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莫惊春。
此时,莫惊春手里拿着一根断裂的火照。
在看到前几只灰白色的瓷器时,莫惊春就开始思考烧成这样的原因。
她完全沉寂在自己的思考中,没看任何人,也没在意窑口前莫失良和莫少阳的诋毁,而是径直走向烧窑附近。
烧窑附近的一处角落堆积着不少废品。
那里散落着烧裂的匣钵碎片、焦黑的匣钵,还有几根细长、扭曲、颜色驳杂的泥条——那是每次开窑都必定会有的东西,窑工们用来测试窑温的“火照”。
蹲下身,莫惊春素色的裙摆拂过沾满灰烬的地面。略粗糙的手指在灰烬和碎陶片中翻找着,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很快,她捡起了一根断裂的火照。
那泥条约莫小指粗细,一端呈现出生涩的土黄色,另一端却带着些许釉料烧熔后凝固的暗沉光泽,中间,是粗糙的断口。
莫惊春站起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捻着那根断裂火照的断口处。
一点细微的、烧焦的釉块碎屑沾上了她的指腹,带着窑火特有的灰烬气息。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越过剑拔弩张的众人,直直看向主位上脸色铁青的老爷子。
此时,她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冥想中苏醒,坚定的走向人群正中。
......
“惊春想看看那些瓷器!”
莫惊春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枚石子投入凝滞的死水。
尽管她已经基本心里有数,可再看一眼烧出的瓷器更可以确定。
莫失让神色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似乎想阻止小闺女卷入这浑水。
莫老爷子眉头微蹙,带着审视和疑虑看向这个死里逃生之后性格大变孙女,心中疑惑重重:“这小丫头,她能看出什么来?”
——他也听说了,那些老岩泥器物的泥巴,就是这孙女发现的。
莫少谦和莫恋雪两人则面露喜色。
“阿春,你看出什么了?!”
莫恋雪上前一步焦急问道。
莫惊春拍拍莫恋雪的手臂,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春?!”
莫失让有些失语,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莫惊春冲着亲爹点点头,让他放心。
莫少谦站在莫失让身边,兄妹俩眼神一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信任。
回转视线,莫惊春直视前方,无视了莫老爷子复杂的目光,也无视了大房父子投来的或探究或轻蔑的视线,径直走到桌前。
莫惊春没有先看那三个完好的,反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半成品”。
粗糙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釉面,细细感受着那截然不同的触感——完美澄澈的半边,光滑如冰,润泽清凉;灰白相间的那半边,釉面则干涩粗糙,甚至有细微的颗粒感硌手。
接着,又拿起几片明显烧坏的残次品,指尖仔细感受着它们的厚度、胎体的致密程度以及釉面气泡、流淌的状态。
莫惊春的动作专注而沉静,仿佛周围压抑愤怒的空气、幸灾乐祸的目光、家人担忧的眼神都不存在。
莫老爷子看着她异常认真的侧脸,胸中翻腾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丝疑惑取代,暂时压下了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莫失让也死死盯着女儿的动作,眼中交织着信任、失魂落魄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莫恋雪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妹,心中既期待她能扭转局面,又深怕她说错话反而授人以柄。
莫少谦也有些紧张,手臂紧绷,神色严肃,嘴唇更是抿成一条线。
......
片刻后,莫惊春放下残片,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笃定地看向莫老爷子,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着:
“祖父,我爹没有说谎。”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面如死灰的亲爹莫失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惊春斗胆揣测,此窑……非爹爹不尽心,更非藏私之故。问题根源,是窑温乱了。”
她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窑温?”莫老爷子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
“对!”莫惊春点头。
“呵!”
莫少阳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嗤笑打断了莫惊春接下来准备说的话。他斜睨着莫惊春,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
“女子家家的,懂什么窑火?也敢在这里妄断火候?惊春妹妹,烧窑可不是你在后院绣花描样!”
莫少谦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妹妹。莫恋雪紧张地攥紧了兄长莫少谦的袖口,不过她也没说话,小妹刚才说了,让“子弹在飞一会儿”。
莫惊春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莫少阳那尖刻的话语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将手中那根断裂的火照高高举在众人面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莫惊春手指一捻,那沾在她指腹上的焦黑釉块应声碎成了几瓣,簌簌落下,像几粒肮脏的尘埃,飘散在沾满窑灰的地面上。她摊开手心,将那根断裂火照的断口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块测温锥,”莫惊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冷冽,“只烧到一半就断了。”
她指尖点向火照那截生涩的土黄色部分,“这里,根本没烧透,火候根本不够!”
莫惊春的话短促有力,莫失让神色一怔,而莫老爷子的目光也死死盯在她手心的火照断口。
这还不算完。
将火照放置一边,莫惊春再次捧起那“半成品”,将它展示在众人眼前。
“祖父请看。这半壁天青澄澈欲滴,釉水熔融流淌得恰到好处,釉面光滑如镜,显是处于窑内高温区域;而这一半灰白相间,釉水凝滞未融,甚至能看到未熔的釉料颗粒,呈现‘生烧’之态,定是处于窑内低温区域。再看这些彻底烧坏的......”
她拿起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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釉面严重起泡、流淌变形甚至粘连的碎片,“釉水沸腾失控,胎体扭曲变形,这又是温度过高、火力过猛所致。同一窑内,温差竟如此悬殊!热力分布极不均匀,才导致上品寥寥,次品、废品众多。”
顿了顿,迎着祖父审视的目光,以及大房父子骤然变化的脸色,莫惊春继续清晰地说道:“开窑前的选料和配釉,爹爹殚精竭虑,亲力亲为。拉坯和修胎也是咱莫家窑口的老工匠所为。”
“只是这最后的烧成,火候犹如千钧一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窑成败,最终系于烧窑师傅对窑火的控制,对窑内气流、气氛的把握。此非爹爹一人能全程亲控,更非‘藏私’二字所能解释。此乃……烧窑技艺与窑炉状态配合失当所致,人力有时穷,火候最难测。”
莫惊春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有理有据,瞬间拨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疑云,直指技术核心。
莫失让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醍醐灌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对!对!我家阿春说得对极了!爹!定是烧窑的火候出了问题!”
他声音急切,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根本没有“藏私”。紧绷的身体更是骤然一松,看向自己闺女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不可思议的佩服。
莫恋雪则直接的很,直接大喊:“好样的阿春!”
莫少谦尽管什么都没说,但他伸出手,在莫惊春的头顶狠狠摸了几下。
......
莫老爷子也神情剧震,眼中最初的疑虑被强烈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或者直白说是后悔——取代。他重新审视着这个曾经一向安静得近乎透明的孙女,第一次发现她竟有如此洞察力和沉稳的气度。
再看三房一家围在一起团结友爱的氛围,莫名的,他心头翻涌。
以前可能真的对三房太过忽视了,否则现在天青釉就是名副其实的属于莫家,也不必背负“抢夺”三房天青釉的名声。而且......
莫老爷子的神色在大儿子莫失让身上转了一圈。
自从老二和老三彻底分出,窑口就是老大管,平日就不说了,此次烧制天青釉如此大的事情,居然也会发生意外......
不知为何,莫老爷子第一次怀疑莫失让。
此时,他脸上的怒容已经彻底被凝重和深思取代,伸手重新拿起那个“半成品”和几个残次品,结合莫惊春条理分明、切中要害的分析,反复比对、审视。
说的没错,确实是窑温的问题!
心中的疑窦豁然开朗,莫老爷子心中那点因巨大损失而起的怒火,渐渐被自家窑口管理不善的心惊所取代。
而大房那边,莫失良脸上的“痛心”凝固了,眼神闪烁,明显是想到什么。莫少阳则彻底僵住了,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消失无踪,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堂内的气氛,从大房咄咄逼人的指责和三房百口莫辩的愤怒,悄然转向了窑口烧窑管理不善,窑工失职的问题上。
众人心中皆因莫惊春这石破天惊的一番话,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