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裹挟着窑火那特有的、带着几分炽热与古朴的气息，悠悠荡荡地弥漫过浮梁镇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那气息仿佛是一条无形的丝带，穿梭在镇中错落有致的房屋之间，引得街边的行人都忍不住深吸几口，仿佛能从这气息中嗅到生活的烟火与希望。
莫家老宅前的柳树，在这温暖春风的轻抚下，嫩绿的枝条柔软而轻盈，垂落在朱漆大门两侧，好像少女的青丝一般，随风轻轻摇曳。枝条上萌发出了嫩绿的新芽，那新芽宛如一颗颗小巧玲珑的翡翠，镶嵌在细长的柳枝上。
莫惊春就站在春风里的柳树下，享受着的这清风拂面，绿柳如媚。
“阿春，快来帮忙！”
但很快，就有人喊她。
刘氏那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唤从前方传来，如同清脆的铃声一般，打断了莫惊春的思绪。
莫惊春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轻声应了一句：“来了，娘。”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前走去。
今日是与老宅交接贡瓷的日子，三房与二房需将最后一批贡瓷送至老宅。
莫惊春精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那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淡青襦裙，裙面上的花纹虽已有些许褪色，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裙摆处还沾染着些许窑灰，那是她在店铺中忙碌的痕迹。
她特意选了这身打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倔强与坚定，就是要让老宅里的那些人记住，三房如今的光景是如何得来的——那每一寸布料，每一点窑灰，都承载着他们三房每个人的努力与付出。
老宅第二进的正堂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冷冽。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让人感觉有些压抑。墙壁上的字画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纷争。
莫老太太秦氏端坐在主位上，她那挺直的脊背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秦氏专属的那把紫檀木雕花椅比旁人的都要高出几分，椅子上的雕花精美绝伦，仿佛在诉说着莫家曾经的辉煌。
此时，她枯瘦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可那声音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厅堂内的众人都不禁有些紧张。而她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与算计，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小心些！这可是要送进宫里的物件！”秦氏见二房一家三口搬着一件一人高的青瓷镂空花瓶，尖声提醒道，那声音尖锐得如同利刃一般，刺耳地划过众人的耳膜。
“摔坏了可不怪我们，损失要算在你们二房和三房的头上！”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莫失俭闻言手一抖，险些松手把花瓶摔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慌乱。幸亏旁边的赵氏及时扶住，才制止了这一场算在自己家头上的“损失”。
另一边的莫忘夏动作也不慢，和赵氏一起稳稳的托住花瓶。
等放置好花瓶，她暗地里瞪了秦氏一眼，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细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与愤怒。正要出声质问，却被赵氏拉走。
“就今日一会儿，忍忍啊，夏儿！”
赵氏劝说道。
而莫失俭也冲她摇头，最终，莫忘夏也只能将这股怨气憋在心里。
“人家本来就是帮忙，少说两句。”
首位的莫老爷子低声斥责秦氏。
秦氏继续：“那也是从我肠子爬出来的......怎么，我就说不得了？！”
“够了！”
眼看莫老爷子是真的火了，秦氏才不满的撇撇嘴，不说话了。
莫老爷子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他的坐姿端正而沉稳，目光从秦氏身上在一次移到二儿子和三儿子身上。
看着两个儿子为家族忙碌的身影，莫老爷子深沉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与期待，仿佛在回忆着莫家曾经的辉煌岁月。
他还注意到三房这次烧制的瓷器质地格外细腻，那细腻的质感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痕迹。釉色也比往常更加晶莹透亮，在透过雕花木窗的阳光照射下，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没有应付了事，莫老爷子不禁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笑容。
“老三啊，这批瓷器烧得不错。”难得地，莫老爷子夸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莫失让直起身，用袖子擦去额角的汗珠，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憨厚而朴实。他恭敬地回道：“爹，儿子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糊弄。不过这釉水，是阿春改良的，釉色质地确实比一般青瓷高了不少。”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女儿的骄傲与自豪。
听到莫失让这暗里夸奖莫惊春的话，秦氏冷哼一声，声音尖利得如同瓷片相互刮擦。
在秦氏心里，夸莫惊春，就是夸刘氏，就是不把她这“劳苦功高”的正经莫家主母放在眼里！
于是秦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改良？！我看是碰巧吧。我听说你们在西山的庄子还弄了什么试验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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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那阿春那丫头瞎折腾。不过能鼓捣出这青瓷釉，也算好事。我看往后老宅贡瓷的釉水，老三，就由你们三房供给，怎样？！”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三房仍是老宅的附庸，没有丝毫的自主权。
莫惊春刚走进来就听见这话，心中冷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嘲讽——分家后还想明目张胆的占三房的便宜，也就这贪得无厌的秦氏说的出口。
不过谁让她是莫失让的亲娘？！
莫失让嚅嗫半天，并没有搭话。眼看秦氏就要怒起，莫惊春上前一步，说道：“青釉的配方我们会拿出来，但如果是直接提供釉水，那我们要五成的利润！”
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想的美，五成，就出个釉水......”
“祖母既然不愿意，那就是第一个方案，我们把改良的青瓷釉配方拿出来。祖父，可以吧？！”
莫惊春盈盈的笑着，可笑容明显不达眼底。
莫老爷子凭持着世家的身份，尊重正妻，所以很多时候，秦氏的话只要不过分，他都愿意默认。
还是那句话，秦氏是莫失让的亲娘，如果真要从他们续物山房低价购进或者是赊账购进青瓷釉水，莫失让根本无法拒绝。
相比提供釉水费时费力，不如提供配方简单便宜。所以，莫惊春才利用秦氏，让莫老爷子不答应也得答应。
果然，莫老爷子皱皱眉，无奈的点点头。
莫惊春心里冷笑，看来莫老爷子心里也是打着自家是冤大头的主意啊！
“哥！”
莫惊春脆生生的喊一声，莫少谦擦擦手走了进来。
这几天是书院每月的休沐，正好也是自家和老宅交接贡瓷的日子，莫少谦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关于贡瓷用自家这改良的青瓷釉，却是莫少谦提议的，当然，后续的问题莫惊春也和莫少谦讨论过，最后的结论就是给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宅必须有人支棱起来，目前看来，还得莫老爷子。
莫少谦对着莫老爷子行了一礼，从前胸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配方。
莫老爷子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早已算到今天要发生这事了。深深看了一眼自己一直忽略的孙子和孙女，莫老爷子脸上笑的更加柔和。
“少谦，阿春，这青瓷釉祖父就收下了，稍晚你们和祖父说说这烧制青瓷釉有什么注意的地方......”
看莫老爷子如此“聪慧”，莫惊春和莫少谦对视一眼，齐齐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