛀虫!国之大蠹!赵无眠,朕授你全权,即刻将孙兆安及相关一干人犯锁拿归案,严加审讯,绝不姑息!”
“臣,领旨!”赵无眠声音铿锵有力,躬身退下。玄色织金的披风在清晨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卷起一片肃杀之气。
......
镇抚司衙门前,早已集结完毕的缇骑们肃穆而立,钢刀出鞘半寸,雪亮的刀光在晨曦中连成一片寒光,冷意森然。
就在这雷霆万钧之势即将发动,缇骑们即将四出拿人之际,一匹快马却自长街尽头疾驰而来,马蹄踏碎青石路上的寂静。
马上的探子几乎是滚落鞍下,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大人!不好了!孙兆安……孙兆安昨夜在‘醉春风’内饮酒作乐时,突发‘马上风’,暴毙而亡!”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当头冰水,赵无眠身形一顿,面沉如水。他反手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硬木公案上,“砰”的一声巨响,案几剧烈震颤,文房四宝险些震落在地。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手段!”他齿缝间挤出冰冷彻骨的话语,眼中寒芒大盛。人虽已死,但这笔债,绝不能就此勾销!
消息传入宫中,女皇闻之,更是怒不可遏,纤纤玉指捏得泛白,当即下旨:“给朕彻查余党,清算到底,一个都不许放过!”
镇抚司的铁腕随即以雷霆之势展开。
三日之内,与孙兆安勾结最深的漕帮及其核心党羽被连根拔起,码头货仓查封无数,漕帮多年来积累的不义之财尽数充公。
那些平日里仗着漕帮势力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也被一网打尽,投入大牢。
与此同时,镇抚司的缇骑们还在暗中调查与漕帮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排查是否存在利益输送和违法行为。不少商家见势不妙,纷纷主动交代问题,以求从轻发落。
在对漕帮进行打击的同时,镇抚司也没有放过与孙兆安有书信往来的官员。他们逐一审查书信内容,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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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蛛丝马迹。一些官员因与孙兆安交往过密,被停职审查,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惩处。
莫惊春她家的“续物山房”因早已与“官”字号莫家老宅分家,产业独立,且在此次调查中因发现鬼工球线索和救助关键证人连二狗,算是间接立功,经赵无眠于御前竭力陈情担保,终被明确排除在涉案名单之外,得以保全。
但另一边,“官”字号“德润窑”莫家老宅,因与窑务司有过多次“合作”,且与孙兆安爷交情颇深,则迎来了灭顶之灾。
那日清晨,府城中窑务司赐予莫家老宅的小院中,莫失良、文氏和莫少阳、莫念秋四人正在女婢的伺候下享用着精致的早膳。
莫老爷子、莫老太太秦氏和莫问月不在,回了浮梁。莫家的一位主顾做媒,给莫问月说亲,三人回浮梁去相看一下。
也因此,三人算是逃过一劫。
哼着小曲的莫失良,调还未成,就听得门外传来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与甲胄碰撞之声。
不及反应,朱红大门已被轰然撞开,如狼似虎的缇骑手持铁链锁铐,如潮水般涌入。呵斥声、哭喊声、瓷器碎裂声响成一片。
不过片刻功夫,莫失良和莫少谦两人就被铁链锁拿,形容狼狈地被拖出府门。文氏和莫念秋吓得花容失色,哭天抢地,亦被无情地拘禁于内院,等候发落。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因窑务司提领孙兆安贪腐一案让整个昌南府和皇城的官商们坐立不安,生怕和自己扯上关系——毕竟谁家没个瓷器摆件了?!
昌南府衙大牢和皇城镇抚司的司狱一时人满为患,往日里钟鸣鼎食、作威作福的窑务司贪官污吏和倒买倒卖瓷器的奸商,顷刻间大厦倾覆,沦为阶下之囚。
百姓们远远围观着,窃窃私语声中带着惊惧与一丝快意。
他们看着那些往日自己停顿一下都要被驱逐的气派大门和店铺被贴上镇抚司的猩红封条,看着往日里绫罗绸缎、珠光宝气的莫家女眷鬓发散乱、涕泪交加地被押上囚车,更看见镇抚使带着缇骑们静立在高处,玄衣墨发,冰冷面具下的冰冷双眸俯瞰着这一切,风拂动他们黑金的曳撒,宛若执掌生死、冷酷无情的判官,在晨曦微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角落中,有一名货郎。
尽管他面前摆着货担,但不知为何,草帽下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镇抚使和缇骑,甚至在客人询问半天货物,他才回应。
货郎的草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下巴。他伸手去拿货担中的瓷瓶时,手指不小心碰到瓶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声响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客人皱眉抱怨他,他却只是匆匆道歉,目光仍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群威风凛凛的缇骑。货担中的白瓷在阳光下泛着的冰冷光,和他的眼神一样。
没一会儿,他就挑着货单匆匆离去。
......
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威风凛凛的镇抚司和缇骑身上,谁都认为这场席卷窑务司和大庸瓷器圈子的贪腐毒瘤终于被拔去,风暴已经平息。
可只有在风暴中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风暴不仅远未到平息之时,甚至会来的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