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话间,车队已行至一处背风的山坳。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金光给远处的天边镀上金边,周田抬手示意扎营。
士兵们熟练地卸下车辕,点燃篝火,火星子混着干草味在暮色中飘散。
子夜时分,周田裹着半旧的羊皮袄靠在车轮旁打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 “叮”一声……
他猛然睁眼,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寒光从左前方的树梢掠过,月光在刃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如同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
手按剑柄的瞬间,后颈一凉,有什么尖锐的物件贴上了皮肤。
他浑身肌肉紧绷,却不敢妄动,只听见耳畔响起极低的嗓音:“周校尉好警觉,可惜晚了半息。”
那声音像浸了霜的刀,带着北蛮人特有的喉音震颤。
周田瞳孔骤缩,脑中闪电般掠过无数可能。
刘兆的旧部报复?
苏家的试探?
不,刘兆麾下全灭,苏家若要动手不必如此藏头露尾。
剩下的…… 他想起薛凯被抓捕时,其副将眼中的狠戾,以及北蛮人惯于夜袭的战术。
“阁下是北蛮的勇士?”
他刻意放软声调,左手悄悄摸向靴筒里的短刀,“在下只是个小小校尉,护送生辰纲而已,与贵部并无恩怨。”
“少废话。”
颈间的利刃压下几分,皮肤传来刺痛,“我要带一百兄弟混进苏府,你帮不帮?”
周田心中一凛,苏府守卫森严,生人混入谈何容易?但对方既然开口,必是看中了生辰纲队伍的特殊身份。
他迅速权衡利弊。
若拒绝,此刻便要血溅当场。若答应,事后苏家追查起来,自己难逃干系。
但转念一想,何大人派给他的护送士兵本就鱼龙混杂,其中半数是临时征调的民壮,倒有操作空间。
“苏府门禁森严,多一人都要核对名册。”
他故意犹豫片刻,“不过…… 我手下有五十亲兵,都是跟着我剿过匪徒的弟兄,只认我一人命令。
其余民壮嘛……”
他压低声音,“阁下若能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他们,我自会装聋作哑。”
颈间的压力忽然消失,周田转身,只见阴影中站着个裹着灰鼠皮袄的汉子,面蒙青纱,唯有双眼如狼眼般泛着幽光。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顿了顿才道:“你不怕我事后杀你灭口?”
“怕。”
周田坦然一笑,伸手拍了拍腰间的佩刀,“但阁下若想进苏府,总得留着我这个活口应付门房。
再说了……”
他瞥向篝火旁打鼾的张猛,“我那兄弟力大如牛,真动起手来,阁下未必能全身而退。”
灰鼠皮袄汉子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有意思,中原人里竟有你这般光棍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
天亮前我会带弟兄们埋伏在前面的松林,你找个由头让民壮‘迷路’,换我们进去。”
他扔出一块刻着狼头的木牌,“见到这标记,便是自己人。”
看着汉子消失在夜色中,周田掌心已满是冷汗。
他摩挲着狼头木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刘宇轩的声音带着困意:“周大哥,刚才好像有动静?”
“没事,一只山猫闯了营地。”
周田迅速藏起木牌,转身时已换上惯常的淡然神情,“明日还要赶路,去睡吧。”
他望向篝火跃动的光焰,心中却如翻江倒海……
北蛮人混入苏府,必然是要趁寿宴行刺苏瑶,而自己此刻的选择,已然将身家性命系在了刀尖上。
次日清晨,车队行至一片茂密的松林时,周田忽然勒住马,皱眉对负责押解民壮的什长道:“你带二十人去前面探路,小心有落石。”
那什长领命而去,刚进松林,便传来惊叫:“校尉!路被塌石堵住了!”
周田策马上前,只见丈高的巨石横在路中央,碎石堆里隐约可见几具民壮的 “尸体”
当然,是北蛮人用猪血染红的假人。
他长叹一声:“看来是遭了山匪埋伏,剩下的民壮随我绕道,护送生辰纲要紧。”
张猛挠着脑袋凑过来:“周大哥,这些民壮咋说没就没了?”
“嘘……”
周田冲他眨眨眼,目光扫过松林深处晃动的灰鼠皮袄,“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他扬鞭策马,车轮碾过落叶的声响中,混着几十道轻捷的脚步声,如狼群潜入羊群,悄无声息。
反正这车队里面的人看似是个整体,实际上谁也不熟悉谁。
现在自己最需要关心的,是自己该如何破这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