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秋以为,父亲在场,她和谢宴青的婚事就可以敲定了,此刻心情大好,除了看谢宴青的时候红着脸不敢抬头正眼对视,其余时候嘴角都翘上了天。
江映月看了身侧依旧面无表情的谢宴青一眼,她自然不知谢宴青已然在御前表明心迹,只记得楚秋秋为了他鲜衣怒马挥鞭伤人的壮举。
谢宴青自从入了军营后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刚刚出手维护她,脸上也没太多表情。
江映月不太能判断他此刻近乎事不关己的漫不经心,到底是不是一种掩饰。
眸光一闪,她忽然想通了今日为何召她入宫:长嫂如母,请她来怕不是为了见证这对新人被指婚?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刺刺的,像是心被扎出了绵密的针孔,力度不大,但遍体鳞伤。
她不自觉轻轻咬唇。
楚守疆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到耳边,只听他苦笑一声,“臣的长子性子随母亲,喜静,也就是秋秋随我多些,圣上容我自私,再多留小女两年。”
提到这事他也头大。
谢宴青的性子他很清楚,绝无转心思的可能了。
但这个女儿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太太平平看着自己的宴青哥哥与其他女子成亲。
先得好好跟楚秋秋谈谈,让她有个接受事实的过程。
留两年,不过是场面话。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场面话,但江映月理解的却是另一重意思:
南祐律女子及笄便可成亲,但大部分来说,皆是十六七岁才正式行嫁娶之礼,及笄豆蔻之年,寻常都是先谈妥亲事。
如此,今日赐婚,倒也应景。
楚老将军说留两年,只怕是为了筹备大婚,要弄一个盛大的婚礼。
江映月断断续续想着,她等下该和谢宴青一起谢恩吗?
其实这样也好,她之前就说,谢宴青要娶的必然是身家清白的名门贵女,楚秋秋将门之后,虽然心智不够成熟,但……
至少出身是登对的。
她不是一直这么希望的吗?
为什么真的发生时心里那么苦涩呢?
就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和沉重。
谢宴青成亲时,她是不是要置办些什么聘礼?
那株血玉珊瑚就不错,送还给他,大喜的颜色。
再贴一些旁的物件儿。
江映月低着头,思绪越飘越远。
冷不防,谢宴青在桌子下捏了捏她的手,她这才回过神来,惊觉四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座位上,而南祐帝侃侃而谈,正是在说她的事情。
“……江氏这般气节,属实是京中女子表率,朕决定,赐封江映月为宁华郡主,封地就定在西州四城。”
发了个呆的功夫,南祐帝居然封她做郡主?
江映月起身,神情微微有些惶恐,“谢皇上厚爱,民妇不敢收。”
南祐帝笑笑,“朕听你总以民妇自居怪别扭的,你爹当年也对朝廷有功劳,不算外人,往后私底下月丫头不必这么守礼。”
他看着江映月懵懂起身又如小鹿般惊慌无措的模样,心里确实有一种久违的冲动。
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帝王,沈豫安并没有被这种瞬间的冲动带偏。
他很清楚,江映月这个出身,入宫做妃子于礼不合,但只做一名美人贵人,又绝对是委屈了她。
把她拿来做个晚辈疼爱疼爱,比后宫里多一个深宫寂寥的妃子要好。
抬了郡主,等谢宴青弱冠礼上,他便找个由头指婚了。
都是常规操作。
江映月并不知情,只是惶恐说了一句谢主隆恩。
楚秋秋一听有些不乐意,“江映月和我都是宁字封号的郡主,她岂不是和我平起平坐了?”
南祐帝笑呵呵看向楚秋秋,“你的封地可比月丫头的好的多了。”
随后看向江映月,爽朗笑道,“月丫头,你江家的钱多到朝廷缺钱要问你们借,这西州的几个城荒芜的很,怕是没什么银子可以给你,朕想你不会介意。”
江映月福身,“蒙皇上错爱封为郡主,已经是最大福分,怎会嫌弃封地不好?”
南祐帝摆了摆手,“你嫁入侯府便丧夫寡居,如今八年你把定国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内孝敬婆母,对外慷慨赈灾,朕自然是要赏你的。”
这话所言非虚,其实便没有谢宴青,南祐帝也一直是个赏罚分明的君王。
江映月闻言,从皇上口中得出一点不一样的信息:
谢如安从回京至今,一直没恢复侯府嫡长子的身份,他的牌位至今还在谢家祠堂里,只是取下来没继续供着了。
一听南祐帝这句“丧夫寡居”,江映月心里有谱了:
谢如安八成这辈子都得是个牌位了。
江映月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好像没了爱恨之后,对谢如安的际遇也就只剩下唏嘘坎坷了。
封赏了郡主,江映月照惯例向南祐帝敬酒,还需先干为敬。
她一晚上没吃几口菜,酒却已经喝了不少。
虽然提前服了药,但江映月还是感觉头越来越重。
她是真的不胜酒力。
听着楚老将军提及还有一名长子,但弃军从医,师从南疆一名神医云云,如今医术也不可小觑,说改日要替今日可能参加宴会的太子看看身体。
她就僵硬地维持着得体笑容继续坐在宴席上,一直等到宴会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
确切地说,她在谢宴青的马车上,躺在谢宴青的怀里。
一睁开双眼,就是谢宴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迷蒙着暗潮汹涌的情欲。
“蔓蔓,皇上下个月会把宁华郡主指婚给我,你很快就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她也是他唯一的妻。
江映月前些时日误会他和李紫鸢,又误会他和楚秋秋,谢宴青不善言辞解释,只一心经营,终于就快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她不再是他的嫂嫂,而是他的妻,他的蔓蔓。
不料,江映月并不高兴。
“小侯爷是想告诉我,今夜毫无准备地入宫面圣,获封郡主,都是在做一个准备?”她坐起身,转过来看着谢宴青,眼底寒意前所未有的深切,
“做好准备,把我当成个玩意儿送给你?”