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如今被停职,圣上责令他在家反省。虽是反省,但不能只闭门不出,自然是先把孩子接回来。接回来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圣上怎能看得出他有悔过之心,所以才有这么个宴会。
到时继夫人领着孩子到众人面前转一圈,让人看见母子一团和气,众人也就不会再议论什么了。
这回忠勇侯新夫人请的都是些朝中官员的夫人娘子,未请那些家里无官职的世家夫人,除此,特地给那日弹劾忠勇侯的几个言官的家眷送了帖子。
像这样的宴会,徐氏去了没什么用,因为温良玉官职太低,估计忠勇侯的继夫人也不会注意到她,可若不去,就不合适了。忠勇侯是武将,官居三品,又有爵位,温良玉并不想得罪于他。
帖子上特意说了让带着孩子,估计是为了让刚回来的公子有个玩伴。温知瑶的几位兄长不在家中,昨儿徐氏才收到程柏的回信,他们已经启程回来了,写信的日子是三日前,算算这会儿正在路上。
带个孩子最好,公子们不在,就带家里的小娘子好了。上次徐氏带了温知雅去,温知意现在还被禁足呢,这回也轮到温知瑶了。
徐氏有些偏心温知瑶,和温良玉一商量,俩人就敲定了。
只不过温知瑶并不是很想去,她爹当出门赴宴就真是去玩了吗?还不是要坐半天马车,再在宴会上坐半天,回来还要坐马车,她宁愿在家里画花样子,也不想出门赴宴去。
温知瑶讨好地笑了笑,“爹,不然还让四姐姐去吧,四姐姐上回去了,知道赴宴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怕去了给家里惹事儿。”
温良玉道:“不必担心,你就跟着你母亲,能出什么事。如今到了京城,难不成因为怕惹事就一直不出门了,况且你四姐姐上次已经去过了。”
温良玉叮嘱徐氏了,到侯府后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在那儿待一会儿,看着别人离宴了,回来就成,其他的不必理会。
宁氏倒是乐意女儿出门去看看,这肯定是有好处的,若是被谁高看一眼,以后肯定能谋个好前程。可温知瑶神色就有些一言难尽了,连手里嘴里的烤肉都不香了。
温良玉看了温知瑶两眼,翻了翻熟了的羊肉给女儿夹了一块,“怎么,还因为上回的事儿不高兴?”
温知瑶使劲笑笑,然后摇摇头,“我是太高兴啦,终于可以出门啦,还不用看书,多高兴呀。”
她悄悄看温良玉的神色,谁知这回听她偷懒,温良玉只是笑了笑。
她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只能去了。
出门无法改变,可不能再耽搁吃饭。温知瑶尝了口烤羊肉,不禁眼睛一亮。羊肉烤着真的很好吃,有烤羊肉串的味道,而且很嫩,羊肉一点都不柴。
羊肉裹满蘸料后又香又嫩,肥瘦相间,咬进嘴里直爆汁。宁氏腌的肉好香,蘸料更是锦上添花,总觉得酥得掉渣。最边上烤得焦焦的那块最好吃,温知瑶吃完,又期待地试了试梅花肉。
梅花肉形如其名,形状像梅花,切的有点大,得用刀切成小块。烤熟之后味道微甜,配着烧烤蘸料,吃起来出奇地不错。不过她觉得如果不放糖,用蜂蜜或是水果腌一腌,味道肯定更好。
谁能想到桃酥可以做蘸料呢,估计也想不到水果可以腌肉,腌出来的肉还极嫩。
温知瑶埋头吃肉,一开始只蘸一面,后来嫌味道淡,两面全给蘸上了。用卷饼裹上,配两根小葱,后面连腌肉的胡葱都烤了,这个烤完甜甜的,比只吃肉解腻。
这顿饭吃的比以往久多了,那是自然,一边烤一边吃,时间自然长些。
温良玉这回吃得痛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差些酒,和在宁氏这儿比起来,家里大厨房做的饭菜,总少些新奇的滋味。温良玉还想,他官职略低了些,若是官职再高些,宅子也大,母女二人就不用再屋里开火做饭了。
等他们吃完,天已经黑透了。温知瑶今儿用得多,吃过之后犯困,没一会儿就梳洗睡下了。
次日一早。
温知瑶就被宁氏捞起来,给她试新衣。宴会在后日,这两日得紧着准备宴会的事。
就算温良玉不说,宁氏也给女儿做了衣裳,如今说了,不过是做得更合身、更好看些。
要不然宁氏是打算留些余量,小孩子长得快,很快就穿不下了。但出门去,总得合身些,不然容易被人笑话。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宁氏不想女儿在外受委屈。
而温良玉给的荷包,里面有五两银子,宁氏拿来给她置办了两样首饰。
一对玛瑙石的耳铛,还有一对发钗,是蝴蝶样式的,银底,上面嵌了两块石榴石,价钱不算贵,但样子很好看。
温知瑶本来还不想去,但出门穿新衣,而且还有新首饰,这个可是温良玉给的钱买的,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不过宁氏这两日忙着给她准备,有些话温知瑶没机会说。就比如,她还想吃一顿烤肉,就她们母女。还有,她觉得蘸料方子也能卖,更甚者,她们也能开间小铺子。
若有银子,就不用指望月钱和温良玉私下贴不了。
别人能开点心铺子,那她和宁氏为何不能开个烤肉铺子,都是卖吃食的。
这个多新奇还好吃,而且蘸料的秘方不怕别人模仿。温知瑶还觉得,温家和赵家合伙,虽然只贡献了两张方子,那也算沾点关系,这样一来,在京城开间铺子,就不怕什么了。
若是之前温知瑶还会犹豫,可刚卖了花样子,得了五十两银子,花样子她以后还能画,万事俱备,连东风都有了。
温知瑶打算,若宁氏不同意,就使劲磨一磨,直到宁氏答应开铺子去。到时候就能出去吃烤肉,也省着弄得屋里全是烟。
不过宁氏现在是没这心思,她忙着准备温知瑶赴宴的东西,穿一身衣裳,再带一身,省着弄脏了没法换洗。
宁氏忍不住嘱咐了好多句,“见人要懂礼,跟紧大娘子,可别乱跑。若有谁家丫鬟让你去这儿去那儿,都不要听,只听大娘子的话。”
按理说去侯府规矩森严,不会出什么事,但宁氏依旧不放心。她没法跟着去,只能多嘱咐几遍。
温知瑶点了点头好让宁氏放心,她都打算好了,到了侯府不跟人说话,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吃点心。
既然侯府办宴会,那别的不说点心肯定管够,就是不知道和别处点心有何不同,想来宴会的更好吃些,说不准侯府还有专门管做点心的厨娘呢。
“娘,你就放心吧,等明儿中午我就回来了,很快的,你在家里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担心我。”温知瑶对宁氏笑笑,“别担心我啦。”
*
二十六这日,温知瑶安抚好宁氏,又拍了拍一脸担忧前来送行温知雅的手,跟着宁氏登上了马车。
二人去赴宴,各自带了换洗的衣裳,徐氏这是第二回出门,没第一回那么紧张。不过虽然温良玉说了去了不用做什么就回来,但她还是打听了打听关于忠勇侯府的事,怕温知瑶犯了忌讳,还跟她说了几句。
忠勇侯府是百年世家,如今的侯爷是武将出身,更延续一族荣耀。听人说当年与先夫人也是郎才女貌,传出一段佳话。只不过造化弄人,先夫人体弱,三年前病逝,到如今孝期刚满三年。
忠勇侯受诟病,一是因为刚过孝期就续娶,二便是因为儿子还没接回来,只顾自己。
其实越朝也没有律法规定夫人死后要为她守身百年,可怎么也得装装样子,这连演都不演,连儿子都抛之脑后了。
徐氏道:“这也是可怜。”
如今办这么个宴会,反而像做戏。
温知瑶不禁问道:“母亲,忠勇侯的先夫人是哪家的?”
母亲不在了,可外祖还在,至于这么受欺负吗。
徐氏:“是康宁伯府,只不过康宁伯府式微。”
温知瑶明白了,那小公子是外孙,让一个孩子守孝、刚过孝期续娶只能算做不义,又不违反越朝律法,康宁伯府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是真的很可怜了,娘不在,爹不疼,终于从老家回来,还得给人作秀,外祖家又没有人给撑腰,命真的是很苦了。
徐氏也觉得这孩子命苦。只不过她一个外人,就算知道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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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又如何呢?也帮不上忙。
温知瑶觉得这宴会不好,本来就不想来,这会儿更恨不得掉头就走。但就像忠勇侯府的公子有不如意,她也有。
她爹官职比不上他爹,所以这宴会,必须得去。
马车很快到了忠勇侯府,温知瑶跟随徐氏下马车。
百年世家,福泽深厚,温知瑶一下车,就被这古朴庄雅的宅子震了一瞬。
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口中衔珠,门匾“忠勇侯府”四个大字,看着分外庄严。
她们一下车就有侯府的小厮和丫鬟过来,小厮招呼车夫去停马车,丫鬟看过帖子之后领着她们去了前厅。
宅院很大,门庭宽阔,前院一棵古树,看着似有百年,枝叶已不是刚开春的嫩黄绿,而是一片翠绿。树旁泰山石上有名家题字,各种花草都独具特色,院内不少丫鬟,俱低着头,手中举着木制托盘,上面都是点心。
一路上形形色色,各家夫人衣着华丽,身边丫鬟长得也好看,有的还牵着个小童。
温知瑶没多看,等跟着徐氏到了忠勇侯继夫人的面前,温知瑶看她甚是年轻,徐氏带着她过去见礼,继夫人也只轻轻点下头,就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徐氏面色不变,记着温良玉的嘱咐,带着温知瑶去了宴席,这边有个凉亭,周围也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点心,亦有丫鬟伺候。徐氏小声对温知瑶道:“我们就坐会儿,等有人走了,我们也能走。”
温知瑶点点头,“母亲,这儿的点心我能吃吗?”
徐氏:“吃吧。”
本来就是府里待客用的点心,吃一些无妨。
温知瑶松了口气,可算结束了,等吃几块点心,估计就能回家了。温知瑶今儿衣裳有刺绣,首饰戴得也比以往多,她有些不习惯。
徐氏端坐着,遇见熟识的就打个招呼,等了一会儿,孙夫人也来了,徐氏带着温知瑶去见礼,“孙姐姐,这是我家的七姑娘。”
孙夫人摸了摸温知瑶的脑袋,“你家的孩子真是各个伶俐漂亮。”
徐氏微低着头,“夫人谬赞。”
两人寒暄片刻,孙夫人道:“若清,你过来一会儿,我有事和你说。”
徐氏看了眼温知瑶,温知瑶立刻道:“母亲去吧,我有丫鬟跟着,无妨的。”
今儿出门,徐氏带了春柳,温知瑶带着春桃。
徐氏点点头,“春桃,照顾好七姑娘。”
说完,徐氏就和孙氏去不远处了,温知瑶估计是说点心的事,估计已经开始卖了吧。
温知瑶回石桌旁,拿了两块带油纸包的凤梨酥,这个家里都不会做,没想到侯府竟然有。
这儿的人多,温知瑶怕一不小心冲撞哪位,就带着春桃去附近花园,在假山旁找个了僻静地方坐下,想着一会儿把这凉快点心吃完,再去拿两块。
不说别的,侯府景色不错,湖面极宽,小荷才露尖尖角。花草好看,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刚啃完一块凤梨酥,温知瑶就听见假山的另一侧有几人在说话。
“乡下来的土包子,说话还带口音。”
“你看他,瘦瘦巴巴畏畏缩缩,到京城没见过好东西吧,点心都拿着当好的。有娘生没娘养!”
温知瑶不禁看了看手里的点心,又听一人道:“衣裳也俗气,这种人怎么能来京城!”
温知瑶听不下去了,她怎么就不能来京城了?她从假山绕过去,面前是几个小公子,总共四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单无一不衣着华丽,她道:“怎么就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说哪里土,这话你们敢去圣上面前说吗!”
几位小公子脸色煞白,他们欺软怕硬,一听温知瑶扯皇上的大旗,都快吓死了。
而且,更怕有人见他们欺负人。
几人跑得飞快,温知瑶松了口气,她拍拍手,回头看竟然还看见一人,和刚才四个人不太一样,这个小公子有些瘦,以至于衣服不太合身。
他长得很好看,五官好像画上去的,薄唇抿着袖子下手握成拳,看起来不太像和刚才几个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