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若是想替父神分忧,便杀了他罢。”
天君的声音不大,甚至是以一种称得上平和的、不带一点威压的语气开的口,却让晏清脚下宛如灌铅了一般,移动不了分毫。
当真阴毒。
他分明就是不相信。虽然在鬼市确不曾找到晏清的痕迹,但又担心二人私下真有什么染指,沈燎既然已经被抓,天女自然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要说他真觉得二人有什么瓜葛纠缠倒也真不见得,只是既然可以彻底破坏二人的关系以绝后患,他作为天君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如何彻底让两个人的关系破碎,再也没有联合的可能呢?
当然是她亲手杀了他。
此后此生此世,无论化神或是化鬼,二人都再无缓解的可能。
晏清深吸一口气,现在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连那平日里在识海里又唱又跳的灵鉴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了声,自她踏入无极殿伊始就宛如直接蒸发了一般。
那天君说什么?
杀了沈燎?
光是方才抬眸浮光掠影地一瞥都惊得她神魂一颤,那股弥散在殿里的血腥味更是恍若明晃晃顺着神识钝割的刺刀,一时间真叫她方寸大乱。
“清儿若是不愿,父神必不会勉强,”威压再度迫近,晏清只觉自己体内的天律锁一时间又在不受控制地疯涨,随即凝为实质的威压碾过她的颈侧,带起一阵恶寒:
“只是清儿你说,究竟是魂飞魄散更适合他,还是神格尽陨,永世不得入轮回更恰当呢?”
晏清猛地深深屏住一口气,尽量不叫人看出端倪,实则心脏却在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这等不知死活的渣滓,哪里需要劳烦父神亲自动手呢。”
心跳如擂鼓,晏清看着天君似笑非笑的面庞,身上脸上尽是不断向上攀附的天律锁纹路,鼻尖全是浓郁的血腥气。
她抬眸看向天君的一瞬间险些恍惚,周遭的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沉寂:
“女儿自该替父神分忧。”
她抬起眸子,掀开的弧度乖觉,茶色的瞳孔干净清透。看着眼前之人浅浅一笑,樱粉色的唇瓣弯成月牙,浑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语调寒凉:
“这等违天抗命之人,自是该死。”
语音方落下,一直钳制着她的威压适时散去。晏清终于得以从跪坐的姿势曲起膝盖,撑起一半已经麻了的身子。
天君依旧维系着先前的姿势,手垂落身侧神情淡漠,一席白袍高高在上,那双本该悲悯苍生的眼却薄凉至极,里面窥不见半点怜悯,全然是无边的空寂。
晏清跪坐在地,后颈乃至下颚,甚至左颊的下半侧都爬满了狰狞的青色,像个只能依偎他的施舍怜悯才能活下去的木偶。
只是此时这木偶微微扬起了下颚,决然起身,朝着天君微微行礼,裙袂在身后蹁跹:
“女儿这便去。”
她神识召出母钺握在手中,脸上是不在乎地坦然。发间依旧只素素挽着一只银簪,腰间的环佩随走动轻晃,转过身去露出的后颈还攀着青纹。
身后是虎狼般的目光环伺,身前是一身血渍昏死的沈燎,唯独晏清夹在其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司命殿下许是心脏真的比常人大上几分,很快便调整好了心绪,手里拿着的母钺还精巧地挽了个腕花,她步履轻盈,终于半蹲在了那人面前。
晏清感受着那天君如有实质一般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抬起两指,轻轻拍了拍沈燎的脸。
走进细看才觉那人原已气息大乱,衣衫上全是浸透了还不断下滴的血,就连平日里干净整洁的银发也凌乱不堪,发尾还黏上了血渍。他双手被铁链高高悬起,手腕下垂,阖眸不知是昏是死。
她几乎快要感受不到他体内的灵力流动了。
昏迷的沈燎被晏清两指带着灵力一激,眼帘轻颤了颤。
“沈大人,这种枉顾伦常,违抗天命之事可做不得。”
她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听不出别的意味。
沈燎眉心微蹙,挣扎着想睁眼,却觉得浑身疼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他那夜在鬼市才知自己真的大意——如果一切真按照他算好那般发展,或许此刻被铁链吊着的人还真不一定是他。
原以为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可偏偏这天君留了后手。
鬼市确实所有暗哨都归他沈燎管,可他也是那夜才知道,所有暗哨的最终控制权竟只听从于天君一人。
于是他被天君打断了筋脉,困在此地。
经脉断裂之痛乃是修真界剧痛之首,浑身上下遍布的经脉一瞬间被汹涌的灵力冲断,此后他再不能运灵修练,只要再接触灵力都会有刺骨的痛。
鲜血顺着断裂的经脉和受损的脏腑从伤口处不断外溢,沈燎失血过多浑身发冷,意识早已陷入混沌,也不知自己被困了多久。
晏清瞥见被丢落在一旁蜷成一团浸在血水里的锁魂链,鼻息间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她施施然俯身拾起锁魂链,洁白的衣摆蹭上满地泥泞的血,那双眼睛极其乖觉,整个人割裂又荒诞。
忽地,晏清聚起灵力猛地刺向锁魂链的血槽,那链子一瞬间绷直,环环相扣碰撞出清脆之音。
器物与主人神魂相联,沈燎猛地一颤,肩脊剧烈震动着,挣扎着呛出一口血来。
他颤颤地掀开眼,喘息错乱而粗重,黑色的凤眸洇上了殷红色,竟然生出几分鬼魅的邪气。
“醒了,沈大人?”
映入眼帘的人一身洁白,面容清丽,发间簪着的银铃随动作发出泠泠轻响,唯独脖颈处和左颊上爬满了格格不入的青纹。狰狞又可怖,在她身上活脱脱像是一种亵渎。
她的天律锁又犯了吗?
疼不疼?
沈燎睁开眼的瞬间才惊觉自己的视线原已模糊至极,朦朦胧胧地泛着红晕,似乎是眼睛里的血管碎裂了,应当是血。
他抿了抿已经干裂的唇,余光似瞥见了晏清身后的人,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殿下是来看笑话的吗。”
“如果殿下是记恨臣利用您,要杀要剐……咳、咳咳……悉听尊便。”
气息已经全乱了。
晏清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波动,就仿佛被铁链吊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衰败萧条,一碰就会颤巍巍碎掉的落叶。
沈燎眸光沉甸甸的,他眼里的一切周围都泛着殷红,勉强能辨出此地,也勉强能看见虎视眈眈的天君。
他眯了眯眸子,蹙着眉,好似废了极大的劲,狠狠道:
“成王败寇,干脆点杀了便是。堂堂天君做事便如此优柔寡断……咳,您当初杀沈家全族的本事呢!”
不待天君开口,晏清手中寒光一闪,冰凉的母钺霎时抵上了沈燎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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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罪该万死。”
沈燎抬眸看去,撞进了一双琉璃般的双瞳。
只是今天的琉璃,怎么格外潋滟?
她的眼眶没有泛一点红,面上表情也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眉若远黛,樱瓣似的粉唇紧紧地抿着。
她还安好。
沈燎兀自一笑,苍白的唇色显得整个人破碎至极,那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晏清,好像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旋即他扬起脖颈,强撑着把胸膛往前抵了抵,蹭上了她握在手里的母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燎在鬼市时便料定了会有今天,只是预设归预设,此番亲眼所见,心里说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
他也想看看,晏清究竟会如何?
会心疼吗?
会舍不得吗?
冷漠自持的外表下,素来只充斥着利益算计的心脏,也会为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吗?
他撑着眼,企图从天女的眼底看见一丝不舍得。
可是那双眼睛好冷好冷,干净透彻得几乎一丝不苟了,愣是不曾看见半分除了替天行道之外的情愫。
沈燎正欲叹气,忽觉胸口一凉。
钺刃划破皮肤的声音自耳畔炸响,那刃快得竟让他一瞬间少了些许痛感。
一时之间所有嘈杂的思绪和声音都尽数堙灭,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拼死保护从鬼市救出来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刀贯穿了他的胸膛。
晏清握着母钺的手毫不犹豫,霎时穿透他的心脏。
温热的血液上涌,他模糊的视线最后停留在那人樱粉色张合的唇瓣上,耳畔的声响都在随着意识呼啸着远去:
“沈大人下辈子,可别这样了。”
话落晏清起身回首,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在此处多待,径直走到了天君面前行礼:
“神罚使沈燎已陨,钺刃直穿心脏,神魂尽散。”
她低头行礼,发间银铃轻响,发顶蓬松柔顺——如果忽略她手里沾满的粘腻血液,忽略钺刃上不断下滴的血渍,还真有那么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天君看着晏清乖觉的模样似乎心情极好,话音却依旧咄咄逼人:“清儿,把头抬起来。”
堂堂天君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破绽,晏清在他眼皮子地下奉命行事自然不敢忤逆放肆,沈燎此番确确实实被她贯穿了心脏,再加之先前受损的经脉,便是医神来了也救他不得。
只是......被逼迫着亲手弑了神,天女殿下此刻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是怨恨,恐慌,还是同以往一般淡然?
他很期待。
于是他看见了一双坦然无波,近乎称得上纯粹的眸子。晏清看着天君盈盈一笑,语调温和:
“父神还有何指示?”
那人居高临上地睨着她,眯了眯眸子,遂挥了挥手,旋身不见了踪影。
晏清深吸一口气,素白的衣裙下摆已沾满血渍,她手上沈燎的血液已经不再温热,便好像真如同那人一般再也不在了。
脑子浑浑噩噩,一瞬间就似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全然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凭借着为数不多的意识走出无极殿,一步步踏下玉阶,她蜷着手指,任由血顺着滴落。
“殿下!殿下!殿下你看看我——你怎么了!”
灵鉴久违的声音在识海炸响的一刹那,晏清终于不堪重负,双脚一软,跌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