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分的府城,护城河畔的垂柳已笼着一层绿,在微风中轻柔摆动,宛如在殷勤迎接南归的燕雀。
空气中,凌霄花的甜香、新漆木料的微涩之味,与远处市集传来的隐隐人声相互交融,共同织就了一幅繁华都市的春日画卷。
莫惊春站在新挂上的“续物山房”匾额下方,微微抬起头。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洒下,在她月白色襦裙的青瓷缠枝纹上跳跃闪烁,恰似灵动的活水在流动。
这座宅子是大哥莫少谦用心挑选,由沈九帮忙寻觅并改建而成。
三进的院落布局精巧,前后两门,前门临近街市,第一进可作为店铺开展营生;后门连接幽静小巷,适宜居住生活。而且,此地距离大哥读书的修然书院路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每一处都体现着精心的体贴与考量。
“这匾额的字写的实在是好。”她抬头轻声喃喃自语。
“自然好,咱家的釉里红如今可是千金不换......这一个匾额,就是两件窑宝......”
莫恋雪捂着胸做心痛模样。
这块匾额是莫少谦特意请修然书院前院长题写的,因为这题字,莫惊春他们续物山房还送出了两件釉里红窑宝。
为何是两件,因为一件送给前院长张明诚,而另一件送给现院长周明远。本来只用釉里红窑宝换张院长墨宝的,结果张院长和周院长炫耀,周院长直接找莫少谦,也非要用他的画换续物山饭的瓷器,还可怜巴巴的说不拘什么泥巴,也无所谓什么器型,只要是釉里红就可以.....
送给师长,怎么可能是次品?!
周院长好喝茶,于是莫少谦亲自挑选了一套青花釉里红盖碗带主人杯给送过去。这一套青花釉里红瓷器,虽然比不上单色釉里红,但也确确实实的那窑的窑宝了。
没办法,单色精工画片的釉里红实在是太难烧了!
“阿春姑娘,一进的屋子和院子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改造好了。”
沈九从院内快步走来,身着一身靛蓝色骑装,显得干净利落,身姿挺拔如松。
她本是赵无眠的亲信,后来因为涉及到吕家和传佛寺的案子,被赵无眠派来保护吕家人和莫惊春。
别看她年纪小,但行事果断且心思细腻。
“木工和石匠按照姑娘你给的图纸,建好了专门的锔瓷‘工作台’,采光条件非常好,各类工具也都准备齐全;院子里的陶轮也都安置好了,草堂的木地板也都按照姑娘你说的刷了三层桐油,木窗和木门正放在一边晾着,等桐油彻底干了就能装上去了。”
大概还是年纪小,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完成任务后的自得,可眼神还是下意识地扫视着街面,时刻保持着护卫应有的警觉。
“小九,你最厉害!”
莫恋雪搂住沈九的肩膀,嘻嘻哈哈道。
莫惊春也笑着点头,称赞说:“可不就是,我们小九,一个顶十个。”
“我可不敢居功,还是得感谢我们大人,这些工匠都是大人让我六哥找的。而且如果没有阿春姑娘你的图纸,就算有工匠也没用......”沈九红着脸,摆手说。
三个姑娘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突然就听到,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和车轮辘辘声打破了巷子的宁静。
抬眼看去,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续物山房”大门的不远处。
马车由两匹毛色油亮的骏马拉着,装饰得过分奢华,车帘是用上等的苏绣缎子制成的,上面绣着繁复的牡丹富贵图案,与这条清雅的巷陌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车帘被一只戴着硕大玉扳指的手掀开。
莫少阳摇着一把泥金折扇,慢悠悠地从车上踱步下来。他今日身着一件宝蓝色团花湖绸直裰,腰间系着玉带,头上依然戴着只有秀才才能佩戴的方巾,只不过那方巾刺绣满满,花里胡哨。
总之,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暴发户的气息。
“哟嗬,”他拉长了声音,目光轻蔑地扫过门楣,又从莫惊春朴素的衣饰上掠过,最后落在沈九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屑。
“三叔家还真在府城站稳脚跟了啊?这宅子……看着还算凑合。‘续物山房’?啧啧,这牌匾据说是修然书院前院长写的?!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不过,倒是也能撑得起你们如今这份排场。”
莫恋雪直接翻白眼,莫惊春也不想理,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还是强忍着心底涌起的厌烦,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堂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声音平淡至极。
莫少阳“唰”地合上折扇,用扇柄漫不经心地敲打了两下掌心。这明显就是命令,他身边跟着的侍从立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莫少阳拿起锦囊,随手扔在莫惊春脚前的青石板上。锦囊没有系紧,几锭雪白的银子滚落出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爹想着你们出来府城,日子可能会艰难,特意让我来把之前欠的银子还上。”他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满脸傲慢,“我们大房如今在窑务司当差,孙提领对我父亲倚重有加,就像左膀右臂一样,最不缺的就是这金银钱财。我听说,府城的手艺人是最看传承的。我们的‘德润窑’不说了,百年大窑,可阿春你们三房这‘续物山房’,啧,就那点缝缝补补的手艺,怕是连这宅子的租金都交得很勉强吧?”
一旁的沈九眉头瞬间紧皱,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后的短刃上。莫惊春却好像早有预料,悄悄给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手腕微微下压,示意她先不要冲动。
至于莫恋雪,她直接上脚一踩,本来该还打算说话的亲姐立刻就懂了。
毕竟之前,莫惊春的各种决断总是对的。
“有劳大伯和堂兄挂念。”
莫惊春的声音依旧平淡,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我们三房守拙,比不得大伯、大伯娘,还有堂哥的八面玲珑,自然也得不到窑务司的青睐,掌握权势、赚取大钱。但靠着祖传和自创的手艺谋生,本本分分,倒也能够维持生计。”
“自创?”莫少阳好像被这两个字戳到了痛处,突然提高了声调,脸上那虚假的客气瞬间消失,露出了骨子里的傲慢与刻薄。
“我们的天青釉瓷器才配叫手艺!咱们莫家祖传的是烧瓷的技艺,是创造器物,而不是修修补补,更不是玩那些黑乎乎、乱七八糟、不上档次的陶泥!你们简直是丢我们莫家青花瓷器的脸面!如今我爹在窑务司,掌管着官窑的账册、名录以及匠户的调度,那才是真正的权势!知道什么是权势吗?”
他向前跨出一步,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更加阴森,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胭脂气和炫耀的意味:“权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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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杆子轻轻一动,就能决定那些穷苦窑工的生死!能让活人的名字从册子上消失,也能让死了三年的人‘活’过来领取饷银!那些人的性命,不过是我们笔下的一句话而已!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
莫惊春心中猛地一惊,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但她脸上却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装作天真地试探道:“堂哥真会开玩笑,官窑的账册名录都是白纸黑字记录在案的,怎么能随意更改生死、颠倒黑白呢?”
“你懂什么!”
莫少阳轻蔑地嗤笑一声,脸上满是“夏虫不可语冰”的优越感,“去年该签的名册,今年补上又有何妨?!等墨迹干了,谁能看出新旧?!”
“别说是欠发的火窑钱,就算是三年前登记死亡的人,现在让他‘活’过来,把名字写在饷银发放册上,银子……自然有它该去的地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话语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立刻生硬地转移话题,用扇柄轻轻点了点莫惊春,“总之,你们三房好自为之!别想着到了府城,攀附上镇抚司就能怎样。在这昌南府,在这府城大昌的地界,窑务司就是王法!孙提领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说完,他好像生怕再多待一会儿会泄露更多秘密,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踩着早已跪在地上的仆从的背上了马车。马车趾高气扬地驶离,只留下地上散落的银锭和弥漫不散的嚣张气焰。
等那马车转过街角,莫惊春脸上的天真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春......”
莫恋雪欲言又止,明显也听出点什么。
“咱家银子,先拿起来。”
莫惊春弯下腰,一枚一枚地将地上的银锭拾起,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那不是银子,而是肮脏的罪证。每一块银子都冰冷刺骨,仿佛沾染了莫少阳令人作呕的傲慢和潜在的血腥气息。
“姐,”她直起身子,将钱袋交给莫恋雪,声音低沉而清晰,“姐,你立刻马上去书院喊哥回来,亲自去。”说完,她转向沈九,“小九,。能否马上安排一个骑马最好嘴快的人,把一封信送到赵大人那里。”
沈九神情一凛:“姑娘是怀疑……”
“不是怀疑,几乎可以确定了。”
莫惊春眼眸沉静,却仿佛有冷焰在其中跳动,“他刚才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去年签的名册可以今年补,死了三年的人能‘活’过来领饷银……这和前几天那来找活的说书人讲的那桩奇案,细节完全吻合!大房恐怕不只是趋炎附势,他们根本就参与了窑务司伪造账册、贪污饷银、欺瞒人命的勾当!”
“好,我马上去办。”
沈九也知事情严重,神色严肃的点头应下。
莫惊春目送莫恋雪和沈九离开后,快步走进书房,铺笺研墨,挥笔疾书,将莫少阳刚才说的话、自己的推测,以及说书人口中那桩“漕运贪腐”的案子,一一清晰地写了下来。
当信纸封好时,她的指尖微微发凉。
这不仅是为那些可能含冤的窑工感到痛心,也是为了莫家担忧。诚如自己爹莫失让一直说的那样,一笔写不出两个“莫”字......
大房如此作恶,迟早会连累自家!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隐隐有春雷在天际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