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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 44 章

作者:元元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韩有福那串铜钱在村长手里转了三圈,到底没白费。三块紧挨着的宅基地文书递过来时,袁家兄弟的黑脸膛都笑出了褶子。


    柳秀兰心里也踏实了几分,这一路走来,袁家人虽穷得叮当响,可夜里宿营时总抢着守上半夜,孩子们捡到野果也知道分给韩夕,还算是忠厚可靠的邻里。


    韩家和袁大兵兄弟俩家着板车、背着行囊穿过村子,脚下这条歪歪扭扭的村路沿着小河延伸,两岸错落着三十来间茅草屋,有的屋顶补着新割的茅草,在夕阳下泛着青黄不一的颜色。


    “张家杂货铺”的木牌斜挂在河边一个较大的宅院前,一个四五岁小娃娃正在院子里玩耍。见生人经过,那孩子扒着门框喊:“新矿工进村喽!”话音未落就被拽进屋,木窗缝里却还漏出几双好奇的眼睛。


    沿着小河越往村尾走,茅屋越是破败。


    柳秀兰数着经过的屋顶,到第二十户时拐上岔路,前面就只剩荒草甸子里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了。小河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湍急的水声衬得四周更静。


    “到了,就这儿。”领路的半大孩子指着三块长满杂草和灌木的荒地,“村尾就你们三家。”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韩夕踮脚张望,只见三块宅基地上的荒草正被暮风吹得簌簌作响。半人高的茅草间,带刺的酸枣枝张牙舞爪,稍不留神就能在手背上划出红痕。


    “可真荒啊!”袁大兵一脚踹在凸起的青石上,震得草窠里窜出几只蚱蜢。他拾起块棱角分明的碎石在掌心掂量,“这要刨干净,怕是要磨秃三把锄头。”


    韩有福已经解下板车上的柴刀:“趁着天光,先去西头桦树林砍些椽子。”


    话音刚落,袁家两兄弟已一左一右跟上,他们家斧头和刀子都没有,还得借韩家的。


    不一会儿,西边桦树林那边就传来男人们砍树的动静。袁家兄弟虽没工具,力气却大得惊人,碗口粗的树干扛起来就走。回来时板车上堆成小山,最上头那捆笔直的桦木枝明显是给韩家特意挑的,韩夕心里暗叹这袁家兄弟确实能处。


    这边女人们把割下的茅草捆成束,孩子们抱着碎石块在宅基地边缘垒出矮矮的界线。


    日头西沉时,三个简单的窝棚就已经支起来了,一人多高的桦木柱用藤蔓捆扎得结实,酸枣枝编的墙也很密实,顶上的茅草同样盖得密密的,多少能拦住夜里钻风。


    “今夜就将就睡吧,明天再调整。”韩有福拍打着沾满草屑的衣襟。地上铺的茅草足有半尺厚,垫上带来的毛毡,春夜的寒气渗进来时,倒也不算太冷,凑活着能睡就行。


    然后三家人便各自蹲在自家窝棚口生火,柳秀兰和韩夕烤着油饼子。


    隔壁袁家窝棚前,袁大武搓了搓手,压低声音对弟弟说:“咱不能再麻烦韩家了,去村里杂货铺碰碰运气。”兄弟两当即鼓起勇气,去到了村中间的张家杂货铺,顺利赊了十斤糙米回来。


    “那杂货铺老板张青山倒是好说话,二话没说就把糙米赊给我们了,只让我们在月底前结清就成。”袁大兵说道,“只是糙米都卖3文钱一斤,属实比较贵。但那张青山说运进来费劲,所以价格比外面高,只能如此了。”


    不过想着后面每日能有工钱,袁大兵一个成年男子20文一日,袁小兵这个半大孩子算半个工能有10文,他家一日工钱就能有三十文。


    加上家里女人小孩种点田地,还有三年免税,这日子确实能过起来,一时心里充满了希望,吸溜糙米粥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吃完简单的晚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累了一天,顾不上别的了,三家人就都钻进窝棚里休息起来。


    韩夕睡在最中间,两个哥哥挤在里面,韩有福和柳秀兰睡在窝棚靠外。


    窝棚虽然简陋,但一家人还挺适应的,因为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住处。只青柳村张三家还不错,但每日都要付房钱,还不如这免费的窝棚住起来舒心,可见现如今真的是心理强大了。


    月上中天,韩有福与柳秀兰还在低声细语,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被夜风送进韩夕耳中。


    “明日再辟块地,给两个小子另搭个窝棚。”韩有福说道。


    韩夕闻言翻了个身,茅草窸窣作响:“我也想要自己的……”话未说完,就被柳秀兰温热的手掌按住了肩膀。


    “傻丫头,”妇人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温柔,“这荒郊野地的,夜里窜出条土蝮蛇可怎么好?”


    这话让韩夕浑身一颤。黑暗中,她仿佛看见细长的黑影在茅草间游走,冰凉的信子擦过脚踝。她不由自主地往柳秀兰怀里缩了缩,鼻尖蹭到粗布衣裳上沾染的炊烟味。


    “明日把宅基地都清理干净,”柳秀兰轻拍她的后背,手掌粗糙却温暖,“保管连只蚂蚁都爬不进来,但你还和我们一起睡,不怕。”


    韩夕这才稍稍安心,窝棚外,夜风掠过酸枣枝编就的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韩有福翻了个身,柴刀在身侧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盘算着明日要砍多少桦木,要除多少荒草,还要去村里打听粗麻布的行情,不过这事不急,等站稳脚跟再说。布匹压在箱底,又不会生腿跑了。


    夜渐深了,韩夕的呼吸渐渐平稳。柳秀兰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鼾声,望着从茅草缝隙漏进的几点星光,终于也合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们睡得格外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夕就听到一阵铜锣声,这是村里矿工们要集合了。


    只见三十多个矿工们戴着蓝布头巾,扛着镐头往村口走,而领头的监工腰上系着红布带,正拿着竹筒名册点名。


    “新来的抓紧清地基!”杨村长走过来说道,“等你们安顿好了,也得上山吃这口黑饭。”


    袁大兵拄着锄头凑过来打听:“听说矿上管晌午饭?”


    “管是管,得自己带陶碗。”杨村长指着远处冒烟的山头,“看见那白烟没?矿洞就在烟底下。晌午伙夫挑着担子送饭,一人两个大窝头、一碗糙米稀饭。”


    这话听得袁家人都脸上一喜,没想到除了工钱,还真的能有午饭。


    边上韩夕则默默计算,这招流民矿工果然划算,一天只用20文工钱和一顿简单的饭,就可以给干苦力活,这要是招普通人肯定招不来,普通人至少得个50一天不止。


    不过转眼想到村里还得给家属落户,另外又还得分永业田且免税三年,二十文的工钱倒是也不算太心黑。


    话说这大庄村以产煤出名,早先用锄头就能挖到煤,现在要往山里打深井挖,需要更多矿工。但原先的村民都是农户,不愿下矿,加上矿井危险,招不到人,县里就派官差去营州城招流民来干活。


    挖出来的煤先运到隔壁县城,再走水路送到营州城。这几年新出了烧煤的技术,营州城那边会用煤来炼铁、炼铜,还能烧陶瓷,所以能卖个还不错的价钱,县里很重视。


    所以他们这些新来的矿工待遇就还行,也不至于被本地人排挤。


    而听了杨村长确认的话,众人都加紧清理起来窝棚后的荒草来,三天时间还得抓紧。


    袁大兵特意穿了双层补丁裤,裤脚用草绳扎得密不透风。可当刀刃磕到青石板的瞬间,脚踝突然像被烙铁钳住般剧痛。


    “见鬼!”袁大兵甩开弯刀跌坐在地,七八条青黄环纹的菜花蛇从碎石缝里窜出。不远处的韩大庆眼疾手快,抄起石头就砸,蛇群顿时血肉横飞,腥气混着草汁味直冲鼻腔。


    柳秀兰冲过来时,见袁大兵的小腿已经肿得发亮,晨光下两粒猩红牙印格外刺眼。她抽出柴刀在火堆上烤了烤,转头对吓呆的袁小兵喊道:“快去杂货铺赊半边莲!要带根的!”


    袁小兵拔腿就跑,张家杂货铺的木板门还闩着,他赶紧边拍边叫。


    “大清早叫什么叫?”张青山裹着缎面夹袄慢悠悠出来,听说要赊药,三角眼在算盘珠上滴溜打转:“连本带利二十文。”


    袁小兵抓过药包扭头就跑,心里火烧火燎的,远远看见娘亲正用嘴对着伤口吸毒血,黑紫的血沫吐在草根上。


    “再加三把马齿苋捣碎敷上。”柳秀兰接过药草时说道。


    日头爬上酸枣树梢时,袁大兵总算能靠着树桩喝粥了。他苦笑着摇头:“工还没开,倒先欠了一屁股债。”昨晚赊的二十文粗盐,以及二十文糙米,加上今天的药钱,已经在张记杂货铺欠下六十文。


    原先他还嫌三天安家时间太紧,现在倒恨不得明天就开工。只是脚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怕是明天也干不了重活,只得专心边恢复边清理宅基地。


    这边韩有福用树枝挑着烤好的蛇肉递过来给他:“菜花蛇毒性弱,幸好不是土蝮蛇,你吃点补补。”


    袁大兵接过来转手就递给妻女:“我喝粥就行,清淡些好。”实则是有点舍不得吃。


    韩夕小口啃着分到的蛇脖子,咸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货郎总说盐金贵。她偷瞄着草丛里半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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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既盼着再抓几条加餐,又怕暗处藏着毒蛇,心里七上八下的。


    吃完午饭,三家人的弯刀前面都绑了防蛇的草把,每次落下前都要先捅三下地面。


    到了晚上,韩夕家这边总算是又矗立起一栋简陋的茅草窝棚,而整个宅基地也算是清理得差不多,至少里面的蛇虫都检查了一遍。


    当天晚上韩大庆和韩大祝兄弟两就睡到新窝棚里面去了,韩夕她们睡的这处就略显宽敞了。


    接下来的两天,新来的这批矿工继续埋头清理宅基地面。


    村里偶尔有人路过张望,其中提着篮子的王婆子特意停下脚步,看见新来的人蹲在地上挖野菜,忍不住指点道:“后坡那片野茼蒿可比这个嫩多了。”


    柳秀兰连忙道谢,说等忙完这阵就去后坡看看。


    这天,韩有福趁着午歇的空挡,带着两个儿子在村里转悠,顺便打听消息。如今正农忙,到处都忙着耕地为播种做准备,只中午时候村里人略多一些。


    只见村里人大多穿着麻布衣裳,这个时节还在夹层里絮着柳絮御寒。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看着就单薄,自然是很需要布料的。村里杂货铺不卖布料,要买得去十里外的县城。


    “走路得半个时辰,”韩有福盘算着,“赶集日才能去一趟。”他琢磨着等安顿好了去县城打听麻布价钱,现在心里没个准数。可转念一想,等下了矿,天天都要干活,除非病得爬不起来,否则根本请不了假。


    韩有福叹了口气,想着到时候只能让妻女找机会去县城打听。来的时候太匆忙,一来后又忙着安家,好多事都没问清楚。


    不过看着这忙碌有序的村子,以及还算和善的村长和村民们,韩有福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几分。


    他心里默默盘算,这一路颠沛流离,如今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不图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交代道:“虽说入了矿籍,断了科举的路子,但好歹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在地上比划着,“先把房子盖起来,攒些钱,日后想法子转回农籍,置办几亩薄田,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韩大庆和韩大祝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重点头。这几个月来,他们也算是经历过九死一生,那些年少时金榜题名、一发冲天的梦想早就被现实磨平了。


    如今能全家人在一起,有口饭吃,有片瓦遮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对于下矿干活这事,兄弟俩心里虽然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平静。


    另一边,柳秀兰带着韩夕也很快适应了乡村生活的节奏。清晨跟着村里的妇人去河边洗衣,晌午学着辨认各种野菜,傍晚和邻居们交换着生活小窍门。


    最后一天,趁着男人们做最后的收尾,柳秀兰和袁家妯娌又挎着竹篮去了河坝。北方的春水还带着寒意,三人娌蹲在石板上,把冻得通红的手伸进水里洗野菜。


    “这边有灰灰菜!”韩夕和袁小花往河湾处紧走几步,两个姑娘的麻布裤扫过鹅卵石,惊起几尾银白的小鱼。


    韩夕又掰开丛生的蒿草,突然“哎呀”一声,草丛里竟然有一堆的鲜嫩马齿苋。


    两人赶紧都扯出来,如今他们可以说都是家徒四壁,唯独这满山的野菜可以尽量采取。吃不完还可以晒干,倒是不嫌多。


    甚至韩夕还想到自己家的那坛子醋,想着是不是还能渍酸菜。她记得小时候奶奶做酸菜的时候总说“三蒸三晒”,可野荠菜比白菜帮子细嫩,不知能不能经得住揉搓。


    “盐贵,醋更金贵。”柳秀兰听她嘀咕,把焯过水的野苋菜摊在板车上,“这些晒成菜干能存到夏收。”


    话虽如此,她还是准备试试,“咱们拿点荠菜试手,能做出来就好了。”


    当天吃完晚饭,趁着最后的天光,母女二人就尝试了起来。


    韩夕还是用奶奶的三蒸三晒法做,把白天晒得有点蔫儿的野菜放在陶罐里面干蒸起来,用木勺翻动,蒸过三道的荠菜已变成深褐色,然后撒上醋汁放进坛子里腌制。


    柳秀兰则简单粗暴得多,直接把野荠菜揉吧揉吧,就用水泡在坛子里,舀半勺醋进去,然后用水把坛子口封密实,“至少要等五天。”


    暮色渐浓时,母女两人分别制作的酸菜坛子已经并排摆在窝棚角落。


    韩夕的坛子透着股醋味,柳秀兰的坛子时不时“咕嘟”冒个泡。母女俩相视一笑,就等着看谁的法子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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