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着了找着了!”
“怎么跑那儿去的?!”
“梁乐你快下来!”
苏煜跟石峥嵘大步跑进病区,听见病房里传来嘈杂的吵嚷。
“怎么回事?”
看到一群人乌压压挤在窗前,他沉声问。
“主任!”值班医生和护士回过头来,“梁乐他跑树上去了!”
苏煜推开他们,到窗口看了一眼。
一眼就看见树枝上挂的小胖子。
这树就长在住院楼的天井里,树根离楼房有些距离,一根树枝几乎擦着病房的阳台窗户,梁乐估计就是从窗户爬出去的。
这混蛋玩意儿!
“这怎么办?早知道我不盯着他了,他在门口晃悠了好几回,我没让他出门。”护士声音焦急。
树枝看起来承受不住梁乐的重量,已经颤颤巍巍。
梁乐现在的高度跟她们差不多,她们这儿别看只是二楼,但层高和普通居民楼不一样,光一楼就有普通居民楼一层半高,要是摔下去,常人还得伤筋动骨,何况梁乐一个病人!
“叫保卫处搬梯子。”苏煜转头吩咐石峥嵘。
石峥嵘也急,答应一声,急忙往外跑。
苏煜借着手电光,看了眼趴在树枝上打哆嗦的小胖子,和那根摇摇晃晃快要托不住他的树枝。
等梯子恐怕来不及。
苏煜没工夫思考,抄起病房的凳子,飞奔下楼,等楼上乱作一团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姿矫捷……上了树。
“主任小心!”护士看着他摸黑踩上半粗不细的树枝,脚还滑了一下,紧张得手心出汗,攥紧手电筒,竭力替他照亮脚下。
但大树枝繁叶茂,能透进的光不多,苏煜全凭本能,摸黑攀爬,脸和脖子被什么扎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但他终归是踩着树杈,爬到了梁乐附近。
*
“能不能爬起来?”散碎的手电光中,梁乐听见他问。
“腿软了?”他声音懒洋洋的,透着股阴阳怪气。
梁乐咬咬牙,把肚子抬离树枝,双手抠紧树皮,颤颤微微保持着平衡,慢慢改成膝盖跪地的姿势。
树枝颤得更厉害了,但苏煜声音很稳:“可以,就这样,把右手给我。”
他不能踩踏这根已经脆弱的树枝,只能倚在树干上,尽力探身朝梁乐伸出手。
梁乐又咬咬牙,抬起一只胳膊,抓住他递来的手。
“好,”苏煜的声音和手全都稳定有力,“另一只手也给我。”
梁乐照办。
苏煜抓住他两只手,拉着他站起来:“行了,安全了,迈过来就行。”
他语气轻松,自己站到边缘,给梁乐腾开树杈中心的位置。
见梁乐迟迟不动,他又没好气地嘲讽:“别怂,我抓着你呢,怕什么,好歹也是会超杀技的男人。”
梁乐哆嗦的腿真的不抖了。“你才怂。”他低哼一声,被苏煜拉着,一步一步挪动。
直到右脚踩上粗壮的树杈,梁乐心神一松,同时,“咔嚓”一声,他左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但又被苏煜紧紧拉了回来。
身体被牢牢箍在一个满是消毒水味儿的怀里,病房那边传来的嘈杂声不知怎么远了,远得梁乐只听见头顶上方的声音,那声音一点儿也不轻松,一点儿也不淡定:“蠢蛋!二货!失个恋你至于吗?!”
跟失恋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想出去打个电话。
梁乐咬紧嘴唇,不知为何,任他骂,没有出声。
他想挣开苏煜。但不知为何,也没有动。
被抱的感觉……太奇怪了。
从5岁那年妈妈生病起,梁乐就再没被人抱过,现在被一个大男人骂骂咧咧抱住,他竟感觉到莫大的,想要嚎啕大哭的,委屈。
“陆医生,人给我吧。”
石峥嵘的梯子还没找来,下层树杈上站着一个黑塔般的壮汉,是刘滔。
在他底下,还有几个其他男家属,一起高高举起手:“放下来,我们接着。”
苏煜没犹豫,架着梁乐肋下,把他抱给刘滔。
刘滔接住他,又把他往下“传递”。
众人稳稳把小孩儿接住了。
“赶紧送他回病房。”苏煜安排。梁乐身上很冷,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需要赶紧做个检查。
几个家属听话,也不管梁乐扭着要下来,扛着他就往楼里走。
刘滔倒留了下来:“陆医生,那你呢?”
“我?”苏煜站在树杈上,看了眼底下,心跳狂乱,神色淡定,“我这就下来,你不用管。”
问题就在于,他该怎么下去?神了,这么高的树,他刚才怎么上来的?!
“陆医生,别害臊,让小伙子也接你一把!”杨大爷在楼上喊。
苏煜本来不很害臊,现在也给他喊害臊了:“大爷你歇着吧,我等梯子。”
他说着,竭力忽视整栋楼无数个窗户后头那些盯着他看的脑袋。
今天成猴儿了。
还好,丢的是师祖的脸。
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苏煜紧绷的心情一松,在树杈上大大咧咧坐下来,看向刘滔:“手术不是儿戏,你有疑问咱们慢慢沟通。”
“在这儿?”刘滔还是瓮声瓮气,但神色不像在办公室时那样阴沉紧绷了,反而……有点儿复杂。
“这里空气挺好。”苏煜说。
说完就冷得打了个喷嚏。
刘滔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去脱自己身上的外套。
没等脱下来,石峥嵘扛着梯子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苏煜暗舒了一口气,正要站起来,却忽然感到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吸力,漩涡般拉扯着他。
苏煜来不及反应,脱离躯壳,跌落漩涡,和一双深邃的眼睛相错而过,随即,眼前骤然明亮。
他坐在一张直径超大的圆形餐桌前,餐桌的雕花、材质和四周那巴洛克混搭洛可可的壕式装潢,很让他熟悉。
更让他熟悉的,是发痒的皮肤、灼烧的喉咙和发闷的胸口。
苏煜察觉不对,再也顾不上巴洛克还是洛可可,一只手本能扒开自己领口,另一只手伸向口袋。
没有口袋!
他竟然穿的正装衬衣!
“小煜,药!”安琳快步捧了整只药箱出来,染着嫣红指甲的手,几乎是用蛮力剖开药箱。
药箱底下乱糟糟的,顶上一层倒是整整齐齐,放的都是过敏药。
安琳抓起一瓶,不管不顾倒出一把,立刻往苏煜嘴巴里塞。
这是想毒死他?
“我自己来。”苏煜偏头避开,从她手里数出两粒,这才仰头吞下去。
安琳紧盯着他,在她身后站着她现任丈夫顾国纲,挺事业有成的一个大老板,略无措地抱了杯水,不知递还是不递。
苏煜主动把水接过来,声音疏离客气:“谢谢。”
“谢什么。”顾国纲声音紧张,“小煜你闷不闷,要不要去医院?我让司机去开车了。”
“应该不用。”苏煜吞了两口冰凉的水,感觉好受了些。
他视线扫向餐桌:“我刚才吃了什么?”
安琳跟他一道看过去,目光虎视眈眈。
她也想知道,明明做的都是安全的菜,调料也都严格挑选过,哪里出了差错?
“没有鱼虾,没有姜,没有坚果,没有奶,没有牛羊肉,也没用味精鸡精……”到底是什么害她儿子?
“果仁……”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什么果仁?”安琳眼冒凶光。
已经五年级、在外头无法无天的顾子尧被他妈吓得不敢大声:“巧,巧克力里,可能有果仁。”
他说着,跳下椅子,飞奔到客厅,从茶几上抓来一把巧克力,从外观一点儿也看不出里面有果仁,但顾子尧掰开一颗,里面确实有些细碎的坚果颗粒。
安琳控制不住,拔高声音:“谁让你给你哥吃这个的!”
“我不是故意的!”顾子尧也急了。他是看他哥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以为他饿了,才拿巧克力给他吃。
“而且我哥自己都没注意!”
“他没注意你不能注意吗?你不能提醒他有果仁?!”
“我,我忘了!”顾子尧又理亏又冤枉,这些零食他平常都是抓起来就吃,哪里留意什么果仁不果仁。
“好了,不怪他,怪我自己。”苏煜夹在中间听他们吵架,尴尬又烦躁。
这事儿要怪该怪师祖,他老人家搞什么,为什么会来这里?来就来吧,还嘴馋贪人家一块巧克力。
苏煜埋怨着,看了眼巧克力,不明显地吞了下口水。
那母子俩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没留意他,顾国纲却留意到他这小动作,抽了抽嘴角:“真不用去医院?”
“嗯。”苏煜攒了些力气,站起来,“让司机送我一趟吧。”
安琳面色微变:“饭还没吃完。”
“我打包。”苏煜说。声音冷淡坚决,不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
安琳面色发白,一句话也接不上。
这孩子刚才给她的好脸色果然都是错觉。
顾国纲看了娘俩一眼,打着圆场开口:“别,打什么包,冯姨跟你们过去,饿了让冯姨做新鲜的。”
冯姨、我们?
“谁要跟我过去?”苏煜疑惑问。
顾子尧举手:“我。”
他神色有些紧张:“哥你不会后悔了吧?你放心,我不带巧克力,一块都不带!”
“不是,你好好的,跟我过去干嘛?”苏煜大皱眉头。
“他俩要出差一周,让你带我,你刚刚答应的。”顾子尧说着,跳起来要摸苏煜额头,“哥你过个敏还带失忆的?”
安琳听见这个,顾不上难受,拨开上蹿下跳碍事的小儿子,担心看着苏煜:“还是去医院吧,我看你状态不对。”
都犯糊涂了!
“不用。”苏煜冷漠避开她探过来的手,“刚才一下懵了,现在我想起来了。”
“那我去拿行李!”顾子尧立刻蹿上楼梯,苏煜拦都来不及拦。
算了,反正他自带保姆司机,就是分个房间给他的事。
苏煜想到这里,忽然收紧手指,他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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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他抬眼,不经意般看了眼母亲安琳。
安琳正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苏煜默认了顾子尧的行动。
察觉妻子松了口气,顾国纲也暗暗松了口气。
松完气他开始招呼司机和冯姨搬东西,厨房里有妻子准备好的米面油和各种调料,全是特意为苏煜准备的。
出差是假,其实是妻子听说苏明皓去了外地实习,担心苏煜没人照顾,又不敢提让他来家住,想出这么个权宜之计。
从今天这出看,她想得对。
搬完东西,顾子尧也拎了箱子蹬蹬蹬下楼,苏煜要接,顾国纲没让,他拎了箱子放进后备厢,抬头看见妻子安琳搂着顾子尧说悄悄话。
娘俩看起来又和好了,形容很是亲密。但顾国纲知道,多半是妻子在交代儿子怎么照顾哥哥。
他又看向苏煜。
苏煜站在娘俩几步开外,瘦高的身体,苍白的脸,扭头看着一边,像是无所谓,其实很孤独的样子。
“行了,有事儿电话说。”顾国纲打断安琳和顾子尧的对话,拉开车门,让两个孩子上车。
等他们坐好,安琳又想起什么,叫司机等等,自己踩着拖鞋跑进屋,抱了只簇新的白色纸箱出来:“暖疗仪,说是对陈旧外伤有好处的,最近阴天多雨,你腿疼了试试。”
她一口气说完,不容苏煜拒绝,把箱子往车里塞。
“不用,我用不着。”苏煜把箱子往外推。
“你试试,通电就行,用起来不麻烦。”安琳还是执意往里塞。
两人都顽固,一塞一推,不巧,箱子正好卡在了车窗上。
安琳尴尬,继续用力往里塞。
苏煜也尴尬,本能用力往外推。
到底还是他劲儿更大。
箱子擦过安琳身体,“砰”的一声,不可挽回地掉在车外水泥地上。
安琳大概是被砸着了,“嘶”了一声,眼圈发红。
艹。
苏煜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其实想死。
震惊的顾国纲慢一步反应过来,上前抱起箱子,扶着安琳后撤一步:“那就下次再拿,下次再拿。”
他挥挥手,给司机使眼色,司机会意,立马开车。
车一溜烟开走了,顾国纲身旁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怎么了老婆,砸哪儿了?”顾国纲扭头看向妻子。
“没砸哪儿。”安琳别过头,擦了下眼睛,“你说我怎么这么粗心,只想着饭菜,怎么就没有查查子尧的零食?”
“小煜这不是没事吗?”
“再说不是你一个人,我也没想到。”顾国纲又是安慰又是检讨。
确实是疏忽了,但也不能全怪他们,以前那孩子过来也不吃零食,甚至也不吃饭,都是坐坐就走。
至于“粗心”,妻子的确不是个多细心的人,但从那孩子答应来吃饭,她喜不自胜,千般小心,万般在意,从早上张罗到天黑。
她有自己的事业,也经过风见过浪,遇事常比他还镇定,唯独对苏煜这个儿子,因为早年亏欠,总是患得患失。
见她纠结懊悔,把手都攥红了,顾国纲揽住她:“好了,这是意外,小煜没怪你。”
应该……没怪?顾国纲心里不确定。
安琳默不作声,红着眼圈,盯着车子走远。
*
“哥,你没事儿吧?”车里的顾子尧小心翼翼问,还跟着苏煜看了眼后视镜。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车已经拐过弯,驶向别墅区大门。
“没事。”苏煜说了句话,合上眼睛,再不出声。
顾子尧也不敢打扰他,只是悄悄关注着他状态,他妈说了,过敏不是小事情,让他一定盯紧点。
好在他哥看起来没大事。
三十分钟后,豪华轿车停到了苏煜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苏煜有些着急,东西听任司机搬,他自己带着顾子尧先一步上了楼。
“元宝!”开锁瞬间,一只灰色卷毛小狗从门口的地毯上爬起来,兴奋地挠门,等门开了,又一下子扑在苏煜裤管上。
苏煜扬起嘴角,把它抱起来。
元宝快十岁,对一条狗来说,已经步入老年,背上的毛都有点褪色,灰里泛着白。
它自从岁数变大就开始犯懒,时常趴在一个地方不挪窝,但是今天格外热情,闻着苏煜,“汪汪”叫个不停。
“是我,是我。”苏煜揉着它脑袋,“是我回来了。”
要不要这么肉麻?不就出去上了一天班吗,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顾子尧酸溜溜的,自己踏进房间,然后愣了愣——
“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这整洁明亮的客厅,一点儿都不像他哥家。
苏煜放开元宝,环视了眼家里。
像被洗劫过一样干净的沙发和茶几,一尘不染的餐桌和厨房,不光人碗,就连元宝的狗碗,都锃亮发光。
这两天的经历像做了一场大梦,但眼前这干净到让他不敢认的家,却证明着一切并不是梦。
“没走错。”苏煜眼神怪复杂,“我家有田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