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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访烟心痛

作者:六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午后,宝华楼。


    卢访烟刚点上沉水香准备小憩,底下林保益高传“皇上驾到”的声音就蓦地响起。


    浅云轻轻撩起帷幔,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问她是要起身更衣,还是继续躺着。入宫两年,闻寻从未舍得让卢访烟出去接过一次驾,久而久之,宝华楼里的奴才也便不急着通传了。


    然而这样的特权,跟整个后宫独卢访烟一人带了家生婢浅云进宫相比,还是逊色很多。要知道,当年年幼的皇后入主中宫时也只身一人,连出生就跟在她身边的奶娘都被拦在宫门外。


    足可见闻寻对卢访烟的偏爱。


    “取件绒袄来吧。”卢访烟瞥了眼白茫茫的窗户,兀自起了身,“皇上也许久没来了,我陪他说说话。”


    雪后寂静,将人的脚步声放大,咯吱咯吱,正在她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时停下。


    闻寻几步上楼,裹了一身寒气推门而入,深褐色的貂裘夹了层层落雪,打湿了貂绒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浅云上前,帮着林保益一起将貂裘取下,而后带上门出去,留下足够的清静给两位主子。


    闻寻挑起帘子往里间走,竟见卢访烟在屋里也穿得厚实,脱口问道,“你这儿也冷吗?他们还敢克扣你的东西了?”


    一个“也”字,叫卢访烟斟茶的动作略有停顿,但水流依旧平稳。


    闻寻可是从来不怕冷的,那冷的又是谁?


    她没有问,只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长安的冬天,对我来说还是太冷罢了。”


    卢访烟是扬州长史之女,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即使跟闻寻回来两年了,但仍有很多地方都还不习惯。漫长且寒冷的冬季便是其中之一。好在闻寻一直照顾有加,也不算难捱。


    可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闻寻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好久没来看她了。上次见面还是在院子里围炉煮茶,如今都已落了雪了。


    “抱歉,最近事儿多。”


    闻寻说完若有所思,眸光一转,脸色也随之变得阴沉。


    卢访烟看在眼里,猜测八成又是跟太后有关。因为他每次在慈安宫憋了一肚子闷气后,都是这副表情来宝华楼找自己宣泄。


    其实这么说来,卢访烟也觉得自己算是幸运。不仅得了皇帝的尊重和保护,还让皇帝对她没有任何戒心,无论什么心底话,都只跟她一人说。


    于是不动声色坐到软榻另一头,不远不近,准备照旧安安静静当个听众。可闻寻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漠然把玩着手中茶盏,空洞眼神,没有一丝聚焦。


    难道他有连自己也不能说的心事了吗?


    卢访烟疑惑侧头望向闻寻,这才注意到褪去貂裘,他里面竟只穿了一件单层长衫。一点不见夹棉后的蓬松,只有金丝银线的蟒纹绣满全身,反而显得他身形更加单薄落寞。


    他也是个可怜人。


    和自己一样。


    两年前,闻寻南巡至扬州,父亲卢仲秋借官职之便,邀请闻寻到府中设宴做客。


    前厅丝竹管弦、轻歌曼舞。而月廊后,则是哭花了妆的卢访烟被一群姨娘撕扯着换上如仙舞服。


    “烟儿听话,姨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就当为了咱们卢家。”


    “是啊烟儿,皇帝少年风流,最是喜欢你这样花骨朵一般的美人儿。记得多递递眼神,让皇帝记住你。你也不想再去给那些糟老头子跳舞吧。”


    卢访烟从小便生得粉雕玉琢,越长大越动人,九岁便已在扬州宗妇圈里有了小美人的名号。自十一岁起,上访求亲的更是从不间断,但卢仲秋统统没有应下。


    以前还以为父亲是疼爱,才舍不得她这颗掌上明珠。直到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叫她去前厅宴席上为宾客献舞,卢访烟才明白,为何父亲会不惜重金请来名师教她诗词歌舞,还默许众多世郎才子高呼她为“扬州第一美”。


    不过是当她做讨好上宾的玩物罢了。


    自那日起,她的舞衣就再没重样过,裙摆越来越短,布料也越来越薄。每一次起舞,她都要忍受那些老男人投来的猥琐目光,就像毒蛇吐信子一样滑过肌肤,令人发寒、令人作呕。


    她祈求过无数次,可换来的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凶狠的鞭打和谩骂。


    所以,当父亲再度要求她给皇帝献舞的时候,卢访烟便想好了,要跟整个卢家同归于尽。


    她在腰间藏下匕首,准备跳到高朝时拔出,狠狠刺进闻寻胸膛,也好结束自己这任人摆布的一生。


    但娇弱女人的力量怎么也不及男人,都不用旁边的侍卫出手,闻寻只抬臂一挡便轻松躲开了。他为来得及发火问罪,卢访烟竟先转了方向,奋力往刀尖上撞去,嘴里还胡乱念着:求你,至少让我死了吧。


    一句话,蓦地拉闻寻回到了母妃离世的那天。


    那日母子俩正一起赏梅,母妃突然腹痛难忍,不给任何找太医的时间,旋即大口大口的鲜血便喷涌而出,吐在地上,比大片凋零的红梅还刺眼。


    直到母妃闭上眼的前一刻,仍有冒着泡的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流出来,冰刀一样砸在他手背上。


    那时闻寻也哭得肝肠寸断,再没一点活下去的念头。


    是以对着卢访烟,他便第一次心软了,像是也希望有人能救救当时的自己。总之,他给了卢访烟第二次生的机会,还给了她别人求不来的荣耀。


    一进宫就无视出身直接封了正三品婕妤。赐了宫中唯一的封号不说,连三层高台的宝华楼也只供她一人居住。


    他对卢访烟的好,是心疼,是补偿,卢访烟也都能感觉得到。仅管她恨不得世间男人都去死,但唯独闻寻,她总是感激万分的……


    “皇上,趁着初雪,不如给我画幅雪景图吧。”卢访烟缓缓抽回思绪,对闻寻说道。


    她知道闻寻只有在作画的时候,才能真正放松下来。而宝华楼层高景好,最适合拿来做帮他宣泄情绪的借口。


    反正朝堂大事自有太后做主,他什么家国心思都不需要有。或许写写画画,才是他这个傀儡皇帝安度一生最好的方式。


    同样的孤立无援、同样的任人摆布,让卢访烟对闻寻的处境看得再清楚不过。


    是以她从来不说什么热情高涨的话,激励闻寻做出无谓改变,只默默陪着他,嚼碎悲哀。


    果然,闻寻听了她的话,空洞眼睛眨了眨,便扭身去了书案前。


    这张书案正对着四折的格子窗,大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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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便能将御花园全貌尽收眼下,闻寻每每作画都是在这张书案上。今日也不例外。


    良久,天色渐暗,暮色四合,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也将闻寻笼在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中。


    光晕一点点西斜,一直晃到卢访烟正在看的书页上,吞没了全部字迹。


    她合上手中的书,余光瞥见那边闻寻也已停了笔,但一直盯着画看却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哪里画得不尽人意。


    便端了杯茶徐徐走到案旁,好奇扫去,她还从未见过闻寻有画不好的时候。


    不料这一看,竟叫卢访烟心下蓦地漏了一拍。


    偌大画纸上没一处雪后奇景,只有一个女子倚窗托腮、不知仰头望着什么。橙红的夕阳就那么落在女人肩头,仿佛真的一样。


    闻寻也看着画中女人出神。失控笔尖滴出墨迹,正点在女人圆润的眼睛上,墨汁迅速渗透宣纸的纹理,丝丝根根,恰似女人扑簌的睫毛。每多一根,便更传神一分。


    只一眼,卢访烟就认出了画中的女子,正是近来很得闻寻喜欢的流萤。


    他竟是真的喜欢。


    卢访烟与流萤虽然见面不多,但那双傲气狡黠、极具灵性的眼睛,却是第一次见时便叫她深深记住了。


    流萤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而且还是跟嘴上说的正相反的话。


    你看她在逗弄你,实则可能已经开始算计你。若你再想仔细辨一辨她到底什么意思,又根本捉摸不透,只能任其主宰。


    而她对流萤之所以会印象如此深刻,则是因为那是她最向往、却又永远学不会的样子。


    “皇上画得倒是传神。”卢访烟淡淡笑道,“有机会还是应当给贺才人送过去。”


    虽然没听出卢访烟口吻里的情绪,但闻寻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


    发现那个在他心里来来去去、走了一天的人,竟就这么被自己画了出来,他舔唇滑动喉头,也觉得不可置信。


    而更为尴尬的是,还当着卢访烟的面。


    他有些赧然去看卢访烟,随手将画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低声说了句抱歉。


    其实今日,闻寻本就是要去找流萤的,只不过到了银汉宫却扑了个空。


    而他心里又因跟太后滞气无处宣泄,便想着像往常一样来找卢访烟坐坐也是一样的。只是没料到,有些话,如今再对着卢访烟,竟说不出口了……


    闻寻的声音依旧是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会有的温和,但唇角那抹微不可见的失落,以及扔完纸团又漫不经心往回拨弄一下的小动作,还是让卢访烟觉察出了或许连闻寻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晦涩心思。


    他动情了?


    他动情了。


    卢访烟手中的茶盏早已在看见流萤画像时,抖出一滴茶。温热的水珠蜿蜒向下,流至手腕处,这会儿已然完全变凉。


    只留下一道,即使是单单将茶盏放到桌上,垂落的瞬间都会沾上屋中冷气的湿痕。


    闻寻说过,是觉得自己和他很像,相处起来才最舒服。所以此刻,也没人比她更懂闻寻深埋的心意了。


    闻寻心动了,卢访烟的心也跟着动,不过一个是甜的,一个是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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